帝与幸臣 下——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  发于:2012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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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夜咬牙,自然不会签下自己的名字,此般还想要讨价还价,结果也被韩来玉挡了回来,若是不签了圣旨,洛浮夕也不会见面。墨夜终于长长吁出一气,接过了圣旨,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一面丢给了韩来玉:“叫你主子来吧!”

“谢帝君成全!”那圣旨被检查了一遍,韩来玉喜笑颜开,小心翼翼的收拾好,便出了凝露台。

墨夜并没有准备要妥协,可他因为根本没有料到洛浮夕会出此下策,对此很是吃惊。也没有想到洛浮夕居然心思慎密如此,叫他防不胜防,那终日在他枕边的人,居然长了一对獠牙反咬他一口,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洛浮夕来了,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

落日的余晖照在凝露台上,将墨夜的影子拉得很长。

随着他的到来的,还有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只是墨夜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便对洛浮夕道:“怎么,将圣旨签了,洛大人就等不及的来给朕做辞行酒了?想要送朕上路不成?”

“帝君真是会说笑。”洛浮夕遣散了随行的人,亲自动手给墨夜倒了一杯酒,送到他面前道:“这是米酒,不浓,也不会伤胃的。”

“嗯?”

“我知道帝君,很多天没有吃饭了。”洛浮夕笑了笑:“帝君怕我给你下毒不成?”说完,便抽起筷子,夹了面前的多盘菜肴里的菜色,每一样都吃了一口,暗示墨夜他并没有在菜中作手脚。

“哼,你还是心细,看来是朕小瞧你了,早该想到,朕的一举一动,你都知道才是。”

“洛浮夕也实在佩服帝君的能耐,居然能饿了四五天,依旧声如洪钟。”他走到墨夜面前,一手捧住了他的脸,而对方也是,镇在原地没有躲开,任由洛浮夕摸了。

那手心里的触感跟以前一样,不过脸上的皮肤很冷,没有吃东西,就没有热量,冰冷的触觉让他觉得很难受。一边摸着,一边温柔道:“你瘦了。”

墨夜讪笑了下,别过了脸:“……朕瘦,是因为很多一天没有吃饭了,可是朕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洛大人,你也会瘦。”

“是么?我瘦了么?”洛浮夕伸手握过了墨夜的手,将他贴在自己的脸上:“比以前瘦了?”

墨夜一惊,没有想到他会这般的亲密,一时间手足无措,也莫不清楚对方的意图,只是敏感的抽回了手,那手指的触觉好像被触了电一般,让他觉得恐慌,一面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了吧。”

“何必那么急,叙叙旧不好?”洛浮夕笑道。

“朕有这个功夫,但是唯恐洛大人你没有。”

洛浮夕听罢,表情徒然严肃起来:“你以为,我这些天吃香的喝辣的,过得何其快活?宗政墨夜,若不是你,我何至于如今的这般痛苦!”

一百七.所谓心甘情愿

“若不是你,我何至于过的那么痛苦?”洛浮夕对着墨夜道。表情徒然变得何其悲哀,眼底看不到原先的盛气凌人,唯恐让人不怜爱他。

墨夜反问:“痛苦?你说你痛苦?还是朕一手造成的?洛浮夕,一这口咬得朕也太狠了吧?如今的荣华富贵,你要什么,朕都给你,你想干什么,朕也都由着你,哪怕是朱笔御批和免死的圣旨,也都赐予你,朕的这份苦心,居然被你看做了痛苦?你怎么不说,是你狼子野心,胃口越来越大,朕只知道,身边养了一只白眼狼!”

“不错,这些都是你点头给的。可是帝君,你别忘了,你给的同时,也从洛浮夕我的身上,拿去了什么!”

“什么意思?”墨夜不由在问道:“就算是拿去了,你不也是心甘情愿的么?”

“心甘情愿?好一句心甘情愿啊帝君!”洛浮夕无声笑了,那言辞里却都是苦楚:“试问帝君,从洛浮夕第一次走进这偌大的后宫,所有承受的一切,帝君事先有问过臣一句【心甘情愿】么?帝君有想过臣其实是【心不甘,情也不愿】么?如果臣说并非【心甘情愿】,帝君就会放过臣了么?”

墨夜怔在原地,被逼问的哑口无言,看着洛浮夕的脸,就算心里知道理亏,可还是嘴硬:“哪怕最开始,朕没有问过你的意思,就让你做了不愿意的事,但是后面的呢?后面的所有事,不是你自己主动出来要做的么?包括领兵出征在塞外三年,朕也还记得,当初朕不愿意你去,你也硬是要走,连拉都拉不回来!你说这个,不是你【心甘情愿】?”

洛浮夕道:“那帝君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臣执意要走?”

