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的一件事。可是,曹一彬却不这么认为。他问:“那时间是多久?”“三个月。”剑自鸣答。
能躲过司徒家的耳目在江湖中过三个月,何其不易。难怪司徒老爷子肯同他交易。曹一彬于是说:“我明白了。估计,自鸣公子给的这几个人,只要找到一个,就不难问出当年的旧事。多谢!”说罢,鞠了一躬。
剑自鸣侧身避开了。他没问李坤被发现的时候是什么情形,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但凡有点蛛丝马迹,快刀门绝不会放之任之,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他不是没想过这可能是一个陷阱,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人得到《浅青》,就会发现剑诀,那么,沈天成将永无翻身之日。
“不多叨扰……”剑自鸣刚要作别,周正便挡住了门。
曹一彬见状笑了笑,给自己的弟子一个鼓励的眼神。周正见了,说:“你就不问问当时的情形,有没有可疑的……”“我若问,你会说?”剑自鸣笑问。周正皱眉,道:“自然。”“你说的,便有用了吗?”剑自鸣继续问。周正哑然。剑自鸣了然地笑了,说:“现在,你说我还有没有必要问?”
剑自鸣说罢,再次逐一看过曹一彬的弟子们,发现他们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越发凝神戒备。于是,他也不再回避,说:“看来,诸位只是不想放我走。”
曲放忧到此时才白他一眼,嘟哝一句:“你才知道?”
曹一彬说:“以自鸣公子的身姿样貌,能躲过司徒家的耳目三个月,怕不是你一人之功。”
“所以,你觉得扣下我,他们也会同样运作?”剑自鸣接过他的话来,说:“可是,如果曹老爷子您不出手,单凭您身边这几位,拦不住我。”
“曲放忧不会帮你。”曹一彬说。
曲放忧听了,连忙叫道:“喂,他可是我的金主啊!”
“多少钱,我快刀门出不起?!”周正问。曲放忧故作惊讶地眨眨眼睛,诚恳地说:“三千两,银子。”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剑自鸣。剑自鸣叹一口气,说:“我没准备给你那么多钱。”
“你钱都已经花出去了。”曲放忧提醒。
剑自鸣随即了然。“也是,”他说着,转向曹一彬,问:“真要动手?”
“你不露两手,他们很难安心。”曹一彬答。
剑自鸣叹一口气,转而问周正:“周大侠,你要怎么比?”
周正微微一愣。他算得上剑自鸣的前辈,剑自鸣两手空空,他也不好动兵刃。可是,如果不用刀,他的功夫不过平平,实在不敢轻信自己可以取胜。
剑自鸣看出他的无奈,说:“这样吧,你说一件身上带的物件,我在你规定的招数内将它取下来,如何?”
不仅是周正,连曹一彬、曲放忧都没想到剑自鸣如此托大。
不待周正答复,快刀门内首屈一指的快刀程勉跳出来,叫:“就我手里这把刀,如果你十招之内……”
话未说完,就见剑自鸣身形微动。程勉全神应对,一把刀舞得快如闪电。然而,剑自鸣只是退步,坎坎避过他的刀锋。程勉一连使了八招,都没有碰到剑自鸣的衣角,就在他使第九招的时候,忽而觉得手腕一麻。同时,剑自鸣上前一步,钳住刀背,将之夺下。
满堂皆惊。程勉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曲放忧看出剑自鸣发了暗器,问:“什么东西?”
剑自鸣扬扬袖子,见曲放忧仍不明白,解释:“我抽了一段银丝。”剑自鸣没带暗器。他在程勉使出前八招的时间里,从袖口的花纹中抽了一段银丝,团了个团,当暗器使。
程勉恨恨地吐了一口气,道:“我认输!”
“承让。”剑自鸣将刀还他,接着曹一彬问:“我可以走吗?”
曹一彬不紧不慢地说:“刚才,你用了两招。呵呵,正儿身上戴着小蕊绣的香囊,你三招之内取得下来吗?”
周正的妻子芳名薛瑜蕊。曹一彬所提的,已经是明打明的刁难了。周正垮着脸叫了声“师父!”。曹一彬不为所动。
剑自鸣无奈地说:“周大侠,得罪了。”
周正已经不准备出手。香囊被他贴身带着,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招式是扒人衣服的,即便要防,也无法可防。于是,便见剑自鸣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周正的喉结下滑,眨眼间便到了胸前。
剑自鸣指间捏了匕首。他不愿伤人,所以将刀尖突出指端几分,顺着周正的领结割下去,不足半刻就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突起。剑自鸣将刀尖略转,一挑。一个桃色的荷包便从衣服的破口跳了出来。
周正至此才有动作。他不理会剑自鸣手中的利器,只盯着飞出的荷包,一意去抓。
剑自鸣心知曹一彬已算他用过两招。但是,妻子缝给丈夫的香囊,确实不该给他人把玩。于是,他在已经来到眼前的香囊上轻轻一弹。香囊划了个弧,到了周正面前。周正将之握紧,对剑自鸣说了声:“谢谢。”
“抱歉,弄破了你的衣裳。”剑自鸣说。他话音尚未落。已有人拨开周正的衣服检查伤口。周正前胸正中只有一道难以觉察的细痕。那道痕迹被不放心的人揉了几把,方渗出几点血色。
“果然好身手!”曹一彬说,“你怎么知道正儿把香囊挂在脖子上?”
