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筷子……”赤痕从食盒里翻出两双筷子,将一双递给肖闲庭。可是意外的,肖闲庭并没有接。
“你先吃吧,我有事找……王爷。”肖闲庭推开赤痕,往沈莲的房间里走去。
“什么事啊,重要过吃饭?”赤痕撇撇嘴,冲他背影喊一句,“剩不下可别怪我!”
一路走到沈莲的房间前,肖闲庭却开始犹豫了。要怎么开口才好?虽然沈莲自称是不笑的朋友,可是不笑那句话又是何解?更何况,自己并不清楚沈天晴的话里有几分真实,如此打草惊
蛇……
脑子里想的乱七八糟,然后手却是先意识行动起来。等肖闲庭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直接推门而入了。
阳光自窗户射进来,屋子里很明亮,到处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大白天的又喝酒?肖闲庭忍不住皱了皱眉,捂着鼻子往里面走去。
沈莲不在客厅,卧室里也没有踪影。肖闲庭好奇之余屏息听去,就觉得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传来了潺潺的水声。
一盏花鹤屏风之后,有人在轻轻地笑。那笑声很清浅,却带着一种不加粉饰的诱惑。那里也是酒气最重的地方,隔了老远,肖闲庭就看到地上滚着六七个酒坛子。然后,他就听到“扑
通”一声……
他赶紧跑过去,绕过屏风,就看到那里立着一个足够容下四五个人的大木桶。木桶里面漂着
一层厚厚的玫瑰花瓣,然后是……几个小酒壶。
没有人,沈莲不在。
可是刚刚明明听到有人在笑的啊!
肖闲庭有些纳闷地晃悠到木桶边,伸手去抚弄那些花瓣。馥郁的玫瑰香气压过了酒香,却和
酒香同样让人闻着犯晕。肖闲庭叹了口气,刚想离开,却猛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伸进水中的手,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忽然,那东西抓住了他的手,用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硬拖了回去。肖闲庭完全来不及挣扎,就被拽得一头栽进了澡盆里。
肖闲庭本不会游泳,骤然入水,便感到那温热的水自四面八方包围了他,压迫的他肺里一紧。他想呼吸,可是刚一张嘴,水便疯狂地往身体里灌去。他惊慌失措,双手胡乱地四处扒拉,却是让自己一头撞在了木桶底儿上,变得更加地难受。
这时,肖闲庭隐约看到水中有个人影渐渐朝自己过来,那人扶住他的身体,引导他翻转过来。未等他站起,便径直贴上前去,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唇。
肖闲庭顿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面前飘渺而虚幻的绝美容颜。那个人离他是如此的近,近的再无隔阂,让他在瞬间有种坠落的感觉。
坠落,一直落向无底的黑暗……
就在肖闲庭觉得要窒息的时候,沈莲终于松开了肖闲庭的唇,将他拖到水面。憋了半天的肖闲庭这才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全身一软,趴在木桶边缘大口喘起气来。
“哈哈哈哈,”沈莲在身后捂着肚子大笑,“看到千古奇闻了,澡盆中溺水!”
