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的意思是。”陈禹锋一时激动,竟然有些口吃,“你愿意和我……”
“昨天半夜你悄悄爬到我床上来的时候我还没睡着,你说的哪些话我全听见了。”
迟暮的话让陈禹锋感觉一股燥热从脖颈一路升到额头,磕磕巴巴道:“那……那是……”
“那时候我突然下了个决定,如果这一切不是梦,如果今天早晨醒来,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你的话,我想,我是可以和你一起迈出这一步的。”迟暮看着陈禹锋惊喜交加的脸,又微微偏开头道:“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太确定自己的感情,但如果你愿意,我会努力让自己喜欢上你。”
这通表白对迟暮这样年纪的男人来说,着实害臊得很,实际上说完这番话,迟暮自己都觉得这张老脸烫得吓人,但陈禹锋似乎很受用,这个男人只愣了片刻,就像头猎豹一样猛扑过来,将迟暮用力抱住,在床上滚了一圈,一记深吻差点让他喘不过气。
圣诞节这天清晨,在陈禹锋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死缠烂打,以及付出了一盒章鱼烧与一条羊毛围巾的代价之后,迟暮终于敞开心扉,开始和他谈恋爱。
第六十五章
何小立对迟暮的新恋情抱以支持态度,且不说他挂在嘴边的老话便是“只有用新情人才能忘掉旧情人”,他甚至还坦言自己早有预感迟暮和陈禹锋迟早得在一起。
原因很简单,被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追求着,只要你不是性冷淡,不然哪怕你有一颗钻石般的心,也得被敲开。
他自然是也向迟暮打听过关于“床”的事情,可惜迟暮一直推脱,直言这种话题简直低俗透顶。这句话又让何小立捕捉到了另外一层意思:陈禹锋在床上厉害得都让迟暮羞于启齿了。
迟暮并不是害臊的人,他只是有些疑惑。
实话说,两人第一次做爱时,陈禹锋十分小心翼翼,动作轻柔但纯熟,可偏偏就是这份纯熟让迟暮有种诡异感,他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处男情节,而是在好奇,他一直以为陈禹锋之前从未同男人做过,结果反倒是他看岔了。
后来迟暮问起,陈禹锋也坦诚,自己在国外的时候的确尝试过和男人发生关系,不过原因是在暗恋迟暮的基础上好奇地去感受了一下,说完后又将迟暮抱着猛道歉,好像这件事十分罪大恶极一样。
他这样倒换成迟暮不自在了,好在将这个疑问解开,迟暮心理也豁达很多。
过年前几天,陈禹锋提出让迟暮跟他一起回家去吃年夜饭。
陈禹锋的意思是让迟暮见见家人,给以后对家里坦白打基础,迟暮本来不怎么愿意去和陈禹锋那一大家子人见面,又顶不住对方诚恳的表情,他想了想,何小立几天前就被周彦屿带去了夏威夷度假,自己又因为老家太远已经招呼过今年不回去了,好端端一个年独自闷在屋子里过难免无聊,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陈禹锋十分开心,一面带着他四处准备年货,一面又说见到他父母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两位老人虽然表面看着严厉,但很是和蔼可亲。
迟暮从未见过陈禹锋的父母,这样突然闯到别人家去吃年夜饭,不紧张才有鬼了。本来晚辈初见长辈时就会有些拘谨,更何况迟暮早就从种种方面猜到过,陈家二老来头肯定不小。
这种猜想,在陈禹锋开车把他带进了一处戒备森严的军区大院之后,变得更加强烈。
入门三道卡,一遍又一遍出示证件,不时有真枪实弹的巡逻兵经过,弄得这里不像是家属区倒更像是军营。
陈禹锋父母住的地方是小区内的单独院落,三层小楼,红砖白瓦,看上去有一段历史了。车才停下,两个守在院门口的警卫就过来主动打开车门,纵使迟暮不算没见过大场面的愣头青,这个架势还是把他唬得发愣。
“禹锋哥,你怎么才回来,阿姨刚刚还在问。”屋门这时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女孩,这女孩迟暮见过两次了,一次在警察局,一次在书店门口。
“我来介绍一下。”陈禹锋毫不忌讳地拉住迟暮的手带他上前,指着女孩道:“这是小欧,欧怡然,我以前跟你说过,和我一起长大的,算是青梅竹马。”而后又指着迟暮道:“这是我朋友迟暮,大学同学。”
“你好。”欧怡然大大方方伸出手,与迟暮握过之后,又转头朝陈禹锋道:“原来你跟陈叔叔说要带回来过年的朋友,就是他?”
