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可能天生就注定了命贱吧,死不了,伤不透,就像这样,身上都割了好几个口子,还不是就这么活了过来。
但我却我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我只觉得困顿迷茫,从医院出来后就意味着,我是真的无家可归了。
前两天,夏北过来了一趟,把我让他给我准备的证件带给我,还给了我一本存额不菲的银行卡。
我一直看着他,他也觉察到了我的目光,抿了抿嘴,也没说什么。
后来,一个娇小的女生走了进来,夏北介绍说是他新交的女朋友。我点了点头。
那女生笑着端了雪梨汤进来给我喝,说了几句赞美我的话,我自然也滴水不漏地把她也夸了一遍。
女生趴在夏北肩膀上轻咬他的耳朵,小声催促他快点,说是电影快要误点了。
我瞥了眼夏北,原来是这样。
我想呢,难怪这回连客套话也不说了,我总还以为他就算装模作样,也会说两句什么让他来照顾我,让我和他走啊之类的话。
这人,倒也算个行动派。
不过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呢,向来是不缺这种主动扑上来的莺莺燕燕的。
要说真话,这两人其实不怎么般配,那女的眼睛不大,还有点婴儿肥,都还没夏北来的好看呢。
要说唯一的优点吧,就是那眉毛生的特别好,又细又长,而且笔直,透着一股子温润如水的气质。我笑了笑,道:“我想再睡会,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夏北刚盛好一碗汤,说:“喝点,小紫自己炖的,火候很足。”
我嗯了一声,已经翻了个身:“我一会醒来就喝,谢谢你们了。”
夏北也就没再说话,放了碗,开门退了出去。
出院那天,没有人来接我,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最后一眼。
我穿着件那天夏北带来的白T恤,就这么荡在马路上。
我想或许我应该表现的无知一些,而不是这么冲动,将这一切都毁了。
杜擎我已经说的这么明确,夏北我也和他摊牌了,至于叶扬,那更是成了我的天方夜谭。
提到叶扬,我还是心口一紧。
我恨他薄情,我亦恨我痴心。
不过事已至此,哭也好闹也好,也不外乎是这么个结果。
算了吧,看开点就好。
我长吁一口气,拎起装了身份证和银行卡的小袋子,打了辆车,驶向了火车站。
但是等我下车低身付钱的时候,从车后镜那里,看到了一个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身影。
我一度以为是我老眼昏花,但我转过身时,那人却是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站在我身后,向我招手。
我吸了口气,向他走过去。
“什么事?”我走到杜擎跟前,问。
“你要走?”
“是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牵起我的手,另一只手拉过我的行李:“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我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把手脱了出来,道:“杜擎,我是真打算走了,以前的什么纷纷扰扰,就这么算了吧。”
杜擎一动不动,又把我的手拉了回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杜擎猛地敞开怀抱,把我揉了进去。
他的头抵着我的肩膀:“莎莎,我想了很久,我爱你。”
“骗人。”
“不骗你,是真的。”
“是什么时候爱我?”我的声音颤了颤。
“每时每刻。”
顾不得旁人张狂的目光,杜擎凑过来舔了舔我的嘴唇,在我愣神之际,把我塞进了车里。
杜擎坐在驾驶座,支着方向盘点了支烟,然后俯过身来帮我系好安全带,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我疑惑地看着他,杜擎伸出手来,在我下巴上掐了一把。
我疼的一呲牙,杜擎扔了烟,直接扑上来对我的脸又啃又咬,黏糊糊的口水沾了我一脸。他的舌头像是条毒蛇一样在我脸上滑动,伸进我的耳朵内来回卷动。
我痒的缩了缩脖子,笑了笑。
杜擎像是被扎到了一样,和个弹簧一样弹离我的身体,目光耐人寻味地看着我。
我问:“怎么了?”