“还不都是你害的!”肖闲庭咬牙回头瞪去。
这一回头,他不由得愣住了。
沈莲果然是在泡澡,他没有穿衣服。虽然浓厚的玫瑰花瓣隔开了水下的风景,可是光裸露在水面之上的雪白胸膛以及那呈一字型的优美锁骨,都让肖闲庭觉得心脏一颤,更别说那张美得没天理的脸了。他赶紧回过头,夸张似的拍拍胸口,似乎在安慰他那颗受不了刺激的小心脏。
沈莲明显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看着小家伙羞得红了脸的侧颜,他忍不住玩性大起,悄悄从后面蹭了过去。
“大家都是男的,你羞什么?”沈莲用双手将肖闲庭梏在木桶边,缓缓向前压。他说话时湿润的呼吸喷在肖闲庭耳边,带着粘腻而暧昧的味道,惊得肖闲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我没害羞……”肖闲庭不服气地辩解,可是声音确实磕磕绊绊,完全没有说服力。
沈莲轻笑一身,将双臂的力量又收紧了一些。他将下巴搭在肖闲庭的肩窝上,亲昵地蹭了蹭肖闲庭的脸。
肖闲庭侧眼望去,只见沈莲湿漉漉的黑发凌乱地垂下。前面的刘海儿被分开,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两条好看的眉毛。此时他正眯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轻微地上下抖动。鼻子很挺,略略扬起的唇角勾出了一抹坏坏的笑意。
就在他出神地凝望着沈莲的时候,沈莲却忽然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而去。肖闲庭只觉得眼前沈莲的脸孔被慢慢放大,越放大越细致,甚至可以看到他细长眼尾下的那颗痣上凝聚的水珠。
沈莲再度吻上了肖闲庭的唇,这次不是试探,而是强烈的,霸道的,让肖闲庭无法抵抗的。肖闲庭只觉得全身发软,意识一度模糊起来。但是这种感觉并不难受,所以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两人吻了很长的时间,除了亲吻,沈莲没有过多的动作。他不是禁欲者,只是,他不想破坏这么纯净美好的画面。
直到赤痕火急火燎地跑进屋子里来的时候,两人才被打断。赤痕手里握着一只鸽子,大惊之下差点用力过把鸽子攥死。肖闲庭则是一张小脸涨得红彤彤的,用力推开沈莲爬出木桶。
沈莲双脚用力,靠在另一边的桶壁上,他轻轻舔了舔嘴唇,脸上是狡黠的满足感。
肖闲庭一溜小跑出了屋子,赤痕见沈莲在看他,连忙一扭头,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别装傻了,什么事?”沈莲伸开双臂,让身体在水中尽量放松。旁边的桌上还有酒壶,他随手拿了一个过来,直接对嘴灌下。
“这要让青音看见了还了得?小心他给你下禁酒令。”赤痕看了看满地的酒瓶子,撇撇嘴。
沈莲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悠然道:“他要是给我下禁酒令,我就给你下禁足令。”
“呃……”赤痕惊愕,“别啊……对了,空容的飞鸽传书。”
“空容?”沈莲皱起了眉头,“把字条给我。”
赤痕从鸽子脚上的信筒中抽出一样东西,递给沈莲。那是一条窄小的白色绢布,上面没有字。沈莲将它展平,喷了一口酒在上面。
墨迹慢慢浮现,的确是空容的笔迹,只有一句话。
“鬼眼森林第一层结界已破。”
沈莲不动声色地将那句话看了三遍,忽然冷冷一笑。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赤痕清楚地看到,沈莲眼底的颜色渐渐转浓。
“他终于沉不住气了。”沈莲将那绢布浸在水中,看着墨迹慢慢化开,消失。
“谁,空容吗?”赤痕没有看到白绢上字,好奇地问。
“某只野心勃勃的老鼠。”沈莲将空了的酒壶一扔,起身去过一旁的毛巾,披在身上。
“看样子又闲不下来了。叫阿佘备马车,通知绛行和老常在城外等我。马上出发去鬼眼森林。”沈莲推开窗户,看着对面那间门关的紧紧的房间,不由得叹了口气。
