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光年 下+番外——温暮生
温暮生  发于:2012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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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立和迟暮在学校门口逮着颜烁给顾惜颜送蛋糕的场景,就是颜烁众多行动中的其中一次。

随着他深入的了解,也不得不咂舌,必须承认,孩子的成长虽然与父母教育密切相关,但对于某些特殊种类来说,天分就是天分,而顾惜颜,恰恰就属于那种特殊种类。

颜烁无法相信,一个从小跟在奶奶身边的孩子,没有双亲照拂的顾惜颜,依旧能活得那么天真无邪,品学兼优,套四个恶俗的字就是根正苗红。

这次顾明安出国,颜烁会接收顾惜颜,如果说有一半是看着顾明安陈恳的脸,那么另一半就是他的确挺喜欢这个听话的孩子的。

事实证明颜烁的想法一点不错,别的母亲总抱怨调皮的小孩不好带,顾惜颜小小年纪,居然没有一天早晨让颜烁主动叫起床过,穿衣服洗漱这类事情全部自理,吃东西也不挑食,还一口一个颜叔叔叫得甜死人,加上遗传自他那个长得不算差的爹的脸,被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的时候,没人能对这种孩子生出抵抗力,颜烁也不能。

更别提顾明安将顾惜颜接回去之前,那孩子满脸不肯走的表情还抱着颜烁的腿蹭了好久。

迟暮看着陷入思考的颜烁,轻声说:“你真的没有想过,原谅顾明安吗……?”

“原谅?”颜烁怔怔地摇头,“为什么要原谅。”

“他很爱你,我们都看得出来,不然他也不会给他儿子取上顾惜颜这个名字。”迟暮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词措,“人无完人,是人总会犯错,而且他一直在对你道歉。”

“这个世界上如果道歉有用那还要法律做什么。”颜烁苦笑道:“而且你们不知道这件事真正伤害我的地方在哪里,如果只是因为一次酒后乱性的劈腿,我完全能接受这种‘人无完人’的解释,但事实上真正让我痛不欲生的是他欺骗了我,而且骗了这么多年,背弃了我们之间的信任,那种感觉就像你每天晚上躺在枕头边的最亲密的人忽然有一天变成了陌生人一样,如此的陌生,让人想起来就后怕。”

“我怎么觉得自从顾明安跟他分手之后就一直在受折磨。”何小立凑到迟暮耳边小声说。

“我听见了。”颜烁不客气地合上电脑。

“我就是说给你听的。”何小立无赖地一笑,“亲爱的,事到如今我也得说说我的看法,一开始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是现在,怎么说,我也觉得顾明安挺可怜,吊死在了你这颗树上,自从你们分手这么久他都没有找过别人,还带着个孩子,工作又这么忙。”

“所以呢?因为这样我就该感恩戴德地扑到他怀里去说他这段时间受苦了我们复合我来照顾他下半辈子?一开始有问题地是他不是我!”颜烁火气蹭地上来了,“我把你们找来是想商量去澳洲的事,不是让你们给顾明安说好话。”

何小立耸肩道:“真是个悖论,你要跟着去澳洲,首先就得原谅顾明安,跟他复合不是么。”

“当然不是,我说了我只是担心顾惜颜,除了复合,我不介意和顾明安处在一般朋友关系。”

“你就嘴硬吧,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你心里明明一直挂着顾明安,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都替你胃疼。”

“你的想象力不要太丰富!”

“我说错了吗,你敢说如果有一天顾明安放弃你了不等了果断找了别的情人或者干脆找个女人结婚养孩子,你不会羡慕嫉妒恨,不会后悔?”

“你……我……”

千古奇谈。迟暮心中暗道,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何小立能把颜烁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两个眼瞪着眼,半空中似有无形的电流窜动,以至于等电话叮铃铃响起时,过了半天颜烁接起。

然后,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何小立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啪地按下了座机上的免提键。

顷刻间,一道略带沙哑的男中音在室内响起:“颜烁,你在听吗,是我。”

真是说曹操,曹操的电话就到。

第六十一章

房间里的人都屏着呼吸没说话,直到顾明安又问了一遍,颜烁才匆忙应声,迟暮发现他声音虽然平稳,抓着电话线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顾明安说:“我是来给你道别的,下周一我就要走了。”

颜烁错愕了一会,才道:“这么快?不是要等到下个月才动身吗?”

