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雪藏璃+番外——林兮辞
林兮辞  发于:2012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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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自家主子差不多平定下来,凌寒渡开始捡拾散落一地的折子。等扫到被扔得最远的那本时,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凌寒渡一顿,立即明白沧寰如此生气的原因——

庄恬!

原来庄小璃的父亲也开始加入到说服皇帝立后的行列里来。看来这上书的队伍不但壮大连含金量都有所提高。凌寒渡不敢多看便立即合上,也不知上面写了些什么。

凌寒渡不禁有些同情起自家主子,里面有一个鬼精灵却又不谙世事的孩子需要堤防和保护,外面有一群如狼似虎,名为忠君其实却一点不懂皇帝心思的臣子——说起来,除了容德太后竟没有一人可以体谅安慰。

凌寒渡刚将所有折子捡起来,御书房的门便被推开了。敢不敲门就直接闯进来的人天下只有两个,一个是今天的事主庄小璃,另一个是半面妆。事主已经被沧寰送到太后那里去了,那这进来的人便是半面妆。

半面妆跟自家主子的关系对凌寒渡来说有些复杂——似友非友,似敌非敌。有时两人可以促膝长谈,彻夜饮酒,有时又是纯粹的雇佣关系,自家主子出钱半面妆办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清清白白,互不相欠。

但有一点最为清楚的是——主子的一切事情都不瞒着他。甚至包括自己对庄小璃不同寻常的感情这样极为私密的事。

半面妆进来,在凌寒渡手中的一大叠奏折上扫一眼,便很夸张地怪叫道,“哎呀呀~~~原来有这么多人关心你暖床美娇娘的人选问题呀~~~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说着,大咧咧地找张椅子坐下。并朝着凌寒渡招招手道,“凌老弟,要盛德八年的碧螺春。”

沧寰撇他一眼,也不理他,继续合目养神。凌寒渡也对此习以为常,就当没听见。

半面妆拿起桌上一只倒扣瓷杯递到凌寒渡面前,便私自取了本奏折读起来,却正好是庄太傅那本。读到一半时已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口里啧啧有声道,“好个庄恬好个庄恬~~~果然啊,姜还是老的辣~~~”完全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非烟端着半壶刚沏好的热茶进来,直接浇在半面妆伸着的那只手上。

对于外面跪着的一干人等,这突然传来的杀猪般惨叫,听在耳里都不禁吓得脊背上汗毛直竖。

户部侍郎虽才学不浅,胆子却小,再加上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当下便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道,“父、父亲,我们……不如、不如……”

“闭嘴!”苏御史气愤地低声呵斥,大感丢脸。

方连朔漫不经心道,“各位大人已在此等候一个多时辰,圣上还不召见,恐怕今日是不得闲。不如我们暂且回去,此事改日再议?”

方连朔曾是太子幕僚,侍奉沧寰时日较长,知道庄小璃在当朝天子心目中的地位。他不愿得罪皇上也不愿得罪同僚,所以虽在上书之列却并不强出头。

方才苏昭仪的娘家苏氏父子出丑,他有意解围却并不刻意。

他说‘改日再议’却不说‘改日再来’,‘改日再议’是来不来要再行商榷,而‘改日再来’却是一定要来的,一字之差便将这件棘手的事无限推后,措辞极为严谨。

知道怎么调度安抚人心,却从不让自己太醒目。

——总之,这是一个极为圆融又懂得审时度势的人。

果然,方连朔话音落地,紧闭已久的房门也应声而开。凌寒渡恭恭敬敬道,“今日皇上累了,不如各位大人改日再来。”但愿你们永远不要再来,凌寒渡又在心里加了一句。

苏御史向方连朔递去感激的一眼。

几位大臣纷纷告谢,起身离去。

凌寒渡看到落在最后的庄恬时,心里一凛,动了动嘴唇,不语。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突然发现这位老人似乎比三天前苍老许多。

耳边响起轻微的叹息声,凌寒渡转头,非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身后。非离面色苍白,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其他,只说出“或许……”二字,便没了下文。

