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哥叹气：“那你也小心点，这才第一天就受伤了，要是你也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林西真点点头：“我会的，不用担心。”

如果可能，林西真也不想来这个该死的地方，他出生在北京，在一所建筑设计院的家属大院里长大，父母都是建筑师，环境单纯，家境小康，小学中学然后出国留学，一路上都在努力读书做乖孩子，哪里见过像贵族俱乐部这种地方，更何况要混迹其中。可见郑灏已经彻底把他逼疯了。

裹好了伤出来，大厅里包房呼唤器的声音嗡嗡响个不停，众侍应都在乱着为自己负责的包房买单，可不嘛，出来玩儿的，谁身上都保不住有点东西，没有几克粉也会有几粒药，警察来了，还能不赶快走。

宋哥站在吧台前叹气，警察来一次，俱乐部就会淡三个月，孩子们的小费又要少了。

林西真和小林也忙着往自己负责的包房跑，待都收拾完了，又站在大堂的吧台前发了会儿呆，才看到警察们收队往外走，宋哥忙打招呼：“走了啊？”

毫无所获的搜查让朱警官心情极其不爽，黎文和Ip那帮人好似早有准备，身上干净得像警局刚评出的十佳良好市民，不仅没有毒品，丸仔，非法枪支，甚至连现金都没有多带，每人身上不超过一千刀，整齐得似在对警察竖中指。

路过吧台的时候见到刚才打碎酒瓶的男孩，站在那里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在大堂昏暗柔和的灯光下，皎洁的像月光下的优昙花。

“你的手还好吗？”朱警官问，那男孩的目光里似乎隐藏着什么。

“我很好，”林西真说：“只是划了一下，谢谢警官关心。”

警察一走，小米和西真的呼唤器就响了，西真看着呼唤器一阵心惊肉跳，硬着头皮拎着个大扫把和垃圾袋准备去收拾碎酒瓶。

小米说：“不用收拾了，估计他们也要走了，你去问一下，我去把单打出来。”

西真答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往里面走，还没有到包房的门口，一股大力从一旁袭来，把他甩进了洗手间。

西真被直接甩到洗手台上，刚包扎好的伤口被他用力一撑，裂开似的痛。他抬头在镜子看到了一个黑胖的家伙。

“东西呢？！”黑胖子凶悍的问。

“什么东西？”西真装傻

“废话，掉到你兜里的东西。”

“我兜里的东西都是侍应用的，纸巾抹布呼唤器，你要哪一样？”西真继续装傻，他不是想留着那包粉，不过觉得胖子太可恶了，在警察出现的时候，往自己兜里扔包粉，感情如果警察查出来后抓的不是他！

“装傻哈你，”黑胖子急了，“看来不揍你不行了。”他呼的一拳挥过来，西真一闪，刚刚贴着胖子的身体闪过，顺手给了他软肋一肘锤。

说起打架，学过几年武的西真还是能对付几下的，可惜输在力气不够大，只能走灵活路线。

胖子挨了一下，更火，接着又扑过来。

西真已经闪到了门口，开门耽搁了几秒钟的功夫，就被胖子一把扭住，压在墙上。

西真的手臂被扭的生痛，正准备反脚踹胖子的膝盖，忽然听到清脆的咔哒一声，一个异常冷静的声音说：“放开他。”

感到扭着自己的手松了，西真急忙把身子往下一蹲，摆脱了胖子的控制，回头一看，见Ip的脸冷得像冰，正拿着把枪，顶着胖子的后脑勺。

蛤？警察不是搜过了么，这把枪是从哪儿来的啊？

胖子吓坏了，那咔哒的一声明显是开枪保险的声音，Ip可不是在吓唬他。

“Ip哥，那个，Ip哥，你老别生气，我放放放开他了，麻烦你把枪拿开。”

Ip把枪稍稍离开了一点，但扔指着胖子的头，转头看向西真“东西呢？”

西真不敢再装傻，默默的将靠在墙角的垃圾桶推开一点，从下面把那包粉摸出来，交给Ip。

Ip接过来看了看，“原来是你们自己的货，用自己的货栽赃，不怕我日后找黎文的麻烦？”

“Ip，我是为你好，赶紧把枪放下。”黎文神出鬼没的冒了出来

Ip把枪收回来，似笑非笑的说：“为我好，往我坐的沙发下扔包粉是为我好？你是想让警察扣留我吧？为什么？”

“咳，不就是包粉吗，又不是在你身上找到的，最多不过就是被警察带走扣留调查，明早就能被律师保释出来，在警局留一晚上，你就有充分的理由不掺和那件事，既掩了江湖上众人的口，也省得跟老头子交代，落个见死不救的罪名。”

“那件事？什么事”Ip问，“有什么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黎文欲言又止，看看表，“快四点了，居然没动静？不会不做了吧？”

“Ip哥，黎哥，不好了！”厕所门砰地一声巨响，金毛手握电话一头撞了进来，“地狱天使围了乔爷的场子，要讲数。”