他愣愣地摇了摇头,开动把手,车子绝尘而去。
等到开门下车的时候,我又在天上地下穿梭了一回。
眼前那人……
我昔日的天神……
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神色潦倒的叶扬,复又转头看了看站在我身后的杜擎,此时他的脸在逆光之下,闪着不可明说的阴霾。
我感到一阵心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原地站着等候他们发落。
但是杜擎什么都没说,叶扬也没有任何反应。
杜擎从后面推了推我,带我到了屋子里,然后把我的行李往后面的水塘一扔,我刚想问为什么,杜擎摁住我的肩头,一字一句地说:“莎莎,我是你的,我的家就是你的。”
我浑身一震。
背后的叶扬不屑地笑了声,杜擎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亲了亲我的额头。
叶扬的嗤笑声更大了。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诡异而又稀奇。
我和叶扬还有杜擎三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宝贝我宝贝的和什么似的,不让我干一样重活,不让我出门,甚至不让我走动,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安全,最好安安担担地躺在床上不要动。
我虽然不解,却也高兴,我甚至觉得如果一辈子都可以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上午了,脑子昏昏沉沉的。
“噔噔噔”的敲门声响起,杜擎走了进来。
他在床边坐下,手上拿着一只碗,低低地说:“鸡肉粥,还热的,快吃一点。”
我乖乖地接过来,呼哧呼哧两口吃光。
杜擎开心地摸摸我的头,以示嘉奖。
过了会叶扬又进来了,他拿着湿毛巾擦了擦我的身体,然后替我盖好棉被。
完全把我当成了一级残障人员了。
如今他们已变本加厉到不让我出这个房间一步了,每回出去都要用钥匙把门锁好,就差直接拿根绳子把我捆起来了。
我有一回偷偷问叶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幽幽地看我一眼,然后轻飘飘地答道:“爱你啊。”
尽管我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我却想不到任何可以反驳他的理由。
我甚至不敢大声质问他,就算他明目张胆地欺骗我,我也不敢。
我想,可能我天生就注定是个窝囊废。
我抱着枕头,翻了两个滚,就睡了。
第十五章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如白驹过隙,我曾一度以为,我身置天堂。
叶扬和杜擎除了限制我的活动范围外,对我真的可谓是无所不依,照顾的相当周到。
但是书上说了,伴随着天堂而来的往往是毁灭。
这一回,我是彻底地懂了这句话了。
又是一日艳阳高照,我坐在窗前,百无聊赖。
叶扬和杜擎已经一个礼拜没出现了,这么大的俩个人就和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音讯。
现在给我送饭的是一个老是冷着脸的阿姨,看起来特别凶,我有点怕她,所以她要给我擦身的时候,我死活不愿意。
这才争取到了自己洗澡的权利。
这个阿姨没叶扬他们管得严,至少我不用一直呆在那个房间里,可以在屋子里自由走动。
我蜷着身子,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懒得像只吃饱喝足的病猫一样,动也不想动。
又被抛弃了吗?
我阴阴地笑出声,随意又摁了几个台。
眼皮越来越沉重,我扔了遥控机,想再去睡一觉。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很急促很尖锐,就像催命的倒计时。
我走过去打开门,看到形容潦倒的杜擎和表情狰狞的叶扬,吓了一跳,迟疑地问:“出什么事了?”
杜擎叹了口气道:“没时间了。”
我脑中轰的一声,震耳欲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冥冥之中杜擎的那一声叹气就让我忍不住紧张。
没时间了……
我偷偷看了眼叶扬,恰好他也看着我。
那眼神让我想哭泣。
叶扬推开杜擎,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不管不顾我的惊慌和挣扎,抓着仍穿着睡衣的我直接往外拖。
叶扬恶狠狠地盯着我,眼中闪动着嗜血的光芒,如狼似虎:“磨蹭什么,我养了他这么些年,也该是用到他的时候了。”
一进医院,我就看到了同样憔悴的梁慧慧,她狐疑地看了看我,然后突然叫了起来:“你们还有没有人性!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一群疯子!”
我依旧迷惑,却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叶扬转过来冷冷地说:“你不是说爱我吗?现在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杜擎也搭腔道:“莎莎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不禁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慧慧冲过来抓住我的手就想走,杜擎摁住她的肩:“梁慧慧你不要发疯,他走了倒是一了百了,那夏北怎么办?”
夏北?夏北怎么了吗?
察觉到我询问的目光,杜擎揉着太阳穴,说道:“夏北出了车祸,瞎了。”
我脑中一阵白光闪过,不可置信看着叶扬,但此时他的目光正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想开口安慰他的时候,手刚搭上他的肩膀,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他们……他们是要……
我“啊!”地一声大叫,拔起腿就想往外跑。
但杜擎快我一步,一掌劈到我的脖子上,我软软地哼了声,就晕了过去。
一切就像梦。
我但愿一梦不醒。
我不知道在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迷迷糊糊中觉得冷,冷到骨头里。
痛不欲生。
我醒的时候恰好是晚上,那夜似乎是史无前例的黑,黑的均匀而又透彻,连淡淡的月光也看不到。
身旁有窸窣的动静,我警惕地别过头,接着一只细细的凉凉的手伸了过来,那人轻轻说:“醒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柔柔软软的,像春日的泉水。
“梁慧慧?”我不确定地问。
“嗯。”
“你在哪?”我问。
“我在这。”她答。
“在哪?为什么不开灯?”
