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局棋 上——燕赵王孙
燕赵王孙  发于:2012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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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动脑过度,韩越之瘦了许多,韩妈妈给他做了各种补品,他吃的多,却没长肉,短短一个月,倒长高了。

韩越之倒也不觉得累,他觉得每天都很充足,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很满足和骄傲,他能准时完成自己给自己定的学习任务,包括课业和围棋,他觉得自己很厉害,并且坚持乐此不疲。

定段赛已经结束了,尹若寒和杨文晴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初段,两人都十三战全胜,以十七岁以下组第一名,和女子组第一名晋级,夏锐翔简直高兴的冒泡了(尹若寒原话),每天在中国棋院甩着把扇子瞎晃悠,逢人就显呗两句。每个弟子都这么给他长脸,他觉得没有比这再好的事情。

其实尹若寒胜九场稳赢以后就给他打过电话,告诉他自己和师姐的喜讯,然后八卦一番。比如师兄一看到师姐就叫她晴晴,然后僵着脸跑走。比如那个李九段的弟子王一白考试前吃坏了东西拉肚子,上吐下泻起不了床,在医院打了好几天点滴,无缘今年入段。

韩越之本来听到这里,还想起李慕,然后甩甩头,他肯定明年就会去入段,要早早甩开自己了。

到了初三,班里的气氛就有些紧张,课间也没那么多同学打闹,不是写作业,就是趴在桌子上抓紧时间睡觉,韩越之从小精力旺盛,每到课间,就都是看书写作业了。他偶尔抬头看向李慕,他坐在班里最前排,偶尔上课的时候,韩越之的目光会飘到他身上,看他聚精会神的听课,腰板挺得很直,他就老是想笑。

他偶尔会看着他的后脑勺短暂发呆,然后天马行空地想上一些没谱的事情,比如李慕的头发又短了,还是他以前的偏分短碎好看,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倒是挺可爱的。比如李慕的耳垂很大,韩越之想不知道软不软,妈妈说过,耳根子软怕老婆,也许将来李慕会怕老婆吧,韩越之想,然后又想发笑。

学习繁重,还要兼顾学棋,韩越之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虽然他乐此不疲,但也会有受不了的时候,他自己不知道,每天这样偷偷观察李慕,然后想一想有趣的事情,也其实是在调剂自己的心。

第10章:与师父对局

忙碌的日子,时间过得总是很快,初三的上半个学期,他在学校与道场之间奔波,人瘦了,却长高了,更精神了。

期末他仍旧是年级第一,只不过李慕的成绩一再下滑,现在勉强保持在前五十左右,他和他仍旧不说话,即使班级活动,也不会再坐到一起,曾经的好朋友形同陌路。

班主任曾经找他谈话,他知道她也找过李慕,他不知道李慕是怎么回答的,但是他告诉老师,他和李慕,人生理想不一样,没什么好说的。

老师笑笑,放他回去了。

一晃眼就是寒假,这一年的春节韩越之很忙,除了过年那几天,其他时间他都泡在道场,还是在尹若寒那里小住几日。尹若寒现在已经入段,顶着初段的头衔有各种各样的比赛、指导棋和活动,他乐于请假到处跑,看那样子,勉强读完高中已是万幸。杨文晴已经高三,她除了重要比赛会参加,其他时间在本市多些,读书仍旧认真。

夏锐翔是越来越喜欢韩越之,这个孩子,非常聪明,然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就算明知道比别人聪明,他也依旧努力非常。他知道初三的课业非常繁重,但他仍旧看完了好几本棋谱,他看了建国以后所有大师的棋谱集,做的笔记写满了一大本。

韩越之感觉得到夏锐翔的那种喜爱,每次他去,夏锐翔都会叫人和他对弈,他自己站在旁边,或是对局中,或是复盘时,给他讲各种理论,对招错招,优异与否。

韩越之的棋力在疯长,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理解力,然后更加努力,只有努力,才能打败所有想要打败的敌人。

除夕的前一天,韩越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尹若寒在他旁边絮叨高二开学早,还要去上课,韩越之安静听着,手里没有停。

他们本来想去楼下吃早点,门铃却响了,尹若寒疑惑间跑去开门,发现夏锐翔夫妇笑嘻嘻站在门外,夏夫人扬扬手里的豆浆油条:“不请我们进去吗?”