“嗯?”这个问题,他要是想过了,也便不会有后来的种种误会了,墨夜自然没有好心情到去猜测自己臣子的心思,这会儿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帝君果然没有想过。”洛浮夕哼了一声,苦笑道。

“你说,愿闻其详。”

洛浮夕低着头道,“臣入宫的时候,是洛水的质子,地位何等的卑贱,朝野上下,没有一个人拿我当王子看待。若不是得帝君钦点入了翰林,又招赵阁老恩待,恐怕如今还是一个小小的质子。而帝君在洛浮夕面前,高高在上,不可一视,所赐予臣的所有恩惠,都如同帝君的施舍,爱则赏赐,若不爱,就弃之。臣诚惶诚恐的接受,对帝君的恩赐感恩戴德。”

“难道不应该这样么?”

他继续道:“后宫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我洛浮夕也不例外,可那些在后宫苦苦挣扎着生存的人,得到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下场?——帝君还记不记得渤海国的小公主?那疯了的渴求帝君垂爱的华嫔帝后?还有到如今也不知道那晚到底怎么死的胡奴国公主?”

“你想说什么?”墨夜眉头微皱。

“呵呵,相信帝君不会忘记,这些人,都是如何死去的。臣左思右想了很多年,唯一导致她们死亡的原因,就是因为,在跟帝君的地位的对等上,她们永远低于帝君,为此没有足够的权利掌握自己的生死,没有足够的资本让帝君高看她们,跟她们站在一个高度。”

墨夜听完,当即明白了,逼近洛浮夕问:“所以你苦心经营那么些年,就是为了跟朕站在一个高度?然后让朕跟你平视?”

“在【北函关】的时候,确实是那么想的。”

“笑话,朕是一国一君,本来我跟你就是君臣关系,何来的平等?要是平等,还讲什么帝王和臣子?也就没有人抢着要来做帝王了!”

洛浮夕道:“确实如此,帝君您说的很对,后来,臣也意识到了这点,就想着,也许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对方笑得何其妖魅,眼里涌现了无尽的欲望:“——要跟帝君平起平坐,讲什么公平,其实很难,最好的解决方法,让我从此以后都不再为了您而痛苦,那么臣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你想逼朕退位,就此解下朕的皇权,然后呢?你拿到了朕的权利,跟朕换个位置,让朕臣服于你?这就是你的目的?”

“帝君明鉴。”洛浮夕对着他一揖。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逼朕退位?就是为了想跟朕平起平坐?”墨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此时再也看不到之前疑虑的阴霾,因为他知道了洛浮夕的目的,知道了目的,便也知道了对方的底线。原来洛浮夕闹了那么久,说到底,还是因为爱他!

墨夜知道了这个答案,也自当有信心猜到他真正的心思,不过就是【爱】。见到面前这个臣子的种种出格行为,不再觉得焦躁,反而是开心。

他以为,洛浮夕这些无意的举动,都是浑然不觉的,他也有这份好心情,去做善意的提醒。而这些对于墨夜而言,便是让他彻底放松的讯息。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想要跟朕平起平坐?”

他悠然的坐在椅子上,面目变得柔和,可嘴角泛起得意且骄傲的微笑来,好像在嘲笑洛浮夕一般。他倒要好好听听,洛浮夕是怎么为自己的行为的初衷做解释的。

“想过。”对方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坦率,直接给了他这两个字。

“是什么?”

洛浮夕转了转眼眸,抬眼注视着对方的直视:“帝君说呢?”

“呵呵,不肯说?”墨夜挑眉,竟从椅子上站起来,直接走到洛浮夕面前,一手按在他的肩上,挑起了他的下巴,霸道的要他的眼神不逃避:“那朕告诉你答案,替你回答,——因为你爱朕!”

洛浮夕的瞳孔倏然放大,一瞬间的心跳加快,墨夜道出了所有了的根本,可这一点,却是他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的。

爱他也好,恨他也罢,谁说的清楚?

事到如今,不过是按照上天安排好的,一步步按部就班的去完成罢了。

“帝君说是,那就是吧。”他不否认,也坚决不承认,这般回答,到反而叫墨夜心痒痒的难受了。不给他个分明的答案,让他想着,寝食难安。

“洛大人还真是会吊人胃口。”墨夜冷笑了下,随后松开手,双手交叉靠在胸前:“现在朕总算能够明白,你所做的事的理由了,就是朕刚刚说的,【你爱朕】,对不对?”

洛浮夕回答的云淡风轻:“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哦?还有其他原因么?”

对方答道:“除了爱,剩下的,也便全都是恨了。”

凝露台上,墨夜对洛浮夕说,要他不要继续引火自焚,太过危险。劝他早点放他出去为好。

“朕待你,可以跟以前一样,甚至更好,洛浮夕 ,朕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无上权利,可是唯有要朕退位,朕做不到。”

“你可以给我无上的权利?可臣没有记错的话,你已经签了诏书了。”

墨夜一想到这件事,便恨得牙痒痒:“那还不是权宜之计?若不这样,你会来见朕?你这一招太过阴狠了吧。”

“比起帝君,只是小巫见大巫。”他反讽墨夜的心狠手辣,喜怒无常。

墨夜僵愣住,被激得急火攻心:“朕扪心自问,对你不薄!”