3、地狱天使

地狱天使是加拿大的第一大黑帮，官方统计约4万到5万登记在案的成员，这在人口只有3000万的加拿大，已经算是个非常庞大的组织。

地狱天使的总部在蒙特利尔，各大城市都有分部，成员基本都是白人，他们和华人不同，很多华人的黑帮，比如洪门或者早年的大圈之类在站稳了脚跟，赚了钱之后，都会想到上岸，比如说渐渐退出贩卖毒品之类高利润而又高危的行业，所谓洗白做正行。但地狱天使不一样，他们一直在毒品这块利益巨大的生意里占据着绝对优势的份额，而华人，越南人，印度人的则主要做自己族裔地盘里的生意，供货量和他们相比则微不足道。

相对于其他城市来说，温哥华的情况有些特殊，华人占的比例较大，大概14，印度人约14，各族裔黑帮的力量比较均衡，没有像蒙特利尔那样一边倒的状况，族裔之间的黑帮斗争由来已久，但经过警方多次扫荡之后，黑帮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格局，虽然各族裔内部也许还有些争权夺利的小打小闹，但跨帮派之间的战争自2007年警方大规模打击之后已经很少了。

因此今晚地狱天使突然跨界去乔爷的地盘闹事，就显得非常蹊跷。

Ip看着黎文：“原来你早知道，老乔怎么会和地狱天使有了过节的？”

黎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有人告诉我今晚看住了你，不能让你掺和到老乔这事儿里去，但以你和老乔的关系，在温哥华又不去救，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我才想了这么一招。”

Ip没有细究有人是谁，只是将手里的枪微微一扬说：“可惜你的阴谋没成功，既然老乔已经电话向我求了救，我不去也得去。”

“你去不了啦，”黎文得意洋洋，“我刚才命人把你的汽车轮胎都卸掉了。”

哗啦，Ip的手枪又举起来了，这次指的是黎文的头：“你的车！”

“我没开车，”黎文故作可爱的眨眨他不大的眼睛：“我走路来的。”

“真的真的，”黑胖子急忙点头，“我们都是让人送来的，黎哥说今晚要大家不醉不归，谁敢开车来砍了谁。”

“我靠，”Ip回身一把将缩在一边听墙角的林西真拽了出来：“小子，你有没有车？”

“有，”林西真迟疑的说：“可很破。”

Ip拽着林西真的胳膊就走，林西真没有防备，被拉了个趔趄。

金毛在两人后面跟着跑，Ip回头说：“你别跟着，现在赶紧打车回东区，带人到老乔的仓库那边接应，另外告诉其他人守好咱自己的场子，还有要曲律师调查一下今晚的事。”

三分钟后，停车场，林西真的老本田皮陆旁，Ip潇洒的把手向前一挥：“你去开车。”

这下可把林西真吓得目瞪口呆：“啊，您不自个儿开车去啊？”

“废话，赶紧开车。”Ip说完，自顾自拉开车门坐到了后面。

“哎，”林西真悲催的低头上车：“Ip哥，我不会开枪的啊。”

“谁说要开枪，我们是要去讲数。”Ip低头拨电话，“赶快，去耐桥。”

林西真挂档开车，99年的皮陆，性能还是不错的，小日本的车，不安全可好用。

上了耐桥，Ip命令：“下去。”

桥下面是米歇尔岛，没有人家，岛的一边布满了破旧的工厂，另一边则是个巨大的报废汽车的丢弃场，年复一年，整个温哥华报废的汽车都丢弃在这里，暴晒在阳光下，然后被空气压缩机压扁运走，那些报废的汽车，锈迹斑斑一层层的叠摞在一起，超乎人类想象的扭曲着，有些在交通事故中报废的汽车里还染着血迹，时间长了，在太阳的暴晒下变成了可疑的黑紫色。

耐桥上就可以看到下面的废车厂，稀薄的月光下，废车堆成的高山黑魆魆的怪物似的站立，像传说中在车祸中死不瞑目的鬼魂。

还没有转入下桥的引桥，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接着静了2秒钟，砰砰砰的声音响成一片，像华埠过年的鞭炮

林西真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下Ip，“Ip哥，这个响声可不大象是在讲数哇。”

“Fuck，”Ip的手枪又拔出来了，“靠边停车，你留在引桥上，千万不要下车。”

林西真应了一声，靠边，车将停未停，Ip正准备开门下车，忽然一辆配备了粗壮前保险杠的卡迪拉克Escalade呼的一声逆行冲了上来，直对着林西真而来，在狭窄的引桥上，避无可避，林西真的老皮陆被那大家伙扎扎实实强吻了。

钢板轻薄的日本车哪里禁得住这么撞，老皮陆的安全气囊瞬间飞了出来，林西真哼都没哼一声，就气囊被打晕了。

林西真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他睁开眼睛，先看到淡蓝色的天花板，迷糊了一会儿，转头看到自己身边立了一辆仪器车，载着一摞常用的测量生命体征的仪器，最上边的一个，发出滴滴的声音，小监视屏里，是心跳的波形。

欠了欠身，他看清自己是躺在一张窄窄的病床上，周围用淡蓝色的布幔隔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一间标准的急诊观察室。