“公司临时安排下来,我也没有办法,而且早些走或者迟些走也没什么区别……我只想在走之前,至少和你说一声。”顾明安声音透着淡淡的无奈,和颜烁此时的表情比起来十分相得益彰。

“国内这边的手续我已经全部办好了,公司也帮我订了机票。”电信号微弱的嘈杂声里,传来一阵惴惴的叹气声,“我……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想着能不能……再见你一面。”

这种近乎恳求的语调换了谁听见估计都会动容。

但是,就在迟暮和何小立满怀希望地等着看颜烁如何答复时,颜烁居然啪一下挂掉了电话。

然后他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双眼失神,脸色发白。

“下周一……”颜烁木然地看着身边的朋友,“怎么会这么快……”

“电话挂得如此冷血,当心顾明安直接走掉。”何小立仰头靠在沙发上,摆明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颜烁站起身来回渡了几步,抱起手,轻咬着食指的关节,似是陷入了复杂的思考与斗争,这时简短的提示音从他口袋里响起,他掏出手机,看过之后,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迅速拿起外套,开门下楼。

迟暮好奇地捡起颜烁丢在沙发上的手机,上面显示着一条短信,来自顾明安。

何小立也把脑袋凑过来。

“我知道是我不好,不奢望能得到你的原谅,但是我永远爱你。”

两人沉默片刻,才听见何小立说:“对于颜烁,我真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嫉妒。”

“这年头,恐怕也只有顾明安才能如此坦诚地将‘永远’两个字说出口。”

颜烁跑到楼下,大口喘息着四处张望,很快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路灯下,顾明安一身黑色风衣严谨如初,头发却不似往常所见那样的干净利落,脸颊有些消瘦,颜烁没戴眼镜,也能看见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顾明安正望着手里的手机出神,直到听见有的脚步声靠近了才缓缓抬起头,和颜烁目光对上的一刹那,顾明安的下颚忽然就绷紧了,他磕磕巴巴道:“颜烁……你……你怎么下来了?”

“我不该来吗,你不想看见我?”颜烁平复了一会呼吸,又走近两步,盯着顾明安紧张的眸子,道:“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顾明安低声说着。“现在你看见了,然后呢。”颜烁冷笑道:“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你人都要走了,最后还要再来表达一下自己的伟大?”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说下个月动身的是你,说下周动身的也是你,一开始欺骗我的是你,求我原谅的也是你,顾明安,你以为这个世界是围着你转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不是?既然都是你决定好的事情,那你根本用不着这么特地告诉我,想让我哭着跪着求你不要走?”

颜烁似乎很激动,路灯昏黄,也能看清他眼眶隐约地发红,“顾先生你官运亨通,就要飞黄腾达,我不过一个穷大夫,没那个资格挡你的财路。”

顾明安舒展的眉头渐渐皱起,他伸出手,铁箍子一样的手掌握住颜烁的手腕,颜烁用力挣了几下,没挣开。

天气已逐渐迈入初冬,气温极低,顾明安掌心却有一圈浅浅的温度,颜烁有些晃神,过去他们之间发生争执的时候,顾明安总是这样牢牢抓着他的手腕,两个人眼瞪着眼,等情绪缓和下来,才一句一句梳理,免得激愤之下会把很一般的事情弄得不愉快。

“颜烁你听我说,过去发生的事情,我没办法否认,也没办法避免,我这次来,只是想在离开之前再见见你,说些话,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会有遗憾。”

颜烁埋头,沉默。

“前几天来找你,问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澳洲的事情……其实我没期望过你会答应,可要是没听到你亲口拒绝,我总会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也算,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吧。”

顾明安低叹一声,眼里交织着坚决与悲伤,他微微倾身,将一记轻吻印在颜烁前额上。

“希望你能幸福。”

颜烁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奋力睁开顾明安的桎梏,接着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用力地,一拳挥上他的脸颊。

跟在身后下楼的迟暮和何小立看见这一幕惊讶得双双顿住步子。

颜烁这一拳十分用力,饶是顾明安身形高大,都被打得身子一歪,后退两步,踉跄着坐在地上。

双肩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颜烁像一头疯掉的狼一样,扑到顾明安身上一阵拳打脚踢,咆哮声在夜空中响起,“顾明安你个王八蛋!祝我幸福!你居然祝我幸福!你他妈的居然好意思说得出口!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现在你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要拍拍屁股滚蛋,还来厚着脸皮说祝我幸福,我打死你个王八蛋!”

迟暮见状忙要上前拉架,却被何小立拦住。

“你知道什么叫做打是亲骂是爱么。”何小立轻佻地吹了一记口哨,“我敢说颜烁别扭了这么久,其实就是等着一顿打来发泄,你信不信?”

