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说:“你还是不明白。”
江昱辰双手垂在身侧,捏成拳头,“我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很难弄明白的地方,还是说你不爱我了?”
“我爱你,这也正是最可悲的地方,因为你真的不能给我看到未来的信心。”迟暮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晚风吹进他鼻子里,让他整个鼻腔与眼眶都跟着发酸,“我这人天生不会说话,我只知道投入一段感情就一定要一心一意,但是你,你的心里,还有别人。”
“你指奥利维亚?”江昱辰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不止,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因素,我很爱你没错,但是这种爱每深一分,难过也跟着深一分,换句话说,我有多爱你,就说明我有多难过……这样的心情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连何小立和颜烁都没有。”
“你为什么会难过,如果是我和奥利维亚,那些明明都是以前的事了!”江昱辰慌忙拉住迟暮的手,紧张道:“我和他现在只是一般朋友。”
可是迟暮接下来的话让江昱辰仿佛被雷击般愣在原地。
“奥利维亚说,你曾经对他说过,他是你唯一的挚爱,而我唯一从你口中听到的‘love’,却是我逼你说出来的,这就是差距了。”
“或许你会说年轻时讲的话算不了什么,但是我有一双眼睛,我也会看,会观察,你和奥利维亚之间有默契,很多年养成的默契,默契到让所有人都认为你们是一对,我夹在中间,总有种自己不知廉耻的感觉。我也曾经相信自己不会在奥利维亚面前退缩,而且奢望过你能多给我一些信心,但事实证明奢望就是奢望,恋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并不是一方总要让另一方难过,那样不是恋人而是仇人。”
“我想我是真的怕了,所以在还没被打击得颜面扫地之前,还是先退出这个游戏得好,江昱辰,我们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不适合再继续在一起了。”
“你……你……”江昱辰急促地吸了几口气,“不管奥利维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至少我是在你身边的,你还不满足?”
“满足?”迟暮笑了两声,“江昱辰,你到底把感情当做什么,施舍?”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昱辰忽然大吼了一句。
迟暮后退两步,淡然望着江昱辰的脸,“真要说满足的话,我要的满足不是这样,我想要一个能真心待我的人,一个能陪着我散步,吃饭,看电视,平平淡淡相依相靠过完下半辈子的人,这样的满足,江昱辰你或许真的给不起。”
他抬脚走向路边已经等了一会的出租车,江昱辰这次没再拦他,拉开车门时,迟暮不禁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江昱辰站在原地动也不曾动过,脸上表情像是凝固住,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透着怎样的掩盖不去的悲伤与愤怒。
迟暮脑子里忽然跳出过去的许多片段:第一次见面时,在在机场熙攘的人流里,他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看着他,英俊的面容,高挑的身形;在莫涟的别墅里,他毫不避讳地当着他脱掉上衣,弄得他面红耳赤;在欢迎酒会上,他拉着他踏上红地毯,掌心的热度盖过了周围亮成一片的闪光灯;在西湖边,他们用拍立得合影,笑得仿佛就是一对平凡的恋人;在纽约时装周上,他们肩并着肩,身着礼服踏上T台,仿佛前方就是未来。
可惜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段感情对他曾经的十年来说,堪比沧海一粟,但即便当初离开程昊身边,迟暮也未曾有过这样心灰的感觉。
或许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在爱情上,陷得最深的一方永远是输家。
高下立判也只需要一秒,比所谓一见钟情的时间还要短。
迟暮坐进车里,用力关上门。
第五十八章
“你就这么跟他分了?”
“是的。”
“不后悔?”
“不知道。”
“那他人呢?”
“第二天就回国外了。”
“靠!”
