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泉，是有什么事不能说吗？”

牟微眨巴着纯洁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她以为应该是吟泉和师傅吵架了。

“唉……没什么。”

终究吟泉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说出他发现的那个秘密，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他只知道，现在说出来只会逼得沐沐去死。

“真是的！有话就说嘛！”

牟微撇撇嘴，又转过头看着柒沐枭发呆。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马不停蹄地赶，终于在第二天天黑之前赶到了一间茅庐，茅草房前坐着一个老头，头顶没几根毛发，有的也全是黑的，看起来很滑稽，不过最滑稽的是他的姿势。

他脑袋靠在地上躺着的一只猫的肚子上，脚却倒吊在房门的锁上，整个人成倒吊姿势，却没把那只猫压得唉唉叫，看得出来他的武学修为不错。

“师傅！你又在欺负猫咪！”

旻涧一跳下马车就飞奔过去抢救猫咪，却被老头一爪子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旻涧！师傅教的尊师重道你学哪儿去了？！是不是要师傅再教一遍啊？”

老头摇头晃脑，嘴里吐出的话让旻涧即刻求饶。

“师傅！徒儿错了！师傅不用再教了。”

旻涧哀怨不已，要是让怪老头再教一遍，他还有命活吗？怪老头可是以让他们集体站着不躲不闪硬撑着承受他砸过来的任何东西来教导他们的，也许他一时兴起就会扔一大块石头，要是砸到脑袋了他也就把人扔到水里洗洗，把血迹洗干净就了事儿，这种痛苦他尝试一遍就够了！

怪老头分明就是把他们当成消遣嘛！

“嗯，老实说，你有没有好好完成任务？！”

老头不放手，旻涧继续哀怨，牟微站在一边，同情兼幸灾乐祸，柒沐枭却是当做没看到直接回了房间，只是眉眼哀戚。

“有有有！绝对有！师傅……”

旻涧终于从怪老头手里脱逃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怪老头那么疼着沐沐，却要这样整他们，即使沐沐是很好很好啦，可是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第二天，一打开房门，如柒沐枭所料，柒天狂带着秦歌正在和怪老头喝茶。

“师傅。”

柒沐枭上前行礼，恭恭敬敬完完整整的拜师礼。

“沐沐，唉！有些事，不是你所看到的听到的那样，师傅言尽于此，也知道你现在一定是最后一次叫师傅了，师傅也不强求，只是……”

怪老头完全不像面对着旻涧之时那么泼辣，反而像个历尽沧桑被岁月折磨得只剩下躯体的老人。

“我会尽量做到，你说吧。”

柒沐枭至始至终不看柒天狂或者秦歌，只是看着怪老头的眼，他知道无论那四年是否是个骗局，这个老人是真心对他好。

“情不为生死，缘注定因果。”

留下这句话，怪老头拉着秦歌离开了，整个院子里就剩下柒天狂和柒沐枭，许久都不见有人来，看来是被怪老头堵住了，只为了尽力挽救，这段悲剧。

“沐儿，真是、怎么可以偷偷跑掉呢？父皇很担心。”

柒天狂斟了一杯茶，柒沐枭端起来就喝。

“柒天狂，你为多少人斟过茶？”

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柒天狂和柒沐枭开始了和平安宁的长谈，也许说是最后的晚餐再适合不过。

“父皇的茶，可没几人喝得起。”

柒沐枭不看柒天狂，只是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看着院子里的落叶，只是八月，却已有那么多的落叶，是今年的秋天来得比较早吗？那就是说，冬天也来得比较早了。

“父皇的生父生母有资格，因为他们生了父皇，可是他们给了父皇一生的伤，所以父皇亲手剥夺了他们的资格。”

柒天狂继续斟茶，柒沐枭还是端起就喝，没有开口的迹象，也许是因为柒天狂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话。

“除此之外，也就只有沐儿有资格……沐儿……”

