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与幸臣 下——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  发于:2012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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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他刚要辩驳,对方那个便欺身上前,让自己根本没有一点招架的余地,即被推到墙壁上!

昭云一手撑住墙角,一手拉过洛浮夕的手腕,将他拉高至头顶,牢牢地固定住。这个狭小的三角空间颇是危险。昭云没有墨夜这般身强力壮,却也比他略高了些,如今被他强压在墙上,抬眼便看到对方俯视的脸,气势弱了一大节。

可对方故意一般,将脸几乎要贴到洛浮夕脸上去了,懒洋洋地呼出气来,横扫他的每一寸皮肤:“洛大人,您看到本王的时候,想的,是墨夜吧?若想要,本王到不介意充当下替身,让您把我当做墨夜来用。您每天想什么时候来看我,都可以,是不是比那宫里的负心汉,好用多了?”

“你……”洛浮夕用力从他遏制住的手中挣脱出来,几乎要使全力去踹人了,心里生出一股怒火,就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一般,脸上满面通红。使劲地推开了欺身的人,跌跌撞撞地一口气跑出了地宫,而身后却传来昭云一声声张狂的笑声。

终于跑到了地面,将地宫的门牢牢合上,自己却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月光不停地喘着气,好像刚刚经过了一次生死关头。

可就在他的心情平复以后,洛浮夕居然又神使鬼差的将地宫的门打开,回到了地下。

他原以为昭云会就此睡去,但是他想错了,当他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昭云像是没事人一般,继续端坐在老地方,一面细细品着酒。见到洛浮夕又下来了,也不惊异,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对他道:“我料想大人会不甘心,还会下来,没有想到那么快。”

“你怎么知道?”

昭云笑了笑,那脸上有一点愧疚:“刚刚跟大人开了个小玩笑,希望大人不要介意。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这样轻薄大人。至于我怎么知道?大概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

洛浮夕走到他面前:“刚刚,我很生气。”

“看出来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么?”

昭云放下手里的酒杯:“大人应该不是生气在下轻薄你吧?”

“不是。”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就是在下说中了大人的心事……大人每天跟昭云在一起,其实就是为了看墨夜的脸?”他也不生气,只将这原因当作理所当然的。

“……你不生气么?”

“生气?生谁的气?生你的,还是墨夜的?”昭云看的很开:“还是生给予我们如此相似的脸的我的母后?我的父王?呵呵,大人,若要生气,也不会是生你的气。”

昭云从暖塌上下来,直径走到那面镜子前,又仔细端详了自己的脸,细细抚摸镜面中的容颜,那张脸,无论看几次,都跟墨夜很像。看着看着,昭云又道:“曾经,我很讨厌这张长得跟他如此神似的脸呢……讨厌至极,就像是世间,还存在另一个我一般,有着同一个父亲,由同一母亲带大,甚至母亲身上也留着相同的血,这样的相似,没有理由我跟他会有差距……可偏偏,他做什么都比我强。小时候读书认字,他比我早,年纪比我大,骑马射猎比我能耐,又更能让那个人怜惜只因为他从小就没有亲生母亲……”

“昭云……”洛浮夕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的表情变得异常痛苦,在叫了他的名字后,却不知如何接下话去。

但听昭云继续道:“可恶……但凡他有一点不顺心,脸上露出一点不开心的表情,别人就会猜测,是不是做姨娘的,做弟弟的,欺负了他这个没娘的!我们这般小心翼翼的在他面前,努力做他最亲的人,他却一直觉得我们有加害他的心!要不是被他逼急了,我母后哪里会就此想为了保护我和自保将他丢出京城……结果这个人却将我们母子逼到这般地步!”

洛浮夕竖起了耳朵,从来不知道这段过往从昭云嘴巴里出来,居然变成了另一种味道,到底谁对谁错,谁说真话,谁说假话?谁说的清楚?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该写历史,这句话,他一直没有忘!

