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郎 上——碧西
碧西  发于:2013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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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心乎爱矣,胡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诗经·小雅·隰桑》

霍去病李敢,武帝卫青CP。

这是一个往狗血小白路上越奔越远的故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霍去病,李敢,汉武帝刘彻,卫青

配角:卫子夫,柳枝,平阳公主 ┃ 其它:命运

第一卷:青青子衿

第一章

那双鹰一样的眼睛。

任何人第一眼见他,都是这样想。黑色的眼仁很大,专注的一瞬不瞬看人。他看向某个人的时候,人会觉得有冷意从后背沿着脊梁慢慢的爬升,直到后颈一片湿意。但是他若唇角轻轻一挑,又好像是阳春三月,上林苑拂面而来的熏风。

就是这么一个,不可控制,不能直视的人。

李敢第一次看见那人站在长平侯卫青的身边,微微昂头,喉结痉挛般微微的抽搐。

黑沉的眼中是永远不变的执着。

身后三千士卒挥舞手中的长戈,脚踏的尘土飞扬,呐喊声震天动地。李敢脑子里轰隆隆的响,响的连士卒们的号子声都听不进去。他呆呆的往那边看,掌心粘腻一片汗水。

痴痴地看着,以至于那人回头看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霍去病那年十七岁,舅父卫青到羽林军看他。卫青是他的启蒙恩师。第一次上马,第一次开弓。父亲一样的人,看向霍去病的目光里一派的期许。霍去病的心里是感恩的,他有的时候刻意的想要忘记他是一个厨娘和下人的私生子。他想要一个卫青一般的父亲,即使他知道舅父也曾经是马夫出身。

卫青转头和副将说些什么,霍去病没有细听。他站在卫青的身边却不懂得要微微退后表示礼让,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凝神去看底下士卒的操练。高台之上看的格外的清楚,几乎看得清领头的那个人的脸。

那个站在队伍最前端的人,看起来并不像个在军中待久了的莽夫。黑色的甲胄下面是青色的衣裾,袖口没有束好所以露出一截腕子。是白色的,在这烈日下照着几乎白的耀眼了。

霍去病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臂,阳光的曝晒留下麦色的皮肤。冷硬的骨头突出的支零着,让他莫名的有些沮丧。

觉得自己和那个人不一样。霍去病下意识的又去看那个人的脸,长眉斜飞入鬓和高挺的鼻子让人一见就知道是个美男子。只是皮肤白的几乎是透明色,薄唇在唇角紧紧地抿着。不知道为何觉得这人十二万分的紧张,尽管眉目间一派从容和淡然,总是掩饰不了眼光闪动。

霍去病看了看他,他一怔之下就把脸转开。这一转让霍去病觉得突然不适,就像是阳光蓦然太过炽热晒得脸颊痛。卫青已经说完了话,顺着霍去病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李敢,就宽厚的笑了,似无意的向霍去病耐心的解释:“那是飞将军李广的幼子李敢,如今也是在军中锻炼。你们年龄相仿,一定合得来。不如经常亲近,一起操练的好。”

霍去病凝视着李敢的背影,拧着眉压着声调里一丝怒气:“明天吧。”

卫青素来为人宽厚,对霍去病从不苛责。听了只是一笑,就自己下去留下霍去病在高台上站着。霍去病站着那里看了半日,竟然不觉得头顶上的阳光烤人。到了中午了,低下的人都散了去吃饭。没人管高台上的少年,而少年似乎也无意下去。李敢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还是慢慢的往高台上走。

皇后和长平侯的外甥,总不能没人管饿着。这话传到谁的耳朵里,都是不好听。况且这军营里想要巴结这位眼睛明亮少年的人,不在少数。

李敢似乎忘了,他跟霍去病不过是同岁。

李敢往上走着,越发的懊恼。霍去病未必在军中没有要好的人,自己这样上来太过唐突了。可是已经走到了半路上,高台上的少年灼灼的目光已经落在身上。若是现在止步转身下去,更添尴尬。索性硬着头皮缓步向上走,在少年的面前停下。