柒沐枭不自觉期待着柒天狂的话，却没想到柒天狂不肯再说，只好低垂眉眼掩饰失望。

“这六年，抑或四年，都是你的安排。”

柒沐枭说的话很模糊，但柒天狂知道它是指什么，而且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虽意料之中早已知晓，但还是让柒沐枭心痛得想哭。

“是啊，当年一时大意让沐儿烧了启元殿就跑了，父皇可是气得不轻啊！要是不把沐儿找到好好打顿屁股，父皇还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柒天狂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仿佛他们就是在谈论天气而已，而不是这个让柒沐枭再一次流下滚滚‘寒泪’的话题。

原来他逃了六年却还是一直被柒天狂握在手里，还真是六年伤别，流年幻梦一场啊！

柒天狂一定很擅长放风筝吧，所以就把他当成风筝，有时候紧紧拴在身边，有时候放长了线，但最终都会把他圈在自己身上，永远，他都只是柒天狂的所有物，不可能挣脱，这句话说的还真是贴切啊！

不过也不是没有方法的，至少风大一些是可以把风筝吹得断线，然后就可以挣脱了——脱离柒天狂的手，飞向地狱，这就要看他选择乖乖做柒天狂的禁脔还是下地狱受油煎锯腿的折磨了。

不过仔细想了想，柒沐枭真想一爪子拍死自己得了，他怎么会想着‘禁脔也没关系，只要能待在柒天狂的身边就好了’？要是真的有方法可以形神俱毁，他想，他绝对会选的，只是，可能还是有些放不下——是他欠虐，嫌受的伤尝的痛不够深不够多吧！

三十一，水月醉歌

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宫里的日子把柒天狂憋得发疯，他竟然要留宿茅屋几日，还说是什么要和他一起创造美好回忆，柒沐枭不懂，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坏掉了，柒天狂说的话他不懂，吟泉做的事他也不懂，怪老头的忠告他不懂，就连为什么牟微和旻涧总是看着他面露悲伤他也不懂……什么都不懂，他也就只有接受，反正，从来就只能接受不是吗？

他想着也许是怪老头说了什么事，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但既然所有人都千方百计瞒着他，他也就随着他们瞒好了，现在的他，除了柒天狂，不知道还会把什么放在心上，偏偏柒天狂只是把他当禁脔——在茅庐留宿的第一晚，柒天狂狠狠地要了他一晚上！

第二天，柒沐枭很累很想睡，可是柒天狂硬是把他从被窝里掏了出来，洗漱完毕又喂他吃了些清粥，然后就抱着他在深山里四处乱逛，他想要是遇上老虎狮子什么的，柒天狂会不会把他扔下自己逃跑，可是答案自然是——不会，毕竟他是最完美的玩具。

走走停停，柒天狂抱着柒沐枭来到了一片草地停了下来，柒沐枭本来正半眯着眼补眠，这时候却闻到了一股很清雅的花香，一睁开眼，他真是惊呆了。

一大片平坦的空地上全是软软的浅浅的小草，靠近水边的地方，有一条彩色的带子，那是成片的野花，七色炫彩，梦幻般的美好！

“好美！真的好美！”

柒沐枭一下子精力充沛跳下柒天狂的怀抱在草地上旋着身子，就像是一大群紫色蝴蝶在跳舞——因为柒沐枭的哀求，柒天狂没有给他换上白色纱衣。

“怎么会有这么梦幻的地方？！”

柒沐枭跑到花丛里看看这朵又嗅嗅那朵，甚至脱了鞋子坐在岸边把脚泡在水里，也许是感念于柒天狂的用心，也许是场景过于美好，柒沐枭扬着大大的笑脸向柒天狂挥手。

“快过来！这里好舒服！”

柒天狂瞬间收起了悲凉心境，脸上挂着邪魅的笑容走向柒沐枭，就从柒沐枭的笑脸开始，暂时抛开那些伤心的过往，这一天注定会是俩人之间最和谐最美好最完美的回忆。

“沐儿喜欢玩水？”

