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与幸臣 下——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  发于:2012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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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两个人对着醍红湖的粼粼波光,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子夜十分。也不说话,彼此看着对方,满眼都是对方的样子,说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对这三年里两个人经过的事情,闭口不谈。洛浮夕乘机将洪长亭和杜三娘的故事一并报了,墨夜点头答应,又笑着奚落洛浮夕是“男儿媒婆”,只光顾着别人,却不想想自己。洛浮夕笑而不语。

很久没有这般的跟墨夜只谈寻常事,忘记江山社稷了,两个人好像约好一般,绝不提及那些纷争,过往,连一句都没有问起。又觉得对方就像是多年的好友,就算三年五载的不见面,等到临了,却不会有一点的生疏和隔阂。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点醉了。墨夜站起来,拉过洛浮夕,将他一直拉到湖边,原本只是叫他看看远处新长的桃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看着看着,突然侧身,将洛浮夕整个人抱住了。

“帝……帝君!?”

墨夜紧紧将他勒进自己的怀抱,深怕他再逃走一般。让胳膊都被勒的生疼。可这个广博而温暖的胸膛,却是自己一直渴求和怀恋的。那么多年了,他渴望再次被眼前人抱入怀中。如今被他抱在怀里,更贪恋对方身上淡淡的味道,夹杂着幽幽酒香,一时间,所有美好的记忆一一浮现。

那个霸道的男人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道:“洛浮夕,朕想你了。”

如今的洛浮夕,拜相封侯,成了承恩公,那洛公府里宾客络绎不绝,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想来结交攀附一番。而自昨晚起,他回府邸后一直行色怪异,似乎大不悦的洛浮夕,却请了假不上朝,不管是谁家的高官来探视,也纷纷闭不见客。

他回来后才知道,杜守承被杜三娘接过去一起住了,那原本子沐居住的西苑,此时却是门庭紧闭,空无一人,还有西厢房的张先生,不知所踪。而这一切,全部都拜这个他又爱又恨的当朝天子所赐。

没有错,子沐确实是被墨夜纳进了后宫,也确实荣宠三宫六院,他已经在昨晚,证实了这件事情。余下的时光,再也没有心情呆在后宫,急急的逃离了墨夜的怀抱,头也不回的回到府邸。一回来,便将自己锁在了房间,直至今天太阳快落山了,也不肯出来。

昨晚,他从墨夜的怀抱里出来,想到了子沐,便问了他的所在。墨夜并没有隐瞒他,很大方的告诉他,他确实看上了他的小仆人子沐,并将他接入了宫。

洛浮夕极度震惊,而这震惊的源头,有一部分是看到了墨夜若无其事的表情,好像他要谁,睡谁,都是天经地义,没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事。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要谁都可以。

洛浮夕一瞬间被点燃了,对着墨夜道:“可是,可是子沐有了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呵呵。”墨夜淡淡的回道:“朕要一个人,还需要征求他的同意?朕已经给了机会,你若能回宫,朕自然不会拿他怎么样,可你没有回来,朕既然已经放出话了,难道要朕收回不成?况且,子沐模样清秀,不谙世事,到底有几分像当年刚进宫的你,朕也颇对他有几分怜爱,要了他,不比让他跟着一个穷书生好?朕给过你机会,你没有把握,怪谁?”

洛浮夕被激的反驳不出一句话来,他说的没有错,墨夜给过他机会,他没有好好珍惜。如果当初不是他意气用事,他也不会受伤,也就不会赶不及的来救子沐。

“那个张先生呢?”

墨夜想了想,似乎脑子里没有这个人的讯息,很久才道:“穷教书的?当初煽动子沐跟他一起私奔,幸好朕早有防备,抓了子沐进宫,只是叫人小小教训了一下穷教书的而已,至于现在身在哪里,是生是死,朕并不知道。”

“您拆散了一对恋人,难道就……就不觉得羞耻么?”

“羞耻?”墨夜突然哈哈大笑,而对着洛浮夕突然变了脸色:“朕原本打算忘记旧事,跟你好好叙旧,可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朕?刚一回来就问朕要人?还说朕的不是?洛浮夕,朕要睡谁,难道你可以管的了朕?你太放肆了!”

原本好好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突然火药味十足。洛浮夕一肚子的怨气没有地方发泄,今天实在忍无可忍准备就算死了也要问墨夜要人,这时候从远处跑来了常公公,在亭子外面道:“帝君。”

“什么事?”

常公公歪头看了看洛浮夕,又急忙将头低下,轻声道:“【洛水别居】的主子,子沐公子问您,今晚什么时候过去?已经三更天了……您早上说,晚上去他地方……公子可等了您好久呢……”

“是么?”墨夜眯了眯眼睛,很是得意地扫了一眼洛浮夕,但见对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样。挑眉对常公公道:“朕这就过去他那里,当他先上床候着吧!”

