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局棋 上——燕赵王孙
燕赵王孙  发于:2012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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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透过已经被水渍弄得脏兮兮的眼镜,看向韩越之,又说了一遍:“越之,谢谢你,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我有点失控了。”

韩越之叹了口气,伸手摘下他的眼镜,直直看进他的眼里,心中怜惜更甚,他黑漆漆的眼睛里,除了泪水,更多的是怎么也掩盖不了感动以及眼底深处遗憾与伤心,那是多年来一直隐藏在他心里的伤痕。

他说不上自己心中是怎样的感受,同那次路灯下不一样,同厨房门口看他做饭的背影也不一样,这次的感情,更复杂,更热烈,压迫者他的心脏,他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中,那强烈的话语不停地说着,说着。

那一瞬间,韩越之的眼中,耳中,除了李慕的脸庞与呼吸声,再也看不进听不进别的什么,世界里只有他。

他清晰地听到心里的声音说,保护他,爱护他,用尽一生一世的努力,把他眼眸里那深深的伤痕抹平。

韩越之从来都是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就像当初学围棋,就像此刻,他伸出手,用力把李慕抱紧怀里,并且对自己说,韩越之你要正视自己心中的感情,你要听从自己的心,和他一起,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可以是他的生活里的益友,围棋上的良师,甚至补全他缺少的亲情,还给他,最纯洁,最美丽的爱情。

“以后,我陪在你身边的每一年,都会送给你,最好的生日礼物。”

这一句话,比李慕十几年来听到的所有语言都要动听,它击碎了他心上最硬的那一层堡垒,心尖上的种子一瞬间发芽成长,绿色参天。

李慕伸出手,回抱住了韩越之的腰,指尖攥住他松松的校服,轻轻从喉咙里,道出一句:“我等着。”

第24章:误解

越近年关,天气越发寒冷,李慕穿着厚厚的藏蓝色羽绒服,整个人缩在一中一教的走廊尽头,靠着暖气倒不是太冷,只不过远远看去,像一个歪歪斜斜的圆球。

他呼出的哈气模糊了已经冻上些许冰凌的窗户,窗外是学校漂亮的中庭,这会儿几个造型别致的花坛里,花草都已不见,只剩皑皑白雪覆盖着山石,倒是有些别样的风情。

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三场雪了,化雪日虽然冷,但人们仍觉欢喜,瑞雪兆丰年,来年,又会是一个好年景。

这会儿正是一月初,刚刚过了元旦,农历新年近在眼前,但是对于学生来说,这也意味着寒假的到来。

日头偏西,冬季的夜晚来得早,细碎的晚霞渐渐红了半边天,整个教学楼里安静极了,李慕看了看表,还有两分钟五点。

他搓了搓手,弯腰把一直放在脚边的行李箱拎起来,轻手轻脚走出教学楼,推开玻璃大门,寒冷的风迎面扑来,正巧这时,悦耳的电铃声响彻教学楼,李慕快走两步,在大门左侧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站住了。

不多时,教学楼里热闹起来,学生们相互问着考试答案,打听着彼此的寒假计划,声音里,饱含着对寒假到来的喜悦。

李慕一边听,一边低头想着什么,突然,一双热乎乎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韩越之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在这里等我?多冷。”

李慕回头,看他神色晴朗,眼底带着喜悦,想必考得不错:“我刚出来没多久,顺便帮你把行礼拎出来,省的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说的家,自然不是平安镇,而是尹若寒的住处,三天后韩越之还要返校,他懒得来回跑,索性叫比他提早放假的李慕过来道场待几天。

韩越之心里多少感觉的出来,李慕不喜欢总是一个人在家待着,因此一有机会,自然是把他叫出来,跟在身边才放心。

突然,韩越之一拍脑袋,一边伸手在书包里掏东西,一边和李慕说:“糟了小慕,我忘了和宿舍老师请假,你等我把假条给他送去,我马上回来。”

宿舍就在第一教学楼后面,李慕点点头,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暗自摇头,怎么这人还是这么毛毛躁躁,一点都没有下棋时那种样子。

一把清脆的女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同学你好,请问你是韩越之同学的朋友吗?”

