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梁萧没有反应过来。

“谁？”

“我，陈明。”

“陈明？陈明！”梁萧猛然反应过来，“你打电话过来了。”

陈明笑了，“是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只要有陈明，梁萧就会想到尚一博。他控制不住地问道：“尚一博他……”

“他挺好的，听说还交了外国妞儿呢。”陈明呵呵笑道。

梁萧的手紧了紧。

“你和大哥有联系吗？”

梁萧声音干涩，“没有。”

陈明沉默了，过了片刻后说：“你们的事，我不好说。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你们任何一方的错。”

梁萧忽然想起那些深埋的事情来，心中一阵绞痛。

“我希望，你们能和好。当初你们多好啊。”

梁萧已经没在听陈明的话了，他的心思有些恍惚。

尚一博……

“有事，先挂了。”

“拜拜。”

挂掉电话，梁萧拿着手机发了好一阵呆。

他走到阳台上，迎面的冷风打过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而抵不住心凉。

他爬上床睡觉。

隐隐地觉得宿舍的人回来了，嘀嘀咕咕地说话。

梁萧知道，他和他们合不来，话很少。

他也没说话，就迷迷糊糊地睡着。

头脑昏昏沉沉的。

睡醒的时候，尚一博在下面扑着桌子睡了。

梁萧睁大了眼睛。

他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尚一博？

真的是尚一博？

他小心翼翼地爬下来，伸出手去触碰。

那人转过头来……

梁萧猛然睁开了眼睛，气喘吁吁。

“醒了？”旁边有人说，“你有点发烧。”

梁萧转过头，看到陆子皓那张妖艳的脸。

梁萧转开头，似失望又似释然地说：“是你啊……”

“你以为是谁？”陆子皓笑了笑，又说：“尚一博？”

梁萧转头看他。

“你又在叫他的名字。”陆子皓面容苦涩，“他是谁？”

梁萧沉默了片刻，说：“一个……过去的人。”

“死了？”陆子皓眨眨眼。

梁萧怔了怔，过了片刻，慢慢吐出一口气，说：“是啊。”

陆子皓又是高兴又是不高兴地说：“节哀顺变，但是人要往前看。”

梁萧从床上爬起来，指着胸口说：“他人没死，只是在我心里死了。”

陆子皓笑了，伸手去摸他的胸膛，“这地方……可不可以把我放进去？”

陆子皓的手指有点凉，梁萧瑟缩了一下。他想躲，然而陆子皓一路推进。

梁萧凝视他。

陆子皓看着他，目光一片祈求。

“你是同吗？”梁萧生硬地问。

陆子皓又笑了，点点头，“遇到你后，就是了。”

说着，把嘴唇慢慢凑了过来。

梁萧没有避开。

第一卷完

第二十五章

在酒店里吃过饭以后，一帮人拖拖拉拉、推推搡搡地坐上两辆车，往市中心最大的聚会娱乐场所狂奔而去。肖天明这次准备大出血了，下了车以后，他好气地一挥手：“不要客气，随便点。”

一干人顿时狼嚎着蜂拥而入，使几个人要了一间中包，点了一些瓜子啊牛肉豆干之类的零食和果盘，最主要的是要了很多酒，什么红酒、啤酒，甚至五粮液之类的白酒都出现在了大理石茶几上，高高低低、肥肥瘦瘦的瓶子挤满了茶几，一干人空好杯子、敲着桌面，大喊：“小二上酒！”

一点儿也没有客气的迹象。

肖天明这一次化身店小二，乖乖地为各位功臣斟酒，“来来来，我们干杯。”

“嘿嘿，肖总，第一杯敬你。”众人不怀好意地端着杯子围到肖天明命身边，不住地劝酒。

梁萧坐在角落的黑皮沙发上，半靠着沙发，端着酒边轻啜着边微笑着往这边看。

肖天明心情不错，来则不拒，被人三番两次地灌下来，头已经晕乎乎的了。眼见情况不妙，他摆着手连连推辞：“不喝了、不喝了。”

“那怎么行？肖总，别不给弟兄们面子啊。”小安不怀好意地倒了一杯威士忌，在昏暗的灯光下不住地往肖天明口边送。

肖天明真的不行了，眼睛四下扫视，朝沙发上坐壁上观的梁萧投以求助的眼神。

梁萧只是笑，不说话，也没过来打圆场的意思，肖天明只能苦笑着把小安的威士忌喝掉。

“好！”众人拍掌尖叫，兴致极浓。

“哎，你们怎么只灌我酒？不能冷落了其他人啊。”肖天明一杯酒下肚，脸已经开始红了，“梁萧酒量很好，你们不想见识见识？”

“当然想了！”小安和露露立即作出恍然大悟状，转身朝梁萧逼来，“梁萧，喝一杯呗。”

战火波及自身，梁萧却仗着自己酒量不错有恃无恐，爽快地答了个“好”字后爽快地接过酒一饮而尽。

“哇，好酒量！”