两人默默送走那位一生端善严谨的华发老人。

走廊有风吹过,卷落廊外梅上雪。

第二章:后宫起风云

太后与庄小璃畏寒,所以整个皇宫常年燃着地龙。长乐宫不但有地龙供热,四围八角又燃着无烟暖炉,是以外面虽大雪连绵,宫内却暖意融融。

长颈鹤嘴里吐着轻烟袅袅。金猊独角兽滴漏潺潺。

庄小璃在暖阁的里间睡午觉,太后在外间与围坐的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容德太后道,“你那个做侍郎的哥哥叫什么来者?人倒是个标志的小家伙,可惜就是话少得很。”

户部侍郎苏瑜是苏昭仪之弟,苏晗之兄,这被问话的对象正是苏晗。

在太后左下首挨着苏昭仪坐着的少女便是苏晗。这少女与她姐姐有同样过人的容貌,却又比苏昭仪多了份婀娜娉婷,更兼十四、五岁正是女孩子最美丽的好年纪。两人并在一起倒是妹妹更加出众些。苏晗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听到太后问话,便规规矩矩地答了,声音也如黄莺出谷般清脆圆丽。容德太后听了更多了份喜爱。

苏昭仪见太后欢喜,虽心里暗暗嫉妒,面上却也有几分喜色。并适时开口道,“前几日家父去南边儿办差,知道太后喜欢吃鲜物,倒特意带了些回来。太后猜猜看,这次是什么?”说着给身后的贴身侍女递个眼色。

侍女挑开帘子出去,折转身回来时身后跟着两名挑担的苏家家仆。家仆将担子放下恭恭敬敬给太后磕了头,得些赏银便退出去。

担子是个一尺见方又一尺高的铁盒子,接缝处隐隐渗出水泽。太后瞧了一眼,惊道,“莫非是那南泽国的妃子笑?”

——大雪纷扬的天气竟能见到新鲜荔枝,也难怪太后惊讶。

右下首的许绘妃附和道,“太后果然眼辣,当真就是相去千里之遥的妃子笑。看里面镇着的冰都有些化了。”苏昭仪也忙附和点头。

长乐宫几个侍女得了太后的令,忙忙地去开启箱子取荔枝。

这时,太后的长侍女璎珞从里间出来,手里还牵着刚睡醒的庄小璃。太后接到怀里时,小家伙还迷迷蒙蒙的,半合着眼睛在熟悉的怀抱里蹭了蹭,声音含糊道,“璃儿听到太后喊我来吃好吃的~~~”庄小璃在外人面前还是规规矩矩地喊太后。

太后见他可爱模样已笑得合不拢口,笑骂道,“你这鼻子真是小狗的鼻子,睡着觉的时候都能闻到好吃的?那你说说,哀家是怎么喊你的?”

这时庄小璃已完全清醒过来,在太后面上亲了亲,张开亮晶晶的大眼睛,眼珠在冒着冷气的大铁匣子里滚来滚去,学着太后平时唤自己的嗓音道,“小璃儿~~小璃儿~~这里有好多好吃的哟~~再不醒来就要被吃完了哟~~~”

容德太后喜爱南方食果,皆因她本是南人。虽在宫里待了许多年,南方口音还是改不掉。庄小璃声音糯糯软软,就连那一连两个‘哟’字都跟平时的太后一般无二。

太后又是欢喜又是疼爱。苏昭仪几人见太后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

苏昭仪笑道,“庄小公子人机灵又会讨人喜欢,可跟庄太傅一点都不像呢。”苏昭仪说完这句话,室内有一瞬间的沉默。‘庄小璃’这个名字在后宫一向是个忌讳,‘庄小璃’这个人也是个无人敢触碰的存在。但庄小璃本人并不知道。

这时荔枝被取出,用硕大的水晶盘子盛满满一大盘摆在桌上。容德太后不喜欢侍女给剥荔枝,因为过了别人的手后,果肉会染上污浊,变得不新鲜——所以,进到太后宫里的荔枝都是完完整整,连枝带叶的。连放在果盘里的都带着壳。

沧寰一踏进长乐宫便听到偏殿里传来说笑声,也没让人通报,便直接进了暖阁。

阁内一干人等瞧清来人都唬了一跳,纷纷跪下请安。沧寰又给太后行了礼,便挨在母亲身边坐下。太后见他脸色不好,边让琥珀换新茶边关切道,“是朝中的事不顺利吗?”

