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点蝗（一）

在我准备开口时，门外突然响起侍卫的声音：“陛下，文武侯殿下已经醒了，正在门外请求晋见。”

我们三人均是一愣，维高兴道：“快宣。”

我转过身，看到修文整齐地走进来，脸色还有些苍白，看着修文此刻好好地过来，我莫名想哭。

“怎么不好好躺着呢？”维脸上挂上了温和的笑容，完全没了刚才威压我的模样。

“要再不醒来，我担心小缘会被你吓坏了。”修文责怪地看了皇帝维一眼，我一时间心里感动满满，从来没想过自己见到修文会如此高兴。

“说什么呢，朕可是很欣赏小缘的，怎么会舍得吓他，就是稍微开了点玩笑而已，对吧，怀卿。”维笑得有点心虚。

怀阳天嘴角再次上翘，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做贼心虚的皇帝，非常有涵养地与修文点头打招呼。

修文温柔地看着我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你怎么样？”我不谈刚才被吓到的事，询问修文的身体如何了。

“没事，吓到你了？”修文的话里温柔四溢。

我神色黯然，怎么可能真没事，修文会这样，都是为我疗伤的造成的，御医也说修文需要多休息的。

修文转移话题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与维说到了蝗灾的事，你们在谈什么？”

这时我才想起我刚刚跟狐狸皇帝打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维积极起来道：“确实如此，你的缘侍读口气很大，说有办法解决特里萨明年开春的蝗害，看来今晚朕真的得留下他来秉烛夜谈了，怀卿陪同吧。”

修文眼神亮了几分，兴致很高，道：“好啊，我也想知道，小缘，我看今晚就住在皇宫里。”

“好。”我没反驳什么，修文的要求我无条件接受。

修文趁皇帝先行离开时，拉住我问道：“小缘，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维说了什么吓唬你的话？”

我勉强撤出点笑容道：“确实有点被吓到，我现在还有点不服气呢，那感觉可真不好受，难道当皇帝的都是这样？”

修文安抚性地拍拍我的肩膀道：“他那个人就是那样，其实不只你，很多人都被他耍着玩过，不过小缘，无论维跟你说了什么，都不必当真，他只是跟你闹着玩的，而且维欣赏你是真的。”

我心里郁闷，完全没看出来皇帝哪里欣赏我了，不过我并没有反驳修文的话。修文特意为我被维皇帝修理的事道歉，我除了怕真被皇帝送到塞拉帝国做男宠之事还心有余悸外，其实早就不在意此事。

所以当修文疑惑问我：“小缘，你觉得维这个人怎么样？”我居然能心平气和地跟修文谈起来。

我想了想，皇帝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视蝗灾，若撇去那太过不良的个性，我倒觉得维皇帝真的是个不错的君主。相较于昏庸的君主那种事后消极处理，他却能事后积极应对。齐谭城水患一发，皇帝维就让人立即开始展开救援，甚至不惜重金请他国治理水患的能人相助，而对这次旭日镇的蝗灾，他又积极在事前防备，争取做到减少最大的损失。

还有这位维陛下做皇帝可是做到骨子里了；谁要是触了他的逆鳞，龙威绝对恐怖。非常护短，做此人的兄弟、朋友、臣民等，或许都免不了一点的灾难，但作敌人那就是绝对的可怕，这些我已经深有领教了。

“你指作为你的兄弟还是皇帝？”考虑了一番，我反问一句。

修文沉默一下，道：“都有。”

我简言道：“重情重义，作为你的兄弟来说；当皇帝嘛……”我愤恨着想要不要直接说，

“当皇帝如何？”修文笑笑。

“一只狐狸，无良、劣性质外加护短，个性很糟糕，不过还算是位开明的贤主吧。”我‘非常中肯’地回答。

修文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能听到小缘对朕的评价，真让朕高兴一大把呢。”维的声音在我身后阴阴地响起，我委实吓了一跳，没自觉地躲到修文背后，而修文却与跟过来的怀阳天一样，憋笑得非常欢。