“对啊,爸妈不是没意见么。”说罢便领着迟暮朝屋里走,欧怡然面色有些怪异,跟在二人后面关上门。
这种老式楼房有着很严谨的架构,入门处既是走廊,到头是客厅,再右转是餐厅。迟暮刻意留意了一下,屋子里装潢并不算富丽堂皇,地上铺了层深色木地板,处处透着简单古朴的气息,森森然有种军人的作风,玄关旁的衣架上挂着件军大衣,肩章上边四颗闪亮的星星晃晕了迟暮的眼。
上将。
这个偶尔得到的讯息彻底让迟暮头有些晕,以前想的陈禹锋家境殷实,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不过到底是人家的私人家务事,陈禹锋不说,他也从来没问过。今天事实揭开,与他从前想的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也可以说是差距甚远。
家境殷实不错,官二代不错,就算迟暮曾经想过陈禹锋的父亲是高官,也从来没想到能高到这种程度。
上将,中央,军委,这种小老百姓平日里压根接触不到的高端存在,现在居然要同自己一起吃饭,还是年夜饭,更何况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他儿子的同性恋人,思及此处,迟暮脚步不禁有些放缓。
不是害怕,只是越来越觉得这样的场合自己根本就不该出现。
转了个弯,饭厅近在眼前,厅中央支着张大圆桌,桌后边坐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妇人穿着身现在估计很少有人会在家里穿的旗袍,上着淡妆,一条圆润的珍珠项链系在脖颈上,头发梳得严谨。男人则有张冷硬的脸,墨绿色的中山装显得整个人很笔挺,纵使不年轻了五官依然深刻,依稀能看出陈禹锋的影子。
明明应该是温馨吃团圆饭的场景,可迟暮偏偏觉得当老人的目光扫射向自己时,有种金戈铁马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禹锋带着迟暮向两位老人问了声好,坐在他们对面,欧怡然也坐在妇人身边,为几人布上碗筷,警卫员和保姆一样一样把做好的菜端上桌,非常标准的军队式宴席,八菜一汤,摆成莲花形状,有鸡有鸭有鱼有肉,酒是茅台,碗碟对得十分整齐。
“禹锋,让你的朋友不要太拘束,把这当成自己家。”陈父威严地说了声,算是打声招呼,然后挥挥手,“大家都饿了,吃饭吧。”
迟暮深信,坐在这种环境下要是自己还能吃得下去就有鬼了。
他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身边的陈禹锋,他要比自己好很多,大概就是在这么个环境下长大,没有丝毫的不放松,作为儿子,他先给两位老人布菜,再给欧怡然布菜,最后夹了一块排骨放到迟暮碗里,丝毫不拖泥带水,主次分明。
烧得很入味的糖醋排骨,迟暮啃得却如同嚼蜡。
“我听说你叫迟暮,是禹锋的大学同学?”
迟暮愣了一会,才发现是陈禹锋的母亲在同自己说话。他赶紧停下筷子,擦擦嘴,说了声“是的。”
妇人温和地笑着:“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迟暮答道:“在书店卖书,朋友开的书店,在那边帮忙。”
“哦。”妇人点点头,不说话了。
“妈,你别小看迟暮,他可厉害得很,以前在一家国际性杂志当编辑总监,还写专栏,只是碰到个实在合不来的老板,才辞职。”陈禹锋赶紧给迟暮打了个圆场。
他这么一插嘴,倒勾起了陈父的兴趣,老人眉眼一抬,开口道:“哦?什么国际性杂志,《环球时报》还是《时代周刊》?”