庄小璃也蹭过去,似乎想亲亲沧寰的脸,突然感觉一道凌厉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庄小璃身子一抖回过头去,除了巧笑倩兮的苏昭仪和其淑其静的少女苏晗,什么也没发现。庄小璃疑惑地抓抓头,想不明白刚才的感觉,好奇怪~~~

御书房的事纵然再令沧寰不快,在自己母亲面前也不愿表现出来,况且还有庄小璃在场。当下只是简单回复了母亲的话。

太后知道他不愿多说,将话题扯开,将苏家妹妹及荔枝由来说了一遍。沧寰原就对这次上书的始作俑者——苏氏父子恼怒非常,现在又看到他的女儿带着讨好太后的东西出现在长乐宫,沧寰明白自己这个一向不安分的臣子无非是想再塞一个女儿给他,好扩张自己在朝中的势力。

苏展亭与方连朔一样,当年也曾是太子一党,不同的是,方连朔与沧寰是过命的交情,苏展亭却是各方观望,最后看太子党占得上风,便从七皇子那里临阵倒戈而来。沧寰当时正值大肆扩充实力,也只当不知,为表信任还纳了他的长女苏婉。

太后身体一向健朗,舞剑还是个中好手,又喜爱吃些新鲜稀有之物。沧寰并不担心她吃坏身子。庄小璃却不一样,庄小璃生来带病,身子发育的晚,个子也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从出生至今,大病小病不断,吃药像吃饭一日三次。所以,沧寰对他的饮食穿戴大多亲力亲为,丝毫不敢大意。

如今看庄小璃盯着面前的水晶盘子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沧寰一下令便要第一个扑上去,沧寰不禁更加恼怒那个势利的苏展亭,竟拿讨好太后的东西来诱惑庄小璃——令他这个一国之君因一盘荔枝难以取舍。

自沧寰一进来,苏昭仪全部心思都扑在这难得一见的皇帝身上,见他脸色难看心里开始忐忑——国人向来知道当今皇上至孝,苏展亭有意讨好,便想与其讨好那个不好惹的皇上,倒不如讨好他母亲更有几分胜算。这才不惜耗去多少人力物力,从遥远的南泽购得两担荔枝回来进献——心里暗想,若是讨好了太后却得罪了皇上,那这礼也算是白送了。

一直沉默矜持的苏晗这时开口,轻声道,“其实新鲜荔枝还有一种吃法,就是热吃。按平时煮粥的方法,将粥煮至九成熟,然后放入荔枝肉,煮开即可。若是想吃咸粥,将煮粥用的清水换成茴香水,煮法相同。这样煮出的荔枝仍旧果肉饱满,鲜嫩可口。也避免了它的生冷有损身体。”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均觉新鲜,太后也直夸苏晗有才气,并命人立即取些荔枝送到御厨房。

许绘妃赞道,“难怪苏二小姐能与庄太傅的千金并称京城双姝。都说不但相貌好,人端淑,连才情都过人得紧。今日一见果然开了眼界,连太后都难得说一个好字那!”

苏昭仪正要谦虚几句,只听一声冷哼,霎时脸色煞白地闭口。其余人等也都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

被夸奖的对象苏晗此时遭无妄之灾,自觉言行无疏,礼数周全,却不知哪里惹到这位冷漠的皇帝。难道是怪自己故意出风头么?苏晗惊异不定,只能眼眶含泪地垂头端坐。

太后诧异道,“皇帝今日这是怎么了?”

沧寰因听到庄小璃姐姐的名字,想起她诸多不是,不由失态。此时被母亲提醒,忙缓和了脸色。捏了捏庄小璃满是担忧的小脸,便抱着他告辞出来。太后本想留他一起用膳,看他这样,也不便再留。

沧寰一行刚走,许绘妃宫里的侍女便慌慌张张奔来。见到自家主子,扑在地上大哭。许绘妃见这情形立时慌了神。容德太后命人打了几个嘴巴,那侍女才稍稍清醒些,断断续续说出话来。