李敢无意害怕霍去病,尽管觉得少年气势惊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越是靠近,越是觉得烈日下有莫名寒意围绕不去。太过于锋芒毕露,让人惊叹于那一把锋利剑刃的光华。这样的人得了皇上的青眼其实并不奇怪,当然也有流言蜚语中心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霍去病默默看着面前身量平齐的李敢,眼睛垂下让霍去病看不见他眼里的神情。霍去病清清嗓子:“你是新来的?以前没有见过你。”

李敢抬起眼,脸上不觉浮出个笑影:“末将刚刚从期门军调过来。”霍去病听了也点一点头,见李敢额头上晶莹的汗珠,不知为何也笑起来。李敢看着少年脸上深长的酒窝,将自己要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移不开目光,霍去病渐渐收了笑容盯着李敢微张的唇:“你看着我做什么?”

李敢方如梦初醒,暗骂自己今日失了魂魄。恭恭敬敬的行礼:“校尉,午饭时间到了。”

霍去病从一岁姨母卫子夫得宠之后,便看惯了人人恭敬中带点巴结的姿态。今日见了李敢,看他的恭敬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甚是新奇。转念一想卫氏名满天下不过数年,李家却是几代的将门了。这种贵公子,恐怕骨子里有些看不起草芥之中发迹的人。

想来想去,居然忍不住生气。李敢莫名其妙的看着眉间有些发红的霍去病,暗自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说了错话。然而霍去病已经一声不吭的下去,他也只能尾随。

到了凉亭之后,李敢就转身要走。已经坐下来的霍去病冷冷的瞥他一眼:“留下来一起吃吧。”李敢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也只能在他对面坐下。

从李敢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一群席地而坐的将士捧着饼子津津有味的吃着。然而霍去病离得太近,将士们都有些畏惧,出奇的安静。李敢看着看着,私心里很希望自己也跟兄弟们一起坐在地上吃饭讲些笑话。

霍去病眼见着李敢眼里慢慢浮现的神往,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握紧了拳头。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让人毫无亲近之意。他以为李敢大概是不同的,然而却是失望。

终究是少年心性,无论怎么暗自告诫自己不要。最后还是看进了李敢的眼睛里恨声问:“你为什么坐立不安的?不想和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么?”

猛然一听霍去病这样问,几乎让神游的李敢吓了一跳。他很快回过神来对面前面色不善的霍去病一笑:“并不是这样。只是怀念和将士们大声喧哗讲笑话的样子。”

霍去病听了眉毛一挑,轻嗤一声:“这还不简单。”回过头面对沉默着咀嚼的将士们,随手指向一个人:“你,讲个笑话来听听。”

被指的人立刻汗如出浆,站起身来结巴了半天:“小人,小人,小人并不会讲笑话。”霍去病皱皱眉看向旁边的一个人,那个士卒也立刻低下头。

李敢苦笑着摇头,这可就无趣了。眼见着霍去病的火气越来越大,连忙急声劝到:“末将不是那个意思。偶尔说说,校尉不要当真。”

霍去病已经当真了,随手解下镶嵌着华丽玉饰的疆弓毫不珍惜的丢在地上:“谁讲得出个笑话,这弓赏给谁。”

一时间一片议论声,这疆弓是霍去病一次陪皇上狩猎,龙心大悦赏赐的御弓。这么随随便便的就要给人,当然人人眼红羡慕。不一会就有个人站起身来绘声绘色的讲个笑话,李敢心里还存着狐疑,但也就跟着笑起来。

霍去病却没笑,眼睛死死盯着李敢的侧脸。看着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影,眉目柔和。眼睛微微眯起,眼角上扬。耳边没有喧哗声,只是看着那人笑起来的样子。