昭云就此将过往全数告诉给了洛浮夕。从他嘴巴里出来的故事,是另外一个版本:

当年墨夜的娘和昭云的娘是同胞姐妹,深得帝宠,后来墨夜的娘生下墨夜难产而死,那原本属于她的帝后之位,就给了昭云的娘。姨娘在第二年生下了昭云。

可就因为这样,墨夜懂事后得知了事情真相,便一心以为是姨娘为了夺得后位而加害了自己的姐姐,就此埋下了仇恨的心里。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情绪越来越多,墨夜处处与昭云母子作对,在几乎成年的时候,拜得赵阁老门下成为了颇有心计和谋略的人。

昭云的娘在墨夜的眼神中看到了仇恨,这个眼神让她很恐慌,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昭云处处不如墨夜,且生性不爱争斗,是很着急的,为了自保和保护昭云,她只能将墨夜丢到塞外,以此来杜绝他成人后在朝中的势力。可是姨娘忘了,墨夜没有朝中的势力,可他却掌握了兵权。

在先帝重病时抢先一步回到后宫,并得了【无法判定真伪】的遗诏做了帝君。昭云的娘一夜间得了失心疯,纵火后宫,烧死在藏书阁里。而昭云也被墨夜控制了。素来处世喜欢斩草除根的墨夜,这一回却没有杀了昭云,原因在于昭云的一句话。

那日在刑部地牢里,墨夜亲眼看到他被封在了里面,昭云跪在他面前道:“当年皇兄的娘亲难产而死,是我母后养大了皇兄,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试问皇兄,若我母后对你没有情意,在你还在襁褓之时,就大可掐死你,将你养大的恩情,就不能还报么?”

墨夜听完,站在地牢前沉思了很久,终于道:“好,姨娘养大朕的情分当然要报答,那么,朕就赐你不死,让你在这个地牢中,活一辈子,可却永远也出不去地牢一步。就算出去了,你也不过是个没有户籍的人,因为我的好弟弟,昭云皇子,已经跟他母后一起葬身火海了。这样的报答,不算淡薄吧?”

九十三. 对峙

墨夜留昭云一条命,却从此锁住了他,将他牢牢钉死在地牢里,这份煎熬,比死亡更甚!那时候的昭云并不知道无边的孤独和寂寞会要人命,听到可以不死,也便磕头谢恩了。

可墨夜没有完,对他道:“那你就好好的活着,等着看朕治理下的盛世王朝,要是怕寂寞没有人说话,朕为了让你在牢中不至于连人长什么样都忘记,特别赏赐你一个礼物!”

这个礼物,就是昭云死也要带出来的镜子。

墨夜的这个做法很损,洛浮夕暗暗觉得,可同时,他也奇怪,为什么昭云出来了,也不放下这面镜子。

昭云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感,反而反问洛浮夕道:“你会不会因为看到某件东西而想起一个人?然后这个东西就成了你生活的动力?”

当然有了。洛浮夕点点头。

昭云这才道:“那么我也有,这样东西就是墨夜为了屈辱我的镜子。每次看到它,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我就对自己说,要好好活着,不轻生,不短视,唯一做的,就是活的比墨夜还长久,看墨夜是怎么下到地府无颜见列祖列宗!我不仅要活着,还要让他时时刻刻心里惦记着这牢里还有一个人,让他提醒吊胆,睡都睡的不踏实。”

洛浮夕道:“他现在可踏实了,以为你死了。”

昭云转过身来直面洛浮夕:“……所以,我来找你了不是么?”

“嗯?五皇子的话,洛浮夕不明白。”

对方眼睛弯成月牙儿道:“你想干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是似乎,你的计划中我是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我余下的生命里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墨夜时时刻刻记得我,让他夜不能寐!”