“《GENT》中国版。”顿了顿,见陈父露出不解的表情,迟暮又补上一句,“不是时事资讯类的,是时尚杂志。”
“时尚杂志,嗯……”陈父点头,说话却一点不客气,“年轻人要有点年轻人的追求,得多为国家做贡献,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少弄些为好,时尚杂志我看过,上面都是一堆男人女人群魔乱舞的照片,还有那些所谓的时装,怪异至极,根本就是在哗众取宠,浪费资源。”
迟暮道了声是,见陈禹锋又有替自己出声的意思,赶紧在桌下边踢了他一脚,摇摇头。
陈父继续道:“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是很有前途的事情偏偏不去干,就喜欢弄一些歪门邪道,还管这个叫个性,断送自己的人生,还伤父母的心。”他抬起拿筷子的手点了点陈禹锋,“就拿我这个儿子来说,自他生下来开始,我就一心一意想让他接我的班,没少花心思培养,结果等他长大了,懂事了,居然告诉我不想进部队,要上大学,读法律,我实在拗不过他,想着法律读出来以后当检察官也不错就同意了,结果他偏偏读完法律又去学法证,还心甘情愿去当个小警察,差点没气死我。”
“爸,我有自己想做的事,你都说了这么些年了,不至于大过年的又翻一遍旧账吧。”陈禹锋嘟囔一句,像极了小孩子的抱怨。那边趁着欧怡然给陈父倒酒的当儿,陈母又说:“禹锋,你爸爸唠叨你也是担心你,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们现在给你铺路,也是为了等有一天爸妈不在了,你过得不会太辛苦,要知道以后你结了婚,还会有妻子,孩子,要你去照顾啊。”
这种场合迟暮讲话也不是,不讲话也不是,唯有将头低着,盯着饭碗。
陈禹锋想出声,又被陈父的叹气声打断,“这孩子,不听我的也没什么,管了这么些年,我也累了,好在他也不算太不争气,就算不给我长脸,也没给我们陈家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书也读出来了,工作也定了,不像老李家的那个孩子,好端端一男孩,送到外边去读书,居然在国外搞同性恋,消息传回来气得老李当天夜里就发了心脏病,真是孽子。”
迟暮和陈禹锋的动作同时顿住,他抬起眼,发现陈父双眼没在别的地方,恰恰落在自己身上,眼神里意味深长。
迟暮顿时有一种来了鸿门宴的感觉。
第六十六章
陈母抚了抚陈父的背,“大过年的,别总挑这些话来说,老李的儿子我从小看着就不正常,怎么能跟禹锋比。”
陈父喝了口酒,将目光收回去的一瞬间,迟暮觉得像是一座山从身上挪开一样,额间都浸出了一层细汗。
“小迟啊,你似乎脸色不太好。”陈母体贴地拿过迟暮的碗,为他盛上汤,“你别被禹锋他爸爸吓到,他这人当了一辈子的兵,说话就是那种口气。”
迟暮点头道:“谢谢伯母。”
陈禹锋不动声色地在桌子下边握住迟暮的手。
“还有件事没说,你这小子也难得回来一次,今天一定得给我把话说清楚。”陈父又道:“你和小欧,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把这婚事给办了?”
“咳咳!”迟暮忽然就被汤给呛住,捂嘴弯腰猛咳几声,陈禹锋急忙帮他拍背顺气,一边又气又急地喊了声,“爸!”
“怎么,我还不该说了么?还是你觉得小欧条件太差配不上你?”陈父眉头一皱,“先跟你小子把话说清楚,老欧就这么一个女儿,他临死前将女儿托付给我,我就得负责到底,你们俩从小一直长大,小欧的品性除了我,就你最清楚,这么好的孩子你都看不上,你还看得上谁!?”
