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影飞快地从草丛间窜出来，后羿大脑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红羽箭已经离弦！

正中目标！

不！后羿一怔之下，飞快地掩身藏入几只枝杈之间。然而风声精确地呼啸而至，无处可退。

拉弓射箭，电光火石，箭簇的碰撞声几乎就在脚下。

被骗了！后羿咬咬唇，果断地跳到紧邻的树枝上，接着又是几次飞速的跳跃转移和小心潜行。

蓝羽箭没有再追上来。

然而红羽箭已经没有了。

现在是逢蒙追着后羿跑了。

人类的弓箭没有追踪装置，只能直线攻击。后羿不停地跑“之”字，利用树林和地形绕来绕去，让逢蒙无法下手。然而逢蒙也不是吃素的，他一边追，一边努力试图将后羿赶向一片较为空阔的林地。

当眼前猛地豁然开朗时，后羿知道自己又上当了。逢蒙毫不掩饰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后羿可以听见他脚步一顿——

逢蒙一看到后羿的背影，就毫不犹豫稳住脚步射出了最后一箭。后羿蓦地转身，逢蒙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一节树枝。

“啪”的一声。

后羿于千钧一发之际，随手掰下一段树枝，竟打飞了逢蒙的最后一支蓝羽箭！

后羿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树枝，正想哈哈大笑，一个黑影来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可怜的逢蒙在眨眼间便经历了由大喜到大悲，他终于控制不住地将后羿扑倒了。

还好地上是厚厚的草和落叶，后羿只是短暂地晕了一下。身上的人好沉，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来气，头发还不停地在他耳边脖子处蹭来蹭去，有点刺挠。但是后羿没敢动，他好像听到了几声压抑的抽泣。

“唉！”后羿推推又大又重的逢蒙，“赢了还哭，那我这个输的是不是要自挂东南枝了？”

又大又重还在啜泣的那个人明显一滞，下一刻便把后羿抱得更紧了。后羿摸摸他的头，也抬手搂住了他的肩。

在这片空阔的林地之上，水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弯月牙，苍白而憔悴。

10.昆仑之山

后羿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有他和逢蒙两人的衣物，还有从昆仑虚带来的各种医药用品、高热量压缩食品、营养补充剂、军用打火机、高效能固体燃料、小型备用武器，等等。嫦娥帮着他把所有东西规整好，巧妙地全部塞进了那个小小的防水行李箱里。

“我不相信你输给他了。”嫦娥边收拾边说。

后羿挠挠下巴说：“不要小瞧人类，逢蒙很厉害的，我是真的没赢。”

嫦娥显然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是叹口气，换了个话题：“这次任务结束之后就要回昆仑了，你会不会舍不得这里，不想回去？”

后羿正将一把多功能军用刀放进腰包侧面口袋里，头也不抬地说：“我想过了，以后可以多申请点任务，经常回来看看他。”

看“他”？嫦娥不禁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没说什么，在那个满满当当的箱子里又塞了两只热量补充药剂。

“对了，这个。”后羿取下颈上的“护身符”，当时逢蒙为他从嫦娥那里要来的，“差点忘了，你的钥匙。我要是带着你的这个过去，肯定要被西王母大骂一顿。”

嫦娥接过来，手心里那颗小小的闪着珍珠色泽的空间钥匙上，还残留着微微的余温。

“嫦娥。”后羿的语气难得地低沉起来，“我知道有些事是我做的不对……”——嫦娥猛地抬头——“这段时间你一直有点消沉，尤其是这几天……都是我不好。”

后羿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我想说谢谢你。你很好，任务也好，对我也好，还有对女辛、对有黄，我知道你真的很好。”

“好了，不用谢。”嫦娥扭过头去看别处，“我很好，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上一百遍。”

后羿摸摸腰间的小包，似乎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嫦娥把头扭回来瞪他：“还有事吗？没事就别耽误我睡美容觉！”

后羿赶紧让路。

嫦娥刚走，门外闪进来一个人。

后羿正把行李箱提在手里试试重量，见逢蒙进来，笑道：“嫦娥都去睡美容觉了，你怎么还不睡？”

逢蒙拿过行李箱试了试，道：“箱子我来背。”放下箱子，又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咱俩一块儿走啊。”后羿诧异地说，“你不是赢了我吗？”

“不是……”逢蒙闷声闷气的说，“我听女辛说了，你是去昆仑求不死药的。服下不死药后你就要回天上去了。”

后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羿。”逢蒙压抑地叫了一声。

后羿心下酸涩，走过去抱住了他，轻轻拍拍宽阔的后背：“我会回来看你的。”

