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第一款第一项第一目第一小点巴拉巴拉巴拉……以下省略五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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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省略一万字……
侯半夏脑袋一斜,咚的一下就靠在花英俊的肩膀上睡过去了。
花英俊终于停了下来,稍稍斜过头,看着侯半夏浓密的头发和挺拔的鼻尖,笑了笑。
“你知道吗,从小开始,我就不是一个漂亮的孩子,不讨人喜欢的个性,不够聪明,也没有引以自豪的长处,还有一个足够被所有同龄人耻笑的名字。埋在人堆里,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于是,我就一直很希望,将来有那么一天,我站在人群里。穿得普普通通,顶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静静地站着。会有那么一个人,拨开人群,直直地走到我面前,微笑地对我说:嗨,我一直在找你,原来你也在这里啊。然后,我会对他说:我等你很久了,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啊。那个人不需要很帅很好,只要有一双看得见我的眼睛和一颗会爱我的心;像你一样,可以为了爱情,可以勇敢对整个世界背过身,眼睛只看着我。”
侯半夏睡着了,睡得很沉,连脑袋倚靠的那副肩膀不停的轻微抖动也未惊醒他。
可惜啊,那个不是你。
轻风吹拂耳边,像是有人压抑着的细微的哭泣声,又柔又软,深埋在这个冬季午后的小小心事。
叶绍珏的手术,是苏徽迄今为止遇上的最复杂也是最有意义的一场手术。进手术室之前,苏徽见到了陪叶绍琨等在手术室外的陆觉非,穿着那件黑色的外套,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他看着苏徽,什么也没说,只是对他微微一笑。苏徽回了一个笑容,然后推门进入了手术室。
“是他?”身后传来叶绍琨低沉的声音。
他未挑明,陆觉非却并不想隐瞒。“是。”
叶绍琨不再说话。手术室的灯亮起,不时有神色匆匆的护士进出,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嘎吱声震得人胆战心惊。等在手术室外的诸人神色各异,无一不是面有凝色,紧张得来回踱步。随着手术一点一点地进行,等待的人渐渐安静下来,或站或坐,手心冒汗,眉头紧锁。再后来,等待成了茫然的麻木,身体仿佛已不是自己的,眼神空洞,直视前方。时间成了某个有触感的实物,压在心头;短短数个钟头,原本一笑就能轻易度过的长度,却成了没有边界的囚牢,让人彷徨不知所措,不知身在何处。
陆觉非侧过头看着将头埋在双臂内的叶绍琨。不知是不是长时间的等待使得眼睛出现了幻觉,陆觉非觉得此刻的叶绍琨前所未有的脆弱,仿佛一句话就能完全压垮他。他轻叹一声。难怪苏徽会讨厌亲近的人上手术台,真的是忐忑难安。他将手放在叶绍琨的肩上,没有用力,却很是温暖。
时间还在一点一滴地走着,等待的人来了走,走了来。中途,陆觉非劝叶绍琨去吃了点东西,心里却不由得担心起了苏徽。这种高强度的手术别说是苏徽这样身子骨不算硬朗的人,就算是钢铁侠也未必能全程撑下来啊。
手术灯在亮了近六个小时之后,终于忽闪着灭了。手术推车被推了出来,叶绍珏在麻醉的作用下,看上去很是安详。众人还来不及松口气,推车被迅速地送上了电梯,离开了大家的视线。叶绍琨焦急地拦下随之而出的苏徽。“医生,怎么样?”
刚刚除去手术服的苏徽看起来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叶绍琨紧张地上前一步,死死盯住苏徽的脸,仿佛可以从他脸上看出答案来。
“叶先生,”苏徽顿了顿,吞了吞口水润喉,嗓音还是有些嘶哑,“目前而言,手术算是比较成功。但是病人的情况非常不稳定,需要送进加护病房。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叶绍琨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神,一下子瘪了。长久紧绷的神经在得到答案的瞬间也终于断裂。陆觉非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扶住他。
苏徽看了他们俩一眼,道:“目前不能下定论,叶先生,我建议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的治疗将更加复杂。”
苏徽说完,冲叶绍琨略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陆觉非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转头对叶绍琨道:“起码暂时是安全的。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不然病倒的就真不知道是谁了。”
叶绍珏在重症加护病房,严禁任何探视。叶绍琨在抗议无效之后,也就同意先回家等待消息。
陆觉非找到苏徽时,他正在刷手,一丝不苟,差点没搓破一层皮。陆觉非看着他,许久,然后扑哧一笑,“你洁癖成病了啊。至于这么用力洗么?”