原来是两位小皇子病了,但病症怪异,唬得菡萏宫一干下人丢了魂儿。

许绘妃还未听完,已踉踉跄跄奔出去,太后怕她出事,命几个人跟着,自己也由璎珞琥珀扶着赶过去。

容德太后赶到菡萏宫便看到跪了一地的人,许绘妃正抱着两个娃娃哭,也不宣太医。容德太后暗骂一声蠢,便命人火速去请御医。将许绘妃拉开,两个娃娃平放在榻上。娃娃面色青紫,口角边还泛着白沫,竟是中了毒。此时两人都已昏死过去,四肢僵硬,呼吸滞涩,显然挣扎的时间已经不短。

昔年先帝多病,容德太后侍奉时日长久,对岐黄之术也略通一二。运起掌力在二人后背各拍一掌,将喉内秽物震出。

御医院还未来人,太后在路上遣去宸煦殿通报的人已经回来了,皇帝没来,倒来了个面生的少年郎。只见此人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有着女孩子般的俊俏精致,却又比女孩子多了份风流潇洒。

这少年正是半面妆。

半面妆虽第一次见太后,但瞧见大厅中央的软榻上端严尊贵的妇人,便知这正是皇帝母亲。也不下跪只略略打个千,心里琢磨着这皇帝的母亲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端看刚才那两掌打将出来,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下手时并不因对象是年幼的娃娃或自己的亲孙而有丝毫犹豫软弱之态。

大厅里乱作一团,也没有人去注意来人是否失礼。太后向少年招招手让他过去诊治,自己退到一边。

这时御医院的人才匆匆赶来,一边擦汗一边跪下直呼该死。

过了半盏茶功夫,半面妆才起身缓缓道,“不碍事,只是误食了些东西而已。配几服药将秽物呕出来就好了。”心里却想,若非太后那‘霹雳双掌’,就算毒不死,只怕也要憋死了。如此一来,那可怜的皇帝岂不是要断子绝孙了?歹毒啊歹毒~~~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太后这时道,“不知这位小先生尊姓大名?”

半面妆见太后向自己施礼,吓了一跳,忙还礼道,“晚辈无名无姓,自小流浪于江湖,人称半面妆。”

太后颔首道,“妆先生。”脸色没有因半面妆那几句话而有丝毫异样。

半面妆当下又是感动又是佩服。

两位皇子无事,最高兴的莫过于许绘妃。许绘妃已平静许多,也忙过来说些感激的话。

第三章:惊闻‘妃子笑’

庄小璃乘沧寰被叫到御书房之际偷偷跑出来看望太后。在庄小璃看来,这几日的太后似乎有些不高兴,有好几次庄小璃看到太后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有时还会叹气。庄小璃告诉沧寰,沧寰便让他不要来打扰。庄小璃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这时的太后比平时乐呵呵的太后更需要人陪伴。

沧寰走时叮嘱道,“乖乖呆在殿里等我,片刻就回来。”庄小璃亲了亲他的脸,乖巧地答应下来。沧寰前脚刚走,他立即兔子一样向长乐宫跑去。

进了长乐宫,刚走到廊下便听到躲在柱子后,乘太后午睡期间偷闲饶舌的太监宫女们。

“你们不知道么,一开始绘妃娘娘可是栽赃给昭仪娘娘的,说昭仪娘娘给两位小皇子下毒,你们说狠不狠心哪……”

“正是这么说!这绘妃娘娘竟连自己亲骨肉都下得了手,活该她被太后娘娘关起来!”

“不过,皇上统共才这么两个妃子,这生了皇子的被禁足,剩下一个又是不生的,你说我们这云溟国……”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人听了去,可是要杀头……啊!庄庄庄小公子……您……”

庄小璃脸色苍白,嘴唇都咬出血来。见几人从柱子后出来,撒腿便跑。

由于被刻意保护,庄小璃是直到沧寰从太子变成皇上以后,才在太后宫里见到苏昭仪和许绘妃这么两个人。庄小璃也曾问过太后两人是谁,太后含糊其道是别宫的妃子。庄小璃并不知道‘妃子’是什么意思,因为从不曾有人跟他提起。在他青稚的小脑袋里,他们与璎珞琥珀一样只是在后宫当差的宫人,每天需要做的就是陪太后说话解闷。但时间久了,庄小璃便看出来,这两人与璎珞琥珀对他的态度不同,璎珞琥珀会照顾他跟他玩闹,但这两人会夸他却从不和他私下说话也从不和他亲近,庄小璃有时会很迷惑她们看自己的眼神,但却不会因此而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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