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安之讥讽着，“你以为我们现在还住得起大房子吗？就这套房子我们也只够租上两个月的，若是生意迟迟不开张，咱们连这里都住不起了！”

唐慕辰心下想想，也就释然了。别说他们俩住一起，就刚才上楼的时候，他还清楚的看见对门的那套小户型里，光客厅里就摆了两张高低床，那就是个四个大男生了。刚毕业的人哪有资格享受？既然决意把自己的姿势放低，又何必讲求这些东西？就算真的住在一起，又岂能夜夜笙歌？

不再纠结，他大方的拉开简易衣柜，有一半放着祈安之的衣裳，另一半空出来虚位以待。他倒跟自己一样，只带了几件最朴素的衬衫长裤来。

把自己的衣服挂上，唐慕辰忽地想到一个好主意，“既然只有一间房，那我们不如赌一把！以后谁有生意开张就住房间，否则就睡客厅，如何？”

祈安之挑眉一笑，“好！不如再改进一下，让赢的人有权决定输的人睡在哪里。”

听出他话里的暧昧之意，唐慕辰微恼，不甘示弱的瞪起眼睛回了一句，“那不如再改进一下，让赢的人有权决定睡的方式！”

“一言为定！”

同样不加掩饰的张扬与自信在两个人的眉眼间展露无疑。

虽然在营业执照上已经看到，但当唐慕辰真的来到他们的办公室，看到门口挂的招牌时，心尖还是狠狠颤了一下。

“幸运星（LUCKY STAR）房地产投资顾问有限公司。”

LUCKY，唐慕辰的爱犬。STAR，祈安之的爱犬。

两条同岁的可爱金毛，陪着他们渡过了人生中最难忘的童年时光，却在他们十六岁那年前后故去。

从此以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再不养狗了。

“有些陪伴，一辈子一个就足够了。”

当年，站在爱犬的小墓旁，祈安之如是对唐慕辰说。

那条已经年老得走不动路的LUCKY，似乎也是明白了什么，上前磨蹭着冰凉的墓碑，从浑浊的老眼里掉出泪来。

而唐慕辰便指着旁边的一块空墓地轻轻的说，“那里，留给LUCKY。”

祈安之看着他，点了点头。那一刻，他们心底的悲伤只有彼此能懂。

四个月后，LUCKY也安葬到了这里。

可是此时，在两位主人对视的眼里，却不再那么悲伤。生而有伴，死而有邻，人生若此，便也算得上是一种幸福了。

虽然后来，祈家又养了一条名叫STAR的狗，即使它仍是那只STAR的骨血，但唐慕辰知道，那再也不是祈安之的狗了。就好象他自己，再没有一条狗可以取代LUCKY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因为，他的心已经给了那一条狗，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了。哪怕再好，他也不要了。从这一点来说，他和祈安之其实是一样的人。

有些话不用多说，唐慕辰盯着那招牌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祈安之一眼，却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握了握拳头。

回他一个淡淡的笑，唐慕辰暗自也捏紧了拳头，在心里默默的说，为了我们的幸运星，加油！

31.

幸运星房地产投资顾问有限公司。

小小的办公室，不足五十平。一间客厅里却挤了八张办公桌。左边四张，右边四张，如楚河汉界般分得泾渭分明。

里头除了一间洗手间，再只有一个贵宾室。别误会，那里可不是二位经理的专属地，而是大家公用的会客招待区。

这间新开的小公司就有两位经理，在左后方那位年轻的黑衣男子是祈经理，右后方那位白衣男子是唐经理。谁正谁副大家也拎不清，不过是个打工仔，知道是领导就行。两人各自前方的三个卡座上，就是他们旗下的三个兵。不过现在，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大家陆续都回去了，只有两位经理，还坚守在岗位。