夏夫人催促他们赶紧吃饭,然后进了卧室不知道干什么,尹若寒脸上一红,肯定是去帮他捡脏衣服。

夏锐翔坐在客厅里,捡干净棋盘上的黑子白子,口里念叨着:“每次都教育你们用完了放回去,擦干净,每次都不听。”

这次换韩越之脸红了,昨天和尹若寒对局之后,他自己还在那里摆了很久的棋谱,直到他困的受不了了才去睡觉。

他们吃完饭,尹若寒马上跑进卧室,夏锐翔拘谨地坐在夏锐翔对面的沙发上,不知道他过来有什么事。

“越之,要不要下一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锐翔就改口叫他越之,他心里听得高兴,知道这时夏锐翔已近开始承认他。

“哦,好。”韩越之随口答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夏老师?”

“猜先吧。”夏锐翔拿过白棋,摸出了一把棋子。韩越之一开始有些紧张,他从来没有和夏锐翔下过棋,但是九段的棋力了得,他又开始有些兴奋,终于能跟夏老师对弈了!

他摸出两个黑子,白偶,韩越之先手执黑。

在今天之前,他曾经在脑海里摆过各种各样的开局,但是真正到了眼下,反而无从下手,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布局都会被夏锐翔打破。但,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认真想了想,然后下了第一颗棋,右上星。

中规中矩的星开局,夏锐翔同样点星,几手之后,白8在右上小飞星,韩越之见熟悉定式,顺势黑9单关应。

紧接着夏锐翔下出定式手,白10小飞,韩越之直接黑11三.3尖,星开局的小飞挂初展开。

因为是定式,所以开局看起来非常舒服,韩越之布局很用心,但是夏锐翔的挡或者压都用得非常厚实,韩越之有时跟着棋感,有时带上记忆,他努力算着自己几十手以后的布局,想着各种应对,他很想赢,并不是大话。

尹若寒跟着夏夫人在卧室里打扫卫生,韩越之跟着夏锐翔摆兵布阵,试图保住自己的防线。

他们下得并不快,仿佛过了很久才到中盘,夏锐翔的白子着实厚,韩越之看着有些复杂的盘面,心里算着自己的地盘,劣势啊,他心里叹口气,知道夏锐翔的招子还没有亮出来,宝剑还藏在剑鞘中,随时准备屠龙。

果然,白128,夏锐翔一个猛切阻断韩越之中间腹地,迫使已经快要相接围地的黑棋腰斩,上下两地被分。

韩越之痛心疾首,只能勉励补救局面,接连在黑155接、黑159手虎来挽救面临崩溃的下半腹地。

他一边尽力,一边却又想起,自己和很多新锐流派的人都下过棋:尹若寒,杨文晴,甚至是没见过几次的卫凌。他们的棋有个特点,先守后攻,守得时候让你以为对方没有攻击力,他们布局很长,只在最关键的时候切断你的要害,杀伤你的大龙,让你带着遗憾认输。因此很多棋士对着他们的时候,往往喜欢跟着用防守,只有自己厚,才能不叫要害被抓,忍痛告负。他看了能弄到的新锐流派的所有棋谱,围棋周刊曾经说过,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固定模式,但是十几年来,除了最高段位那几人,还没有谁能在这看似固定的模式下逃过一劫。

比如他们三个的定段赛,皆以全胜告终,实在令人闻风胆寒。

但韩越之不这么想,他们又怎么会是一种定式呢?一天当中,他如若和尹若寒下三局,每次开局,甚至到中盘都是不一样的,他没有特别喜欢的开局,有时候是中国流,有时候错小目平行,还有时候干脆任性而为。