【让墨夜时时刻刻记得我,让他夜不能寐!】,这一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洛浮夕和昭云是达成共识的。

承恩公洛浮夕,在天华八年起,已是位高权重,入主内阁不必说,除首辅赵阁老,满朝文武再无一人可小视他。但凡大小公务事宜,全部经过内阁之手,而赵阁老年事已高,多有病假休养之时,常不在内阁主事,那朝政上下几乎全落于洛浮夕之手,内有同门同僚诸如范白宣、申之敏等人相助,外有洪长亭、杜三娘等多员大将相辅,内外兼备,兵权在握。而手里藏一道墨夜亲手御批的【免死】圣旨,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极尽人臣之位。

墨夜在位八年,并无子嗣,当初皇子连殇两人,又立了帝后,后又经过连续三年边关告急,朝中无人再提立嗣一事,如今天下又安定下来,在位八年无一子,是本朝所没有的事,便有一些自恃忠心耿耿的老臣,旧事重提,希望墨夜早诞下子嗣,立下储君。

可墨夜近两年来单宠后宫男宠,无心去别家后妃处温存,春风雨露恩赐不公,朝中也有流言四起,据说已经惹得一些后妃们怨声载道,纷纷将这个妖孽的子沐公子视为眼中刺,肉中钉。叫嚣要墨夜诞下麟儿的大臣,也大都有家族之女在后宫伺候,如此一来,更是愤恨。

那赵阁老也在暗中将此事厉害告诉了洛浮夕,只是对方不解:“学生早先在宫中的境况,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宫闱秘闻不足为怪,当初怎么就没有臣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上书要帝君正视事态严重呢?”

赵阁老道:“你尽管在宫中,可还是臣子的名分,而且你那时候,墨夜并没有淡淡独宠你一人,华嫔、胡奴贵妃,这些全部都恩泽到了,所以也便没有那么大公愤,如今帝君几乎夜夜在男宠宫里,别人碰都不碰了,你说他们能不恨?哪怕当初恨你,可你现在手握兵权,又有赫赫战功,堂堂承恩公谁敢多嘴重提旧事?”

洛浮夕点点头。

赵阁老又道:“但是我怕帝君若真沉迷其中而忘记了社稷大任,恐怕会引起非议,对安定民心无利。你与子沐主仆一场,不如去劝说一番?”

“这……”他面有难色,自从那日听戏之后,再无机会见子沐,他知道对方是恨自己的,哪还敢自讨没趣?

“老师知你处境尴尬,可除了你,别人更无立场劝说了?”

洛浮夕硬着头皮,只好应承下来:“学生但且一试罢了!”

洛浮夕于半月后进宫见了子沐。这大半月,每天都请人送信给子沐,希望得此一见,可子沐却有诸多推诿,今天说身子不舒服,明天说要陪帝君游园赏花不得空,后天又说因为游园吹了风来个头疼脑热,终于被洛浮夕闹烦了,才道【今儿午后有半个时辰见大人,多错过了,可又没时间了。】

洛浮夕连忙放下扒了一半的午饭,兴冲冲的赶着车儿前去宫中。

别的后宫后妃,见得了承恩公大人,巴结还来不及,承恩公有事相求,恨不得肝脑涂地的去做,就此可以攀上富贵靠山,就此在朝中也算有了依傍。可偏偏这一个不动声色,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一般,偏生的吊着洛浮夕的胃口。

来到了洛水别居,不过是冷冰冰的几句客到话,子沐便说自己乏了,若没什么要紧的事请洛浮夕回去吧。

他这才将话题移到了正题上,好言好语相劝子沐为了朝廷和江山社稷着想,请他奉劝帝君,希望能够开枝散叶,也多宠幸下后宫嫔妃。

子沐一听,随即变了脸色,对洛浮夕道:“大人当年在后宫,也是霸了帝君日夜承欢,子沐没有记错的话,您当初还住进了承恩宫,如今子沐可比不得大人只能蜗居别院,大人这就看不得别人好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大人好大的官威!”

听不进去洛浮夕的好意相劝,反而反咬一口说洛浮夕官威压人,看不起后宫男宠,恼羞成怒的叫人将洛浮夕请出了宫门,一点面子也不给。洛浮夕在子沐处碰了一鼻子灰,里外不是人,只好难堪地出宫。

结果第二天下朝,便又被常公公拦了去,只道帝君在御书房等他,有事情询问。

洛浮夕心里猜想,定是跟诞下皇嗣一事有关。果不其然,一进御书房的大门,对上墨夜怒气冲冲的脸,劈头盖脸的摔在他身上几十封奏疏,没有一点好气的问道:“承恩公近日在内阁都是怎么处理公务的?赵阁老年迈体弱可以不管,朕信任你将政事交给你主管,你就给朕那么处理政事的?”