颜烁一边默然喝着杯子里的咖啡,一边偷偷观察何小立瞪得犹如灯泡的眼睛。
何小立把抽了一半的烟按进烟灰缸,还被呛了似的用力咳了两声,一双眼睛眯起又张开,过了半晌,才咂咂嘴,蹦出三个词,“冷血,果断,佩服。”
后悔吗,迟暮真的不知道。
回想他与江昱辰之前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两人聚少离多,开心的时光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迟暮认为自己如果恢复单身,应当能很心平气和地回归到正常生活中去。
结果事实偏偏给他开了个玩笑,当他站在公寓楼上,悄悄将窗帘拉开一条缝,看着江昱辰提着行李渐行渐远的背影时,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什么东西一样,被拽得生生发疼。
几天之后,江昱辰的品牌在伦敦正式发布。
这件名震整个时尚圈的大事无可避免地散播到了国内,各大电视台凡是开设了与时尚有关的栏目,都转播了发布会的盛况。
同样也是因为这次发布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看见了原本在帕比旗下供职的奥利维亚风风光光加入了江昱辰的新公司,成为合伙人。
迟暮说,奥利维亚到底还是成功了,谈恋爱就是要想他那样,一往无前,见招拆招,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虽然江昱辰到底有没有和他在一起不得而知,但是当那两个人一起面带微笑出席发布会的场景出现时,足以隐晦地透露出不少讯息。
“什么是厚脸皮中的典范,就是这样的人。”何小立毫不客气地将那两人祖宗上下十八代问候了三十六遍。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份新工作?”骂完了外人,接下来便到了关心内人的时间,好事不来,坏事成双,迟暮最近的倒霉程度确实让人咂舌头。
“我吗?”迟暮牵强地笑了笑,“我想回南方去。”
“什么!”对面两人彻底被迟暮这番话给震住。
迟暮继续道:“这段时间我似乎不太适合继续在北京呆下去……这一年碰到的破烂事情实在太多,反正现在没工作,我打算回去散散心,看看山,看看水。”
“你最好把这种缩头乌龟似的想法收回去,做人还是得有点出息。”何小立又点起一杆烟,“在你成功逃跑之前,我会想办法帮你搞定一份新工作。”
迟暮知道不管什么事从何小立嘴巴里蹦出来都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他想回南方转一圈的想法其实由来已久,现在身边没工作没人,正是一身轻松好成行的时机,按照他的原定行程,从北京出发,顺着京广线一路南下,再迂回整个西南,连着新疆西藏内蒙古都要晃荡上一圈,如果中途没有遭遇什么不测的话,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回来的。
迟暮没给自己订上什么期限,他先给何小立和颜烁说一声,也是给朋友交交心,让他们不至于挂念自己。
说到底,迟暮是从来没想过何小立能帮他找到能阻挡他南下的工作,他也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有公司要签他,不管是怎样的offer,他都不会干。
但他偏偏就是漏掉了一个意外,也忘记了拿人软肋来攻击对方弱点向来是何小立的强项。
莫涟找上门来时,迟暮连行李都打包好了。
“书店店长,工资不高,一个月一千五,管一顿午饭,没社保,没补贴,没五险一金。”
莫涟潇洒地翘着二郎腿,屁股一挨上沙发,就张嘴报出了条件。
迟暮这才从久未谋面的莫主编忽然找上门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书店……店员?”
“小书店,民营投资,一个月能开一千五很不错了,关键是工作清闲,还有无线网,没生意的时候你坐在那玩一天网络游戏都ok。”
“莫涟,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迟暮在他对面坐下,努力摆正表情,“你这是,在给我介绍工作?”
“不是给你介绍工作,是我雇佣你,因为那家书店是我开的。”莫涟咧嘴一笑,将衬衫最上边的扣子解开,扭了扭脖子,“你那个朋友,就是那个开酒吧的何小立,说你被朴珠珠给开了,刚好我也正愁找不到放心的店长,现在的小年轻没一个靠谱又肯踏实做事的,但是交给你不一样,我放一百二十个心。”
迟暮缓缓抚上额头,看来何小立相当明白有些人迟暮没办法拒绝。
“我知道那一个月一千五的工资对你现在的存款来说可有可无,但你这么成天无所事事的呆在家里也不好,对吧,只是看看店而已,有大把的时间空闲,工作之余你还能腾出功夫来写点东西。”莫涟身子前倾,凑近迟暮的脸,“顺便一说,我认识的那些出版商都对《GENT》王牌专栏作者夏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很感兴趣,就是不知道夏树本人有没有那个兴趣写出来?”
迟暮为难地开口,“莫涟,谢谢你的好意,可……”
“NO”
莫涟果断打断了他的话,“别忘了是谁给了你第一份付得起房租的工作,我当初冒着被公司上层鄙视的风险把一个没有任何相关工作经验的打字员从广告公司招进《GENT》当编辑,你现在也得推掉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旅行过来给我当店长。”末了,他又加上一句,“要么绝交,要么当店长,你没得选。”
要是放在之前,说堂堂莫大主编会耍无赖,打死迟暮都不会相信。
事到如今,除了从嘴里蹦出一个“好”,还能怎么办?
早知如此,不该打包。莫涟走后,迟暮对这房间里几个硕大的旅行箱满脸苦笑。
迟暮正式入职的当天,何小立与颜烁十分仗义的来看热闹。
莫涟口中所谓的“小书店”其实一点都不小,整整两层楼,近四百平米,八个店员。迟暮挂的职位是“店长”,说白了就是坐在二楼办公桌后面什么都不用干的人,因为所有的事情都被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包了。
店员们对迟暮态度都十分恭敬,而且个个相貌堂堂,让他都不禁狐疑莫涟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孩子,等逐一问过之后,才算明了,店里的八个店员,除了收银员是女孩子外,其余全是清一色的男孩子,最大的二十岁,最小的十七岁,都来自孤儿院。
莫涟过去几年一直在资助这些孩子上学,他要开书店,孩子们顿时自告奋勇要来帮忙,或许是抱着靠“豆腐西施”来吸引顾客的心态,莫涟就挑了几个长得最好的招进门,事实证明莫涟这张“脸蛋牌”打得相当漂亮,不光上门买书的女性顾客络绎不绝,就连前来参观的何小立,刚进门的时候都被门边一个对他笑着说“欢迎光临”的男孩电得差点倒退一步。
见着迟暮,何小立一连在他肩膀上拍了好几下,“行啊!迟兄弟,艳福不浅啊!我说怎么一个月一千五的活也干,原来身边成天围着这么多阳光帅气的男孩子啊!怪不得,怪不得,啧啧啧!”