梁萧酒量不错，众人早有耳闻，现在看到他喝酒像喝水似的情况，吃惊的同时更加兴奋，纷纷举着酒杯想要灌倒他。

三轮下来，连梁萧也吃不消了。

“我说，你们不能光顾着我冷落肖总啊。”梁萧指着已经歪坐在沙发里的肖天明说。

肖天明慌忙道：“哎，我们不能只顾着喝酒。唱歌，唱歌吧！”

众人看他害怕的样子，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

露露是个麦霸，眼疾手快地把话筒拿到手嚎起来。梁萧望着她唱得撕心裂肺的样子，诧异于明明一小丫头片子居然能有那么大的肺活量。

众人在露露的带动下开始抢麦当K歌之王，音响开得很大，大得让梁萧觉得胸口似被锤子一下一下敲打着，有点闷。他解开一颗纽扣出了房间。

走廊里隐隐飘荡着各种各样的歌声，混在一起什么也听不清楚。

他站了片刻觉得好受了很多，刚要转身回去，斜对面的包间门忽然打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两人一对上眼，都愣住了。

“梁萧？”对面的人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确认般地叫了一声。

梁萧没有出声。

“梁萧，真的是你！”陆子皓大步踏了过来，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让梁萧空白了一会儿的脑袋渐渐清晰起来，昏暗的灯光中，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尖，抬头说：“你认错人了。”

说完，他转身拉开门进了包间。

“等等！”陆子皓的手阻止他，问：“你听我解释！”

梁萧笑了笑，“请让开，我要进去，我朋友还在里面等我。”

陆子皓望着他面容片刻，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让开身子，“对不起。”

声音很轻，混杂在放佛弥漫整个世界的音乐噪音中几乎听不见，然而梁萧却很清楚地听见了。他仔细看陆子皓，这人头发依然如原来一样柔软略长，头顶蓬松，很新潮的发型。面目依然俊美，皮肤依旧细腻，眼睛依然散发着让人无法抵御的诱惑光芒……

只是他不再穿着衬衣，嘴角不再勾着坏坏的微笑，他穿着烟灰色的西装，曾经的飞扬肆掠被笼罩在一板一眼的西装里，眼神里也略微沧桑了起来……长大了。

我们都成熟了。

梁萧的眼睛莫名地湿润起来，他想，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关系，放大了自己的愁绪。他感觉到心中还有丝丝的爱恋、温暖在徘徊盘绕，但是也仅仅如此，完全没有当初的刻骨铭心，就连当初的愤怒和恨意，也被时光的洪流磨平了锐角，不再那么痛。

但是。

依然无法原谅他。

“我进去了。”梁萧推门而入。

一瞬间巨大的音乐从门里疯狂涌出，又极快地被阻隔。

陆子皓站在门外，抽出一支烟点上，呼出一口气，离开。

陆子皓和梁萧在一起是顺理成章的事，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在那个时候，梁萧忽然觉得自己得到重生。好像生命开启了另一道截然不同的门，新鲜又美好。

陆子皓是个完美的情人。他美丽，体贴，偶尔任性，但是却很会哄人。

他就像另一个世界的星光，照亮了梁萧的世界。

在和尚一博在一起的时候，梁萧始终小心翼翼，带着拘束。他就像一株中规中矩的小树苗，小心翼翼地依傍着尚一博生长，尽力不让任何人讨厌。

后来尚一博离开了，世界里忽然失去了围绕的中心。

梁萧感觉无所适从。而这时，正是陆子皓的出现填补了这个空白，还告诉他不要一直呆在原地，并带着他到了一些神奇的地方。

和陆子皓在一起，梁萧觉得自己挣开了身上的枷锁，从身到心都获得了自由。他可以任性，可以在陆子皓说了不开心的话时一言不发地离开，任凭陆子皓打电话解释。

他知道这些行为很孩子气，但是他从来没做过，特别想做来试试。

听说情人都是这样的。

陆子皓和他吵架，和他冷战，但最后又在一起。

两人在一起，慢慢磨合。陆子皓觉得自己的底线一降再降，而梁萧觉得自己开朗了很多。后来两人不闹了，安安心心在一起。

尚一博已经成为了过去。

他甚至想，和陆子皓一直走下去没什么不可以。

不，应该说是挺好的。

然后，时光流逝。

人是善变的，陆子皓也是人。

大四的时候，梁萧是同性恋的事被人发现了。那段时间，大概是他最难堪的日子之一。

但是他觉得忍过去就算了，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忍过来的。

当他被追问的时候，他终于说：“是。我就是同性恋。”

说这句话的时候，梁萧的手脚冰凉，心跳得很厉害，只是面上勉强保持着一碰即碎的冷静，接受众人夸张的惊呼和嘲笑。

回到宿舍的时候，众人唯恐避之不及。

梁萧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宿舍了。

陆子皓在校外有房间，梁萧想，可以去找他。

他去的时候比较匆忙狼狈，手上提着随便收拾的一些衣物。

然而还没走进，就看到陆子皓和一个女的在一起，态度亲密。

梁萧追了过去，他的情绪有点坏。但是走到楼道的时候，他又停住了。

太难看了。

这个样子。

他就拿着东西蹲在楼下一夜，脚下一堆烟头。

早上那女的终于走了。

梁萧提着东西上去，质问陆子皓。

陆子皓面色迷茫：“对不起，我大概还是喜欢女的吧？”