不是两位经理愿意做这个工作狂，实在是事情太多，找不到人手。

你说再请？那钱从哪里来？多一个人要多出多少开销！二位经理现在都当着家，很知柴米有多贵。公司里除了各自手下三个兵，再无多余的任何一个人。

如果要招待客户，对不起，一应端茶递水准备资料可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忙，都得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就连两位经理也不例外。

这年头经理不值钱啊！有时想想，真觉得自己就象老黄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那玩意儿咱没有，说是血一点也不过分的！

业务员只需要按着各自划定的区域拜访客户，完成一定计划任务即可按月拿到薪水。可他俩呢？除了同样的这些事务，还得管理公司的日常运作，打点财务收支，做好后勤保障以及安排员工培训等等林林总总的事务。

这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需要操心的事情一点也不比大公司少，把两个力求完美的年轻人成天忙得是昏天黑地。

至于薪水，那是神马东西？整个公司的开销都是他们在负担，公司无盈利，他们哪来多余的闲钱给自己玩那浮云？

这不，墙上的时钟都已经指向晚上十点了，两个人还在公司里挑灯夜战。

“呼！”祈安之忽地厌烦的把桌子一推，人立即坐在滑椅上退出了一尺开外，扯松了端端正正打了一天的领带，长吐一口闷气，“妈的！怎么还不开张？”

不怪他心急，公司开业已经一个月零三天了，一单业务还没谈成。世道艰难，远比两个初出象牙塔的年轻人想象得更为严重。当脱离了家庭的光环，真正走向生活，才明白这市场上真正的白刃战究竟有多恐怖。

唐慕辰揉揉涨得酸痛的太阳穴，也挫败的闭上了眼，发着牢骚，“谁让我们公司小呢？现在几乎所有的房源在网上都是透明的，客户要委托，当然首选那些牌子老，规模大的公司，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他妈的也不能一点也不相信人哪？昨天明明谈好的那一家，临签约又反悔了！这不是耍老子玩么？”

“你这家才临签约，上个礼拜我跟的那家呢？老子费了多少唇舌才哄着那家取了定金出来。却没想到，结果砸在自己人手里！”

祈安之说起来就是咬牙切齿，他也真够倒霉的，好不容易谈定了一家，正跟着那家男主人去取钱，他太太就留在公司由组里一个女孩招呼着。结果等钱取来，那家太太却反悔了，拉着老公就跑，看着他们的眼光就象是对着骗子。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那小女孩跟人八卦，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说他们公司开张还没一个月，这还是他们做成的第一笔买卖。老板就是这一对年轻的小帅哥，听说还是外地人。听着听着人家的脸皮就抽搐起来，生怕是皮包公司，做成一单就卷着他们一辈子的家财跑路了。为防万一，所以他们决定先跑路了。

把祈安之气得，当即就叫那个女孩滚蛋！可那小姑娘也是未谙世事，现在求职艰难，好不容易才找着一个工作，怎么舍得轻易放弃？而最最关键的是，这可是在两位花样美男手下工作耶！虽说这二位平日都太酷了些，但天天看着也养眼啊！

额外说一句，那姑娘好象有些不良的奇怪嗜好，总喜欢用一种特别的眼光打量二人。看得人心里直发毛，祈安之要她走，其实也有点公报私仇的味道。

当下姑娘哭得是满脸豆花，宁肯自罚一个月薪水也不肯离开。弄得唐慕辰只好出来做和事佬，还是把她留下了。这可不是唐慕辰心软，实在是求职不易，招聘也难啊！

又不是什么大集团，就这么一个芝麻绿豆点大的公司，好一点人都不愿意来，他们好不容易才招了这么六个人，虽然各有其不尽如人意之处，但好歹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也培训得能摸着点门道了，让他们现在放手再出去招，那就更费事了！

唐慕辰鄙视了他一眼，相互打击抒解着心中的闷气，“你就知足吧！虽然田心（书友syponder提供）年轻不懂事，却比那心眼太多的人可好多了。还记得你刚开始招的那人么？老道是老道，差点没把我们坑死！”

