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記+番外——宮水疾
宮水疾  发于:2012年10月26日

关灯
护眼

視自尊高過生命的男人從沒有在光線下顯露過他的雙腿,也從沒有在談情或者爭論的時候提起過它們。沙朗知道,他在人前刻意忽略自己的殘腿,卻避免不了日日夜夜因為殘疾而造成的不便、傷痛和屈辱。

想對他說我不嫌棄你的殘缺,它的本身是你的一部分,我能夠擁有的就是那樣碎過的你。

想對他說我一輩子都對你好,這是我心甘情愿,誰都不欠誰的。我貪圖的不只是你的身體而已,你如果覺得困擾了千萬不要勉強自己,懷著報恩或者同情的心思獻身。

想對他說愛和不愛都是很微妙的感覺,時時刻刻都擔心著,怕一早醒來你已經決絕地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把一切都塵封成回憶。

錢北,這些我想對你說,卻終于說不出口。

夜深沉,黑夜恍如碩大的口,吞噬所有的生靈,無論美麗還是丑陋,高尚還是齷齪,喜悅還是憂傷,都被一層掩飾的黑幕覆蓋。世間點點人造的光源不過是人性虛弱的表示罷了,再喧鬧的燈光,仍舊遮不住猙獰的陰影。

榮華走到門口,熄滅了屋頂的吊燈,臥室里只剩下錢北身邊的小壁燈,散發著微弱的光線。

“宇羅,這一次他不會再傷你,你給他一次機會好嗎?”

錢北揭下胳膊上的膠帶和止血棉,清俊的側臉在光影交纏里似乎染上了從前桀驁清高的光芒,“太晚了。你該回去的,抱歉我沒法親自送你。”

“你好自為之,多保重。”榮華攏了攏長發,輕輕地合上房門,穿過套間的客廳,打開外門。

“沙朗?”榮華并沒有顯示多少驚訝,語氣冰冷。

“容大夫。內人身體怎樣?”

“燒退了,可是胃病和關節處的毛病需要長期的治療,我開了藥方和注意事項放在桌子上,務必按照療程給他服藥。大概他以后都不會歡迎我的到來,所以還是找個正規的大醫院做檢查吧。”

“謝謝。”沙朗進屋,榮華錯身而過,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揚長而去。

被丟下的人換上習慣的拖鞋,一邊高聲喊道:“我回來了!”一邊溜進了臥室撲到在男人的身上,貧嘴地說:“想我嗎?不想也沒關系,我想死你了!”

“累了吧。”錢北把手里的書放到一旁,揉揉眼睛,疲憊的說,“睡覺。”

沙朗蠕動著身體扒開他的衣領,親吻那熱乎乎的頸窩子,錢北厭惡地把人推到一邊,調整枕頭閉上眼睛,“一身酒氣,快去刷牙洗澡,不然睡沙發去吧。”

“那我洗完了是不是就可以……”

“鑒于你有間尸的愛好,我睡了,你隨意,不把我弄醒就好。”

“我是這種人嗎……”沙朗耷拉著腦袋,可憐兮兮地去了。

眼見他消失在側門,錢北擦擦干澀的眼角,把頭埋在臂彎里,滿腦子都是榮華留下的、炎夏非的影子。如此卑微膽怯的他,到底在等待什么,期冀什么?

一味索取著少年鮮活生命,只能帶來隱患災禍的他,唯恐在那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柔情之中暴露卑賤下作的自己。

紅果的身體攜著一陣涼氣鉆進被窩,沙朗從后面抱住了錢北,親了親柔軟的頭發,小聲地說:“晚安。”

他沒感覺到背對著他的錢北正無聲地流淚。

沙朗只是想到雕刻了炎和齊的玉石吊墜,還安安穩穩地躺在絨布盒子里,放在自己的抽屜底層,畢竟如錢北一般瑩潤無瑕的東西,他不舍得狠心丟棄。

第二十章:利誘

女人從精致的手包里拿出一支簽字筆和支票簿,寫下一長串數字,灑脫地簽上了名字,整個過程流暢而優雅。白玉般纖細的手指映襯著漂亮的指甲猩紅如血,手邊的絲毫沒動的咖啡已經涼透,白色泡沫沉溺在烏黑的汁水中。

沙朗深吸一口氣,視線被那張揚而霸道的紅色浸滿,再也容不下其他色澤。

“一百萬。”容華的眼睛眨也沒眨,捕捉到男人片刻凝滯猶疑的臉,不由得抬起指尖滑過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輕蔑的笑意。這是她能給出的最優條件,面前辦事不著調的小毛頭根本不值更高的價。

沙朗摸了摸紅紅的鼻子,形象全無地打了一個噴嚏,口水險些噴到對方臉上。拿過面巾紙擦擦鼻涕,他調侃道:“果然是富貴的姐姐,真是有錢人啊,用在我身上不浪費了嗎?”