说什么好呢？

作为同，最彻底的拒绝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梁萧忽然间很想哭，但是他没有哭，他很惊讶自己居然可以如此冷静地在陆子皓脸上留下一个漂亮的拳印后离开。

梁萧想，自己离开的背影一定很潇洒。

只是潇洒只是暂时的，他知道自己有多愤怒、难堪、狼狈。

第二十六章

从KTV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半夜，所有人都喝醉了，只是醉的程度不同而已。梁萧回到包间后又喝了很多酒，根本不用别人劝，真的像是喝水似的。

肖天明完全喝醉了，被两人一左一右扛着扔到车里面。

“那么，老板交给你了。”众人对看起来很清醒的梁萧说。

梁萧点点头，坐到出租车的副驾驶上对司机说：“去鑫源小区。”

出租车绝尘而去，KTV闪烁的霓虹广告牌、两边的路灯，商铺里的灯光，小安露露他们的笑闹……一一在后面远离，风从窗户里灌进来，梁萧觉得头脑更清晰了，清晰得能完完整整地想起和陆子皓在一起时的细节——

冬日的时候偷偷相握的双手，躲在被子里的相视而笑，为对方送礼物，为对方戴情侣戒指……

还想起那天晚上，和今日同样的夜晚，他对自己说：“我爱你。”

我爱你。

梁萧闭上眼睛。

出租车里开着电台音乐，女中音沙哑的声音从缓缓地流淌出来，钻进耳朵，钻进心脏，钻进记忆。他感觉到了困和倦怠，像要把骨头都融化掉的倦怠。

他似乎听到了某个声音在遥远地地方叫他的名字，像是陆子皓，又像是……向一博！

他猛然惊醒四下惶惶然地搜寻，却只看到司机惊诧的脸，“先生，到了。”

哦，原来是司机在叫他。

梁萧抚摸了一下额头，沉默地掏出钱包付账。

打开后车门把已经软成一滩烂泥的肖天明拖出来，出租车风驰电掣般开走。夜晚的风有些冷，梁萧拉着一米八的肖天明有些吃力，他蹲下身拍打他的脸，“起来……到家了！”

肖天明在地上躺着，大概觉得磕人，抓过梁萧不断拍打他的手放到脖子下，似乎觉得不那么磕人了，咂了咂嘴继续睡。

“这家伙……”梁萧气得笑了，抽回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站稳，我背你上去。”

肖天明软得没有骨头，梁萧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把他背到背上。

一路歪歪扭扭地到了大楼，短短的路程出了一身的汗。大概汗水排出了酒精，梁萧更觉得清醒无比。

梁萧把肖天明背进大门，看门大爷很惊诧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梁萧刚说“他喝醉了”，肖天明就很识相地呕吐出一堆污物。幸好他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水。

梁萧的裤子遭殃，臭烘烘的酒味熏得他也跟着想吐。

梁萧的脸霎时扭曲，大爷忙过来帮忙，梁萧挤出一张笑脸，“不用了，谢谢。”

随后背着背上的醉鬼往公寓里走，快步上了电梯回到公寓。一进公寓，梁萧便扒光肖天明的衣服塞进浴缸。肖天明的身材很好，肌肉结实，平时也有去下面的健身房锻炼，六块腹肌绝对不是假的。乳白色的灯光下，那人毫无保留地躺在自己面前，长手长脚、宽腰窄臀，这样的美色对于一只已经弯得不能再弯的GAY来说，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那次从陆子皓家里出来之后，梁萧在街上乱晃着，也是在那一夜，他遇到了肖天明。肖天明喝得醉醺醺的，东倒西歪在大街上。

梁萧也喝了不少酒，走着S线，然后不小心被肖天明伸出来的腿绊倒。

梁萧被摔得老疼，爬起来就踢了肖天明一脚。

肖天明不干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找梁萧打架。

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两个人却打得天翻地覆，活像是生死仇敌。

两人扭着滚到了一起，接着滚到了大路边的草丛里嘶嘶叫疼。

所谓不打不相识，梁萧就和肖天明认识了。

肖天明很消沉。

后来才知道，肖天明是因为被朋友骗了，公司毁于一旦。

“你看我有多惨。”

梁萧就向他吐苦水，说自己被男朋友甩了。

“你看我又有多惨！”

肖天明又说：“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

“我爸爸早死。”

“我的后妈不喜欢我。”

梁萧就笑了笑，“我妈嫁了四个男人，他们都不待见我，他们的孩子都曾经欺负过我。”

“我被好朋友骗了。”

“我是同性恋的事在学校里被爆出来了，我呆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