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系列是他构想打造出来的，他的初衷从来没有改变，为了纪念那个不是为他死去的男孩。

曾经不止一次他告诉自己，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为了让他的哥哥走出阴影，去承担自己的责任。他买下了TC，荒诞地为他选择了那样一个争议的身份，而现在，他还是得到了他们的爱。

有那么多人爱你，小荦，够了吗？

还是不够吧，因为你再不会知道了。因为……不管给你多少，你想要的，总是那一份。

卫苍晋闭上眼睛，侧过头挨着Al Ⅱ的脑袋。Al Ⅱ“唔”了一声，又往卫苍晋身上蹭了蹭，小舌头探出来舔了下嘴唇，嘴巴轻轻吧唧了两下，环在卫苍晋腰上的手臂紧了紧，睡得很甜。

依旧在海上继续旅行，船舱里格外安静，这一天没有什么风，连海燕也没有。Al Ⅳ小心地揭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身上的红印已经淡了不少，光着身体走到窗口往外张望了会儿。蓝盈盈地看不到陆地，但他总是知道自己应该看向那里。手关节上的红印也淡了下来。卫嵘没有说他们什么时候回去，回去哪里。

“邱邱，你怎么起来了？”卫嵘睁开眼睛，摸到床边没有人，立刻坐了起来。

“你醒了？”Al Ⅳ很快套上一件浴衣，走回到床边。“要喝水吗？”

“进来，外面冷。”卫嵘拉起被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Al Ⅳ听话地钻进被窝，依靠在卫嵘身边，眼睛眨了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挑起Al Ⅳ的一撮头发在手中把玩，卫嵘笑道。“头发真好，怎么都不乱。”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新年过完了。”

“邱邱……你……是在想他吗？”手一顿，笑容跟着也退散了。

“卫嵘，我……”

“邱邱，我不想……这是我们的唯一一个新年。”

“那么……”Al Ⅳ抬起头，眼神坚定。“你想我陪你几个新年？……直到你生命的尽头吗？”

卫嵘闻声愣住。

“卫嵘，我可以给你一个时间，这个……我给得了。”

“邱邱。”卫嵘捧住Al Ⅳ是脸。“一辈子是没有时限的，邱邱……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拿着Al I献宝一样递给自己的那支普通钢笔，周段方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颤。

“怎么了？”Al I嘟起嘴巴。“你不喜欢吗？”

“小爱，从明天开始……陪我早锻炼吧，我想……我应该有更健康的生活。”

“为什么？”

“为了……长寿。”周段方将Al I拉进怀里，吻了吻他还撅着的唇瓣。“小爱，我们去结婚吧。”

73.压轴

Al I再次单独见到Top I，依旧是在基地。穿着白大褂，记录仪器数据的Top I，理了新发型，穿着休闲的浅色春装，没有一直抱在怀里的泰迪熊的Al I，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有那么一丝陌生。

“还好吗？”Top I开口，自然地摘下了口罩，对着Al I露出了一个很标准的笑容。

“嗯。”Al I点了下头，慢慢往Top I那里挪了过去，乖巧地笑了笑。“他们怎么了？”

“还不知道，这几天数据有些异常，营养液的环境好像有些变化。”

“很严重吗？他们会怎么样？”Al I好奇地往一颗蛋里瞄了几眼。“他好像小二二，睡得好香。”

“小爱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Top I抬起手，在Al I的肩上停住，最后落在了发顶，很温柔地带着一点点宠爱地揉了揉。“毕教授说，小爱是所有宝宝里最听话最配合，也会……最幸福的。”

“崽。”Al I转过头，顺势靠在Top I身上，有些撒娇地撅了撅嘴。

“我们出去说吧，带你去看这里的花园，我种了一些很漂亮的植物，你一定没有见过的。”放下手头的活儿，拉着Al I离开观察室，关门那一刻，Top I自然地回头看了一眼蛋里沉睡的少年。

营养液出现异常是从过年开始的，毕教授开始并没有让Top I插手，一个人关在里头研究了很久，现在问题并没有解决，整个人却看着放松了，离开基地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只是吩咐Top I每隔两个小时要来检查一下情况，查看下数据的变化。而那些在蛋里的少年，看着倒是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安静，死寂。

“崽，好像有些不对劲儿。”花园里，看着那些培植出来的漂亮花朵，Al I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属于他的那种单纯无忧的笑容。“崽，段方带小爱过来的路上，小爱就……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开心不起来。”