李慕转头看过去,一个长得挺秀气的女生站在他身旁,正好奇看着自己,他推了推眼镜,只单单“嗯”了一声,没有再做其他回答。

那女生见他闷闷的,以为他对环境比较陌生,于是上前两步,笑嘻嘻说:“你好,我叫赵紫,是韩越之的同班同学。”

既然女生都主动开口说话,李慕也只好回应他:“你好,我叫李慕。”他没有做说明自己和韩越之的关系,但赵紫看他那样子却又像是和韩越之极为亲近,心下猜测他们是打小认识的朋友。

赵紫性格开朗,天生是个自来熟:“你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好耳熟,到底在哪里呢?”她喃喃自语,又小心打量起李慕来,见他表情虽然比较木,但五官极好,偏长的睫毛在眼镜片后面藏着,倒是把那种秀气与细腻全部遮盖起来,显得有些呆板。

李慕见她站在旁边不肯走,又是韩越之的同学,也只得和她客套:“同学怎么会听过我,大概是我的名字比较大众化。”

“不对,不对,哎!我想起来了,”赵紫念叨两句,突然叫了起来,“你是那个茶派小徒弟对不对,我在周刊上见过你,难怪呢,难怪你认识韩越之。”

她这动静不小,正匆忙离校的同学们都回头好奇打量他们,李慕被看得皱了眉头,语气就不大好了:“我只是越之的朋友,旁的什么,不过是身份职业罢了。”

也许是因为见到了名家棋士,也许是本身就挺喜欢李慕,赵紫显得很激动,掏出本子叫李慕给他签名:“李慕老师给我签个名吧,哎,简直赚死了,没想到除了祥瑞的关门弟子,我又碰到一位关门弟子,今天真是烧高香了。”

她这有点语无伦次的念叨,却让李慕眉头皱得更紧,他随手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状似不经意问:“祥瑞的关门弟子,是谁?”

这下倒是换赵紫比较诧异,她眨了眨眼睛问:“李慕老师,难道你和韩越之不熟,祥瑞的关门弟子,可不就是他吗?”

李慕沉默了,他现在还清晰的记得,韩越之和他说,这事情,除了亲人,就告诉了他一个人,可是如今,一个貌似和他并不熟的女生都知道,李慕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他不敢去问那个女生,这个事情到底是谁告诉她的,只能勉强笑笑,没有说话。

正巧这时,韩越之匆忙跑了回来,看见赵紫站在李慕身旁,心里老大不高兴,长腿一伸挤到两人中间,拎起行礼,拉着李慕往校门口走,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扬声对赵紫喊了句“拜拜”。

赵紫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走远,不知道韩越之说了什么,李慕还转头对她笑了笑,西去的太阳给他柔和的侧脸镀上一层橙色,他表情很自然,笑得也灿烂,和刚才面对自己的时候判若两人。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李慕写的字,他的字体工整,写了一句很俗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看了半天,心下感叹这些下棋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怪,索性不再想了,仔细把本子收回书包,这才离去。

尹若寒家还是上次的样子,只不过他本人很忙,几乎参加了所有的职业赛事,因此极少在家住,他今年高三了,即便是回来上课,也多半会住在宿舍里。

在学校韩越之偶尔见了他几次,瘦了很多,由于已经开始接触社会,他显得比以前沉稳也更成熟。但围棋本就是他心之所爱,因此比赛多了,对他还是有好处的,倒是更如鱼得水,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开心。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好歹收拾了一下,洗洗涮涮完毕,就双双坐到棋盘前。