梁慧慧停顿了很久,然后用的是一种我从未听到过的疲惫的声音说:“莎莎,现在是白天。”
我一僵,真的是白天,因为我闻到了太阳暖暖的味道。
我忍不住地开始颤抖,如塞子一样,抖的厉害。
梁慧慧搂住我,滚烫的眼泪刷拉拉地淌进我的衣领。
尽管我想通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但是我依旧哭不出来,我只觉得苦,好苦好苦,苦的我的头痛欲裂。
“你哭什么?”我想从她怀里出来,再怎么说,我和她毕竟也不算熟,被她这么抱着,终归是别扭的,但她搂的死紧,我挣了一会,挣不开来,就任由她抱着我哭的稀里哗啦。
“他们把整个城都翻了,偏偏就是找不到合适的眼角膜,原来杜擎想拿我的……我的去救夏北,我不肯,我怕他耍阴招,我就警告他,他要是敢给我下绊子我就立马报警,后来……后来叶扬就说不是还有一个么……然后杜擎就去把你找回来了……然后你就全知道了……”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微微抽噎了一会儿,才道,“莎莎你为什么这么善良,你太傻了……”
我嗤笑出声:“善良个屁,我又不是自愿的,他们如果铁了心要我这副眼角膜,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也跑不掉,你说是不是。”
抱着我的梁慧慧不再说话,然后突然僵了僵:“杜擎……?”
虽然看不见,但我还是能感觉到那股子灼热的视线,如蝮蛇般,盯的我死死的。
杜擎说:“你出去吧,我和他聊会。”
“你别再逼他了。”梁慧慧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声。
“嗯。”杜擎应道。
梁慧慧出去后,杜擎握住我的手,轻声说:“莎莎……”
我抬了抬眼皮:“什么事?”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我看不见你。”
“莎莎,对不起。”
“嗯。”
“莎莎,我也是没办法,夏北还这么年轻,他不能看不见,他……他还有那么好的未来……你不知道当他知道他失明的时候有多么……多么……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从来没看过他这么狂躁的样子……我心疼他的,莎莎,你懂吗?”我老实回答:“不懂。”
杜擎轻不可闻地笑了声,喃喃道:“莎莎,若有来生……”
我把手抽了出来,道:“无需来生,今生我便注定,老死不相往来。”
“莎莎你别这样。”
“那么我该怎么样?”我对他微微笑。
杜擎想不到该说什么,就疲惫开口:“叶扬就在隔壁,要不要叫他来看看你?”
“不要,”我言简意赅,“我最不想往来的人就是他。
“莎莎那我……”
“你也一样,从你骗我上车的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会这样,我现在陪你这样一问一答,仅仅是因为我觉得这是一种礼貌,再无其他,你懂吗?”
杜擎叹了口气,无话可说,他站起身来在我额头上亲了亲。
杜擎牵着我的手去摸他的眼眶,我摸到一片潮湿的触感,但现在不论他干什么,在我看来只有一个字,假。
真的假。
我当时根本不想去思考他到底在想什么,是虚情还是假意,我只想把手指头一勾,戳瞎他的眼睛。
杜擎看我没有任何反应,又叹了口气,开门走了。
第十六章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日子就变成了这样。
对现在的我而言,醒着或者入睡是没有任何分别的。
人心意冷,万念俱灰。
曾经因为求得太多,所有摔得惨重。
如今我了无牵挂,人活着便活着,死了便死了,早已随它去了。
夏北来找了我几回,我一次也没理他,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乏。
真的是由透骨子里衍生出来的困意。
我没力气再陪他们任何一个人周旋,他们个个绝顶聪明,唯有我,愚不可及。
有一回夏北等了我一天,我都没正眼看他一次,他不停地叫我的名字,我置若未闻,把他逼得急了,直接想来亲我的嘴唇。
我一惊,下意识地开始挣扎,他死死地把我的手摁到头顶两侧,凑过来在我脸上胡乱亲着。
我从来没有这么愤怒,挣脱开他,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走!你给我滚!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莎莎……”他的声音柔和清徐,我却急躁的像只走投无路的畜生:“不要叫我!住嘴!你给我住嘴!他们为你费尽心机是他们的事,但你不要再逼我了好不好,我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夏北这样子你为什么还不知足?你还要什么?夏北,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想争了,我就想你放我一条生路,可以么?”
他沉默良久,道“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徐徐留下一行泪:“没有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