“我也喜欢把要紧的东西戴在那里。”剑自鸣答。
“可以走了吧?”曲放忧忽地插话进来问。他不待曹一彬作答,就揽了剑自鸣的腰,自顾自地往外走。剑自鸣定住了身子,小声问:“放忧?”
曲放忧皱了眉头,满脸都是不耐烦。
剑自鸣无奈地笑了笑,对曹一彬施了一礼,说:“烦劳曹老爷子帮忙。后会有期!”
曹一彬也皱了眉,礼节性地回复:“后会有期!”之后不忘缀上一句:“曲放忧,你好自为之!”竟然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曲放忧不再搭理他,只拉起剑自鸣的手来,缓慢地输入内力。剑自鸣已经冻透了,被陡然涌入的热量激得打了个颤。曲放忧趁机将他横抱起来,运足了轻功回客栈。
第26章
一路上,曲放忧顾不得给剑自鸣输入内力。剑自鸣窝在他的怀里,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冷风刮得脸疼。于是,他再次询问:“怎么了?”曲放忧随口回了句“别动”。
进了客房,剑自鸣又问:“怎么了?”“别说话。”曲放忧说罢,把他按到了床上。
剑自鸣曲起的膝盖无意碰到曲放忧的腿间,立即便明白了。剑自鸣知道曲放忧喜欢看他动武,却没料到自己不过略微动了几招,他就来了兴致。
“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曲放忧说。
“是,多谢你。”剑自鸣答。
“闭上眼睛。”
剑自鸣依言闭上眼睛。曲放忧的吻就落了下来。
亲吻最先落在唇上,极轻柔轻浅的,在剑自鸣张口配合之前就离开了,接着便是下颌、腮、鼻梁、耳廓……这个过程中,曲放忧的手也没有闲着,驾轻就熟地剥下剑自鸣的外衣。
剑自鸣听到曲放忧在耳边嗤嗤地笑。耳垂被温热湿润的舌头细细舔着,剑自鸣禁不住缩了缩,接着就听到曲放忧低声感慨:“真凉!”“已经入冬了。”剑自鸣睁开眼睛,对他说。曲放忧于是问:“冷吗?”“还好。”
曲放忧解开剑自鸣的领口,在他的脖子上啃咬吸吮的间隙,含混不清地说:“记得,去年,你穿了两层,棉衣……外边还有,两件皮裘……”
“嗯。”
“喜欢吗?”
“呃?”
“我抱你。”
剑自鸣笑了,反问:“你喜欢吗?”
“当然!”曲放忧答得干脆。
剑自鸣闭上眼睛,轻轻拥住曲放忧的头。曲放忧抬抬头,拨开他的手,嘟哝:“你还真是冰块儿做的。”
“抱歉。我忘了,我手凉。”
曲放忧吐了一口气,抓起剑自鸣的一只手,五指交错,扣紧。内力自掌心缓缓度入。
剑自鸣被暖气激得颤了几下,身体却莫名放松下来。曲放忧已经解开他的衣襟,嘴唇游移到颈窝轻吻,没有握住他的那一只手也转到他的腰侧揉捏。
曲放忧用的力度,比爱抚略重,比按摩稍轻。他刻意避开了剑自鸣敏感的部位,令剑自鸣很是意外。
“放忧,你这样……太慢。”
“闭嘴!”
“可是……”剑自鸣露骨地瞄向曲放忧的下身。曲放忧撇撇嘴,叹一口气,说:“你要是现在陪我一个晚上,我保管你不到天明就没气了。”
“不会。”
“那么……”曲放忧说着,就要行动。不料剑自鸣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襟,用与二人所处的暧昧氛围截然相反的冷静语调说:“只要你不离开。”
曲放忧的动作顿住。他睁大了眼睛,努力地深呼吸两次,然后皱眉,问:“你看到什么了?”
“你在躲黯阁的人?”
“你怎么知道?”
“你有把柄在他们手里。”
曲放忧的瞳孔缩了一瞬。他想到不久之前,剑自鸣说过自己活不久,但要在死前解决可能影响叶杳雨与柳驿尘一同生活的所有问题。自己的事情怕是也在剑自鸣想要解决的范围内。于是,他说:“所以你就张开大腿让我上,好装作体力不支,等我找人接头的时候跟出去吗?”
剑自鸣眯起眼睛笑了。“你还真是了解我啊。”他说。
曲放忧很突兀地感慨道:“你还真是难哄。”
剑自鸣哭笑不得地问:“你哄过我?”
“我刚才不就在哄你?”
“……”剑自鸣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再陪曲放忧兜圈子,直接问:“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出去一趟,一天,不,半天就回来,那个……”说到这里,曲放忧突然觉得难堪了。剑自鸣尚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曲放忧觉得不好意思,满怀好奇地催促:“什么?”
