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够？”

“哪里都不够。”卫嵘冷冷地笑了笑。“和我说说那个什么……三三？他什么样？”

“我只知道他们是为……彼此而……造的。”卫苍晋说道这里，故意停下了，观察卫嵘的反应。

“是吗？”卫嵘并没有太多惊讶，很淡地应了一声。

“我不知道我以前是对还是不够对，这一次……你的事情，我绝不插手。”

“苍晋，你以为我还不明白吗？你从来不是问题所在。”卫嵘接过服务员送来的瓶口系着彩色丝带的玻璃瓶，里的液体红得很透，在阳光下看着亮晶晶地。“像血一样……苍晋，你知道吗？邱邱……他不会流血。”

挂了和父母报平安的电话，卫苍晋从反光镜里望着码头，望着那艘重新起航的游轮，许久都没有动。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像真正的人一样生活在他们的身边，得到相应的爱和尊重，被允许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栽在里头，哪怕他身边的小家伙其实并不真的懂。因为二号带着邱瑞荦那份对爱最强烈的占有的欲望，而那种欲望会将人推向毁灭，所以他才会是最爱睡的宝贝，只有在睡梦里，他才是乖巧，安静，而又听话地。但是睡着的人都会醒过来，哪怕时间很短暂，所以在那短暂的时光里，他放任自己享受那种爱，那种只对自己释放的毫无保留的，略带霸道的爱。然后，放纵其他的人。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找四四！”

“怎么找？你有想过走出TC后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即使拦车，往哪里开，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在哪里，我能感觉到的。”

“Al，你们现在不在蛋里，你们已经醒过来了，像是出生了，那就意味着……你要学会面对更加复杂的环境。再者说，既然你认定你们是天生一对，那么他总归会回到你身边的，不是吗？你觉得现在……你可以吗？你可以给他什么？你可以保护他吗？你可以和他一起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吗？你会些什么？……嗯？你什么都没有想过，对吧？把四号抓在身边，然后呢？还是躲回到蛋里去一起睡觉吗？”

卫苍晋不会忘记那次在TC，拦下再次闹事的Al Ⅲ时，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多冷，那目光真的跟冰一样，坚硬得不行，好似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把它化开的就只有四号一个人。周段方已经知道了的事，卫苍晋不会想不明白。人类的寿命只有这些，余下的不管你多有钱有势，都控制不了。

“先生。”司机回过头叫了声卫苍晋。“飞机还有一小时要起飞了，走吗？”

卫苍晋回过神，又转头看了眼码头的方向，游轮已经驶得很远，看上去就和玩具一样。

“走吧，我家里也有个小宝贝等着呢。”

意料之中地，几乎可以说是计算之中的，冯修白的车开了过来，停在靠近TC的那一边，人出来后甚至都没有和以前一样往另一头看一眼，整个人看着精神很好，还在傻笑。廖韫飞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大跨步过去，把快要跨上人行道的冯修白给拉了回来，也不解释，直接往对面的翠阁走。

“喂喂喂，有你这样大街上拉客的吗？”

“闭嘴，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

“真是交友不慎。啊喂，我自己会走，衣服给你扯旧了都……”

在翠阁自己的包厢坐下，冯修白显得有些不耐烦，看了几次手表后，终于忍不住廖韫飞的沉默。

“你到时说话啊？发生多大的事情了？还能难倒你？莫非是营业额下滑地厉害，要付不出薪水了？”

“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什么Al。”

“呃？”冯修白往廖韫飞那里挪了挪。“到底什么事儿？我家老头放话了？要你看着我？这事儿不是早说好的，互相打掩护吗？何况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玩，犯得着那么严肃吗？有话快说。”

“我只是想知道你有多喜欢那个Al，对我，还不能说真心话吗？”

“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和他在一起，会觉得很开心很自在很轻松。”

廖韫飞扬了扬眉。“这话你好像跟我也说过吧？”

“那不一样，你和他……你怎么会那么想？……我是当你是一辈子的朋友，而……嘶。”冯修白仿佛是被人戳到了痛处，一下子咬住了牙关，瞪大眼睛，求助般地看向自己的朋友。

“你说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他让你觉得很开心很自在很轻松，你会和他过一辈子。”

“这……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冯修白往后挪开了大半个身位，端起桌上的酒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如果你是图新鲜，还是不要离他太近。”

“Al怎么你了？就他不可以吗？何况……我也不是图新鲜。难道因为他和你的爱爱长得像，你就不愿意我和他接触？”冯修白恍惚般用力捶了廖韫飞一下。“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喜欢Al而对你的爱爱下手或者说因为在Al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就找你家爱爱出气，这个兄弟我不会干。”

“我和爱爱……”廖韫飞苦笑了下。“或许真不可能。”