“離開宇羅后,你還能得到另一半。記住,人不要太貪心,和平解決對大家都好。別逼我使用過激的手段。”

沙朗反應遲鈍也聽出來了,她這是怕人財兩空哪。他提起旁邊盛滿了食物用品的塑料袋,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沖女人露齒一笑,“他在家等我。今日一別,祝我們再也不見。”

容華皺著秀眉不耐煩地說:“你要多少錢?開個價吧!”

“有些東西不是用錢能買來的。”沙朗難得平心靜氣地解釋道,“game over,白白了您~~”

容華一把扯過沙朗的領子,滿眼摻雜著威脅和憐憫,“看在你的年齡只有我的一半,姐姐好心提醒你——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選擇和有權有勢的上位者作對。他們原本相愛,你這個趁虛而入的小鬼不過是別人的替代品。難道他從沒有說過,你長得很像年少時的炎夏非嗎?”

沙朗走出咖啡廳的時候,望著天邊的晚霞甩了甩腦袋,感冒了不止流鼻涕,頭疼腦熱,嘴巴里連喝水都能嘗出擺脫不去的苦味。塑料袋很重,幾顆芹菜大蔥都支了出來,一大截吊在袋子外面,晃頭晃腦的樣子。

里面有幾斤排骨,給他熬湯用的,每次都是自己小狗一樣啃掉所有的肉骨頭,錢北會皺著鼻子喝掉半碗清湯,然后流露出“實在太油了”的忍耐神情。作為下午親自出門采購、為愛心烹調而精心準備的家庭煮夫,沙朗不得不承認容華在梅景鎮的突然出現加重了初冬以來的流感,兼之毀掉了美好心情。她洋洋灑灑地講述了一大篇關于頂頭老大感人肺腑、虐戀情深的經典橋段,隨后話鋒一轉,真相大揭秘似的說:“他的情人你也認識。錢北就是齊宇羅。看起來你并不吃驚,早已經有所覺悟了么?”

沙朗自問他當時能說什么?他總不能念出邪靈退散的咒語,把所有和齊宇羅有關的人都滅掉。只能夠死氣沉沉地應了一聲,繼續攪咖啡,打噴嚏。

不過他可不承認自己長得像炎夏非。炎夏非沒見過本人,照片還是見過的,一臉陰險狡詐、詭計多端,面相冰冷刻薄,符合百分之百變態的特征——陽光帥哥和陰暗大叔的區別簡直是天與地、正與邪、男與女的差距嘛……

默默地給自己打氣,沙朗掏出鑰匙打開門,把東西放在客廳的地上,聞到一陣香味的沙朗抽動著并不靈敏的鼻子,竄進廚房尋找目標。

錢北系著圍裙,轉著筷子調肉餡,香濃的味道充斥了小小的空間。他平常不炒菜,似乎一動火就會引起某些匪夷所思的災難,不過他包的餛飩卻是一絕,皮薄餡大,鼓鼓的像是小元寶,入口即化般的美妙觸感總是讓沙朗欲罷不能。

“我以為你有事要在外面吃晚飯,所以我做點夜宵。”錢北拾起一個薄薄的面皮,熟練地把餡裹進去,動作又快又穩。

“對不起,回來晚了~~干嘛不叫外賣?這哪里是干活做飯的手啊……”沙朗端詳著沾滿面粉的白皙手指,掌心一層微微的薄繭并不是重活留下的,而像是習慣了拿槍握刀的手。縱使身體虛弱,手肘和拳頭仍舊擁有瞬間爆發的能力,那不是普通的防身術,而是長久磨練的本能。

錢北溞ΓH了親蹲在面前人的額頭,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出去等,包好了我再叫你。”

返身折回客廳就著打開電視,嘈雜的娛樂節目發出陣陣虛空的笑聲沙朗爛泥似的倒下,在沙發里呆坐了一會兒,目光從空空的茶幾轉到了旁邊的手包上,屬于最普通黑色款式,透著一股子保守老舊的感覺。鬼使神差地打開包的內層,除去一個他送的手機以及褐色的錢包之外空無一物。錢包扁扁的,里面只有一些散落的十塊二十塊零錢,但是一張小小的白紙片吸引了沙朗的注意力。

