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向嘉天拧眉蹙目寻思很久,一个办法也想不出来。干脆又要了一份牛排,不管怎样,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廖涵是午夜时分赶到的,他本来不想再在向嘉天身上下任何功夫。自己居然能对那么个混蛋玩意产生感情,这个认知一下子把廖涵给震住了。他不是害怕,他是觉得好笑和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问自己,怎么可能?他翻来覆去把向嘉天和他在一起的每件事从头到尾想个遍,越想越觉得那犊子有什么好的?干脆让他走人吧。
可一想到向嘉天要走,又觉得不甘心。那小子一定乐呵呵地堂而皇之地明目张胆地傻了吧唧地出去勾三搭四眉目传情,一定会和N个男男女女在床上发生超级友谊。他一想到向嘉天光着屁股和别人扭在一起的模样,心口就堵得慌,想不下去。
然后廖涵就郁闷了,他又不是情窦初开的青少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对向嘉天的感觉真的不同,尽管或许很微妙,但的确不一样。廖涵思考了半宿,用铲除异己一般的魄力下定决心,跟向嘉天一刀两断,让秘书出去安排。给点钱,算是没让人家白忙活。
可秘书把准备好的支票给廖涵过目时,他又有点后悔了。他猛地想到向嘉天惹到的那些大佬们,尤其是DAIVD,牌桌上对方愤恨的眼神让廖涵不禁担忧。当然,这些人有身份有地位,不见得能跟一个宠儿发生冲突,那太没面子。不过DAIVD是有名的睚眦必报,更何况也用不着什么冲突,只要把那小子打晕,直接送最肮脏的地方玩个一宿,人就算废了。
廖涵心里涌上一丝不忍,他不忍心看到向嘉天能有那样的下场,尽管无数次那小子让他生气的时候,他无数次产生过类似的想法。不过……好吧,送佛送到西,给他一张名片。用得上就用,用不上……用不上不是更好么?
廖涵轻笑了一下,笑自己的患得患失,简洁的名片在指尖摆弄两下,递给站在一旁的秘书。他低估了向嘉天的招摇能力,还没到一个星期,这小子就被人抓起来了。
廖涵来的路上,让秘书彻底用最快的速度彻底调查一下,所以坐下来时,心里是有准备的。戴先生这次是让人当枪使了,算不得多大事,只不过DAIVD总这样想办法找向嘉天的麻烦,有点不像话。
三个人都是生意场上常来常往的伙伴,虽说不是过命的交情,但彼此心里有数,犯不上为个宠儿闹翻脸,都是朋友。戴先生介绍情况时笑眯眯的,腆着胖肚子,还指着DAIVD数落:“都是这小子,你他妈这是害我呢!”
“没这意思。”DAIVD道,“谁让是你的宠儿劈腿呢,这么不给你长脸,我能不管吗?要让别人瞧见,还不得笑话死你。”说着,瞥一眼旁边的廖涵。
廖涵心里明白,这是说给自己听呢,关键在于自己的态度。他淡淡地道:“让嘉天出来吧,我问问他。”
不大会工夫,向嘉天和那个小男孩都被带出来了。小男孩样子比较凄惨,赤裸着身子,白皙的皮肤上满是伤痕,不见血,可也不轻。他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对着戴先生连连磕头,嘶哑地哀求:“饶了我吧戴哥……饶了我……”
相比之下向嘉天镇定得很,好像还在房间里仔细修饰过,当真是俊逸潇洒,品貌非凡。戴先生还以为这小子会立刻跑到廖涵身边,连哭带求地控诉呢,毕竟刚才也是命悬一线。哪知这小子只往那里一站,对廖涵随意地点点头,道:“来了?”一派理所当然宁定自若的架势。
廖涵也点头回应:“来了,怎么样?”