世界一下子一片安静,只剩下那个人在对面轻声的笑着。霍去病不觉放松了握紧的拳头,缓缓吐出口气来。天太热,空气都粘腻而沉重。

奇怪,为什么心口发疼。

晚上霍去病躺在罗帐中,温香暖玉的抱了满怀。那个笑容就是在脑子里萦绕不去,想到头痛。怀里的美人丝般的长发扫在侧颈上,越发的让人烦躁。

那天在梦里,模模糊糊的有人俯下身对他笑。霍去病抬手要去抓那人的下巴,却怎么也抓不到。胸口像压了个大石头,呼吸困难。等他大汗淋漓的醒来,在午夜的梦魇里抹去流进眼睛里的汗水。

梦里那个人,长的怎么他娘的,那么像李敢。

第二章

梦里都梦到李敢这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于是霍去病见了李敢,着实没什么好脸色。李敢困惑之下还是什么都没说,规规矩矩的站在霍去病后面看操练。

大概有人天生就有不动如山的气势,霍去病在面前一站,三千人里没有一个敢偷懒。一个个都奋力呼喊,大部分都是看着霍去病面色不善上。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居然镇住了一群二三十岁的血性汉子。李敢自问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看向霍去病的目光越发的不同。

霍去病从眼角接了李敢略带一丝敬佩的目光,心里舒服了不少。然而脸上的寒冰还没化了,看的一干人等都越发的心底发冷。

就这么陪着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上午,李敢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了不知几次。看着汗滴已经从霍去病的脖子上一次次的没入衣领不见,李敢默默祈祷午饭的时间快到。终于有人过来喊了一句午饭好了,李敢终于松了一口气。

霍去病转头看向李敢,看他的额头上全是豆粒大的汗珠,心里有点懊恼没有让他早点休息一次。张口想问李敢的脸色为何这样不好,却觉得太过矫情了。抿了抿唇迈步走开,眼见着李敢在背后一个踉跄,眼明手快的接住。

李敢站得太久,一挪步眼前一阵发黑。幸亏有人迅速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才没有狼狈的摔在地上。昏沉中看着霍去病的目光落下来,眼睛里居然是一派柔和。吓得心里一哆嗦,急忙站好。小心地把手臂从霍去病的手里滑出来,低低道声谢。

静了半晌,感觉霍去病的手拍在肩膀上:“下一次撑不过,自己去休息。”

李敢惊讶之下抬头去看,霍去病已经走开几步。愣了一瞬,李敢连忙跟上。他心里仿佛有点生气。他是父亲的幼子,先前的几个兄长都早逝。本来做父亲的对小儿子有几分偏疼,如今只剩下一个儿子自然十分爱护。李敢从小虽然是受了弓马骑射的训练,终究是父亲心慈没有狠训。如今在霍去病眼前露出这不支的情态,总觉得好像要被霍去病看轻了。

霍去病却不知道后面跟着的人的心思,只一个人在心里懊恼。觉得自己甚是不近人情。几次叫底下士卒去休息,自己站在那里不动自然李敢也是不敢动的。这么烈日下站了一上午,自己都疲惫不堪,何况别人。

光顾着责备自己,走过了凉亭也不知道。李敢在后面低低的叫了一声校尉,霍去病一回头,见李敢的两颊上发红。大概是晒的,然而情态甚是……

霍去病竟想起可人一词,心里大骇。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干什么?”

李敢以为霍去病真有轻慢自己的意思,更觉得无法直视霍去病的眼睛:“校尉,走过了。”

霍去病如今才恍然,郁闷的咳了一声走回去。坐下来吩咐多打些冷水来。怔怔看着李敢脸上的红晕,觉得喉间发干。

李敢即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霍去病的目光在头顶上扫来扫去。他手指近乎痉挛的按着筷子,指节发白。心里乱成一团乱麻,找不出个线头解开。真是热,汗从颈子流下来,到了阴凉地方都结成了白霜。

霍去病拨着碗里的饭,竟然没一丝胃口。抓着杯子一杯冷水下去,还是觉得不解渴。抬手就拿了壶对着壶嘴灌下去,眼见着对面的人一点反应都无,心里忐忑不安到略有一点怨愤的意思了。