虽然很不想牵扯到他,可是无奈,每一件事都和他脱不了干系。或许这就是他的命吧……
沈莲用拇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食指,修长的指节处,有一条淡淡的痕迹。似乎哪里曾经有过什么东西,在珍惜了很久之后,最终被他选择了舍弃。
沈莲抬起眼眸,那深邃的瞳孔恍若一汪潭水,让人无法捉摸。他放在窗棂上的手慢慢攥起,白皙的手背上,隐隐可以看到青色的筋络在骚动。
自己这一路走来是对是错,已经不需要别人来判断。既然结局已注定无法改变,那么至少,
要用自己的手来为一切画上句点。
哪怕等待自己的是……万劫不复……
第三十四章:江湖之中
肖闲庭回到房间里,刚把湿掉的衣服换下来,泡了杯茶准备压压惊。可是还没等茶叶沉下去,自己就已经被赤痕利落打包扔进了马车里。他愣愣地看着对面一派悠闲喝着酒的沈莲,直到感觉到马车开始前进,他终于还是挫败地垂下了头。
“我们去哪?”肖闲庭没精打采地问。他没有选择权,至少也该有个知情权吧。
沈莲一杯酒下肚,笑眯眯道:“天太热了,去山里消暑~”
“我可不可以不去?”肖闲庭戳戳手指,可怜兮兮地抬起眼睛。
“雪隐借我。”
“不要……”
“那不可以。”
谈判宣告破裂,肖闲庭蜷起身体,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只,靠在马车的角落里。这样的情景,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沈莲用指腹揉揉酒杯边缘,不由得从心底漾起一丝笑容。
很奇怪,和他在一起,总是会有种很轻松的感觉。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马车已经驶出了安宁城。虽然一路上没有停,可是肖闲庭明显感觉到
了车身一阵轻微的晃动。那绝不是因为路面颠簸的普通晃动,而是……
肖闲庭立刻警觉起来,他紧紧地握住雪隐,双眼死盯着马车的车门。
沈莲挑挑眉毛,不经意间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
不错嘛,反应变灵敏了。
肖闲庭没有注意到沈莲的神情,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车帘上。眼看着车帘上有个影子慢慢逼近,他的手也越握越紧。
就在这时,沈莲忽然咳嗽了一声。
似乎把这一声咳嗽当成了信号,车帘两边的人同时开始动了起来。沈莲只能看到肖闲庭在拔刀,可是外面那人明显更快一点。就在雪隐刚刚露出刀锋的时候,外面那人用力一掀车帘,厚重的帘布整个卷向肖闲庭,将他的攻势彻底化解。
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衫,身材瘦削的人闪身进来,坐在了沈莲对面。他前面刘海很长,看上去有些落拓。衣衫有些破旧,却干净整齐。腰胯悬着一柄长剑,剑虽未出鞘,已是杀气逼人。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坐好。
“宫里有何异动?”沈莲倒了杯酒,递给那人。
肖闲庭刚好把裹在身上的门帘弄开,看到这一场景,不由得一愣。
“你们认识?”
桌边的两人同时回头看他,然后又同时把头扭回去继续说话。
被无视了……肖闲庭悲哀地抱着雪隐将自己缩得更小。
“皇上这几日身体抱恙没有早朝,不过只是夏季贪凉有些伤风。禄陵王没有出现在宫里,他早王爷一时备车出了城门。现在皇上那边,我已经知会碧晏过去了。”那人淡淡说道。
“很好。”沈莲见他没有动面前的杯子,倒也不生气,只是一笑,“你还是不喝酒?”
那人看了一眼酒杯,嘴角浮起一丝嘲讽,“酒不是好东西。”
沈莲苦笑一下,自己拿起酒盒喝了一大口,然后才开玩笑道:“所以,爱喝酒的也不是好东西。”
话头就这样断了,肖闲庭在旁边看着,总觉得围绕在两人之间的氛围很是奇怪。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虽然刚才被他们华丽丽地无视了,肖闲庭还是鼓足了勇气,再次开口问道:“这是谁啊?”
