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夸夸你又怎么了？”沈碧云象只护犊的母鸡，立即展开了翅膀，“唉，好不容易盼到明天终于可以出院了，可惜辰辰又要走了。”

“妈妈，汤姆医生不是说，只要你坚持治疗，再去练练太极拳，肯定会恢复得比以前更好吗？我还等着毕业之后跟您一起回家呢！”

“好！”在儿子的鼓励下，沈碧云重新振作了起来，“没想到现在的西医也知道咱们传统的太极拳，老公，回去之后，你帮我买几盘碟，我要天天练习，争取成为武林高手，早日回家！”

“早就准备好了！”唐立贤宠溺的看着妻子，“我跟爸爸提了一句这，他老人家倒是上心，特意去请了有名的师傅，专程给你录的，可比市面上的好。到时我陪你一起练，咱们先从入门式学起，等着练熟了，爸爸说，再给你录后面的。”

眼见妻子说了半天的话，有些倦意，他体贴的道，“你早上做检查也累了吧，要不先睡一会儿吧。”

沈碧云顺从的点了点头，却微微皱眉，“早上也不知做的什么检查，还给我上了麻醉，弄得头现在还有点晕，你们一会儿去问问。对了，老公你不是说看到医院里还有篮球场吗？辰辰陪你爸爸去玩一会儿，老陪我闷在病房里，对身体也不好。我这就睡了，旁边都有护士呢，不要你们陪着。”

唐立贤扶着妻子躺下，给她掖好被子，又拉上窗帘，才轻手轻脚的和儿子一起退了出来。

先去医生值班室找汤姆，却意外的被告知他已经走了，走前给他们留了话，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沈碧云服用了新药，所以有些数据要带回大学试验室，找教授分析，等检查结果出来再邮寄给他们，具体的情况连这家医院也不清楚。

唐家父子有些错愕，这走得也太突然了，可是目前也只能选择相信，毕竟是他带来沈碧云康复的希望。也许有些前沿科学就是这样，在成果还未出现以前，不能让一般的医院知道吧。

“算了！”唐立贤很是大度的摆了摆手，“又不是人间蒸发了，咱们还是能联系上的。走，咱们去打球！”

一场痛快淋漓的大汗之后，唐慕辰终于鼓起勇气，悄悄问了出来，“爸爸，你跟妈妈……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唐立贤愣了一下，这话什么意思？

唐慕辰脸有些红了，磕磕巴巴的道，“若是你……你给我找个小阿姨……”

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别说象他们这样的有钱人家了，就是普通人，现在不也有很多养情人，包二奶的？这在古今中外，好象都是无法杜绝的现象。

唐立贤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好不容易才理解了儿子的意思，用力的捶了唐慕辰一记，“你个傻孩子，胡说什么呢！”

被爸爸这么捶打着，唐慕辰反倒松了一口气，脸虽然红通通的，但却不失认真的道，“爸爸！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懂的！”

“还说不是小孩子，净说些小孩子的话！”唐立贤呵呵笑了起来，拉着儿子在球场旁边的休息凳上坐下，“你今天是听到爸爸妈妈说的话了吧？”

在得到唐慕辰肯定的点头之后，唐立贤笑了，“今天那些话，应该是你妈妈故意说给你听的。”

唐慕辰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妈妈虽然病着，但脑子却从不糊涂，这些年还能不时帮爸爸在公司业务上操点心，出点主意，哪里会这么容易说些要紧的话，又偏偏让他听见的？

妈妈肯定是早有这个意思了，又怕儿子想不通，所以故意在他面前先漏些风，让唐慕辰能够换个立场考虑，接受起来就没那么困难。

唐立贤深深叹了口气，“辰辰你也是成年人了，有些话爸爸用不着太虚伪。是！自从你妈妈生了你之后，她身体完全垮下来了，要说爸爸不难过那纯属骗人！刚刚和你妈妈决定出国疗养的时候，连你爷爷都暗示过我，如果实在忍不住，就在外头再找一个。那时你妈妈别提有担心了，生怕我在外头真的又有了人，不知偷偷掉了多少眼泪。”

说起往事，唐立贤唏嘘不已，忽而一脸神秘的道，“辰辰，偷偷告诉你个小秘密，其实那时，爸爸有一次真的在忍不住的时候，也出去召过妓。”

唐慕辰震惊的抬起眼，却见爸爸依旧是一脸平静，语气平静的说了下去，“可是到最后，真的是做不下去！那姑娘很漂亮，也很知情识趣，身材更是凹凸有致，可就在她脱了外衣，坐在床上挑逗我时，我突然失去了性趣。那时，我突然想起了你妈妈，你妈妈的身材从男人的角度来说，其实平平。而且因为生你，肚子上留下一道好长的疤，那时还没完全恢复，疤痕是很明显的粉红色，一点都不漂亮。”

“我当时就在想，我到底为什么一定非做不可？难道男人的欲望就这么急不可耐么？其实自己如果要解决，也不过是十分钟的事情，难道一定要找女人？”唐立贤摇了摇头，“做爱做爱，是要跟自己爱的人做才叫做爱，跟自己不爱的人做，那算什么？只是给自己想要出轨找寻的借口而已。当时我付了钱就走了，从那以后，也再没有动过这方面的心思。有欲望的时候就自己解决，或者大大方方的告诉你妈妈，让她用手帮我解决。”