越看越是移不开目光,却张口结舌的说不出一句来。冷水从喉间滑下去,冷到肺腑里。然而额头热的仿佛要烧起来,烧的眼睛似乎都红了。

真是,疯魔了。

越看就越是移不开目光,越看越是想要抓住那人的下巴,扣紧。让他看自己的眼睛,看看那双眸子里面自己的样子。霍去病非要在底下将双手都握成拳头,才能止住那种渴望。

李敢半晌没听见霍去病说话,就缓缓地抬头看向他。霍去病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目光闪烁不定。但是眉头总算松开,似乎并不是生气的样子。李敢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早就词穷了。他敏感的觉得气氛不对,却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这一壶的冷水全是白喝了。李敢一抬头,霍去病就看进他的眼睛里去。那眸子映着金色微微闪光,好像上好的琥珀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霍去病看着自己在他眸子里的倒影,觉得又渴了。

如果诚实一点的话,不是渴了。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好像想要那个人对自己微笑,想要他靠近自己,想要……

所谓心想事成,大概是老天爷听到了霍去病的心声。眼见着李敢慢慢的欺近,霍去病的喉结极快的滚动两下,差点想要跳起来。残存的一点理智将他定在座位上,看着李敢已经近到眼前。

接着看着李敢拿起桌子边的帕子,细细的抹去霍去病额头上的汗水。霍去病愣愣的一抓,就抓住他的腕子。身后一群人似乎安静下来,李敢脸上有一丝讶色,但什么也没说。

霍去病把目光定在手里抓着的腕子上,白皙的皮肤被晒得发红。弧线流畅,并不像是练武的人。霍去病着魔一般去触摸皮肤下青紫色的脉络,觉得那皮肤出奇的凉。

李敢看着他的指尖抚上去,那指尖上有常年握弓拿剑留下的硬茧,粗糙的擦着他的腕子。他觉得他的指尖全是火,热度烧的他背部发紧。他不敢抬头看霍去病的眼睛,怕自己一眼就忘了今夕何夕。

霍去病的掌心贴着李敢的腕子,掌心里全是汗水能滴出来。然而他执拗的抓着不肯放手,腕子下脉搏渐渐急促。他抬眼看着故作镇定的李敢,知道这人也紧张的不行。

其实岂止是紧张的不行,是紧张的快要发疯。李敢向来自诩力气非常,到了霍去病面前发现根本没有可比性。霍去病身后的将士们似乎都没看到,还是装作没看到。反正一切正常,仿佛不正常的只有两个人。李敢觉得如果霍去病再不放手,他的手腕就会断掉。越是想要抽出来,就被攥得越紧。他心一横,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腕子往外抽。没想到霍去病轻轻松松的放了手,冲力之下李敢差点仰过去。

站稳了之后看对面少年玩味的笑着,镇定心神沉声说:“末将僭越,请校尉恕罪。”

霍去病顺手将刚才擦脸的帕子揉成一团,似笑非笑的看着眉头紧蹙的李敢:“算了,不关李司马的事。”回头叫了一声,说是今天下午休息,叫所有人都回家。李敢心里嘀咕,大概只有霍去病有这个权力又有这个勇气擅自给人放假。倘若天子下午心血来潮出猎,羽林军都跑没了,这可怎么得了。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毕竟他在这羽林军里算是新来的,说不上话。况且霍去病一发话,哪里有说不的人。

说起来霍去病这人活到现在,还真是无人对他的意见提出异议。皇后卫子夫自然是疼宠这个骄傲而聪明的外甥,在长平侯卫青心里恐怕霍去病重过了他自己的三个儿子。这样的两个人给他撑腰,如何不让人对只有十七岁的少年起敬畏之心。然而霍去病却好像天生就是自信超凡的人。撇去他的身份不谈,如果他看着你的眼睛对你说他的决定,你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所以李敢知趣的什么也没说。霍去病眼见着一群人都散了,偌大的校场上只剩下两个人对坐。李敢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好像被霍去病的眼光定在座位上。霍去病起身向他的方向俯身,感受他略急促的呼吸,满意的笑起来:“我们去喝酒。”

李敢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鹰一般有力的眼睛,想不出拒绝的话,于是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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