迟暮差点没一本书拍到那个满脸淫笑的何小立脸上。
颜烁从一边的货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第一页,轻飘飘说了一句:“你怎么会羡慕迟暮,你不是已经有一个叫向朗的鲜肉了吗,还是那种能看能摸又能吃的鲜肉,啧啧。”
此言一出,前一刻还瞪着双眼睛在那些男孩子身上瞟来瞟去的何小立顿时焉了。
颜烁抬眼,冷笑了一下,悄悄凑到迟暮耳朵边上,“对于这种不分时间场合发情的人,不说点重口味的东西,他永远不会吸取教训。”
迟暮小声问:“向朗怎么了?”
颜烁耸耸肩。
向朗怎么了?这个问题何小立本人也装了一肚子问号,向朗那孩子到底是脑子里哪根筋接错了非要在他这根柱子上撞死?
何小立觉得他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明了了,他们没可能,为此他甚至连自己家都不敢住,三天两头在颜烁和迟暮的住处打游击战,偏生向朗竟然也每次都能神通广大地找到他,还能脸不红气不喘面不改色地谈工作,谈什么工作啊,何小立只想仰天长啸,老子现在看见你这张脸就无比纠结你懂不懂!
向朗个子高,长得帅,估计是经常打篮球的关系身材也不错,尤其是他的帅里还带着那么一点青涩纯朴憨厚阳光,何小立对这种人向来没什么抵抗力,因为这类男孩子的眼神,很轻易就能勾起他的性欲。
但正如以前所说,床伴是一回事,恋人又是另一回事,向朗是他的助理,他再怎么精虫上脑也不会和向朗这种一眼看上去就品行端正的孩子发生皮肉关系,那不是祸害人家么。
结果向朗倒好,皮肉关系什么的直接跳过去了,人家要谈恋爱。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我没疯?
连日来,这些问题就像一堆盘桓不去的苍蝇在他脑子里打着转,他试图解释,但每次只要一对上向朗清澈的眼神,准备好的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何小立向来不是什么会讲大道理的人,如果真要他跟向朗剖析什么人生哲理还不如叫他直接死了来得干脆,干这事得叫颜烁来,他才在行这个,但颜烁早就放过话,“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摆平,关我屁事。”就把何小立一张热脸用冷屁股贴得死死的。
尤其是这中间还夹了一个周彦屿,就更加复杂了。
周彦屿那个人何小立很了解,标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主,向朗一个没身家背景的孩子,母亲还在住院,被周家二少盯上等于是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
纠结再三,何小立想了一个迂回的办法来彻底点醒向朗。
老天作证,如果事先知道后果,何小立是绝不会选择那么做的。
可这世界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那天,何小立非常郑重其事地带着向朗来到酒吧,刚在吧台前坐稳,一双桃花眼便四处扫射寻找目标。
等向朗娴熟的将一杯调好的鸡尾酒摆在他面前时,他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他抬起手对向朗说:“看见那边那个人了么。”
向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英俊男人。
“我上过他。”脸不红气不喘地扔出这么句话,何小立手指又调换了个方向,指向另外一边。“你再看那个人。”
这回他指的是一个跟向朗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二十三四岁,穿着紫色衬衣,戴着银色的耳钉,头发用发蜡打理过,显得颇为帅气。
“我还上过他。”
微微瞟了瞟向朗的表情,何小立潇洒地又指向一人。
这回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青年,正搂着漂亮女伴的腰,和一个黑人端着香槟谈天说地。
“这人我也上过。”
向朗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何小立知道他发怒了,到底是年轻人,心里怎么想的全挂在脸上,明明怒火熊熊,又得隐忍着不爆发出来。
第五十九章
“你能想象何小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强吻的场景么。”颜烁说着说着,都情不自禁咧开嘴笑了两声。何小立脸色涨成紫红,又不好堵住颜烁的嘴。
颜烁转头对何小立道:“你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前向朗说喜欢你吧,倒也没表现得太直接,还知道含蓄,现在倒好,大庭广众激情热吻,搞得所有人都知道你何小立在啃一根嫩草。”
“得了得了,我现在已经够心烦了,你们俩别凑这个热闹。”何小立挥挥手,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迟暮本想多问一句周彦屿那边他到底怎么处理,不过看何小立的脸色,事情应当还没到太糟糕的地步,别人自己能解决,他也不好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