“没什么。”向嘉天道,“牛排味道差了点。”
戴先生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指着廖涵道:“好,好,有你的,我是服了。”
廖涵笑笑,说实话他也没想到向嘉天能这般气度雍容,印象中这混蛋玩意胆子挺小的,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地泪流满面。后来他才明白,向嘉天分得清清楚楚,在廖涵那里反正也就那样了,破罐子破摔没事。但在外人面前绝对不行,他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当具尸首也得让解剖官舍不得下刀。
不过,不管向嘉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怎样,今天这场绝对没丢人。廖涵道:“没什么事,就过去吧。”
“没什么事?”戴先生把照片扔过来,“我的宠儿我是饶不了,你看着办。”
小男孩吓得一激灵,抖若筛糠缩成一团。向嘉天心里也很紧张,手心直冒冷汗,紧紧盯着廖涵,只要他脑袋摇上这么一摇,自己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廖涵思忖了一会,道:“你过来。”
向嘉天依言走过去,心脏砰砰乱跳,一时间涌上无数个念头:要是他要打我,我反抗不?要是他要杀我,我怎么办?是跪下还是硬气点?硬气有用没?……
廖涵抓起向嘉天的一只手,这时他才感觉到对方的手上汗津津的,抬眼一瞧,向嘉天虽然仍在笑,可脸上肌肉僵硬得很。
原来这小子也怕啊。廖涵好笑,又觉得向嘉天这样硬撑着的样子十分可爱,心头顿时软得像海水打过的沙滩。他在胸膛中长长叹息一声,从自己手上摘下一枚戒指,戴到向嘉天的左手无名指处。这枚戒指样式很奇特,指环是一条黄金塑成的龙,镶嵌着一块宝石,冷眼看上去是黑色,隐隐又透出墨绿的光彩。
向嘉天还没什么反应,戴先生和DAIVD却是悚然动容。戴先生失惊叫道:“廖涵,你想清楚了吗?”情急之下竟然直呼对方大名。DAIVD深吸一口气,道:“廖哥,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廖涵道:“就是这样。”
向嘉天从他们几句对话之中,听出这枚戒指绝非一般,他脑筋转得极快,立刻猜想一定是某种地位的象征。戴在无名指上,难道是……伴侣?他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跳,偷觑一眼廖涵的脸色,那人神情平静,似乎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向嘉天连忙紧紧攥住拳头,似乎那只手有千斤重,抬都抬不起来,生怕那枚戒指不小心滑掉了,那才真叫大大地糟糕。
廖涵不再说话,他闲适地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默默地注视着戴先生和DAIVD。
DAIVD率先表态:“那以前是我过于唐突,对不起了。向先生真不好意思。”
向嘉天得体地微笑:“您太客气,大家都是朋友。”
DAIVD扯扯嘴角,无言以对。
戴先生见风转舵,一指跪在地上的小男孩,骂道:“都是你这么个玩意,弄得鸡飞狗跳,去去去,拉一边去,爱怎么玩怎么玩。”几个保镖蜂拥而上,把小男孩连拖带拽地拉了下去。屋子里回响着小男孩求饶的尖叫声,刺得向嘉天不禁闭上眼睛,难以承受。忽觉手上一暖,竟是被廖涵拉住。廖涵起身道:“我们先走了,下星期我安排,咱们一起吃饭。”
戴先生哈哈大笑:“行,向先生也要来哦。”
向嘉天巴不得拔腿就跑,却仍要装模作样地道:“必当作陪。”
几个人又寒暄好一阵,廖涵这才带着向嘉天走出来。