就像此刻,本来一直在压防的夏锐翔,一转身,马上拿起屠刀,狠狠打击你的要害,叫你痛不欲生。

此时的韩越之,脑子里想过了无数复杂的念头,手里的棋有条不紊放在他尽力想到的最好补救位置,虽然是个男孩子,但是睫毛很长,微微低着头的时候,叫人看不到他的眼睛。

夏锐翔抬起头,打心里赞许这个少年,学棋还不满一年的他,开局流利应对合宜,到了中盘之后,落子几乎万无一失,有时候效率差一点的,他也不用想就能下出来,确实是个难得的天才了,他没有受自己的影响,固执的打出自己的形状,说明其志甚坚难以动摇。夏锐翔点了点头,他已经具备了一个高段棋手所要的所有气势,不怕干扰,不畏输赢,认定了就绝不放手,如果能有将来,必定有一番作为。

虽然局面已经全盘倾倒,但韩越之并不想过早放弃,接连在中上腹地打出环劫力图挣得喘息,但夏锐翔不会给他机会,以断,夹攻以及冲全盘摧毁了黑整个腹地,这一下黑棋损失惨重,在边角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胜负已然见了分晓。

韩越之叹了口气,还是出了太多错误,一旦在新锐棋手面前出错,那么结果只能是一种。他艰难摸出两子,轻轻投掷在棋盘上,低低的嗓音轻声说:“我认输了。”

他好像全身虚脱一半后仰倒在沙发上,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这局下得很好,越之,你的天分和努力超出了我的预料。你我二人下到第189手才终于迫你认输,还真了不得。我用了平常对付若寒甚至是晴晴的功力,你并不是在棋力上输给我,而是在经验上,你已经下得非常好了。”

韩越之脸红了,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仿佛快要蹦出来:“谢谢,谢谢老师。”

夏锐翔笑了笑,然后说:“复盘吧。”

他们复盘的时间很长,尹若寒也坐到韩越之旁边,认真跟着讨论。

这日的一盘棋,深深印刻在韩越之的脑海里,此后他回家过新年,开学上课,脑海里还老是拿出来回忆,反复琢磨是不是不走这步虎,直接冲好一点。那里应该提掉而不是防守。

初三的课业很紧,他想考市一中,根本没时间去道场,偶尔课余,和尹若寒问问几个人的消息,一二月份的头衔比赛预赛陆续开始,他们几个人也都有参加预赛。

杨文晴的课当然比他还紧,比赛减到了最低,因此成绩并不理想。而卫凌在棋圣打赢初段优胜赛,紧接着就败在了全段争霸赛的三段冠军手里,名人赛的预选和天元预赛都不理想,在最后几局皆以微弱优势惜败。还好在新人王打得顺利,正在一路晋级,刚刚击败一位六段高手。

尹若寒刚刚入段,比卫凌要差出许多,比赛紧凑,所有对弈棋手水平不弱,对于一开始的他,前途开始坎坷起来。

最厉害的当然要数夏锐翔,他拥有天元头衔,而且被直接定为棋圣战最高棋士决定赛参赛资格,并且已经打入名人赛循环圈赛,一时间倒是比自己的学生更加忙。

高段棋手就是这样,比赛资格多,邀请多,越比越厉害,韩越之一边听,一边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就进入围棋的世界。

初三冲刺阶段,韩越之都在家里用功偶尔和尹若寒打打电话,学习累的时候,就看看棋谱,变相休息一下。

整整一个学期,韩越之和李慕坐在同一个教室里,没有再说过话,韩越之依旧有许多其他的朋友,李慕则形单影只,每天独来独往,他的成绩徘徊在六七十名,已经没有了当初年级靠前的优势,渐渐地,没有人再拿他们两个作比较,他好像已经快消失在韩越之的生命里。当年学校里的锋芒人物,一个更加耀眼,一个暗淡无光。

一晃眼,炎热的夏季再度来临,伴着暖风,虫鸣,与心中的小小梦想,已经十五岁的孩子们拿起笔,写下中考试卷上第一个字迹。

一共三天的考试,考的时候无比漫长,等一回神,孩子们惊喜的发现,最后一门的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教学楼里面静悄悄的,随着监考老师收拾完卷子,好像要爆炸出来的喧闹声从楼里面响起,有高兴地,有沮丧的,有谈论到哪里玩的,有相互交流看电视的。总之,他们解放了。