“什么叫真不可能？你还想过可能的事，哈哈，廖韫飞你不会……”冯修白正想数落廖韫飞，见他脸色不对，干咳了两声，又重新挪近了些。“你放弃了？为什么？因为你的身份？还是爱爱不愿意？不会吧，我太了解你了，只要是你认定的事情，你会不择手段……呃，这词不太好听，但是很实用，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为什么？难道爱爱和Al一样，心里有一个放不下的人？但这和你喜欢他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现在在你身边。……难道是你介意他以前的工作？你不像这样的人啊，还是……”

“冯修白！”廖韫飞推开越靠越近，越讲越激动的冯修白。“他们不是人。”

“什么？”冯修白彻底愣住。“什么……不是人？”

“我还不知道，爱爱说给我时间让我考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有很多的时间，即使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即使他会等，你怎么肯定我不会后悔，不会错过？”廖韫飞有些迷茫地看向窗外，正对着TC那个亮闪闪的招牌。“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起点上，修白……我很怕，怕自己会输，所以……”

“所以你想在最开始就放弃比赛？”冯修白耸了下肩。“如果你能就那么放弃，比赛根本也就不存在。”

“那你呢？像个愣头青一样，你对Al又了解多少？”

“如果Al想告诉我，我会在边上听着。我和你不一样，廖韫飞，我从来不去想太远的事情，只有现在的时刻，在现在这样的时刻，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尽全力去做好，让自己和喜欢的人都高兴，其他所有的一切，和现在的时间比起来，都不是真实的，也都不那么重要。”冯修白说完站起身。“我要去看Al了，我和Al的事，我会有自己的打算，而你……爱爱就在那里，要怎么做，你自己掂量。”

关门的声音有些重，不是关门的人心情不好，是他急着要离开，去他认定的地方。而还坐在房间里的人看似镇定，心里却乱作一团。坐着不走，不是因为留下看风景，是想不到该去的地方，或者害怕跨出那一步。廖韫飞知道对于Al真实的身份，冯修白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想法，他不说，不接他的话，或许不是因为他迟钝，或逃避什么，而是因为已经做好了全部的打算，没有什么可以吓到他。

人类制造了机器人，指责他们不会爱，那是因为我们也不会，所以教不会别人。后来有一天，我们发现机器人也会去爱别人，才发现不是因为我们不会，是因为我们会害怕，害怕凡体肉身会被伤害。

74.终结篇

房东太太在窗口张望了许久，终于见到有车开了进来，在门口的空地上停下，从车里跑出的那个年轻人穿着一身米色的冬装，带着镶了一圈白色绒毛的帽子，急匆匆地就往屋子里冲，耳朵虽然不是很好，但似乎还是听到一声不轻的开门声。房东太太满意地点了下头，转身端起准备在桌上的点心和热饮进到客厅。

“您好，房东太太。”带着负责将行李搬进去的司机，真正的租客也进来了。很休闲的着装，整个人看着非常有精神，估计是常年锻炼，身材保持得很好，比房东太太想象地要看着年轻很多。“很抱歉，因为我跟他说这里有一个可以看到天空的阁楼，所以他有些激动，下了车就直接兴奋地奔上去看了，都没有和您打声招呼，希望没有给您带去坏的印象，因为他一直都是很听话地。”

“年轻人嘛，我理解，而且我也喜欢有活力的人。”房东太太将托盘放在茶几上，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过去。“饼干是我自己做的，如果你们喜欢，下次再给你送来，反正我住得离这里很近。”

“谢谢，过几日打点好了，我带他过来拜访你们。”

“真是太客气了，不过……刚才就匆匆一瞥，瞧着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我还真想见见呢。”

来人也不再客套，只是礼貌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小费递给帮忙搬了行李进来的司机。房东太太很知趣地又交代了几句房子的事儿，跟着司机一起出了门，在外头时帮他们把门给关上。

果然在阁楼上找到了现在越来越不听话的人，还搬了把凳子去开天窗，听到有人开门进来，也不看仔细了，就直接跳下来扑，要不是身后有一个软软的大沙发，这一下摔下来可不得了，当然，若不是有那么一个沙发在后头，也是不会就那么没轻没重地扑上来，很万幸的，终于感谢这副身体使用的超轻材料。

“我喜欢这里。它们什么时候回到啊？早知道就坐一辆车了呢。”一开口还是软软地语气，现在撒起娇来已经越来越熟练了。“我们让他们住楼下的大房间，我们住这里好不好？晚上可以看到星星，早上太阳一出来我们就会知道，然后去晨跑，我给你做早餐。啊……说道早餐，我要去检查下厨房。”

“小爱。”拉住要从自己身上爬起的人，周段方抓了抓Al I帽子上的那圈兔毛。“电话打完了？”

“唉。”Al I重重叹了口气，趴在周段方身上，头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又吵架了？找你诉苦呢？嘿嘿……这次你怎么劝的？不会害我又要调工作地吧？”