向嘉天坐上廖涵的车,这才吐出一口气,好像重新活了一回。他缓过神来,忙小心翼翼摘下那枚戒指,双手奉上,感激不尽地道:“廖哥,大恩不言谢,戒指还是还给您。”
廖涵目视前方,淡淡地道:“龙戒送出,概不收回。”他冷冷地转过脸来,注视着向嘉天,一字一字地道,“除非你死了。”
“啊?”向嘉天眨巴眨巴眼睛,勉强笑道,“廖哥,你这话……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廖涵揉揉眉心,似乎万分无奈的样子,沉默很久,忽然道:“向嘉天,我喜欢你。”
“啊,啊?——”向嘉天这回真如晴空霹雳当头落下,惊得一个蹦高,脑袋直磕到车顶,痛得吸口凉气,“廖,廖哥,你不是,不是开玩笑吧。”
廖涵没回答,目光如炬,盯得向嘉天一阵胆战心惊,紧张得喉咙发干,不由咽了一下。这可不是开玩笑,向嘉天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他认真地道:“廖哥,我不行,真不行,我劝你一定要好好考虑。”他烫手似的把戒指硬要塞给廖涵,“这玩意,你,你还是收回去吧。”
廖涵露出个古怪的笑容,道:“也行,你死了就行。”
向嘉天受惊似的收回手,把戒指又戴回去,嘿嘿干笑道:“那还是戴着吧,也挺合适。”
廖涵不再说话,严肃得像块岩石。
向嘉天清清嗓子,坐正身子,偷觑一下廖涵,再偷取一下,再偷觑一下,心想,他不是发疯吧?难道自己真有这么大魅力?可是跟廖涵在一起,那以往幸福的日子也就一去不复返啦。好吧,虽然跟他干也挺带劲……不过,不过……
算了,至少今天廖涵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捡回他一条命,先玩着呗,他又能喜欢自己多久?向嘉天游戏人间,为人寡情,根本不相信什么海枯石烂。至于廖涵说的什么龙戒,什么死后收回,他才不会放在心上。真要有那么一天,难不成还真把自己杀了?至于吗?切——
向嘉天把手抬到眼前,对着映入车里的阳光端详那枚戒指。嗯,是纯金的。不过这玩意是什么宝石?哪天一定要记得去鉴定一下,实在不行卖了还能值两个钱。
向嘉天嘿嘿两声,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
70、最新章节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两条三千响的鞭炮在空荡荡的花坛中间蜿蜒开来,形成一个大大的X字,像两条红龙缠绕在一起。清脆的响声夹杂着腾起的烟雾直钻入耳膜,向嘉丞怀里紧紧抱着小核桃,躲在楼门旁的墙柱后面,小心翼翼向外张望。袁一诺好整以暇地随意站在离鞭炮不远的地方,边笑边吸烟。
小核桃在向爸爸怀里一个劲地往里缩,有点害怕还十分好奇,脸蛋儿冻得红扑扑的,
鞭炮足足响了十来分钟,完事了好像还能听到那种震耳欲聋的回声。小核桃鼓掌欢叫,向嘉丞问她:“好玩不?”
“好玩好玩。”小核桃连连点头,回身抱住爸爸一顿乱啃,“爸爸你真勇敢。”
“呵呵。”袁一诺把女儿举得高高的,“好啦,鞭炮放完啦,这回可以去帮奶奶包饺子了。”
两个父亲领着小女儿走进家门,屋子里正忙得热火朝天,擀皮儿的、和馅儿的、还有负责包的。只有向嘉天,大摇大摆走到餐桌上,用筷子夹了一口凉菜放进嘴里,吧嗒吧嗒滋味,说:“嗯,挺好,就是糖放多了。”
小核桃毫不客气地用手一指:“大伯偷嘴吃!”
袁一诺翻个白眼,向嘉丞微笑着挑了一下小核桃的下巴。向嘉天扔下筷子扑过来,一把抱起小核桃:“哎呀小美女,让你看到了,怎么办呐,咱俩一起吃。”
小核桃撇撇嘴:“我才不呢,丢人。”说着还用手指刮刮脸。
老人们大笑,袁母道:“嘉天哪,被小丫头笑话了吧。”
向嘉天脸皮厚,一点不在意,亲亲小核桃说:“大伯送你多米诺骨牌你忘啦?别说我了行不?”