待到两位主要负责蝗害主事的大臣都赶来时，我们算是正式开始讨论关于蝗灾的事情，对于我下午提到可以最大预防蝗灾，所有人都很感兴趣，毫无悬念，我成为了这钞谈论会’的第一发言人……

在所有人目视下，我拿起笔在纸上写出了自己的办法，交给了修文，修文接过一看，很是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问道：“这是……？”

“修文殿下，上面写了什么？”两位大臣同时问出口，似乎有点心急如焚。

两位大臣都是皇帝直接授命正面处理蝗灾事宜的人，白玉明主要负责民众粮食收割进度，争取在蝗灾之前最大限度地收割完粮食；另外一位大臣，算的上是怀阳天的门生，叫万秉俊，年轻有为，处理事情果敢冷静，很有口才，所以当皇帝对处理蝗灾事宜人选头疼时，怀国师首先推荐的就是万秉俊，由他负责主力筹集资金等事项。这些都是修文向我介绍两位大臣时，知道的。

后来我也知道了，怀国师在特里萨为官，并不叫怀阳天，而是叫怀谨，很少人知道他是怀仁山庄庄主，更不知道庄主叫什么，因为怀仁山庄并不出名。

修文拿着我写的字，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表示不解时，我没有立即作答，修文抬眼扫了一遍在场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内，大家都看着修文，等待着他的答案，修文慢慢转过稿纸……

皇帝和怀阳天惊讶之色言于表，两位大臣只剩下：“这……这……？”

稿纸的上面，只写了一个字：食。

第十八章：点蝗（二）

皇帝维并没有大臣在场，貌似有些顽皮地托着下巴边思考边说：“食……？”说完便抬头看我，其他人都盯着我。

修文也开口道：“这从何说起？”

我看了修文一眼，这才转头对皇帝道：“陛下不是派人到凯普坎斯帝国请了一批治蝗的‘帮手’。

维愣下，刚要开口，修文就抢先在皇帝前面问道：“你是说休斯从凯普坎斯带回来的那些鸟吗？”

我但笑不语，修文又道：“确实，那些鸟专吃蝗虫，可谓是蝗虫的天敌，不过……”

“不过这些朕早已经想到了，小缘应该不是要跟朕说这个吧。”维直接抢白修文的话。

万秉俊帮腔道：“缘公子有所不知，休斯阁下带回来的鸟虽说是蝗虫的天敌，可鸟的数量比起蝗虫的数量，简直少得可怜，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挡得住，若到蝗灾全面爆发时，根本就没有用。”白明玉跟着严肃地点点头。

我叹了口气，道：“各位误会我的意思了，凯普坎斯帝国渡过来的那些鸟，毕竟数量有限，所以我们可以找出其他蝗虫的天敌来补缺这个不足，而且不需要千里迢迢跑到凯普坎斯去借人情，我说的这个，在特里萨随处可见，一样可以抵御蝗害，放着遍地都是宝贝不捡，何必舍近求远。”

我的话是有点针对之前皇帝维对我‘特殊招呼’的回礼，皇帝大人，您可千万要沉的住气呀，我在心里偷笑。

皇帝维果然脸色不好看，不过没见他发作，一旁的万秉俊不赞同道：“缘公子莫非在开玩笑，万某是土生土长的特里萨人，不敢说到过所有地方，但特里萨国内还没有万某没去过的，可在下却从来没听说过特里萨哪个地方有那种鸟类。不知缘公子是否记错了？”

我笑笑，挑眉道：“呵，谁规定只有鸟才是蝗虫的天敌。”

“还有其他的蝗虫天敌？”万秉俊和白明玉两人同时兴奋地叫起来，赶忙道：“请缘公子赐教。”

“吃蝗虫的动物，其实各位都很熟悉，各户农家基本都有养殖，各大酒家的养殖场也有很多，甚至在我们的饭桌上也很常见的——鸡鸭。家禽吃蝗虫很常见，若是集中起数量庞大的‘家禽军’对抗蝗虫，加上‘鸟儿军团’，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弱蝗害造成的损失。”