苏徽抬眼,“碍得着你吗?我觉得脏。”
陆觉非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不过,终于是熬过来了。经过一场生死的较量,就算只是旁观,还是会由衷地觉得这生命的美好。
只不过,世间总是离别多余相聚,泪水多余欢愉,冷漠多余温情,无奈多余如意。正因有限,才弥足珍贵;正因缺失,才不倦找寻。所谓,但得一二。
这一二,却是如此难得;淘尽七八,也未必可得。
两天后,叶绍珏因术后产生的严重免疫力排斥抵抗反应,不得不第二次进手术室。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幸运。
时间突然就变得如此没有意义了。原本怀有着的多多少少的希冀,在医生低声的一句抱歉下,变得如此苍白无力,让人哭笑不得。抱歉?抱歉这个世界上,从此多了一个破碎的家庭,少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半年后的生日,一年后的婚礼,若干年后的父子情深家庭和睦,一辈子的安然无恙。他原本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可做,也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未作。他也许算不得好人,却也不坏;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再有机会去做那些美好的事情。生命是如此脆弱,弱得经不起死神的一次小小敲击。人说的那些想要啊必定啊,是多么可笑。
面对一夜之间老去十年的叶绍琨,陆觉非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当至亲之人的生命不可阻止地消损,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时候,所有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与其说是为了安慰家属,倒不如说是为了让旁观者在道义上来的好看。
不失去,就始终无法了解那一刹那的痛彻心扉。
“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叶绍琨终于抬起头,眼里不是泪,而是某种让陆觉非觉得陌生的坚硬的东西。
“什么?”陆觉非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叶绍琨锋利的眼神让他彻底醒悟。对啊,重逢的温柔,让他差点就忘了,这个男人可是叶家精心培育了二十几年的接班人:似狐似虎,似笑似刀。
“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叶绍琨牵唇笑了笑,眼球充血,似乎再稍稍用力,就会脱眶而出。
“绍琨,这只是正常的手术意外事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陆觉非突然有些害怕。此时的叶绍琨狂躁得近乎着魔,他不敢保证叶绍琨不会因为迁怒对苏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正常的意外?”叶绍琨冷笑了一声,转头定定地看着陆觉非,“发生在小珏身上的意外都不能叫正常。”
陆觉非被他盯得浑身冰凉,险些站不稳。“你疯了。”
叶绍琨笑,一如既往地从容优雅,嘴角上扬,眼神挥过陆觉非的脸,带着点嗜血的漠然。“没错,我是疯了。我不能容忍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的东西夺走、毁灭。如果有这样的人,我就必须让他消失。”
“你到底在说什么?”陆觉非忍不住喊出口。他疯了,他肯定是疯了!
“小非,你和小珏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叶绍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了这样一句莫名的话,语气不重,却让陆觉非由衷地感到害怕。
但愿,只是因为叶绍珏的死对他的打击过大。如果是那样,也许只是暂时的。如果不是……
陆觉非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找到苏徽。苏徽好像还没有完全从手术的疲惫中恢复过来,整个人看上飘忽得犹如一张白纸。
“苏徽苏徽,我有话要问你,你好好听着,这个很重要。”陆觉非顾不上心疼,抓着苏徽的手都有些发颤。
“你怎么了?”苏徽察觉到他的不安。
“我问你,叶绍珏的手术是正常的手术事故,没办法阻止的吗?”
苏徽的脸色稍暗,“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觉非松了手,喃喃道:“不是吗?”
……
“我不知道。”
……
“我不敢说这个手术是尽全力做到无缺无憾的。很多事情,不是人力可以预见改变。过程非常复杂……”
“也就是说……”
其实你也本就没有把握。陆觉非闭起眼睛。苏徽啊,你知不知道,爱有时候会让人变得危险,凶残,不可理喻。
一个星期后,叶绍琨一纸诉讼,将医院和主治主刀通通告上了法庭,罪名是:拿病人当实验,草菅人命。听上去有些疯狂,也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是病人自己签署了治疗方案同意书。不过,这个诉讼案背后是整个叶家,一伸手能撼动半个市的叶家,而代理律师则是业界最权威最让人闻风悚然的名嘴。光是这一点,也足够让医院笼罩上浓浓的阴云。
叶家说,我们有证据。
50、如果这都不算爱(二)
整个医院都轰动了。有关学术研究,滥用病人做小白鼠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更有甚者,在某知名门户网站的论坛上,持续飘红着一篇名为“名院名医草菅人命,内幕触目惊心!!”的帖子。该楼主称自己为某知情人士,揭露了多年来,医院为了临床治疗而进行的各种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有图有描述,细节详尽。不过几天,点击千万,转载无数,一时之间,全国哗然。
医院的声誉岌岌可危。
医院接到法院通知的时候,陆觉非回了一趟家。陆老爷子拉下脸来训斥陆觉非,“叶家的事情你少掺和!再说失去儿子的是人家,怎么说也是被害人。要是躺在医院的是你,就算是把医院拆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陆觉非急道:“但手术失败也不是医生的错啊!怎么可以这样迁怒!叶绍珏的病本来就是绝症……”
陆觉非还未说完就被陆董喝断了。“你就安分一点吧祖宗!你和叶家两兄弟还没搅和完啊!虽然叶绍珏那小子几年前就该偿命了,但毕竟也是人家的心头肉。这件事情,你别搭进去,听见没有?”