唐立贤望着儿子的眼神无比认真，“辰辰，你现在也大了，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要紧的。你要记得，两个人在一起，并不完全是因为性。就象我跟你妈妈，虽然这方面略有不足，但我们俩的感情还是一样的好。这世上有很多因为各种因素而走到一起的情侣，可是爸爸很希望你是因为真心的爱才和她在一起。那时你会体会到，真正的水乳交融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忽地轻笑起来，“男人的身体其实很诚实，要是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可以令你为她做什么都可以，甚至就算不做的时候，心里也全是她。那爸爸就要恭喜你，我的儿子终于找到真爱了。”

爸爸的话象一记记重锤砸在唐慕辰的心上，既感动于父亲对于爱情的坚守，也不胜惶恐。那个人，他已经找到了，可是爸爸，你真的能恭喜我么？

莫名其妙的，唐慕辰就听见一个干涩而陌生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蹦了出来，“那如果……我找的是个男人呢？”

29.

听到儿子的话，唐立贤脸上的表情当即僵了，唐慕辰心里一紧，就在他正想解释那不过是句戏言时，爸爸反倒先笑了出来，“真是的，你这臭小子居然跟你老子开这种玩笑！你会喜欢男人？哪有男人会看得上你！哈哈！”

可是，他的笑声里却带上了一抹显而易见的生硬与牵强。

唐慕辰半垂下眼，故作轻松的一笑，找个借口敷衍了过去，“是啊，我是开玩笑的。哪里有男人会看得上我？倒是我同寝室的男孩是个GAY呢！”

“老外也是分人的。同性恋虽自古有之，但毕竟是少数。有些保守地区的老外，也不能接受，甚至会有非常严厉的处罚。我们虽然并不歧视这样的感情，但是辰辰，你可不能跟他们学。”唐立贤长年在父亲的熏陶下，还是非常传统的，“咱们家可就你一个命根子，日后还指望着你多生几个，给唐家开枝散叶呢！”

唐慕辰笑得云淡风清，“我知道了。”

这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也是他未来必须面对的命运。安之，你说你爱我，可是这样的我，你要怎么来爱呢？

祈安之比他提前一天离开，那天是沈碧云出院的日子，唐慕辰当然不可能来送他。这样也好，错过一次离别，总是少了许多伤感。

走的时候，祈安之只留了一通短信给他：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那就走着瞧吧！

唐慕辰也知道，现在远还没有到必须将婚事提上议事日程的时候，他们还有时间。

明天，永远是新的一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把妈妈安顿好了，唐慕辰便回了学校。拉下了一个多月的课，确实需要好好补一补了。

当然，再也不会刻意的勉强自己忽略掉那个人的消息。可也没有刻意的亲近，两个人似是回到从前，却又似乎比从前更加理性了一些。

日月如梭，很快，这一学年又过去了。圣诞的时候，祈安之约他一起回了国，可是两人没有独处的机会，各自在家陪着家人，在不同的场合，见了几次面。

这样就足够了，只要知道彼此安好，心里就安定了。

三年级伊始，课业负担更重了些。基本上大部分的理论课程都要在这一学年里结束，等到四年级时，才能匀得出时间实习。他们都要修完三个学位，就更加忙碌了，每天过得跟打仗似的，连发封电邮也得争分夺秒。

随之毕业的日渐走进，有一个重要问题也不可避免的浮出水面。毕业之后是继续深造还是找份工作？这样的选择几乎摆在每一个莘莘学子面前，祈安之专程抽时间跟唐慕辰交流了一下。

“我是肯定毕业之后就要工作的，你呢？是回去帮唐伯伯的忙吗？”

“嗯，基本肯定。你是回家上班吗？”

“回家是肯定的，不过不会马上进家里的公司。你也知道，我老爸身体还不错，爹地和爷爷也可以帮帮忙，一时半会儿还用不上我。”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自己找找门路，看能不能做点别的。唔，你到时想来一起试试吗？”

祈安之很谨慎没有透露，但唐慕辰知道，他既然这么说了，应该就有一个全盘的打算了。

“我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要是毕业了，怎么可能丢得开手？”

祈安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慕辰，在外人眼里，我们可能也勉强算个精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是因为我们的起点一直就比别人高的缘故？所以我计划着毕业之后暂时完全脱离家庭的庇护，自己在外头闯一闯，试试自己到底能飞多高。既然毕业都是要回去的，要不你到时也来看看吧，先跟家里吹个风，别把话说死了，到时如果觉得适合，一起来试试吧。可能咱们这辈子，就也这么一次机会了。”

唐慕辰想了许久，才慎重承诺，“把你的计划书发来，我要看过才能下结论。”