低头看看自己，已经换了留医病人的条子服，手机钱包等物品都不知去向。他急忙按床头的呼唤钮。

一个绿衣的护士拉开布幔问：“先生，你是否有什么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有点恶心，”林西真说：“你知道我的手机哪去了？”

“在储物柜，和你的衣服在一起，”护士说：“这里是急诊病房，你不可以用手机。”

“麻烦你拿来行吗？我不打电话，就看看，因为我在等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我只想看看电话记录，想知道有没有在我昏迷的时候错过了，求你了。”林西真可怜巴巴的看着护士说

护士犹豫的看看林西真，转身走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他的电话。

“不可以打哟。”护士叮嘱说。

林西真顾不得回答，先急急的看电话，幸运的是护士只是收起了他的电话，并没有关机。

凌晨3点之后，电话里有一条打出记录，居然是911，打出时间是4点15分，几条未接电话记录，都是宋哥的。

还是没有郑灏的电话，到今天，已经整整三十三天了，林西真沮丧的倒下去。

“刚才你说恶心是吗？”护士问

“嗯，感觉挺恶心的，头也有点晕，我怎么啦？”林西真问护士。

“交通事故引起的轻微脑震荡，”护士说：“你再睡一下吧，现在医生换班，一会儿白天的医生就会来巡视了，你有问题就等着问他。”

林西真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早上8点钟，也就是说，他昏睡了近4个小时。

“我怎么来的？”

“你打了911啊，救护车送你来的。”护士说着转身走了。

林西真刚迷糊了一会儿，就被叫醒了，医生还没有来，警察来了。

“调查一下昨晚的交通事故。”朱迅警长说

林西真眨眨眼，心想，调查交通事故居然要反黑组？难道警察局人手不够到这种程度啦？

朱迅低头看看挂在病床头的资料：“林先生，请问你是怎么出的事故。”

“一辆车顶了我。”

“什么样的车？”

什么样的？林西真拼命思索，然而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雪亮的灯光和粗大的前保险杠。

“请问你车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就我自己。”林西真紧张起来。

朱迅看着林西真，少年雪白的小脸上，因为撒谎而导致的紧张的神情根本无法掩盖，还是太嫩了。

“林先生，据911报案中心记录，你是凌晨4点15分报的案，救护车10分钟到达现场，到达时你已经昏迷，而现场只有一辆车，就是你的本田皮陆，并没有你说的肇事车辆，根据你的本田皮陆被撞的破坏程度分析，你应该在被撞的当时即刻昏迷，请问你是怎么报的警，昏迷中吗？”

林西真蒙了，脑筋不大好用的思索了半天，才苦着脸说：“警官，我脑震荡，不记得了。”

朱迅看着少年尴尬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我告诉你一些情况，也许可以帮你想起来。”朱警官猫戏老鼠似的说：“今日凌晨大概4点多的时候，位于耐桥下米歇尔岛的废弃车场发生了一场枪战，警察赶到时，你的车却堵住了引桥，导致警车必须绕过路中间的隔离带，从逆向进入米歇尔岛，整整拖慢了警方的行动3分钟，这3分钟，致使至少三分之一参与枪战的黑帮分子逃逸，我查过你的住址，你住在西57街，也就是说，你如果下班回家，只需要沿甘比街直下，是根本不需要经过耐桥的，对于这些，请问林先生有什么解释么？”

林西真在朱警官咄咄逼人的问话下涨红了脸，只能心虚的低声说：“我不记得了。”

“对不起打扰一下，警官先生，”刚进来的查房医生对朱迅这么紧紧逼问一个孩子心怀不满，插嘴说：“脑震荡的病人对事故发生时刻的情形会有一个选择性的删除，这是人体的自动保护机制，也就是说，他不记得事故发生前后情状况是非常可能的。”

在医生的注视下，朱警官不想再问，就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林西真：“那好，等你想起来了可以随时联络我。”

“头儿，你在怀疑那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开车离开位于西12街的医院，一个下属问。

“当然不是，疑点太多，而且怎么可能那么巧，刚刚好卡在引桥。”朱警长说：“早上的枪战看上去像是地狱天使与华裔黑帮的纠葛，但如果越南人再掺和进来就麻烦了，江湖上又将是一片腥风血雨。”

“那不过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中国人，”下属说，“什么让你怀疑他与越南黑帮有关？”

“我见过他，”朱警官若有所思的说：“在贵族，就在枪战发生前的一个小时，当时黎文也在那里，而且还是在他分管的包厢。”

4、漫画美少年

下午，林西真回到了家。

三十年的高层建筑耸立在甘比和西五十七街，在周围大片的2层3层独立屋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高大，入口处种满了茂密的冬青，修剪得整整齐齐，形成了美丽的绿色围墙，冬青的脚下是一排细密的开着花的不知名植物，紫色的花朵在风中发撒着甜香。

“旧是旧了点，可好歹是西区，治安良好，又离兰盖拉学院近，你上学会很方便的。”两年前林西真刚从国内来加国留学，要找房子，是郑灏力主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