“那是帝君自己觉得,可对于洛浮夕而言,从天华四年,到如今的天华十年,六年中,无一日睡得踏实,唯恐有一日,色衰而爱弛,跟别人一样做了刀下亡魂。那时候,臣找谁哭去?不如索性早做打算,未雨绸缪而已!”

“好一句【未雨绸缪】,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未雨绸缪】的?”

洛浮夕不答,只是微笑。墨夜被逼急了,一把抓过洛浮夕的手,捏得对方生疼:“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可回应给他的,依旧是无边的沉默。

“不说?朕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那轻柔而无害的声音,终于从微启的嘴唇中溢出来:“帝君不会杀臣的。因为现在杀了臣,也于事无补了,诏书已经发了下去,明天,臣就会迎接新君即位,帝君终于可以卸下包袱了,不是应该感到高兴的么?”

墨夜听完,松了手:“看来,你是不会退步了?”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点,也是帝君你教会臣的。臣已经不需要再经过帝君的同意或者不同意了,因为,帝君退位,既是事实。”

洛浮夕对着墨夜一揖,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看着对方越行越远的身影,身后的那个人,急急的想要拉住他,那手伸出来,刚在半空中,却停了下来。

与墨夜而言,那一刹那,他犹豫了。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就算是拉住了洛浮夕,他能说什么?

说爱他么?

不能。

就算墨夜能够在自己的心底承认,自己其实早就爱上了洛浮夕,如今的局面,也再也无法挽回了。

那伸出的胳膊收了回来。墨夜迎风注视着台下的人影慢慢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喉咙里如同被灌了铅,任由他怎么想开口,都喊不了对方那个人的名字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就在洛浮夕走后,紧闭的大门又再次缓缓打开。看着天色,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大概是韩来玉送东西来了,他又低头,眼见桌子上还有一桌子满满的没有动过的菜。

可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韩来玉。

那个捧着食盒,轻手轻脚进来的,居然是一直都没有露过面的子沐!?

见到他的时候,墨夜分外的吃惊,他想不到子沐能来到这里。

“你怎么来了?”

子沐笑着将食盒放在桌上道:“帝君跟洛大人见面的时候,子沐就在门后等待。是洛大人,让子沐亲自送热粥过来的。还嘱咐子沐有句话要转告帝君:四天没有进食,今晚无论如何,都请吃点东西,要报仇也好,寻机会杀了洛浮夕也罢,都要有力气。”

“洛浮夕那么跟你说的?”墨夜挑眉。

“洛大人还说,这里的东西都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果帝君不放心,子沐可以亲自试菜。只是刚刚跟帝君说了一会儿的话,如今天凉,菜早就冷了,怕帝君肠胃不适,洛大人又叫人做了热粥。”

“呵呵,原来以为你们主仆分道扬镳了,弄到最后,还是主仆一条心。”墨夜对子沐道:“洛浮夕用心良苦,恐怕,是让你来监视朕,看着朕吃完这些东西,你才能去复命吧?”

子沐端出粥来,兹兹的冒着热气:“这里面加了滋补的药材,帝君还是趁热吃了为好。”

“朕没有胃口。”

“帝君不吃,子沐是没有办法复命的,帝君要是想再倒进护城河里,到底浪费了洛大人的苦心了。”

墨夜听完,顿了些时候,随后接过子沐手里的碗,嚼都没有嚼,全部吞了下去。随后将喝空的碗递回到子沐手里。又张开嘴巴,指了指空了的嘴道:“喝完了,你可以去复命了。”

子沐随后掩住嘴巴,咯咯笑了两声,墨夜很是惊奇,“你笑什么?”

“帝君,子沐说了,子沐不是来监视你的。您何必那么急着赶子沐走呢?”

“那你是来干嘛的?难道是跟朕来叙旧情的不成?”

子沐一边笑,一边摇摇头,走近了墨夜,悠悠道:“是来帮帝君您解脱的。”

墨夜低头,注视着对方弯弯的眼眉,一时间觉得,这个人跟洛浮夕分外的相像。

一百八.坠落

子沐道:“我只是来帮帝君解脱的而已。”

“解脱?朕需要什么解脱?”

子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墨夜心平气和的坐在椅子上:“帝君肯定不知道,大人如何自愿成为质子,进得京城的。”

“不是代替他姐姐,被留作了质子么?”

“帝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子沐顿了顿了,回忆起当年在洛水的往事,不由又陷入了过往的悲痛中。“有些事情,作为大人,他有他的骄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帝君开口说的。子沐今日对帝君所说的话,大人一概不知,子沐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只希望帝君听完以后,且都能放下对大人的成见,也许下回见面时,帝君与大人,再不会剑拔弩张。”

子沐道:“帝君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大人,其实并不是洛水的王子。”

“什么?”墨夜一惊,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子沐按住了他,墨夜回头,看到对方的脸上何等的平静,也没有半点要撒谎的迹象。

“这一切原本不会被其他人知道的,可错,也就全错在帝君的一句【大开杀戒】,让洛水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才有了那一晚的所有变故,大人这一路走来,并不顺遂,相反,是无与伦比的艰辛。帝君若知道他的故事,也就能明白,为什么大人会带着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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