不得不承认，祈安之最后那句话打动了他的心。他们俩都是各自家里命定的接班人，也许这辈子唯一可以自由飞翔的机会，就在毕业这两三年间了。

都是自信满满的年轻人，都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谁不渴望张开翅膀，拥抱蓝天呢？

唐慕辰在婉转的跟家长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很出人意料，却又是情理之中的得到了家长们一致的赞同。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爸爸完全同意你自己出去看看天高地厚！呵呵，你妈妈这一年多的治疗很见起色，只要她没事，爸爸这边你就一点不用担心。”

“妈妈会努力练拳，坚决不扯辰辰的后腿哦！”

“不过辰辰打算做什么呢？怎么还要对爷爷保密的？告诉爷爷，也帮你们参谋下嘛！”

得到家长们的支持，唐慕辰感动之余，也更加坚定了信心，至于做什么──

“爷爷，您既然都答应让我们自己去闯荡了，当然也不能用您这个高参啊！就要我自己去折腾吧，总是要自己摔几个跟头，才会知道疼。”

“呵呵，辰辰还真是长大了。好吧，那咱们就都不管了，只等着将来为你庆功的那一天！”

……

再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对毕业和未来的憧憬中渡过，因为心中有了梦想，日子过得也轻快了许多。

最后那一年，简直忙得一塌糊涂。

不过再忙碌，总算也是有惊无险的顺利过关了。当终于穿上毕业袍，拿到沈甸甸的文凭时，唐慕辰才真真正正的松了口气。

暗暗攥紧了拳，终于，还是做到了啊！那个妖孽，虽然“逼人太甚”，却是真正的催人上进。

回过脸来，给台下的爷爷和父母一个灿烂的笑脸，把这一刻定格在了相机里。

手机里适时传来一通熟悉的短讯：

恭喜！学生时代，终于结束了。以后，就跟着我投入到水深火热的战斗中去吧！

30.

等唐慕辰办妥一切手续回了国，才知道祈安之跟他说的“水深火热的战斗”并非一句虚言。

“这是刚刚拿到的营业执照，办公室我已经租好了，先招了两个人凑合着在用。不过你可千万别做太大指望，把行李放下，就跟我去办公室先熟悉下环境吧！对了，招聘启事我已经在人才热线上发布了，你最好下午就把人招到。现在每空闲一天，可都是我们的净亏损，必须立即把业务做起来才行！”

此时，是在距家千里之外的一座二线城市，毫无唐祈两家的商业根基。但是本地经济非常活跃，商机无限，最适合中小型投资者，也是他们两人创业的起点。

唐慕辰从飞机上下来，到这套极普通的出租屋内只来得及喝了一杯水，就开始翻看着手中的证件，努力消化着祈安之所讲的一大串信息。

因为想充分验证自己的能力，二人并没有向家里要一分钱，只是拿出手上历年积攒的压岁钱和零花钱，七七八八居然也给他们凑了几十万出来，刚刚够初步的启动资金。

原本是没这么多的，只是祈安之因为一直有这个想法，从刚到达可以独立开立投资帐户的年龄开始，就鼓捣着唐慕辰一起去开了个人帐户。反正他俩也没什么负担，平时过年过节收的红包金额也多，就用这笔零花钱入市操作，这也是两人平常竞争的项目之一。

双方家长可都是个中高手，怕他们小孩子家初涉投资就亏了钱，心里不痛快，不时的指点一二，几年下来，居然也收获颇丰，算是他们累积的第一桶金。

祈安之考虑得很实际，以他们俩来说，既不可能有太长的时间去从事需要长期发展的实业，也不可能一下就把摊子铺得太大，以致于最后无法收手。所以经过一番考量，他选择了房地产中介市场。

做这一行，不需要太高的门槛，只要租个办公室，雇几个业务员就可以开张大吉了。表面上看，技术含量很低，但是实际上，不管是来委托买房还是卖房的，你永远无法预计下一个客户会是什么样的人。这就给了他们机会，去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彻底的打磨一下自己的锐气。

中介服务，归根结底来说，还是服务业，既然是服务业，难免就会辛苦，会受气。但做这一行除了磨砺心性，锻炼与人的交际应酬，还有个绝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了解到真实的市场动向。

衣食住行是老百姓生活的必需品，房地产市场的动向也将充分反映整个社会的购买力水平，这对他们各自家庭的企业发展来说，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唐慕辰在最初听到祈安之这个构想时，就怦然心动了。他心里也清楚，二人都是天之骄子，尤其是自己，从小可以说是含着金匙勺长大的，周围多是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人，就算他们应聘到哪家公司，以他们的学历，恐怕也是属于白领一类。

而若是从事这一行，等于就是把自己甩到销售的最前线，直面最基层的消费者。这对于他们未来执掌整个企业来说，绝对有着莫大的帮助。

况且，在没有任何依仗，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要完全靠着自己的能力销售出一套相当于别人一家大半辈子收入的房子，这个挑战不可谓不艰巨。

没有多余的废话，看完公司的资质，唐慕辰就开始动手收拾行李，“我住哪间？”

祈安之面无表情的推开唯一的卧室，“这里。”

里面只有一张大床，可能是这套居室里最值钱的家具了，唐慕辰面皮一紧，有些踌躇，这不就成了同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