顾明安一开始被颜烁打懵了,呆呆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还手,等他反应过来时,任凭颜烁拳头挥得满天影子,还是硬把人往怀里带,紧紧抱住,满脸悲喜交加。颜烁被他抱得动弹不得,终于渐渐平复下去,然后他把脸埋在顾明安肩膀上,丝毫不计形象地嚎啕大哭。

所幸夜色渐深,周围都没什么人,不然这场两个男人又打又骂又哭又闹的情景剧绝对会引起大范围的围观。

何小立摸着下巴说:“你以前见过颜烁哭鼻子么。”

迟暮摇头。

何小立嘿嘿笑道:“我在想,是不是要把眼前这一幕录下来,以后也算是多了一个羞辱颜烁的资本。”

迟暮转过头,“等颜烁跟着顾明安去了澳大利亚,你要是还能羞辱到他,我佩服你。”

“这倒是……”何小立闻言,满脸无奈地把原本兴致勃勃掏出来的手机又塞回了裤兜里。过了一会,他搭上迟暮的肩膀,叹了口气,“顾明安这死鱼脸把颜烁拐去了国外,以后估计我们俩要寂寞了。”

迟暮望着不远处相拥的两人,心里想得可不是这个问题。

顾明安和颜烁总算是证明了一件事,不管过程再曲折,这个世界上好歹还是有童话存在的。

他觉得鼻尖上有些凉,伸手一摸,竟然是一小片水渍,再抬眼,纷纷扬扬的雪花已经缓缓从天边降下。

没想到今年的第一场雪竟然这么早就来了。

三天后的周末,何小立在酒吧为颜烁办了一个小小的欢送派对,只邀请了几人都熟识的好友,顾明安却没有到场,原因那一晚颜烁下手丝毫没留情面,顾明安不光外套和里面的衬衣彻底报废,一张俊脸也青紫不堪,颜烁便没让他出来丢脸。

酒过三巡,迟暮对颜烁说:“没想到你的签证这么快就办下来了,我还以为至少得磨蹭半个月。”

“还不是要感谢顾明安。”何小立笑着插嘴,“这人算盘打得真精,居然提前帮你办了手续,好像料定了你最后一定会跟他走一样。”

“他说他只是给自己一个假想的希望而已。”颜烁脸色微红,不忘为顾明安辩解。

“瞧瞧,人还没走呢,胳膊肘就往外弯了。”何小立咂咂嘴,“我说颜烁啊,你该不会是就这么打算把我和迟暮丢在北京,自己一去不回了吧。”

他话一出口,颜烁的表情顿时变得不太自然。

迟暮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老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以后去了那边,别忘了我们这两个老朋友就成。”

“瞧你们说的,好像这辈子就见不着了一样。”颜烁扯着嘴角露出笑容,声音却有藏不住的哽咽,他目光一一滑过身边两人的脸,道:“我和顾明安商量过了,他一开始会有移民的想法是因为国内没什么牵挂,准备举家搬迁,我可没有换个洋国籍的打算,所以就不移民了,等在那边安顿好,想回来,也不过是一趟飞机的事情。”

“一个爱人,两个知己,我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都有了,再没什么好遗憾的。”颜烁举起酒杯站起身,“记得以前看电影,《当哈利遇见莎莉》里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爱情是灯,友情是影子,就算灯灭了,影子却永远围绕在你身边,朋友永远是能在最需要的时刻给你力量的人。我很感谢老天爷让我认识了一个迟暮,一个何小立,这一杯酒,我敬我们自己,希望曾经拥有的,不要忘记。”

迟暮与何小立对视一眼,双双举起酒杯。

三个杯子清脆地碰在一起。

“曾经拥有的,不要忘记。”

派对快要散场的时候,按照规矩,大家要一个接一个赠与颜烁祝福,轮到诺丹时,这个一直很开朗的美国医生居然哭了鼻子,迟暮原本以为他是为了自己曾经跟颜烁的那一段短暂的恋情而耿耿于怀,结果大伙一问,原因竟然是没了颜烁,诺丹担心他的诊所再也找不到这么尽心尽责的医生来当员工,弄得颜烁满脸窘迫地安慰了他半天。

最后,酒吧的灯光暗了下去,聚光灯落在半圆形的舞台上,何小立抱着把吉他在上边似模似样地坐着,调了调音,又敲了敲麦克风。

望着下方众人诧异的脸,何小立对着话筒道:“我知道大家看见我坐在这里一定会很惊讶,毕竟作为酒吧老板,很少有要亲身上阵表演的时候,而且我唱歌也不好听,还曾经被人批判成五音不全的典范。”

颜烁一阵羞愧,因为这句话恰好是他批判的。

“本来呢,我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唱歌,但好歹被批判以后也练过那么几把刷子,现在颜烁都要走了,真怕以后再没这个机会听他指手画脚,倒不如趁着今天晚上唱个痛快。”

顿了顿,他又笑道:“好吧我承认,其实我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把这首歌送给我的朋友,希望他以后不要再那么刻薄,真不是每个人都能忍的。”

说完,在周围一片笑声中,他手指灵活地在琴弦上弹出一连串的音符,略带沙哑的歌声透过麦克风在整个酒吧里缓缓回荡。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陪在他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

各自奔天涯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他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他还在开吗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去呀

他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悠扬的间奏中,迟暮也拿着话筒走上台,坐在何小立身边,歌曲的下半段变成了两人齐唱。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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