“臣惶恐!”洛浮夕跪在地上拾起了那几十封奏疏,翻开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与自己所想如出一辙,竟是朝臣们希望帝君早日诞下皇嗣,劝帝君不要过多宠幸男宠的奏疏。这些东西他全部都看过,可这个本不是他能干预的,若是一般政事,他还能跟内阁们商议着如何处理,这是帝君的家事,他怎么能做主?只好将这奏疏全部递到了宫里让墨夜亲自过目

但是转念一想,墨夜这般生气也是不无道理,任谁看到这些东西也都会火冒三丈。没有人撒火,拿洛浮夕出气最为合适。

洛浮夕将这些奏疏收拾好,又搬到书桌前跪下道:“臣愧对帝君信任,因实属不知如何下批,所以斗胆全数交由帝君御批。”

“你确实愧对朕的信任!”墨夜绕过书桌,渡到他的面前。洛浮夕低头看到对方的金龙靴就在面前,连忙朝后退了一步,以首触地。“朕倒要问问你,为什么朝中会无缘无故的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的奏疏?你在塞外的时候,怎么朝中没有人来折子说朕专宠男宠,冷落后宫?怎么你一回宫,就声势浩大了?”

洛浮夕一惊,头上冒了冷汗,难道墨夜以为,这些事情都是洛浮夕在朝中挑唆的?他今天是招他来兴师问罪了?

“……帝君是怀疑这事跟臣有关?”

“哼,你不是没有前科,这事对于承恩公而言,易如反掌!”墨夜若有所思道。

的确,他说的没有错,如今满朝文武皆在他之下,墨夜不是昏君,这般情况他应该了如指掌,可他也没有完全的证据证明洛浮夕有广结党羽之嫌疑,党同伐异之势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当然也不会忘记,当年洛浮夕执意要搬出后宫,去宫外造【洛公府】,他就是教唆了几十个官员一起上奏疏,那烫手的五十六道奏疏如同太上老君的急急如律令,逼得自己不得不下旨同意他出宫外住。这个事情还记忆犹新,墨夜对于洛浮夕的能力自然知根知底,若他想做这个事,绝对有可能。

可是,动机呢?

墨夜昨天已经听子沐吹了枕旁风,知道洛浮夕在午后找了子沐游说,让他劝墨夜招幸后妃。那子沐言语支吾,又颇为叫人怜爱,就好像受了洛浮夕的蛮横胁迫一般,子沐又是哭得梨花带雨,怎能不叫他心软?

一想到这些,心里便窜出火来,一把将洛浮夕从地上拉起来,狠狠道:“你昨天对子沐说了什么?他对朕说,哀求朕放过他,将他打入冷宫不要再宠幸他了,不然他会被满朝文武整死!——你到底威胁了他什么了?”

那一手遏制住洛浮夕的手腕,很是用力,洛浮夕被捏得生疼,几乎要掐出淤青来。洛浮夕心里风起云涌,一面又是吃惊子沐居然会不顾主仆之情,也不看江山社稷的利害,以退为进的反咬他一口!天地良心,他只希望子沐能劝说墨夜去后妃处过夜,可没有让墨夜就此将他打入冷宫!

可眼前之人此时的眼里,似乎早就将洛浮夕认作了十恶不赦之徒,以为就凭他洛浮夕的能耐,足够踩死诸如子沐这般柔弱的人,恐他若没有墨夜这一座靠山,将不知道被朝中百官折磨的如何惨状?于是便拿洛浮夕这个出头鸟出气。

若墨夜不相信自己,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

洛浮夕没有回答,也不解释,只是正色道:“朝中大臣的奏疏说的没有错,帝君的确应该考虑子嗣问题,想当年臣在帝君身边的时候,帝君说过,帝君不会忘记自己开枝散叶的职责,就算再喜欢臣,也要有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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