玩笑见好就收，开得过火，惹急了皇帝，吃亏的还是我，所以接下来，我决定不再卖关子。

“什么，家禽，真的吗？那……那蝗灾还没全面爆发时，我们便可以调集各地的益鸟和家禽，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若是家禽真的能消灭蝗虫，那这可真是好办法了，鸡鸭这类的家禽在特里萨多的是，而且这些‘天敌’的取材比起到凯普坎斯引渡益鸟不知要方便多少倍。”白明玉兴奋起来，连维跟怀阳天也不免跟着激动起来。

我继续道：“请问是否确定蝗灾爆发的时间是在来年开春？”

“应该是，从之前旭日镇干旱引发小型蝗灾后，祖训记载到全面爆发的时间来推算，最迟在明年开春，也很有可能就在这个冬季。”

我点点头，道：“若是真的在开春，说不定对我们的治理来说更有利。”

“不，不会，开春时节，万物复苏，到处一片新绿，这时遭蝗害，等于特里萨的食物来源都被扼杀在摇篮里。”修文一口推翻了我的假设。

我一愣，解释道：“也不一定，若是明年开春，就是青蛙大量繁殖的季节，而青蛙算的上是蝗虫最大的天敌，若是处理得好，青蛙加上鸡鸭等家禽，绝对是对付蝗灾的一帖猛药。”

所有人倒吸口气，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皇帝维皱眉道：“依小缘之言，的确能很大力度上有效防治蝗灾，但……”

维停顿了一下，眼神凌厉地盯着我，道：“但你是如何得知鸡鸭家禽、青蛙等能对付蝗灾，若是它们根本就不吃蝗虫，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果然，这狐狸皇帝够谨慎，摆出了十足的气势。

我解释道：“陛下与修文殿下，还有诸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其实在农家，这些事都是非常基本的常识，只要是农户出生的人，他们大多数懂这些，只是没意识到可以用来对抗蝗灾。”

“农家？”皇帝维皱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解为何饱读诗书的学子不懂，反而是日日耕田的庄稼汉比他们这些人还了解。

我点头，淡淡道：“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做一番调查，一般有养鸡鸭等家禽的农户，或是家里有种地的，大都知道鸡鸭、青蛙等会吃蝗虫。”我很认真地跟皇帝解释着，“虽然大多数农家知道家禽会吃也爱吃蝗虫，但他们并没有能力将大量的家禽集中组织起来，甚至变成庞大的‘蝗虫抗卫军’。”

“百姓没有，但朕有，朕可以下令集中组织家禽，前提是小缘说的话必须属实。”维嘴角开始露出笑意，显然他也很满意这个办法。

“陛下大可让人做一番调查。”虽然这个世界很多东西是地球没有的，譬如魔法、内力，但一些食物和动物还是和地球一样。

“太好了，这下特里萨有救了。”万秉俊跟着激动起来。

我补充道：“我觉得还可以在现有的基础上，再巩固一下治理蝗灾的办法。”所有人不解之余又激动起来，还有蝗虫的天敌不成？

我并非故意这样说的，只是为了让他们接受我的接下来要说的话，而循序渐进诱导他们进入我想要的思维模式。毕竟要让人从一个层面的认知，上升到另外一个层面，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顺手拿过修文手上的稿纸，上面赫然留着我刚才写的字，我诱导着说道：“关键就是这个‘食’字。”

“食之，即可想成是吃东西，也可以代表充饥的食物，就如刚才所说，鸡鸭等家禽、还有青蛙之类的，蝗虫对它们而言便是一种粮食而已。”

我看到修文赞同地点点头，道：“若真说起来，这小小的蝗虫，价值还是蛮大的，即可药用，又可食之。”

皇帝维好奇道：“哦，这蝗虫居然可以药食两用？”