“开心不起来，是不开心，还是担心呢？”Top I站在Al I身边稍微的位置，将他护在身前。

“应该……是担心吧。”Al I转回头，眼睛微红。“崽，小爱刚刚偷偷有找毕教授说话，但是他不睬小爱，就知道捏小爱的脸闹着玩儿。……崽，小爱想……以后可以和段方一起……一点点变老。”

Top I低头沉默了片刻。“小爱，你有想过吗？你和周段方，一路过来到现在，其实并没有遇到什么很大的阻碍，或者什么大的问题，也许……这个就是属于你们的考验，而你……小爱，以后遇到问题，你要学会自己去解决和承担，你不能总是找别人，或者……你可以去找周段方，他应该是唯一一个会对你所有的不解和疑问都包容的人，但是……小爱，再不会是我，或者别人了，因为……你已经选择了。”

“可……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啊。”Al I一下抓住Top I的袖子。“我们是一家人。”

“小爱。”Top I慢慢将自己的手抽开。“毕教授说……一号都是最特别的存在，他们会最多的拥有完整的独立性，也相应地，会有最多缺点的。我想……我的那个缺点应该就是自私。……对不起，小爱，我以为我可以做到的，看着你过得很幸福，默默替你排忧解难，在一边等着你偶尔想起了过来看我，和我说说话，或者等着周段方老死了，我来陪着你走下面的路，但是……我做不到。……小爱，我真的很爱你，所以……我没有办法把你当作一个朋友那样去关心你，因为不能，所以面对你，总是会有企图。我会害怕有一天，当他不够强大到可以保护你，我会再次把你带走，然后你会伤心，我会伤害你。”

“崽，不是这样的，我……”

“小爱。”Top I封住Al I的唇，很轻声地说道。“小爱，如果有一天，你回到这里，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变了，你熟悉的东西都不在了，那么……你就跟着周段方重新回去，然后永远不要再回来。”

“可……”Al I扭着头要躲开，结果被Top I整个搂住，嘴巴还是捂得紧紧地。

“听我说，小爱，你已经有了你自己的生活，你选择的让你开心的生活，那么……继续往前走，不要停下来或者回头。任何问题你们都要一起去面对，即使很多年后，他老了，你还是现在这样，你们也要一起面对，因为……这是人类必须面对的问题。如果你躲着，你就永远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可小爱本来就不是人类啊。”Al I从Top I的怀抱挣开，红红的鼻子一吸一吸地，手背用力地抹了下眼睛。“我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我是一个机器人，爱上了一个人类，这个人类也爱我，爱到愿意放弃作为一个人类的其他幸福，所以如果有任何一件事，小爱可以做，让段方开心，小爱就会做。”

“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变老，就像没有什么可以让人长生不老那样……你必须接受。”

“不是变老。”Al I突然对Top I笑了。“小爱懂的，机器人不会老，但是会和其他机器一样折旧，然后有一天报废……所有存在的东西最后都会消亡地，小爱只是想……可以和段方一起走到那个尽头。”

Top I也跟着笑了，别过脸没让Al I看到眼角的泪水。

“可你永远是小爱最好的朋友。”Al I走到Top I身后，像Top I开始习惯性护着他一样护着。“崽，小爱也是一号，如果你自私，小爱也很自私，所以……崽，如果那一天到了，你会帮我吗？”

“小爱，你不该是这样的，你应该只是开心地笑，开心地被我们爱着保护着就可以的。”

“崽，小爱是最可爱最漂亮最聪明的机器人，所以小爱也会的……像你们一样去爱别人。”

“我答应你。”Top I转过身，重新对Al I露出了彼此最熟悉的那份笑容。“如果那一天到了，我帮你。”

“谢谢你，崽。”

送Al I和周段方离开后，Top I又重新回到了呆了一上午的工作室，毕孝旬已经在等他。营养液出现异常的原因几天前有了猜测，只是还没有找出源头，找到那个捣蛋的机器人，或者说毕孝旬也不是很着急要把那个家伙找出来。Bottom系列机器人之间互相影响，营养液如同媒介，让他们之间的影响加强。

“刚刚小爱跟我说他想……”Top I犹豫了好一会儿要把话说出口，还是被毕孝旬打断了。

“崽，为什么愿意留在这里？是因为你知道小爱一定会回来这里，所有才不走吗？还是因为所有的地方其实都是一样的，所有你才不走？又或者，是因为你感恩？”毕孝旬说着话，目光却始终停在其中一颗蛋上，望着那个悬浮在营养液里安睡的少年，那种慈爱与真正的父亲并无所差。“崽，你是机器人，你不会有那么一天，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即使有，当你看到他时，他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婴儿，会哭会闹，但是……如果你有机会，能看到他从无到有的整个过程，那么……我想你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