逢蒙紧紧地回抱住他。

嫦娥恍惚地坐在院子里。后羿和逢蒙已经走了，这是她第几次送他们启程了？以前每次送他们出发去千里之外猎杀凶兽，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但是这次，嫦娥有了永别的预感。她失神地坐着，潜意识里带着种安心的认命。

“小娥~~”门外传来熟悉的大嗓门，青鸟大模大样地扭进来了，“哎哟~~怎么啦？我看看，怎么脸色这么差？还有黑眼圈！哎哟哎哟，是不是没睡好觉？”

嫦娥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唉~~可怜的小嫦娥！不过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超级好消息，我怕你听了以后今晚再兴奋地一夜无眠啊~~”

“你说吧。”嫦娥眼皮都没抬一下。

“帝俊大人的正式通知：射日任务续之捕猎计划宣告成功，后羿及嫦娥可即日返回。”

“哦……”嫦娥只低低应了一声，再无其他反应。

青鸟惊奇地瞪圆双眼，抓住嫦娥的肩膀摇了摇：“哎哟~~怎么搞的，小娥，你有没有听到啊，你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你可以回昆仑虚啦，而且九成九会是A级评定哟！”

“我知道了。”嫦娥无精打采地站起来，“我去收拾一下。”

青鸟担心地跟上去：“小娥，怎么啦？生病啦？”

嫦娥摸摸额头，似乎是有点热，不过也许只是没休息好。她给青鸟倒了杯水，自己重重坐在了榻上，如同做梦般地轻声道：“这就可以回去了？”

“是啊。”青鸟喝了口水，“是水果茶哎，谁给你带的啊？哦，我知道了，是宓妃。”

“宓妃好吗？还有纤阿，她怎么样？”

“她们都很好啦。倒是你，看起来真的不太好。”青鸟说，“对了，后羿呢？已经出发去办事处了？”

嫦娥木着张脸点点头：“刚走。”

“那就好，这事小西肯定会通知他的。”

“谁？”

“哎呀，我是说西王母大人啦！”

嫦娥哆嗦了一下。

青鸟见她实在憔悴，劝道：“要不小娥你先回昆仑虚吧，我看这里也没太多的后续事情了，就等后羿回来让他处理吧。”

“不。”嫦娥摇摇头，“等他回来，这事才算完。我要等事情彻底完结了再走。”

青鸟见她态度坚定，只好嘱咐她多注意身体。

昆仑之山，帝之下都，方千里，高万仞，琼瑶玉树，神禽圣兽，天帝之居，百神之所。

后羿和逢蒙风尘仆仆地站在昆仑山脚下。

“好像……好像没什么特别的……”逢蒙小声道。

后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听到这话忍不住逗他：“没有金玉满山，没有九头神兽，更没有神女仙子——失望了？”

逢蒙摇摇头：“这里挺好的。”

后羿也觉得是挺好的，林壑优美，气候宜人，甜美的花香和清爽的草叶的味道缭绕着弥散在空气中。西王母真会选地方，办事处的这个地址就是他定的。

一路走来挺辛苦的，这时两人在山脚下略做休整，吃点干粮补充能量，找了条溪流喝足了水，再装一些随身带着备用。

“没任务在身就是舒服，不用没日没夜地赶路了。”后羿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都走了快一个月了吧？”

“二十八天。”逢蒙答道。

后羿点点头：“好了，目的地就在眼前，咱们一口气冲上去吧。”

快到山顶时，眼前出现了一道发着金红光芒的警戒线，神奇地漂浮在半人高的空中。

“哦，到了。”后羿松口气。这里已经能够看到山顶了。云雾缭绕间，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时隐时现，庄重而神秘。

“那就是……”逢蒙屏住了气。

“嗯，昆仑天宫。”后羿也看得目不转睛。

昆仑虚人间办事处，应某位大人的要求或者说恶趣味，按照人间的建筑形质，建造得异常华丽壮观震撼人心。

头顶上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

“那是什么！”逢蒙一惊，把后羿挡在身后。

“没事。”后羿心里还是挺感动的，“那是飞机……呃，是青鸟。”

“青鸟？那不是信使大人吗？”

“青鸟也是一种……飞禽，钢筋铁骨的飞禽。”

“这飞禽是那位信使大人变的？”

“呃……这个……”后羿正支支吾吾，“青鸟”盘旋了一阵就飞走了。两人面前的红色警戒线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里面你不能进去，就在这等我吧。”后羿对逢蒙说。