“段方。”Al I慢慢从周段方身上爬起来，靠着他一起窝在软软的沙发望着天窗外的蓝天。“我看到合约的哦，这次可以在这里住两年呢，要是卫苍晋过来找茬，小爱拿扫把把他赶出去。”

“哈哈哈，他可是你老公的老板，不怕我这次真被炒了鱿鱼？”

“你不是快要退休了吗？国家会养你的，嘻嘻，而且……这几年小爱也有挣钱，我们的账户上的数字有那么长呢。”Al I说着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距离。“嗯，对了，段方你累不累？要不先睡一觉？”

“不累。”周段方转头在Al I的耳边吻了下。“下去喝点东西，房东太太备了点心和热饮。”

“嗯，我们先下去，然后我要在门口等我们的小宝贝们来。”Al I说到这里，很兴奋地跳了来，拉起周段方往楼下去。“哦，刚刚小邱在电话里跟我说，他和苍晋也要过来玩几天。”

“我还以为他又躲你这里来了。”

“卫苍晋也真是的，都那么多年了，还欺负小邱。”Al I有些鄙视地皱了下鼻子。“还好小邱有我这个朋友，不然他们吵架了，他都没有地方可以去呢。嗯……还是段方对小爱最好最好。”

“傻瓜，要是苍晋对小邱不好，就不会那么多年来一如既往地那样欺负他，要是他不知道有你这个娘家人在，也不会放心让小邱一个人跑出来。”周段方笑着捏了把Al I红扑扑的脸蛋。“你知道地，世界上每一对生活在一起的人，都有自己相处的模式，小邱每一次会回去，苍晋每一次都会来接，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还需要彼此，而且你想……苍晋那么懒的人，要不是有小邱这个占有欲很强的小醋坛子在，现在估计早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子了，还能那么有活力？哈哈，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自知。”

“也是，嘻嘻。”Al I端起房东太太做的那盘饼干，用鼻子嗅了嗅，抓起一块送到周段方嘴巴。“张嘴，我闻过了，牛奶，鸡蛋，黄油，核桃仁，面粉，少量的糖，我觉得房东太太应该是个挺养生的人呢。”

“小狗。”周段方笑着捏住Al I的鼻子，张嘴咬了一口，在嘴巴里嚼了会儿。“小狗鼻子。”

“讨厌，臭老头，鼻子要掉掉了，哈哈。”Al I一边说着一边笑着躲开周段方的手，又塞了一块饼干在他嘴里，自己开心地笑着，眼睛眯成一道缝儿，整张脸乐呵地就和冬日里的小太阳一般。

十来分钟后，又一辆车到了门口，从车下跑来了四条狗，三只猫，两只兔子，一只龙猫，搬下来一大缸鱼儿，还有两个鸟笼，一窝小仓鼠，还有几盆植物，房子里一下子就给塞满了。

“哎呀呀，有事儿做了。”Al I卷起袖子，抓起离自己最近的那只肥肥的垂耳。“来，宝贝们，跟着爹地去认新家，嘿嘿，这里以后我们要住两年，然后我和你们爸爸再带着你们飞新的地方。”

一只肥猫听到Al I的话，伸了个懒腰，转身跳上坐在沙发上享受点心的周段方腿上，很舒服地趴了下来，然后那些不在笼子里，没有被Al I抓住的小动物，也跟着围着周段方趴下了，各个无精打采地。

“怎么都趴下了啊，又不是第一次搬家了，还闹情绪。”

“小爱，过会儿再整理，陪我坐会儿吧。”周段方推了推挤在他身边的猫咪。“坐这里。”

“好。”刚刚还在撅嘴的人又笑开了花，蹭到周段方身边，靠在他坐着。

周段方后来没有去TC上班，而是去了卫苍晋家的公司，然后随着公司在各地的扩展，每隔几年就会举家搬到新的城市，到分公司里任职。分公司里所有的员工，除了他本人，都是当地新招的。

Al I不会变老，最直接付出的代价就是每隔几年要搬新地方，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Al I不会变老的事儿。而两个人的身份，从兄弟，到叔侄，到父子，每一次变化，他们也都一起接受了。对于这一对特殊恋人来说，只要可以一直厮守在一起，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他人的看法，评价，理解，更是如此。

当天晚上，卫苍晋果真带着Al Ⅱ过来做客，Al Ⅱ还是老样子，没一会就开始眼皮打架，然后整个人挂在卫苍晋身上打瞌睡，一点看不出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委屈地打电话给Al I诉苦。卫苍晋似乎早就习惯了这只挂在自己身上的树袋熊，只是以前单手搂住Al Ⅱ就可以防止他一个不小心摔倒，现在要用两只手一起，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贴得更近了，用Al们的话说，是心的地方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