第11章:李慕这个人

一个阶段结束了,新的阶段还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开始。

六月底结束的中考,七月中旬才会有结果,趁着放假,韩越之挑了一个星期天,再度跑来道场。

已经有四个多月没有过来,道场还是老样子。杨文晴已经高考结束,据说发挥不错,尹若寒许多比赛都没能晋级,因此也逐渐清闲下来,最近学校正在加紧补课,还是留在本市。

他到的时候,一楼只有服务生,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在对局,有的认识他,伸手和他打招呼,韩越之笑笑,跑上楼去。

尹若寒正和杨文晴在一个单间里讨论棋谱,看到韩越之,不免说些考试成绩之类的题外话,不一会儿,三个人就又陷入棋谱中。他们看的是夏锐翔在天元战决赛的棋谱。

天元赛的挑战者是孙哲九段,他师从林崖棋圣,是弈雅棋社如今的领军人物之一。

五番决胜负两个人简直一场混战,奈何夏锐翔还是更厚,定力十足,关键一局守住最后胜利,最终以三比二获胜。

韩越之突然想到,自己考完试那天夏老师还给自己打过电话,现在想想,那天正好是第五场比赛前一天,老师还能想着自己,确实挺令人感动的。

五张棋谱,每一局都精彩绝伦,三个人一直讨论到中午吃饭,才依依不舍下了楼。暑假这段日子,本来是由许洁带的兴趣班,无奈她近来大勇,接连被选入女子赛事代表,正官庄杯与翠宝杯表现不俗,至今一路前进,仍在韩国比赛没有回来。女子个人赛积分也不停前进,由于段位赛赢多败少,已经成功升到四段。

于是最近运气不佳的陈晨便成了兴趣班的临时老师,这天课一上完,也和他们一同吃饭。

还是那家常去的饭馆,叫了尹若寒爱吃的鱼香肉丝,杨文晴的西红柿炒鸡蛋,陈晨的酱烧茄子和韩越之的青椒土豆丝,四个人好久没有聚到一起,所以吃饭时气氛很好。

等菜的功夫,陈晨好像想起什么,若有所思问韩越之:“暑假有啥打算?反正你也一定能考上一中,这几个月就空着了。”

韩越之笑笑:“我都不知道自己一定能考上,陈老师太看得起我了。不过这三个月我想主要精力都放在围棋上,”他转头问尹若寒,“这段时间你在家里吗?”

“在,”尹若寒眼睛一亮:“快,过来陪我住吧,我要待到七月底才补完课,升段赛八月中旬才开始,不着急去。”

韩越之点头,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看他们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陈晨无奈了:“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情。”

“越之,你知道希望杯业余围棋赛吗?”他说,然后看向韩越之:“今年的希望杯是本市棋院和晚报举办的,有十八岁以下组,你要不要试试?”

韩越之愣了一下,有比赛吗?可是他才学了一年,要是输给小孩子,太丢人了。

“试试吧,我们刚学的时候也是满世界打比赛,一开始老是输,不过多比赛,挺锻炼人的,围棋毕竟是个竞赛项目。”尹若寒鼓励他,旁边的杨文晴也点点头。

一般少年组的比赛都安排在寒暑假,尽量不影响学习。希望杯正是报名的时候,比赛是在七月底,经过预赛,半决赛和决赛,最后决出少年组冠军。成人组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棋士更多,决赛比少年组晚。

他当天回家收拾好东西,第二天就又搬到尹若寒家,当日下午,陈晨就不知道从哪里弄了辆桑塔纳,载着他和杨文晴去了棋院。

本市棋院坐落在东南角,位置有些偏,附近也并不是繁华中心,因此比较清静,轿车行驶了半个小时,在一栋六十年代的四层老楼前停下了。

碧绿的爬山虎覆盖了大半个楼房,大门口的X市棋院四个大字倒是挺新,虽然整体看去没啥特别,不过棋院附近环境清雅,有一个挺大的公园,里面的石桌石椅不少,倒是个下棋的好地方。

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在门口等着,有父母带着孩子,也有些年轻棋手三三两两坐在门口的石台子上下棋。人虽然不少,但是并不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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