那人简直是祈安之生平的奇耻大辱！他真没想到，时值今日，居然还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弄阴谋诡计，还是最卑鄙无耻的一种！

起初，刚招了个有经验的老业务员进来，那人不到一个星期就谈成了一单买卖，得意洋洋的回来要兑现的提成。两人还挺高兴的，觉得招对了人。可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欺负他们是新开的中介，想骗客户的首付。

幸亏祈安之留了个心眼，为了规范管理，所有上报谈成的客户，他都会主动跟客户再打个电话确认，约定付款时间和方式。这一通电话过去，才知道原来这个业务员私下跟客户约了第二天要上门收取现金！

当下可把祈安之惊出一身冷汗，一面编了些话把这个场子圆了过去，另一头就立即打电话给那个业务员，严肃处理他这种私下收取现金的行为。

那人见占不到便宜，索性就不来了，当然那单生意肯定也就黄掉了。可那人走了也就走了，还在不少客户面前说他们的坏话，他们这家生意做不起来，也有一点这方面的原因。

提到那个人，祈安之眼中露出一丝冷酷，“那个姓常的，我记住了，现在不收拾他，过些时，我让他在这个地方连扫地都混不下去！”

唐慕辰绝对举双手支持！他知道，祈安之忍气吞声的留着那家伙，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刺激，一个激励，看能不能在最恶劣的环境下逼着自己奋发图强。要不是为了这个，连唐慕辰都恨不得把那王八蛋拖出去暴打一顿，简直是个人渣！想欺负他们，那真是没长眼睛！

对敌人仁慈是对自己残忍，对这种小人仁慈那简直就是圣母玛丽亚！祈唐两家的家教里头都没有这一条，他们只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百倍还施彼身！

祈安之深深吸了口气，却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和唐慕辰检讨自己，“其实田心这事，我也有责任。首先对客户不够坦诚，再次，对员工平常的培训做得不够。如果提前说清楚了，也就不会出现信任危机了。”

“你知道就好！”唐慕辰脸上线条柔和了下来，很是感慨，“平常咱们给家里处理一些事务都觉得很辛苦了，却没想到最辛苦的还是现在！唉！现在再回想起来，真觉得从前干的那些事情是太轻松了。咱们的父辈白手起家时，可真是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也只有在所有员工不在的时候，两位年轻的小老板才能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情绪。而白天，他们还得保持镇定，拼命给那些同样年轻的业务员们打气鼓励。

说了一会儿闲话，祈安之才感觉到肚子空空。晚饭还没吃呢，别生意做不成，还把身体拖垮了。要是让爷爷爹地他们知道，非骂死不可！

“回家吧！再看也看不出什么生意来，晚上去吃什么？喝粥好不好？”

经他一提，唐慕辰也才觉出饿来，“天天喝粥，我都腻死了。我去吃炒粉！”

“你以为我不腻啊！可是怎么办？都这个时候了，只有喝粥最健康，别吃那些油腻的，小心伤了胃。”

“那叫一份炒粉，一份粥，我们分着吃不就好了？不知这个时候还有没有青菜，再炒一盘青菜也好。改天咱们自己买点菜回去弄点吃的，我都想死家里的饭菜了！”

“那咱们改天回家去打打牙祭如何？”

“好啊！嗳，你家两个弟弟现在都上大学、高中了，你爷爷在家闷不闷的？”

“怎么不闷？前几天听说跟一帮老朋友出去钓鱼了，你爷爷也去了。”

“听说了。不过爷爷其实不太喜欢钓鱼，纯属闷的慌。”

二人闲话着，正打算关了铺子出来，却见一对老夫妻站在门外观望，两人都是孝顺孩子，唐慕辰立即微笑着迎了上去，“伯伯阿姨有事吗？没关系，说吧，有什么能帮的我们一定帮忙！”

见他如此和气，那老头子才犹豫了一下，“请问你们这儿，是帮人家卖房子的吗？”

生意来了？唐慕辰顿时一个激灵，扭头瞧了一眼祈安之，他已经把刚刚关掉的灯又打开了，大步迎上前，“是啊！伯伯阿姨请进来坐吧！”

32.