“是。”

墨夜鼻子了轻哼了一声,从呆如木鸡的洛浮夕面前擦身而过,一面又回头对他道:“你可听见了?子沐心甘情愿留在朕的身边,因为朕可以给他荣华富贵,就算是块冰,也会融化。你洛浮夕洛大人,可比冰,还要冷,还要硬!”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醍红湖畔,只留下了洛浮夕一人。他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脑海里翻山倒海,至今也不敢相信子沐会是出于自愿留在墨夜身边。

可那宠贯后宫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他也能够相信墨夜对子沐真是很好,因为他将原来自己居住的【洛水别居】,都赐给了子沐!

【就算是块冰,也会融化,你洛浮夕洛大人,可比冰,还要冷,还要硬!】

这是墨夜昨晚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击碎了洛浮夕最后仅存的幻想。

可他依旧不相信,他要见子沐,见到子沐告诉他一切事实的真相!

洛浮夕在床上翻来覆去,其实并没有睡着。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终于披了衣服,神色黯淡的出了房门,勉强打起精神,将司幽唤进屋子。

“书房下面的那位,可过的好?”

“昭云皇子?过得当然要比在刑部大牢里好了,这里除了不能出地宫,想要什么有什么。”

“嗯。”

“还有……”司幽想起什么一般的对洛浮夕道:“赵阁老派人来家仆来府邸了。说是有一要事,请大人过府一趟。”

“嗯?过府?”洛浮夕又问:“他说了什么没有?”

“据说是,想请大人去赵阁老家,见一个人。”

○九十.班师回朝

丞相府是洛浮夕最熟悉的地方,常年来往于此,等于第二个家。当晚用过晚饭,便驾车到了赵阁老府邸。一进门,赵阁老二话没说,便将洛浮夕领到了后院一处幽静的偏僻居所里。

“老师这是……?”

“你进去看了便知。”

赵阁老屏退下人,叩门道:“先生开门,是我!”

——咯吱一声,那房门缓缓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影。这个人面如槁灰,死气沉沉,但见到洛浮夕,原先暗淡的眼神突然发亮,对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洛浮夕哭道:“洛大人!”

这是谁?

一个狼狈的男人一见面就朝他下跪哭喊,洛浮夕和赵阁老一起扶起了这个男人,将他面上散乱的头发拨到一侧弄干净,这才看清了这张脸:

——西席张先生!?

九十一.戏里戏外

西席张先生,字松山,是个博览众书,却不喜功名利禄之人。人如其名,做得半辈子学问,又爱游山玩水,看遍大好山河,终生志向是想写成一本史诗巨作囊括天下山川。在【洛公府】教书,也不过是为了积攒旅费,因为学识渊博而久负盛名,在赵阁老的引荐下与洛浮夕交谈甚欢,便接了洛公府的工作,教习杜守承学问。

谁知竟与洛浮夕身边的家仆子沐有了情意,本也倒可成一段佳话,若就此欢愉度过此生也罢,偏偏中途冲撞了世间最霸道的人,硬是将他们拆开了。

张先生告诉洛浮夕,那日子沐将信交给司幽带给洛浮夕后,左右不等洛浮夕回信,也不见来人,心急如焚,那墨夜又派了人马终日跟在子沐身旁,行动不便。终于在最后的期限前一日,与张先生约好私奔,逃出京城。

两人趁夜色从洛公府翻墙而出,结果就在京城城门前被截住,墨夜的禁卫军带着人,强行将子沐和张松山拆开,一面拉人塞入马车拉进后宫。那张松山在城门口被打得死去活来,又被关入了大牢生死未卜。

再后来,张松山以为就要死在大牢里了,有一日却被放了出来,官吏告诉他,他自由了,原因是子沐去求了墨夜放他一条活路,然后他便成了墨夜最宠幸的男宠。张松山大受刺激,也不再回洛公府了,在街上如同行尸走肉,跌跌撞撞地游荡了好些日子,身上又满是伤痕。

好一个孔孟门下圣贤弟子,却差点成为流民,若不是那日赵阁老的马车在长安街上险些撞上了张松山,恐怕张松山此时依旧沦落街头。

赵阁老当下吃惊极了,当初还是他引荐的张先生,如何现在变成了这般模样?将他带回丞相府,问了几天之后,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由觉得很是难过和可惜。

但就此见不到子沐,那张松山时而痴狂,时而魔障,如何劝他振作也听不进去。只道想见子沐,口口声声还是子沐。恐怕,长此以往终会变成半个废人。

“到底是个痴情的人。”洛浮夕叹了口气。

从张松山的房里出来,赵阁老又道:“刚他说,司幽给你传了信去,这事儿我也略有所闻,为什么隔了两三个月,那司幽才回来?而你也没有一点表示?你应该知道子沐的事吧?”