“确实，蝗虫单用或是配合其他的药材，可用于镇咳、解热，还有治疗贫血和浮肿等病症。”怀阳天突然插嘴道，却是语出惊人，若不是我当初跟费斯奇学过一点医理，我才知道蝗虫可以入药的，这怀阳天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解得很详细。

“这样啊，朕明白了，这蝗虫的确有不错的药用，而又可作为鸡鸭等家禽的食料，故‘药食两用’。所以你才写了个‘食’字，朕没说错吧。既然如此，那朕便用家禽、青蛙和益鸟治蝗的同时，出动军队一起参与抓捕蝗虫，收集起来作为鸡鸭的食料用。”

我微笑，道：“陛下圣明，不只这样，这蝗虫，鸟儿、家禽能吃，我们人一样也能吃。”

第十九章：点蝗（三）

“恩，朕知道，就是怀卿说的药性嘛。”皇帝维不以为意。

“不，陛下，我的意思是作为食物来吃。”不说不打紧，一开口，全场哑然，他们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属修文反应最大，因为修文听后，脸居然有点菜色，这是我所料未及的，没想到堂堂的文武侯居然不敢吃虫子。呵，以后要好好找机会损一损他。

怀阳天最为镇定，问道：“蝗虫真可食用？”

我真佩服这人，听到这么荒谬的话，居然还能如此镇定，我再次感叹此人的厉害，不愧能当上特里萨国师的人，就是这份不惊不咋的模样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想当初我告诉好友溪成，蝗虫能吃时，溪成的惊讶程度不比在场的人少。

“能，就看我们敢不敢吃。”我坚定有力地否定了他们心存侥幸的想法。

皇帝维脸色不高兴道：“荒谬，我堂堂特里萨帝国臣民，放着大好的白米、面粉不吃，要去吃虫子，说出去都颜面扫地，国威何在？小缘，这个提议朕无法接受。”

“陛下息怒，且听听缘公子如何说法。”怀阳天及时出声阻止，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修文道：“蝗虫可作为食物之说，确实是闻所未闻，若是真的可以食用，就是虫子的味道，也未必会受到百姓们的青睐。”

“味道大可不必担心，因为本人可为大家做个见证。”我缓缓道，却把他们吓得够呛。

皇帝维问：“小缘，你吃过蝗虫，为什么要吃蝗虫？”似乎还是不太能接受放着大米白面不吃，吃虫子的做法。

“呵，小时候家里穷，经常是抓蝗虫回来烤着吃。当然，蝗虫吃法很多，如果能用油炸，那味道更好。”我一点也不介意他们难以接受的眼神，当初自己看着那些蚱蜢，我也不敢吃，后来饿的慌，我和弟弟天时还是硬着头皮吃下去，却发现意外的很好吃。后来敏紫哥收留我们兄弟俩，我有机会上学，便特意去找下这方面的资料，才知道蝗虫是个宝。

“其实，我之所以要说蝗虫可以食用，是也因为蝗虫本身具药性，吃蝗虫对我们人的身体非常有好处，甚至可以延年益寿，所以它绝对是个宝，就看陛下愿不愿意命士兵抓住它了。”我最后加了一把火候，这下基本圆满说服皇帝和在场的人。

“小缘的意思是，让朝廷的军队参与‘抓虫’，收集起来，供人食用不成？”维深皱着眉头道。

“陛下，草民之意是想借此发动特里萨的百姓捕捉蝗虫，陛下打算派军队抓蝗虫，军资方面怕是需要一笔不小的数目，还不如动员特里萨的百姓来抓，至于办法嘛，可以把‘蝗虫可食之说’散布出去，由官家向百姓收购蝗虫，价格方面并不需要太高，然后让各大酒家做成佳肴，先作为特色菜送给客人品尝，我们要坐实‘蝗虫可食之说’的传言，之后那些大酒家、商家自然会效仿，纷纷开始收购，到来年开春，觉得很多人参与到捕捉蝗虫的队伍中。”我一口气说完，竟然有点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