韩越之手里拿的,是卫凌参加名人赛预赛最后一场的棋谱,由于个人赛排名不错,他今年已经升为二段,狠狠涨了夏锐翔的面子。

卫凌棋风稳健,当断则断,攻时锐利,深得夏锐翔教导。

从夏锐翔心理来说,四个徒弟中,他最欣赏的是韩越之,但是最喜欢的,还要数卫凌,这个打小跟在身边的孩子,如今已经开始独自闯荡,留给他无数的羡慕与赞美之声。

他的棋风,是四个人中,最有新锐气派气势的一个,虽然火候稍欠,但是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位九段高手。

就像此刻,韩越之和李慕正在讨论这这局棋一样,虽然开局厚势不够,中盘攻击未狠,但整体看下来,大气十足,赢得极为畅快,叫还未走上职业道路的韩越之和李慕心中羡慕不已。

韩越之手里抓了几枚黑子,随意摆在棋盘上,对李慕说:“这里如果用夹,是不是会要些?”

李慕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反应过来,说:“你师兄那手反应极好,如果用夹,效率只怕差些。”

“也是,是差了些。”韩越之看着棋盘,心中想着千百种变化,并未注意李慕的闪神。

半响过去,他又指着另一处问:“这里师兄的尖用点极好,只不过白子的断太急了,反而成为废棋,要我说,应该虎一手。”他说完,抬头看向李慕,等待他的想法。

但他等了半天,也只看到李慕低头盯着棋盘,不说话也不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韩越之伸手锤了一下他的额头:“在想什么?难得你在下棋时走神,都没听到我说话。”

李慕被他拉回思绪,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棋局,索性叹了口气,问出了想了一晚上的话:“越之,你说过,你是夏师傅关门弟子这件事,除了亲人和我,没有同外人说过,真的吗?”

这跳跃性极大的话,倒是把韩越之弄糊涂了,他挠挠头,有些不解地问:“我记得,好像你师父师兄们也知道吧?怎么问起这个?”

李慕猛地抬头,他的目光直直穿透镜片,看进韩越之眼里。

他眼睛里,是一片的不解和疑惑。没有心虚,没有惶然,甚至连一丝的别样情绪都无,李慕闹不明白自己心里是怎么了,他听了赵紫的话,心里好像炸开了锅,他非常不喜欢那种,不是韩越之唯一好友的感觉,在他几年的认知里,他一直是唯一的,独特的,不可替代的。

然而摆在面前的事实,却搅乱了他仅有的自信,整个晚上,彷徨一直笼罩着他,他想要问,却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那种感觉,就像是用铁钳紧紧攥住心脏,打乱了它正常的跳动,扼住了他一切正常思考能力。

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只告诉了我吗?”

韩越之觉得他有些反常,他声音放缓,面带笑容说:“除了家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自然是你,这件事,我最想告诉的也你,旁的什么人,即便是同学朋友,并不懂我们这个圈子,有什么可说的。”

也许是这番话起了作用,又或只是韩越之声音柔和宽慰了李慕,他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口:“你们班的赵紫同学,又为什么知道你的这个身份?她今天下午,主动问我是不是你朋友。”

以李慕的性格,能和韩越之这样直白地问,已经算很难得了。

韩越之把他性格拿捏得七七八八,多少想到他执着问的,应是韩越之本人是不是把这件事告诉赵紫,而不是赵紫知道了这件事,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因此韩越之听后,心中到反而高兴起来。

这样前思后想一番,倒是觉得被外人知道这个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将来总会有人知道,无论他出息也好,只能做个业余也罢,他都是师父的弟子,这一点任何人无法改变。

他仔细回忆一下,这才认真同李慕解释:“我只和围棋选修课的老师说过,而且还是他猜到,我才不得不回答,这你是知道的,当时教室里没有人,我想,也许是赵紫同学站在门外听到,也可能是老师无意中说起,总之,我绝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不相干的人。”