“……那个……,玉佩,应该挂在腰带上吧?”
剑自鸣的眼睛中瞬间闪过惊讶和错愕,他很快控制住情绪,反问:“天下第一美人送的礼物,曲少侠你得了,也会贴身放着吧?”
“那当然!”曲放忧脱口而出,接着立即发现自己被算计了。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剑自鸣已经在催他走了。曲放忧只得强调:“不准跟着!”
曲放忧离开以后,剑自鸣慢慢地将自己缩起来。他觉得冷。在冬季感受寒冷,原本就是他熟悉的,但是,现在他竟开始排斥这种感觉。
剑自鸣走到一个暖炉旁边,蹲下,让自己尽可能地靠近它。他接近暖炉的衣服被烤得逸出丝丝白雾,远离它的那一边依然是冷的。
然后,剑自鸣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开心。
曲放忧想要他把那块玉佩从脖子上摘下来。很显然,他在出快刀门前就惦记着这件事,黯阁的人或许只是他揪出来的由头。曲放忧在吃醋,而且,他尚未意识到自己吃醋了。
剑自鸣觉得烦乱。季悠潋送的这枚玉佩,他已经贴身戴了十年,这十年里,连季悠潋都不知道他一直戴着它。
曲放忧为此吃醋,起码证明他在乎他。剑自鸣却不为此高兴。下山以来,曲放忧用内力让他不冷,让他不至于死,却不能让他多一点点希望。剑自鸣本来是不在乎的,可是,谢岚带来消息——莫秋红的尸体不见了。他不能不做最糟糕的打算。如果真的是有故人来,那么,季悠潋应付不了。
剑自鸣想,要不要就此将玉佩挂到腰带上去,然后,自己再像十年前那样,积极一点,尽最大努力,甚至是不择手段地,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天也好……
曲放忧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他带来了冰和血的味道。
剑自鸣半坐在床上,斜靠着床头,看他,问:“没受伤吧?”
“没。”曲放忧一边说,一边脱衣服。剑自鸣解开自己领口的扣子,微微眯了眼睛,轻声问:“过来?”
曲放忧的肩膀蓦地一紧,接着,他咳嗽两声,问:“你又冷了?”
剑自鸣笑了,说:“床上暖和。”
曲放忧于是三下五除二扒了外衣,跳上床去掐剑自鸣的脖子玩儿。他刚从外面进来,手比剑自鸣的脖子凉得多。剑自鸣冻得发抖,却不挣脱,反而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凑。曲放忧的身上,很暖和。
没多久,曲放忧觉得没趣,放开了手。剑自鸣几乎是立刻将头埋入他的胸前。曲放忧终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了,他问:“怎么了?”
“如果我不能离开你过活了,怎么办?”剑自鸣小声问。曲放忧立即松了一口气,回答:“那我就好好地练功夫,直到自己比你厉害,起码要逃得飞快,让你怎么追都追不上才成。”
剑自鸣轻轻抖动起来,不多久就笑出了声。
曲放忧觉得他的脑袋在贴自己胸口蹭来蹭去,蹭得自己的心口就这样柔软起来。他于是往下缩了缩,低头咬咬剑自鸣的耳廓,说:“别想太多。”曲放忧很少把话讲得这样轻软。剑自鸣抬起头来看他。曲放忧便亲了亲他的嘴角。
“曲放忧,被你宠过,却没有上瘾的,请一定介绍我认识。”剑自鸣笑着说。
曲放忧抬了抬眼皮,似乎很是费脑筋地想了想,答道:“小师妹。你认识。”
剑自鸣愣了片刻,“噗”地笑了出来。曲放忧看着他,不多久就连抱带按地把他压进自己怀里,请求:“别笑了,再笑我就忍不住了。”
剑自鸣笑着回应他:“忍不住就不必忍。”
“不行,”曲放忧说,“你现在受不住,我得把你再养壮实一点。”
“我要回阴山去了。”
曲放忧点点头,知道他看不到,也没再解释。剑自鸣做事,很少留下尾巴。阴山,奉夜教中想必发生了必须由他来处理的事。那样的事情,必定极为棘手。剑自鸣在告诉他,他不会有多少时间了。曲放忧于是说:“我送你回去,一路上能干不少事儿。”
曲放忧与剑自鸣行得并不快,但是,一路上没有再遇到奉夜教的人。曲放忧想要走得尽可能慢一些,又怕真耽搁了剑自鸣的正事。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被黯阁把握住行程。于是,过了几个小镇之后,曲放忧雇佣了颇有口碑的车夫,租了马车,定下路线之后,便同剑自鸣一起缩在车厢里了。
曲放忧已经习惯了拉着剑自鸣的手,内力循环的时候连带着在他体内的那部分一同运转。剑自鸣极少反握住他的手,却总会靠在他的身上瞌睡。
曲放忧觉得自己没必要一到阴山就告辞走人。剑自鸣已经精神了很多,脸上也看得出几分血色。曲放忧坚信自己陪他过上个把月,就可以让他把欠自己的那个晚上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