“1220?”沙朗苦惱地托腮,皺眉思索了一陣,錢北的字體向來勁瘦清秀,有一種傲然的風骨,而紙上的鋼筆落下的數字潦草大氣,透著股子狂妄不羈。迥異的風格,肯定不是他的筆跡。

廚房里傳出錢北模糊的呼喚,他的手一抖,幾個硬幣從縫隙中漏出叮叮當當地掉落在地,連忙把紙片塞回去,來不及撿起零錢就將錢包扔回原位拉好拉鏈,像是沒動過似的。長舒一口氣努力擺脫心虛感,沙朗坦蕩諔┑刈哌M廚房。

“北北,好快啊……”注意力馬上被蒸騰的香味吸引住了,夸張地吸著鼻子,自然而然地彎腰摟住錢北的肩膀,對著那白皙美味的脖頸大啃一口,濕膩的舌頭靈活地在光滑肌膚上游動嬉戲。

錢北晃晃肩膀沒甩掉八爪魚,湯勺的長把敲在不安分孩子的腦袋上,“癢,別鬧,馬上就熟了。幫我拿一包調料來,柜子上頭。”

伸胳膊取下紫菜包,沙朗擠身到錢北前面,打開塑料包裝把里面的紫菜調料一股腦地倒進鍋里,用筷子攪了兩下然后盛進白瓷的大碗里。

“小心燙哦,記得下次端湯時先在底下墊一個盤子。”被擠兌到一邊的錢北自動讓出一條通道,好心地提醒。

被燙手瓷碗折磨地呲牙咧嘴的沙朗兔子一般竄到飯廳,放下滿滿一大碗餛飩,后面錢北把干凈的碗筷整齊地擺放在桌面上。

在凳子上坐好,沙朗搓搓紅通通的手指,開心地宣布:“我開動了!老婆,醋……”

將自己一側的醋碟子挪到對方的勢力范圍內,錢北先給沙朗盛滿了餛飩,眼中帶笑,翹著嘴角說:“你就是愛吃醋。”

沙朗也不否認,臉頰被食物撐得鼓鼓的,耍賴般的糾纏:“我愛吃醋愛吃醋,誰讓我的漂亮老婆這么花心,害我整日擔驚受怕……”

垂下眼簾,錢北拿著筷子的手微微一停。

“我害你……”

慌忙打斷他的話,沙朗憨憨地繞過,“我說著玩的啦,你還當真了?吃啊吃啊,晚飯雖然不重要也別虧了身體,有我心疼著呢。”

沙朗埋頭苦吃之際不住的瞥著凝眉斂神鮮少動筷的錢北,心里突突地跳。

不是沒看到那天他留下的信。

“沙朗,我走了,對不起。”

他什么都瞞著自己——他對他笑得溫柔,卻是在透過實在的表象想念那個人。毫無疑問輸給一個從未置娴哪吧耍摰礁星榈拈L度和深度,他和錢北只有半年的時光,而后者從未交出真心,沙朗知道自己無法和那個人相比。

炎夏非像是擺脫不去的陰影,隨影附形地伴隨著他們這段關系。卑鄙地拆看他的信件,翻看他的東西,監視他的行蹤,不過是想把他留在身邊,盡可能長地陪伴。

得到人而得不到心。

沙朗苦笑,連嘴里的餛飩都失去了應有的味道。

“今天幾號?”錢北突然問道。

“11月28號。還有一個月就圣誕節了啊。”沙朗無意的說,心中驀地一驚:12月25日圣誕節,那1220……笨蛋啊真是……

“圣誕節那天我要給你準備一個大驚喜,你絕對會喜歡的!”

錢北躲開錢北殷切的目光,把空碗推到一邊,擦掉桌上的點點水漬,“你送的我都喜歡。你知道的啊。”

“不用看一眼就說喜歡?”