“这样啊……”小核桃转转黑溜溜的眼珠,有点犹豫。
“明天再给你买个遥控大汽车,坐在里面嘟嘟嘟可威风啦。”向嘉天及时地买好。
小核桃满意了,点点头:“那好吧,你吃吧,我就当没看见。”
“小丫头片子,一点原则都没有。”袁一诺笑骂一句,把孩子接过来,照着屁股轻打一下,“去,玩玩具去吧。”
小核桃嘻嘻笑着,拉住向嘉天一起去摆多米诺骨牌。
卧室里小土豆醒了,张嘴啊啊地哭。今天保姆回家去过年,他们商量好了,由袁一诺和向嘉丞来带孩子,老人们只负责包饺子看电视,放松放松。向嘉丞一听到哭声,忙走进去瞧,小土豆蹬着小腿,很委屈的样子。
“饿了吧。”袁一诺冲了奶粉,接过孩子,一手托在臂弯里,一手给他喂奶。他带小核桃有经验,做起来有模有样的。小家伙不哭了,啊呜含住奶嘴,拼命吸吮。
袁一诺瞅着“儿子”粉嫩嫩的小脸,越看越爱,对向嘉丞道:“瞧见没?你小时候喝奶就这样,鼓着腮帮子,像跟谁抢似的。”
“拉倒吧。”向嘉丞嗤之以鼻,“咱俩就差一岁,我吃奶啥样你能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袁一诺笑嘻嘻地说,“你不但吃奶,还尿床,我都不愿意和你睡一块。”
“你不尿?”这种问题事关老爷们的颜面,向嘉丞也不能退让,“你八岁还画地图呢,差点把我冲门外去。”
“你三年级演节目还冒充小女孩。”袁一诺不甘示弱。
“对,你一玩官兵捉强盗就演强盗,所有人都觉得你不像好人。”
“哎呀也不知道是谁,一年级赛跑弄个倒数第一,还哭鼻子。”
“嗯,也有某人考试得个大鸭蛋,被袁叔叔胖揍一顿,屁股肿了还得求我上药。”
“你睡迷糊了半夜起床摔破头……”
“你走路不长眼睛差点掉下水道里……”
“你……”
“你……”
小土豆一边吃奶一边瞧着俩父亲斗嘴,心想,这是干什么呢?
呃,好吧,竹马竹马也有这点不太好,就是你那点糗事一定会毫无保留地被对方了解掌握,多少年后总会摆出来讲一讲开开心。
袁一诺当兵去的那段日子,向嘉丞总以为只有两年,短得很。两年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自己大学还没毕业呢,他就会回来了。可真到那么一天,袁一诺真的穿着一身绿军装,登上远去的列车,向嘉丞才深切感受到,什么叫做想念。
一开始袁一诺还能常常打来电话,和他聊上几句。可日子久了,渐渐适应军营生活,他也去大学住校,联系慢慢少了起来。向嘉丞想给袁一诺写信,又觉得这么做像女孩子一般矫情,更何况那位五大三粗的,能回信才怪,于是也便作罢。
日子一久,心思也便淡了,好像那人成了远远的一抹影子,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向嘉丞有更多的朋友,有更精彩的生活,有更繁重的学业。有时候学得累了,猛地一抬头,望见窗外操场上在阳光下三三两两的莘莘学子,忽然就想起那个人,那些往事,还有临别时的那个晚上,久远得仿佛是上辈子,于是一笑,低头继续用功。
向嘉丞考上D大是意料之中的,而且还是最热门的计算机系,就算向父向母经历过无数荣誉无数辉煌,但儿子的优秀依旧是令他们最开心的事情。全家人出去吃了一顿饭,只有老大向嘉天已经出国,袁一诺仍在部队。
在饭桌上,向父特地给袁一诺的指导员打了个电话,请他找袁一诺过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手机交给向嘉丞时,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袁一诺的声音很远,远得听不真切,又仿佛很生疏,生疏到不像那个曾日日夜夜陪伴在一起的人。袁一诺的用词也是很客气的,他说:“恭喜你。”
向嘉丞随意应着,和接受袁父袁母,或者平常朋友的祝贺差不多。他的心绪没有丝毫起伏,甚至连加速的心跳都没有。放下电话时,向嘉丞有丝怅然和伤感,不是为了袁一诺的客气,而是自己淡漠的感觉。
原来,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