陆觉非还想再说什么,陆董挥了挥手,将人赶了出去。陆觉非转身去求许庭,还没开口,许庭就未卜先知地堵住了他的嘴。
“得,你什么也别说,我知道你要干嘛。你就不能让你爸少担点心啊,干嘛非得把自己往风口浪尖推?真拿你当堵子弹的?”
“姐,你就帮帮我吧,叶绍琨那小子肯定是疯了。疯子会干什么事谁也说不准啊!”陆觉非急了。
许庭奇怪道:“你到底图什么啊?这么上心,怎么了?”
“这你别管。”
“那我还乐意了。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打小就没一天是安生的,闹腾闯祸,你就不能有点好?”
接下来就是对陆觉非的批判大会,东南西北劈头盖脸,陆觉非连回嘴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家里赶了出来。陆董和许庭的意思非常明白,无缘无故的,何必招叶家恨,能不管就一定不掺和。
陆觉非没办法,只好先回去看看苏徽。苏徽倒是一脸平静,好似外头那些风浪都不是打到他身上的。好不容易可以睡一场好觉,苏徽整个人都很清爽,看上去倒比出事前更加健康。
听了陆觉非的焦虑,苏徽淡淡一笑,道:“你急什么?我都不急,你还真拿自己当太监啊。”
陆觉非气坏了反倒气顺了,换了一口气,道:“你别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医院乱疯了吧,到底怎么处理的?”
苏徽耸耸肩,“能怎么处理,停职检查呗。你没看我这两天都闲赋在家,难得睡了个全觉吗?”
陆觉非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半天,终于是长叹一声。
你若是不在意,就不会是这样一副故作泰然的模样。苏徽,有时还真不希望我像这样越来越了解你了。因为太过了解,于是知道,你脸上任何一点变化,都可能是难过。
苏徽半夜醒了过来,盯着黑魆魆的天花板发呆,心想着是不是最近幸福过头睡多了?在医院里没日没夜值班的时候,哪里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睡不着?
做医生的,确实背负的是良心债。一条命的重量,压在心上,到底不是神仙,焉能看破生死。所以说,医生最好和病人保持一定距离。一旦太过熟悉,病人便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病患,而是一个有些有肉有思想的人。如果有一天,他终于还是在你手下终结,算不算是一种杀戮?
当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就有权无视;当你知道后,就再也无法熟视无睹,假装漠然。
苏徽和叶绍珏不算是相熟,连认识都勉强。但他知道,自己对叶绍珏有了医生不该有的死人判断。是因为陆觉非吗?当然是因为他。因为他,才会让自己突然有了种私人恩怨的错觉。尽管这次手术事故是意外,但因为这样的关联,苏徽自己都很难置身之外,冷静地说一句我问心无愧。
真的就无可挽回吗?自己在手术中的那点小差错,是不是就是致命的关键?在整个治疗和手术安排的计划里,到底有几分是为病人,几分是……单纯地为他罕见的病?
太多的问题,一时无法说明。苏徽不知道自己是想要答案,还是想要逃避。
夜晚在枕头流浪,白天无处可去,苏徽看着窗外略带灰色的天空,心想,大概自己真的是没有清闲命吧。一旦歇下来,发现轻松是一种很可怕的状态。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重量可以让人双脚落地,尽管艰难痛苦,但却真实;相反的,轻飘如风筝,看似自在逍遥,却惶惶不得方向。
人,还是得有些羁绊才算活过。
医院去不得,空房子呆着也没意思。陆觉非说要请假,请求苏徽批准一个两人的浪漫长假,被苏徽彻底“打”消了念头。开玩笑!陆觉非要是不上班呆家里种蘑菇,那过的绝对就是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起联网升级打小怪兽的颓废生活。苏徽可不愿意看着陆觉非没笑话故意找乐子,笑得比哭还难看的一张脸。
郁闷和纠结,一个人就好,何必要把另一个也拉进来。
陆觉非隔三差五地打个骚扰电话,说些没营养没必要的内容,苏徽烦不胜烦。检查期间,又不能够关机,只好直接掐断。偏偏给陆觉非特定的铃声是公鸡嘶叫版,铃声每次一响起公鸡就被掐住了脖子,搞得家里跟命案现场一般。苏徽无奈,于是决定出去走走。
天真的开始冷起来了。风钻着衣领,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苏徽将大衣裹了裹紧,漫无目的地走着。暮秋初冬的天冷的很奇特,往往是一夜北风呼鸣,忽的就卷走了大地的温度,只留萧萧落木天地一片苍茫。地平线越下降,高楼建得越高耸入云。一方黄土,被人为地分割成了各个圈,各个方块。这个是现代派建筑,那个体现了中西结合的美感。楼房的玻璃越来越多,反射着懒懒的阳光,每一扇窗户背后都住着一双孤独的眼睛,心却看不到。在这个伟大的城市里,所有的绿色都是精心安排的。这里该有花,这里该有树,这里该有一片茵茵。饶是这样的刻意为之,人们还是习惯性地忘却自然的颜色。啊,就到了冬季了吗?四季如春的空调房里是觉察不出东风的悲凉的。偶尔路过的匆匆一瞥,才恍然发现,去年的那株白梅,不知何时已经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