錢北點點頭。

他的笑,總是從眼底勾起瀲滟的水波,薄唇如緋朗眉舒展,眼角的細紋彌漫開,好像真心地看待自己的愛人一樣。

心逐漸從底層開始冰冷,那是一種麻痹的痛,卻可以引發尖銳的刺痛,仿佛錐子一寸寸地扎進心里。這一段時間來,明明知道殘酷的真相就在紗簾的另一頭,可是沙朗寧愿選擇鴕鳥把頭埋進沙子的方式,來刻意地忽視,懦弱地逃避。因為他也明白,一旦戳破了那層紙,溫柔的假相會如夕陽暮歌一般裊裊幻滅,不復燦爛鮮活。

第二十一章:雪尋

醒來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撐起惺忪的睡眼把旁邊的人重新摟進懷里,臂彎似乎已經熟悉了他消瘦的肩骨和柔韌的腰身,兩人相依相偎,完美的契合。瞄了眼墻上的掛鐘,五點,冬天曙光漸晚,敞著半邊窗簾的室內依舊昏沉壓抑。打了個打哈欠,沙朗腦子倦懶身體倒是不含糊,小豬似的拱進錢北的頸窩里,嘟起唇瓣小口小口地啃著,留下一串串的紅印和濕痕。

錢北被濕乎乎的觸感弄醒,由著他吃豆腐般細細柔柔地愛撫,抬手摸摸聳動的頭顱,清明的眼睛注視著小孩的發旋,栗色的頭發脫了一半的色,顯出原本的烏發,發質柔軟而光澤,只有額前的一綹還是頑強地鮮黃著。

唔……錢北驀地一抖,胸前紅蕊的牙印鮮明,又疼又麻的電流從敏感處傳過來。錢北臉色一紅,昨晚剛徹徹底底地讓他吃了一遍,怎么一大早又……

見沙朗的禍害范圍還有擴大的趨勢,他單手提起豬耳朵,吹著熱氣對著惡俗張揚的耳釘說:“鬧夠了沒?”

他的頭依舊埋在身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感覺到小扇子似的睫毛上下扇動了幾圈,咬住乳頭的牙齒和舌頭也暫時停止了工作。沙朗抬起頭時,那小下巴小臉,水瑩瑩大眼睛紅潤潤唇,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我在印印子……”

得,聽這個口氣,他確實沒清醒,還半睡著呢。錢北翻了個身,索性眼不見為凈,不理會某只大早晨的老毛病。

“印了之后你就是我的啦,誰也搶不走了……我的……”語氣越來越弱,到后來沙朗還咕嘟了什么聽不清的音節,淹沒在昏睡的浪潮之中。錢北拉過按在腰上的爪子,一節節地展開他的手指,把嘴唇貼在溫熱的掌心里,舌尖描過中央斷開的生命線,似乎在用唾液把它們重新連接在一起。

唇瓣憐惜地貼著他的手掌,錢北背對著熟睡的愛人,輕輕地說:“你呀……已經是我的了……”

陰冷的眼神掠過端正站立的手下,男人機警地掃視周圍,確定房間內只有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個人。

空氣緊張到了凝滯的程度,好像戶外的冷空氣沖進了溫暖如春的房間,溫度直直降至冰點,可是里面的人卻大汗直冒,大氣都不敢出了。

“老大,有什么話您直說!”兔牙撐不住了,心里像揣了一窩小老鼠似的,躁動不安到了極限——老大這么神經兮兮地把兩人召集到會館雅間來泡茶,卻半杯茶水都沒碰,只冷著臉閻王一般戳在當場,害得他不得不胡亂猜測:莫非生意砸了?犯事了?還是又結大仇家了?

“兔牙,管好你的嘴,若是把今天的事泄露出去,我非撕爛了它。”

兔牙忙閉上寶貴的大嘴,驚惶的大眼睛不解地望著沙朗。

“目前本人的情況不大樂觀。簡單點說,錢北,你們嫂子,也許——不,百分百的肯定——是炎夏非的舊情人。”

胖子和兔牙頓時石化,嘴巴和眼睛都呈現圓形O狀。

十秒鐘的消化期后,胖子一臉沉痛地低首,兔牙一手捂嘴一手伸長了指著平靜的沙朗,顫巍巍地喊道:

“哦買高!!老大……你你你睡了頂頭老大的老婆!!!”

沙朗挑眉,無所謂地聳聳肩,“也可以這么說。”

對方一翻白眼昏了過去,還好胖子眼疾手快把兔牙撐住了,掐人中、扇耳光,折騰了五分鐘他才悠悠轉醒,恢復意識的第一件事便是坐在地上仰頭大哭:“老大喲……您年紀輕輕壯志未酬,遭受此等飛來橫禍……我一看錢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東西,一雙勾人的狐貍眼把您給迷得暈頭轉向,最終把您引向絕路啊……可惜您掛得太早了太早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