柒天狂也脱了鞋子坐到柒沐枭身边。

“嗯！夏天这样泡着很凉快很舒服，以前我就巴不得整个夏天都泡在游泳池里！”

柒沐枭重重地点头，还嘟着嘴说起了前世。

“看来沐儿真是水做的。”

柒天狂抱过柒沐枭让柒沐枭坐在自己的腿上。

“我又不是女人，怎么会是水做的？！放我下去啦！我要玩水！”

柒沐枭在柒天狂怀里张牙舞爪地折腾，柒天狂没有像往日那样说什么‘把持不住’的话，只是紧紧圈着柒沐枭的身子。

“地上凉，沐儿会生病。”

柒天狂低沉的柔柔的嗓音说着这种话，还是在柒沐枭的耳边说的，柒沐枭立刻不闹了，双颊红红的像苹果。

“你就会欺负我！”

柒沐枭扭扭捏捏半天还是说出了这么句娇嗔的话，柒天狂低低笑了起来。

“呵呵！沐儿还是下水去玩吧，再这样闹下去，父皇可不保证会不会……”

柒天狂猛然想起今天的目的，停了下来，柒沐枭也沉默了，但——

“打沐儿的屁股！”

可能的尴尬就这样消除了，其实相处真的很简单，只要两个人都谨守着那道火线，也就不会让快乐短暂。

“才不要！我可是十四岁了！你怎么可以还打我的屁股？！”

柒沐枭嘟着小嘴小脑袋翘的老高，柒天狂挑了挑眉，像是猛然想起什么充满算计的事。

“哦，沐儿已经十四岁了，可是，沐儿逃了六年，可是错过了父皇三十岁大寿哦！”

柒天狂促狭地看着委屈的柒沐枭，又大声笑了起来。

“父皇可得好好想想该让沐儿补个什么寿礼？”

柒沐枭察觉到自己被骗了，气得捧着溪边的水就往柒天狂身上洒去，一边洒一边笑，银铃般清脆澄澈的笑声，此生——应该说是两世，第一次。

“可恶！坏父皇！就知道欺负我！”

柒沐枭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叫出了那两个字，柒天狂心下开怀当然不会去提醒，看着柒沐枭玩得挺高兴，他也下了水。

“沐儿是父皇的，父皇怎么不能欺负了？况且，父皇这是喜欢沐儿才会欺负沐儿的。”

柒沐枭听到柒天狂这样说，只愣了一下，然后就专心打水仗了，也许真的已经迷茫得不知道天南地北，所以即使这样的话，他一直期待着的想要得到的话，却也只是当成晓梦一场。

“父皇！沐儿这么短小，父皇怎么就不让让沐儿？！”

柒沐枭很快落败，忍不住委屈地嗔视柒天狂，小手叉着腰，还暗自赞了句——原来叉腰的感觉这么好，难怪牟微那么喜欢叉腰。

“沐儿要父皇作假？”

柒天狂忍着笑意，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柒沐枭小嘴翘得更高了。

“父皇不干就算了！”

柒沐枭故作生气转身留给柒天狂一个背影。

“呵呵！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沐儿有点表示，怎么样？”

柒天狂满脸都是再也忍不住的得意笑容，柒沐枭红了双颊，扭捏半天还是走近了柒天狂，然后攀着柒天狂的肩，把小嘴凑上去在柒天狂的薄唇上印下一个吻。

“这样可以了吧！”

柒沐枭撅着嘴看着柒天狂得意的笑脸，很想一巴掌拍上去。

“沐儿——这可不行哦……”

柒天狂紧紧搂住柒沐枭的身子，粗大手掌磨砂着柒沐枭的后背，狂野的深吻让柒沐枭喘不过气儿，憋得双眼迷蒙隐隐渗着泪光，双颊飞上两抹红云，看得柒天狂有些冲动难耐，只好赶紧放松手。

“沐儿接吻的技巧可是太差了！看来以后得多练练，”