“你还会回来吗？”逢蒙看着他，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不舍和惶恐。

“会的，你放心。”后羿轻轻抱住了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习惯这样安慰逢蒙了，而且已经安慰了他不知多少次。面对离别，黯然伤神的总不是一个人，在安慰逢蒙的同时，后羿自己也能得到少许平静。

后羿一走进警戒线范围内，那道金红色的光线重新漂浮在半空中，逢蒙只能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云雾间。

“哎哟！怎么是你啊！”一声惊呼唤醒了胡思乱想坐立不安的逢蒙。

“是逢蒙吧！”青鸟弯着腰看着他，“坐这儿干嘛呢？”

“信使大人！！！”逢蒙大惊，“你刚才不是来过吗？你没有看到我们吗？”

“我？”青鸟奇了，“我才刚到这儿呢。”

“可、可是，刚才飞过来一只大鸟，羿说那就是你……”

“哦，你说的是青鸟号吧？”青鸟一拍脑袋，“后羿说那是我？！”

“……不是你吗？”逢蒙有点混乱地问。

“呃……是、是我……”青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好认了，同时在心里给后羿来了一记黑虎掏心。

头顶又是一阵嘈杂。

“这、这个……”逢蒙语无伦次地指着头顶，“你不是在这儿吗？怎么又有一只？”

“这是另一只啦。”青鸟跺脚，“这是少鵹！是来接我的！”

“那你在这儿是在等小羿了？”青鸟摸了摸下巴，“可是，小羿的任务已经完成，纤阿也帮他收拾好了后续的琐事，他现在就能直接回昆仑虚了啊。”

逢蒙霍地站起来：“可是羿说了让我在这里等他，他会回来的。”

“那是他不知道后来的事情嘛。”青鸟摊摊手，“本来小羿和小娥是得再留一段时间，把任务相关的一些事情交待好了再走。没想到小娥病啦，病得还挺厉害的，纤阿就来照顾她——纤阿知道吧？月御纤阿，跟嫦娥关系可好了——纤阿是个好姑娘啊，她帮着收拾完了所有的杂事，现在小羿和小娥都可以直接回昆仑虚了。”

“那他还会再回来吗？”

“你是说再下凡？这个嘛……”青鸟歪歪头，“他伤了冯夷，可能会受处罚，估计短时间内是不能来人间出任务了。”

“短时间？是指多久？”

青鸟怔了一下，道：“对我们来说是一两年，对你们来说是……几十年吧……”

逢蒙呆愣了片刻，哑着嗓子恳求道：“青鸟大人，可不可以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

“哎？这个？”青鸟为难道，“小西说了，昆仑天宫凡人不能进……”

逢蒙低下头：“我还没和他告别。”

“哎哟，你别这样子嘛。”青鸟看他这个样子，有点于心不忍，可是又惧怕西王母，半天犹豫不决。

头顶上再次传来一阵噪音。

“…………”逢蒙望天。

“没听说吗？”青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西王母有三只青鸟呢。这是大鵹。”

半空中，一个带点慵懒的清冷声音响起：“青鸟，带逢蒙进来。”

11.王母赠药

纤阿握住嫦娥的手，泪光盈盈：“小娥，我们先回去吧好不好？这里条件不行，还是回去到医院看看吧！”

嫦娥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发烧而已，你带的退烧药我都已经吃过了。我想等他回来，这是我愿意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你怎么这么傻呢？”纤阿吸吸鼻子说，“你不是都决定再也不要喜欢他了吗？”

“是啊。”嫦娥闭上眼，“我现在就已经不要再喜欢他了，等他回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要开始彻底无视他。而在这之前……”嫦娥望着窗外的细雨潇潇，“让我再好好想想他，最后一次，想想他，也想想自己有多傻。”

“他会回来吗？”纤阿担心地问，“青鸟说是要给他传个消息，但是万一西王母让他直接从办事处回去了怎么办？”

“他会回来的。”嫦娥肯定地说，“虽然他心不在我这里，但他人很好，他知道我病了就一定会回来看看。”

“万一他和青鸟错过了呢？”

嫦娥的声音虚弱起来：“就算他不知道我病了，为了某个人，他也会想方设法多在人间待一段时间的。”

千里之外，昆仑之巅。

“这就是逢蒙？你在人间收的徒弟？”西王母饶有兴致地看着监视器的屏幕，“不错，挺上镜的。”

“真人更帅。”后羿得意地说。

西王母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抿了口茶，品味了半天才说：“我这儿有个新通知，帝俊认为你们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他派了青鸟去给你们传信——估计你没收到。”

后羿果然摇了摇头：“可能那时我已经出发了。”

“所以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西王母说，“就从我这儿，直接回昆仑虚，多方便。”

“不行！”后羿断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