“陈伯伯,你别说了。”欧怡然红着脸扯了扯陈父的袖口,“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个啊,我和禹锋哥根本就没什么。”
“你这丫头,还在伯伯面前撒谎,我人是老了,可到底还看得清,想得透,你以为你喜欢这个臭小子我看不出来?”
陈母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也觉得这件事总拖下去也不太好,你们两个都不小了,而且从小感情就深厚,怡然在我们家呆了这么久,要是嫁出去我肯定不舍得,倒不如干脆做我的儿媳,以后还是一家人。”
陈禹锋霍地站起身,“爸,妈,你们一定要在我朋友面前谈这种事?”他语气有些生硬,陈父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筷子一放,道:“以前不是没跟你提过,提一次你就犟一次,你就这么不喜欢小欧,还是你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爸爸,我对小欧没有那方面的感情。”
“那你对谁有那方面的感情,他吗?”
陈父忽然指向迟暮。
由旁观者瞬间变成话题中心,戏剧到迟暮连脸上的表情都来不及变一下。
“爸爸,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陈禹锋偏了一步,将迟暮半挡在身后,“总之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也说我年纪不小了,难不成现在婚姻大事还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你……你!”陈父急促地吸了几口气,“你这么说,是你一定不会娶小欧了?她到底哪里不和你的意了!”
“小欧是个好女孩,可我只当他是妹妹。”陈禹锋这话说得十分干脆,“是我不配娶她,她值得嫁个更好的男人。”
屋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沉滞,迟暮悄悄打量着欧怡然,从她脸上至始至终都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不可否认,她真的是个漂亮的女孩,眉目清丽间还带着股英气,就是那股英气显得与陈禹锋很有夫妻相。
“行了行了,你们俩别争了,这不还有外客在,非得把家丑抖出去么。”陈母打了个圆场,又呵斥了陈禹锋几句,“你也是,就喜欢和你爸斗气,还每次都把话说得这么绝,好歹给小欧留点面子,冲你这性子又有哪个女孩子能喜欢你。”
“这臭小子,不娶小欧,又没说喜欢过谁家的姑娘,干脆打一辈子光棍算了,真要气死我!”陈父又低骂一句,便不再说话。
好端端一顿年夜饭,吃到最后,一桌子人再没发出任何声音。收拾完碗筷,陈禹锋将二人带来的年货送到楼上的房间里,便和迟暮离开。陈父或许是真被气着了,动也不动地坐在客厅看电视,陈母陪着他,只有欧怡然将二人送出门。
“小欧,刚才对不起了,你也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临上车前,陈禹锋不忘跟欧怡然道歉。
欧怡然摇摇头,坦然道:“我都明白,早就无所谓了,只是陈伯伯最近总在为你的事情操心,毕竟老人年纪大了唯一盼望的就是儿女赶快结婚生子,你也别太气着他。”
说完,他又看了坐在副驾驶的迟暮一眼,没再言语,转身进屋了。
迟暮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装睡,今晚出乎他预料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生怕临走了还会闹出什么乌龙来,索性以不变应万变。
陈禹锋刚上车,关好门,就将迟暮抱住,足足抱了一分钟才放开。
他说:“对不起,不知道会弄成这样。”
迟暮拍拍他的背,没说什么,这种事情其实他也很了解。
“今晚。”陈禹锋低声道,“今晚睡我那里吧。”
迟暮点头,“好。”
房间内灯光昏黄,男人修长结实的小麦色身躯匍匐在另一具白皙的身体上,有力的手臂紧紧圈着下方男子的腰线,不断轻吻他的后颈,背部漂亮的肌肉线条随着身躯的律动而有规律地舒张与紧缩着。迟暮脸色绯红,半张开嘴微微喘息,黑色的床单被他抓出一条又一条的皱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