柒天狂像只偷着腥的猫，色色地舔了舔薄唇，看得柒沐枭无地自容，只好红着脸转出了柒天狂的怀抱。

父子俩打水仗打了几回合，柒沐枭次次落败，总是他输让他心里很不满意于是俩人改玩抓鱼看谁抓得多。

结果可想而知，柒天狂一个历尽磨难才当上皇帝的‘老油条’，当然懂得很多事的诀窍，而一世无聊一世伤的柒沐枭也就算一株‘小白菜’，自然只有败北的份儿。

然后柒沐枭又提出烤鱼，不过是柒天狂烤鱼他吃鱼，因为肚子饿了，柒天狂事事顺着柒沐枭也就没反对，反而把他们俩人抓的鱼全烤得金灿灿的，看得柒沐枭流口水，可是吃了三条的他已经再也吃不下了，只好威逼柒天狂答应以后再烤给他吃——先不说有没有以后，柒天狂邪笑着答应了，但作为交换，柒沐枭得拿自己做报酬——也不考虑那些后来的事儿，柒沐枭红着脸答应了。

再后来，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到了晚上，天上星光点点，柒沐枭玩累了正躺在草地上头枕着柒天狂的大腿休息。

“父皇，我好高兴，从来没有这么高兴。”

柒天狂只是‘嗯’了一声。

“父皇，我唱首歌给你听好吗？”

柒天狂来了兴致，毕竟沐儿声音这么美，他早就肖想着沐儿的歌声了。

“唱什么？”

“前世的歌，很老了，但我很喜欢，那是一个很唯美却又很凄凉的一个故事，每次听着歌，即使我不太懂那些情爱之事，但总是会流泪，现在想想，也许这一世是早就刻在灵魂上了的。”

所以才会哭，为这一世的悲情而哭。

柒沐枭没有再说了，柒天狂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他唱歌，还以为他睡着了，正当他想要脱下外袍盖在柒沐枭身上的时候，柒沐枭坐了起来，微笑着面对他，然后，便是歌，唯美而凄凉的歌。

刀戟声共丝竹沙哑

谁带你看城外厮杀

七重纱衣血溅了白纱

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谁知再见已是生死无话

当时缠过红线千匝

一念之差为人作嫁

那道伤疤谁的旧伤疤

还能不动声色饮茶

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

血染江山的画

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覆了天下也罢

始终不过一场繁华

碧血染就桃花

只想再见你泪如雨下

听刀剑喑哑

高楼奄奄一息倾塌

是说一生命犯桃花

谁为你算的那一卦

最是无瑕风流不假

画楼西畔反弹琵琶

暖风处处谁心猿意马

色授魂与颠倒容华

兀自不肯相对照蜡

说爱折花不爱青梅竹马

到头来算的那一卦

终是为你覆了天下

明月照亮天涯

最后谁又得到了蒹葭

江山嘶鸣战马

怀抱中那寂静的喧哗

风过天地肃杀

容华谢后君临天下

登上九重宝塔

看一夜流星飒沓

回到那一刹那

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

枯藤长出枝桠

原来时光已翩然轻擦

梦中楼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并肩看天地浩大

回到那一刹那

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

枯藤长出枝桠

原来时光已翩然轻擦

梦中楼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并肩看天地浩大

梦中楼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并肩看天地浩大

这一晚，就以这首歌做了结局，唯美而凄凉，被柒天狂抱着往回走的柒沐枭想着，要是这一世也能落得这么个唯美而凄凉的结局也不错，但他知道，容易让人得意忘形的快乐不叫幸福，那是悲剧的前奏。

三十二，而立晚礼

由于在溪边玩了水，又打了水仗，两人身上都是夏天的清凉气息，也就自动把沐浴这一环节省掉了，晚餐时间，柒沐枭还是坐在柒天狂的怀里用餐，还是柒天狂喂，他却一点都没有别扭，可是除了他和柒天狂以外，所有人都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