那人已经闭目养神了,似乎没有听到肖闲庭的问题。沈莲则是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考虑。
“是我的影卫之一,绛行。”
“啊,你的影卫啊?怎么感觉跟青音紫影赤痕完全不一样的?”在肖闲庭心里实在很难把面前这个冷面帅酷周身散发着杀气的人和其他几个影卫并列。
“那当然啊!”沈莲耸耸肩,“青音紫影赤痕是作为影卫训练出来的,而绛行,本身是江湖人。他甘心做我的影卫,只是因为我欠了他点东西。”
“你还能欠人东西,哪的多贵重?”肖闲庭乐了。
沈莲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掀开窗帘斜斜往外撇去。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出了些许的落寞。
“也不太贵重,不过是……一条命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肖闲庭总觉得,沈莲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可是沉浸在眼底的淡淡的哀伤,却让自己的胸膛有种窒息的感觉。两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肖闲庭没有继续往下问。他只是稍稍移动了一下位子,靠沈莲近一些。就近一点,让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就好。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那么孤单……
行了半日,马车靠路旁一间茶馆停下。赶车的掀开帘子,又让肖闲庭吃了一惊。
明明记得从安宁王府出来的时候还是赤痕在赶车,什么时候换成了常子涧?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是,若真是赤痕,怎么可能这一路这么安静?
“我去买点干粮和水,你们有什么其他需要没有?”常子涧虽然还是平日里那副文文静静的样子,可是肖闲庭总觉得在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可是,是什么呢?
肖闲庭忽然觉得眼前有点模糊,自己接触的每个人好像都有秘密,眼睛看到的永远都是最不真实的,这让他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
常子涧发现他的脸色有点异样,担心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晕车了?”
“嗯……有点吧……”肖闲庭晃悠了一下脑袋,想让眼前清晰一些。可是没有用,还是模糊一片。他叹了口气,缓缓下了车,“我跟你一起去买东西吧。”
“啊,好。”常子涧仔细把马匹拴在附近的一棵柳树上,然后牵着肖闲庭一起往茶馆走去。
说是茶馆,其实就是几个架子支起来的一个小茶摊。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大爷带着一个五六岁
的娃儿在卖茶,还有些馒头牛肉。两人走了进去,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常子涧叫道:“大爷,来二十个馒头,一大块牛肉切好。茶就不用了,给我装些白水。”
“马上,客官稍等。”来了个大客户,让老大爷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他赶紧招呼自己的孙子去给两位客官上茶。那茶水虽然只漂着一些个茶叶末子,但是看着小娃儿一脸认真地端过来,两人却也实在不忍拒绝。
肖闲庭本也口渴,端起茶来刚要喝,却被常子涧拦了下来。
肖闲庭有些不解,跟常子涧对视了一下,却见他不动声色地用手在自己的茶杯边缘轻轻一点。
这是在干嘛?
肖闲庭满眼睛冒问号,愣愣地看着常子涧。
常子涧暗地出了一身冷汗。
莫非面前这小子一点江湖常识都没有?看他实在是不开窍,常子涧跺跺脚,索性直接抢过他手里的茶杯。
茶水触手微凉,茶色偏暗,混了一股奇怪的芳草香。常子涧眯起眼睛,脑中迅速闪过了几百种药草,然后才神色凝重地放下了茶杯。
“我可以喝了么?”肖闲庭小心翼翼地寻求常子涧的同意。
常子涧没有回答他,却是将放在唇边的手轻轻竖起了食指。
有马蹄声传来。
那声音由远而近,由急至缓,最终停在了茶摊门口。三匹马,两个人,看衣着打扮像是镖局的镖师。两人神色匆匆,下了马找个座位便坐下了,随口要了几个馒头和一碟小菜之后,便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虽然没有注意坐在里面的常子涧和肖闲庭,但是常子涧却将两人看看的清清楚楚。当看到他们的随身佩刀上都有金色鸾鸟印记的时候,常子涧忽然轻轻一笑。
趁着爷孙两去给镖师上东西的时候,常子涧快手在两个杯子上一拂,有少量的粉末自他的手指掉落杯中。肖闲庭看的目瞪口呆,可是常子涧却微笑着慢慢喝完了杯中的茶。
这时,老大爷已经将两人要的东西装好了拿过来。常子涧随手拎上,冲肖闲庭一扬眉,道:“还喝不?不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