洛浮夕无奈的点点头,他本想将原委埋在心底,如今赵阁老问了,却不能够再掩埋,便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造化弄人,没有想到一时冲动,居然会害了那么多人……”

听洛浮夕说完这段往事,赵阁老也是叹气摇头,又对洛浮夕道:“那子沐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如今他很得墨夜宠爱,我看,这其中必定对你有所误会,找个时间见他,将事情告诉他,或许就能冰释前嫌。”

话是没错,可过去的时间还能回来么?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么?遗憾还能重新来一次,让岁月倒流么?不可能。

“老师,我想将张先生接回府邸。”

“也好。”赵阁老点点头。

张先生被再次接回了西厢房,还是老地方,再看到这些旧物的时候,半晌都没有说话,洛浮夕搀扶张先生坐下,便叫人都出去,想好好劝导他一番。

可张先生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大人不回一封信呢?”

洛浮夕张口结舌,之前牙尖嘴利之势全无,发现这事如何解释,最后的祸根还全在自己。也许打从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以至后来发生了这些事情,全部跟他脱不得关系。

洛浮夕道:“我若说我受了伤,被囚于敦煌,而后又毫发无损的被放回来,就此来不及回京,你会相信么?”

“大人受了伤?又被囚于敦煌?”张松山反问道:“为什么京城没有一点风声,您可是监军啊?出了那么大的事!”

“呵呵,我就说,你们不会信吧?北函关的将士为了安定军心秘而不宣,一则也是因为找不到我的尸体,结果两三个月后,我又平白无故的出现在北函关前,你也大可以为我是在找借口,编了一个连小孩子都骗不了的谎言来搪塞你!”

“不!我相信大人!大人的品性从来不会说谎!”张松山腾地站起来,对着洛浮夕道:“如果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松山若真跟子沐此生无缘,也不会责怪大人,但有一事,还请大人成全!”

“先生请说!”

“让松山,再见一次子沐,这一年发生太多事,但见他最后一面,此生无憾!”

【洛水别居】。

这里曾是洛浮夕进宫成为禁脔的地方,承载了太多的回忆,哪怕日后他移居于承恩宫的偏殿,最多回想起来的,还是洛水别居的花花草草。物是人非,如今这里搬来了新的主子,跟当初的洛浮夕在时一样,洛水别居还是墨夜最常来的地方。

“没有想到,承恩公大人日理万机,居然会来寒舍看望旧仆。”站在洛浮夕对面的,正是如今恩宠后宫的子沐公子。

他早就不是当初的青衫伴读,如今身着华丽宫服,洛水别居富贵非常,用具奢华,足可见墨夜对他的宠爱。三年不见,青涩的模样变得略显媚态,眉宇间流转风月,到底叫洛浮夕一时看怔了。那还是自己乖乖巧巧的子沐么?尽管对着自己微笑,可眼里,却看不到了往日的温情和眷恋,透过寒冷的刺,一针针扎在洛浮夕的心口。

他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伸手去拉他,刚开口叫了一声:“子沐……”

对方却惊觉的抽回了手,将头扭过去,正色道:“大人还是不要拉拉扯扯的好,以防被外人看到,以为子沐跟大人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子沐!你恨我也好,怒我也罢,我实属身不由己!”洛浮夕自知,子沐对自己的怒意,已经让两个人原本情同手足的情谊彻底破裂了,可就算是解释,在子沐面前也显得荒诞可笑。事已至此,再解释也没有用,统统不过是借口。

“身不由已?”子沐冷笑了:“承恩公大人的【身不由己】真是多,当初死硬地要出宫是【身不由己】;放弃帝君的垂爱唱反调要出北函关是【身不由己】;让自己的家仆受尽屈辱,与爱人天涯永隔,死扛着不回京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为了军功为了公侯之位,也是【身不由己】。”

“子沐……我……”

“大人!”对方冷冰冰的打断了他的话:“我在帝君床上过的很好,帝君很喜欢我,大人公事繁忙,还是不要在我这里浪费太多时间的为好。”

“你就那么不愿意见我?……我不是没有回信,不是不回京城,这里都有隐情!”

“呵呵,”子沐转过脸来:“不管大人是什么隐情,子沐只知道,当初张先生在大牢里,子沐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换他一条命来,谁都没有办法帮我,子沐只能靠自己而已。大人,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各自有活着的目标,那就不要再干涉彼此的生活了,大人请回吧!”

洛浮夕百口莫辩,没有错,说什么都晚了,若子沐要恨他,怨他,只能随他恨一辈子,怨一辈子。“……好,你可以不见我,但是一个人,你总要见。”

“谁?”子沐抬头。

“他在我府里已经等了很久了,你一直不肯见我,我也只好跟他一起等下去。你说还有谁?”

“……”

“张松山,你的张先生。”

子沐僵在原地,在听到张松山三个字的时候,全身微微抽搐。“……他好么?”

“与你别后,在京城落魄了一段时间,后来被赵阁老找到,如今,回到了我的府邸。张先生别无所求,只想见你最后一面。你如何误会我不要紧,他,你总不会误会。”

洛浮夕原以为子沐会点头说好,那么等下回进宫的时候,洛浮夕便将张松山打扮成宫人的样子偷进宫来,然后让他们见上一面。可洛浮夕万万没有料到,子沐硬是憋了很久,隐忍着自己的感情,结果最后却给了他一个“不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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