韩越之的语调一直很和缓,李慕听着,也慢慢冷静下来,一边听一边思考着可能性。最后韩越之的这番话,到确实在理,而且他一再强调赵紫是不相干的人,竟然让李慕觉得心中莫名开心,他想通以后,又分外觉得不好意思,自己为一件根本不值得纠结的问题,拉着韩越之反复问,简直着魔了。

李慕莫名红了脸,小声说:“我相信你,我,就是,就是不放心罢了,我看那同学也不像大嘴巴的人,不过你以后还是不要说这个话题好。”

“知道啦,”韩越之笑笑,伸手勾了勾他的眼镜,“操心鬼。”

李慕抬抬头,重新推了推眼镜,不自然地说:“好了,继续吧。”

第25章:梦想

一月份的北京风大而干燥,韩越之和李慕两个人背着不多的行李,从火车站打车到中国棋院,路程并不远。

他们两个已经十五六岁,况且北京李慕曾经来过,还有几个师兄们正在这边比赛,因此家长便也放心叫他俩独自过来。

临行前夏锐翔曾经和韩越之详谈一番,梦想杯这个比赛,虽然是业余赛事,但却得到了三个围棋大国的广泛关注,如今棋院方面,对于培养高素质高学历的围棋人才很是下功夫,这也是给正在给孩子们找业余爱好辅导的家长们一个正面的积极地形象,三国皆是如此,因此才促成了这一样赛事。

从这次梦想杯中学生业余赛看来,夏锐翔的培养徒弟方案,完全是正确的,由于围棋职业选手的低龄化,造成许多孩子年幼时只注重围棋水平的培养而忽略文化素质,这一直以来都是棋院头疼的方面,但随着弈雅棋舍,茶派或者新锐流派的几个新任弟子登上围棋舞台,这些人,无一不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们职业棋士的身份,给其增加了一层光环,使得学生们普遍开始对这门中国的传统技艺多加关注。他们高水平的围棋素质与较高的文化背景,给棋院新的启迪,因此同日韩两方多加商谈,这才创造了一个崭新的业余比赛。

可以说,这个比赛,承载着中国棋院对于未来年轻棋手的期望。

夏锐翔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一点,李显茶当然也明白,因此两个小孩子临走的时候,还被师父叫去仔细嘱咐了一番。

韩越之并不知道李显茶同李慕说了什么,他只是反复思索师父同他说的话。

夏锐翔看着他,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越之,这次比赛,对你来说是个最好的机会,你要把握住,一旦它从指缝间溜走,就再也不会回来。”

韩越之点点头,静静听着。

他又说:“你毕竟入门太晚,虽然你很用功,但是再怎么样也补不出十年的时间,你下过的对局太少,经验方面实在不足,但是现阶段,你的天分,刚好弥补了你所缺失的那部分,倒也并不能看出你才学两年。”

夏锐翔话锋一转,表情严肃许多:“但是你以后,也许很快,就要在职业里面打拼,你所面对的对手越强大,你的缺点越明显,如果这样下去,你走不到高段,甚至所有头衔赛的预赛,都赢不到最后。”

韩越之沉默了,他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下去,夏锐翔的这些话,他心里清楚,全部都是事实,他无从反驳,也无力反驳。

这个快要知天命的大国手,看着自己最欣赏的徒弟,眼睛里满是欣慰,他从来都能听得进去自己的缺点,这是一个棋手,一个天才型的棋手,最难得的优点。

曾经在这个棋坛上,那么多小天才,小神童,为什么都不能走到最后,就是因为,少了这么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优点,然而,韩越之身上有,也正是因为有这一点,才能再一次弥补一切。

夏锐翔沉吟片刻,说出了他心中对徒弟的安排与打算:“这次的比赛,棋院很重视,由于国内年轻棋手很多,因此提早几天内部会有一个选拔赛,你和小李同学早些动身,先适应一下北京的环境,你还没独自在外地生活过,还好有小李陪着,而且你师兄师姐也都在,有什么事情就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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