“放心，我们……会和人类和平共处的。”似乎是给了承诺，或者只是想安慰人，Top I将手搁在毕孝旬的肩上，轻轻按了两下。“对了，那个在TC的Top Ⅱ，你有什么安排吗？为什么……我们只有两个？”

“因为我觉得先体会到被爱的感觉，才会去爱别人，我不知道……原来你们会自己去爱。”毕孝旬有些尴尬地对Top I笑了笑。“所有的生命体都有属于自己的本能，现在看来，你们也是一样的。”

“小爱他们……其实都知道的吧？”

“我已经跟他们说了，出了基地，就没有资格管这里的事儿了。”

“那我呢？”

“你不是正和我讨论着这事儿吗？”毕孝旬轻咳一声。“Top Ⅱ的事，我交个你吧。记住了，崽，不是所有的机器人，都会觉醒的，就像……不是所有的孩子将来都会打理好自己的人生那样。”

“好，我……也答应你。”

这天晚上的Al I特别安静，尤其是一起在浴缸里洗澡的时候，还有些小呆，眼神定定地，手里的橡皮鸭子也给捏得更瘪了。周段方很小心地用水替Al I冲掉头发上的泡泡，用毛巾替他擦眼睛，然后很温柔地在他的眼角上吻了下。Al I有了些反应，对着周段方眨眨眼，可是也没有别的了。

将洗得香喷喷的宝贝抱进被窝搂着，周段方有意无意地用下巴摩擦着Al I那头永远保持最佳状态的黑发，闻着发间和自己一样的那款洗发水的味道，还有夹杂在其中的属于Al I，一样是来自人工合成添加的气味。不记得自己小时候除了那些大兵玩具外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个抱着睡的香香的绒毛玩具，晚上就那么抱着一个人睡，胸口满满的时候就不会觉得空虚和害怕。都说人生其实是一个循环，现在算是回去了。

“睡了吗？”吻了吻微凉的耳廓后，周段方轻声问道。

“没。”Al I动了动。“你还不睡？”

“是睡不着吗？”和Al I确立关系开始，周段方再也没有控制过Al I的睡眠，而Al I也似乎渐渐习惯了天黑入眠。周段方越来越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人类，Al I也努力着去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他们都在努力着让彼此更加舒适和谐，因为他们对于彼此的身份深信不疑，人类，还有机器人。

“你睡不着吗？”Al I转了个身。“小爱唱歌给你听？”

“好啊。”周段方笑着拂过Al I的眉心，眉头，最后捏了捏他的脸蛋。“以后如果我睡不着，小爱也一直唱歌给我听，如果以后听不出清楚了，小爱就唱响一点，不过只要小爱在我身边唱，我总能听到。”

“嗯。”Al I很开心地应下，用额头蹭了下周段方的鼻子，然后开始轻声吟唱起来。

房间里，只亮着几盏小夜灯，幽幽地散着光，配合着Al I略空的嗓音，又平添了一份虚幻，只是对于现在房间里的两个人来说，再也没有比两个人厮守在一起更加虚幻的，但是它也确实发生了。

卫嵘并不意外会在码头见到卫苍晋，Al Ⅳ还在船上休息，这个码头还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他没有回去的打算，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安排好，根本就不需要他亲自出面，即使有，弟弟现在也会替他出面。

码头外的小镇，简单的露天咖啡馆，来往陌生的游客和居民，忘记了现在被叫老外的是自己才对。

没有手下跟来，兄弟俩一起漫步到此，卫嵘看中了一款小点心，用的是当地的一种红色的小梅子做的酱，甜中带酸，似乎还有些苦涩，配着当地麦子做的饼干，很有回味，还有用它酿成的饮料也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只叫服务员多备了饮料带走。卫苍晋看在眼里，自是知道是为谁准备的。

“我从来没有见他吃过固体食物，以前人你是怎么养的？”服务员离开后，卫嵘开口。

“以后有什么打算？一直四处那么……漂着？”卫苍晋没有回答，自己挑了话题。

“你想要我的答案，先给我我想要的。……是因为我吗？”

“什么？”卫苍晋看了眼对面的卫嵘，也跟着严肃起来。

“荦荦……是因为我才会那样的吗？”卫嵘压着声音，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们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有我到了最后，满眼的血，还是……还是不明白。……现在我和邱邱的关系，就像当初你和荦荦的那样……苍晋，如果当初你没有放手，没有让着我，或者说没有那么快放手，或许……”

“所以都是因为我的错？”问话带着讽刺，但语气里，没有。

“我不知道，好像总是不够，对于我，对于邱邱，好像……总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