两个年轻人热情接待了这一对犹犹豫豫的老夫妻，待听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却是不约而同都露出了为难之色。

老先生姓王，太太姓李，膝下共有一儿一女。孩子都很孝顺又本事，在一南一北两个大城市里工作定居，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儿女。

本来孩子们是要接了老两口和他们同住，可老夫妻故土难离，舍不得这儿的亲戚朋友们，现在生活仍能自理，不大想走。

子女们多次劝说未果后，便只得在这城市的新城区给他们老两口置办了一套三居室的新电梯房，已经装修得漂漂亮亮的，就等着再晾上几个月，年前就可以乔迁新居。

既然这新房子已经弄好了，老两口一商量，便想把现在住的老房子给卖了。多少也能换几个钱，贴补给子女们也算他们做父母的尽一份心。

按说这也是常事，只是那老房子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楼龄了，还是楼梯式，实在卖不起什么好价钱来，可卖便宜了老夫妻又舍不得。

他们今晚上已经去了好几家中介公司，一听他们的报价和那房子，人家都不愿意接手这烫手山芋。就他们家那样的老楼，撑死了也只能顶上新楼的三分之一的价钱，那中介费自然也就一样大大缩水，可费的工夫和口舌却要更多些。

特别户主是老年人，既唠叨又容易受周边影响，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最容易变卦，可又不能说老人家。就算是办完了，万一他又想着心里不舒服，还是得来找你麻烦，这种事情在房产交易过程中并不鲜见，所以一般来说，大部分的业务员都不愿意兜揽这样的客户。

老夫妻白跑一晚上，很是失望，正打算打道回府，却无意间看到这家“幸运星”，便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走了进来。

祈安之和唐慕辰都明白，这门生意虽然不好做，但他们还是得尽力争取。虾米再小也是肉，在没有客源的情况下，现在还轮不到他们有挑剔的资格。

祈安之在这里陪着老王先生和太太聊着，唐慕辰就在一旁，从电脑上迅速调出了本处历史成交价格及周边楼盘的相应参考价格。

待看完过后，他也是面有难色，“王爷爷，这个真的不是我们骗您，要不您来瞧瞧，你们这块地区，最新一笔成交是在两个月前，跟你们家一样的户型和面积，人家也只卖到了十五万。他们家还是三层，比你们家还矮两层。你们这个五楼对于楼梯房来说，还是略高了一点，恐怕一般的中老年人都不会买。”

“你说的那个三楼我知道！”李奶奶很是不屑的撇嘴，“是七栋一单元，老罗他们家的房子！他们家三楼是好爬，可没我们家阳光好！而且老罗家那个装修是哪一年的事情？我们家可是前年才重新装修的，光那一次就花了八万块，那家具电器我们儿女都是拣最好的买的，也才用了两年！加上这个，我们卖个二十二万怎么过分了？要是按他家那个价，我们两个孩子，一人连十万块都分不到，这也太亏了！”

王爷爷在那儿附合着，“就是！我们也不是日子过不下去，等着钱用才卖房子。我和老伴都有养老金，足够我们生活了。只是儿女们孝顺，给我们置办了房子，咱们这老房子留着也没多大意思，不如卖了分点钱给他们，让他们也能拿着去再那个投资理财什么的，比白放着强。可要是一人分不到十万，那我们卖了还有什么意思？”

祈安之有些头疼，谁都知道家具电器这些东西贬值是最快的。当时觉得最好的，到现在肯定过时了，况且你喜欢的东西，说不定又是买方不喜欢的。人家买房子，只是买这个房子本身，至于装修，那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人家还是得再花笔钱重新布置的。可这样的道理跟年轻人还好沟通，跟这样一对老人家说得通么？你要说他家的东西不好，他立马能跳起脚来说你们年轻人没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