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是我。”门外的是陆无恒,他从张凌那知道任启今晚没要人陪,便过来瞧瞧。其实那门上的识别系统都有他们几人的记录,想进来按下手指就行了,他敲门也不过是意思意思。
“进来。”任启拉过撇在一旁的上衣随意盖在腿上,身体的反应还没消去,即便是亲密的伙伴,这样的事也是尴尬。
陆无恒一手插兜慢腾腾走进来,装模作样的四下看了一圈,才问:“美人呢,已经完事了?大哥的耐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差了?”
任启只是斜了他一眼,仰在沙发上不理会没事找事的人。
陆无恒就是专门来碰冷钉子的,当然不会被吓回去,找了张邻近的沙发坐下,又道:“还是说大哥开始修身养性了?不能啊,这样如狼似虎的年纪却收敛了,难不成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说话间还不怀好意地拿眼瞥了瞥任启腿间。
任启终于正眼瞧他了,语气却是懒懒的,“你怎么跟张凌一般八婆了,还是说本来便是如此?”
“哪里,这不是关心大哥嘛。”
“少来,管好你自个就成。”
“我有什么可担心,又不像大哥这样拖家带口的,不能再光的光棍一根,哪里需要管什么。”
“哼。”任启还在因自己在那连阴沟都算不上的小孩手里翻了船而闷着口气,没心思跟他吵,“说吧,什么事?”
谈起正事,陆无恒俨然换上了另一副面孔,抿起的唇和闪着精光的眼睛和方才的二流子眼判若两人,“刚才阿杰来电,不规矩的人解决了,不过店里肯能要歇业几天。”
“嗯,歇一阵,就当是给他放假,你提醒小周最近注意防范,胖子李那边怕会使出些阴招来。”
“我知道,他当初选了这条路就该有所准备才是,再说,在警局待了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嗯。”任启顿了顿,看着对面板着脸的人,突地就一脚踹了过去,“没事了就滚,我要睡了。”说着边把人推攘着送出门外,又是嘣的一声锁了门,一气呵成做完这一切,才觉得心里的一口郁气舒散了些。今晚是不能回去了,没想明白就贸贸然出现在小孩面前,要是控制不住做了什么把人吓着了得不偿失。
陆无恒摸了摸被振到的鼻子,非常不能接受方才变脸变得那么快的人是他大哥。话说他大哥最近真是有事了啊,方才只是一瞥,他也看到了掩在外套下的内容,明明想了却要憋着,这是在为谁守身?
第三十六章
陈程攀着扶手一阶一阶爬上楼梯,身上的深蓝色的校服本应衬得人精气十足,他却有些蔫蔫的。前几日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班上就属他进步最快,由原先的垫底水平升至中下游。该是件高兴的事,他欢欢喜喜跑回去了,哪知数日未归的人仍是不在家,只是告知肖平说是临时出差去了,归期未定。心头的那些喜悦便减了大半。
两人近日的关系不说一日千里,也是和和睦睦了。陈程知道,任启是疼他的。且不论每日房中放着的精致小盒,里边的蛋糕巧克力等东西,就是他自己一得了空,便要穿了大半个城市来接他回家,尽管在外人面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对着他的时候却是很温和,慈父的样子,可不就是这样?
可还是有些地方,不知道怎么了,说不出的不对劲。就像是这次,他这么久不回来,事先却一个招呼都不曾对他打过,陈程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了,任启在外头工作养家,定是十分辛苦的,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偶尔忘了些事也是正常,可想是这样想,心里却还是有些酸酸的感觉,那人对自己好,就怕是一时心血来潮,说忘就给忘了。
脚下猛地一顿,说忘就忘了,忘了,会不会是这样?怔怔想了好半响,他又猛地甩头,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他这耽搁了一会,已快要打铃了,一时也顾不得再想什么,跨步往楼上冲。拐角时半路冒出个细弱的身影,将他吓了一跳,脚上收不住,伴着一声惊呼,那人被撞得退了几步。陈程伸手就要去扶,可一看是个女生,就迟疑了,幸好对方稳住了身形,并未摔倒。
陈程忙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没事吧?”
那女生抬起头来,小小巴掌大的脸上尚有些惊魂未定,却也难掩其清秀,她摇了摇头,脸慢慢红了起来,“是我自己冲出来的,不关你的事。
陈程张了张嘴,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发,不知该说些什么。
女生此时却将手里捏着的粉色信封递了出去,脸已经红了个通透,“这个……可以请你帮我交给夏文清吗?”
陈程呆呆地伸手接过,“啊……哦。”
那女孩低低地道了谢,一溜烟已跑出老远。
陈程一手握着信封,另一手又抓了抓头发,还是不能搞清楚状况。
预备铃在此时响起,那电铃就安在他边上的墙上,十足的分贝惊得他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就往教室里冲,勉强抢在了老师前头。
夏文清看他涨着脸喘着气配上一头凌乱发行的狼狈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陈程也不在意,将信封递过去,“给你,一个女孩子让我转交的。”
夏文清仅是瞥了眼那粉色的信封,脸上笑意不变,轻轻拈起来收进抽屉,道:“怎么跑这么急?”
陈程的眼一直追着那信封,看不见了,才将视线收回,“今天晚了一些。那是什么?真好看,还香香的。”
“信。”
“信?”他歪歪头,“可是你明明在这里啊,她有话为什么不说,还要写信?而且这信封和我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像画一样。”
夏文清有些无奈道:“有些话不好当面讲,用写的好一些。”他真不知道如何跟这人解释了,直接告诉他那是情书?还不把人吓傻了。
“哦。”还好陈程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只是嘴里嘀咕着真香什么的,乖乖拿出课本来上课了。
那封信被夏文清带回家,未曾开封就进了纸篓。
第三十七章
肖平从后视镜里看着陈程一副欲言又止憋得不行的模样,终于发了慈悲,“少爷,怎么了?”
“呃……没,没什么。”话是这么说,可眉头却苦恼地皱了起来,肖平就看他暗自就结了一会,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般开口:“肖叔叔……爸爸还没回吗?”
“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不清楚。少爷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任总?”
“……哦。”
手机响起时,任启正听底下几个部门主管汇报新的项目研究方案,手机上显示的是家里的号码,他挥挥手,示意属下暂停出去,一边按下接听键,“喂。”
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有着迟疑,“爸爸……”
任启听见自己心脏陡然加速的鼓动,“小猪?”
那几个才移到门边的高管,闻言都有些好奇地回头,却被老总一个犀利的眼神给煞了回去,忙不迭地推攘着蜂涌而出。只是第二天一早,整栋启明大厦里流传着三个不同版本的故事。一说任总养了只宠物,一头猪,不到能说会道还会打电话,而且夜夜与任总同床共枕,当然,这是最离奇离谱的版本;还有是老板养了个小情,男女未知,但深得任总喜爱,昵称小猪,传言任总为其买了栋别墅,正处于金屋藏娇中,这是最桃花的版本;第三版支持率最高,是从顶楼传下来的,能有资格在那散布消息的只有杜美人和张助理,因此可信度也是最高的,闻说那只小猪是个小孩,任总的私生子。总之不管事哪个版本,都表明一件事,那些倾心于任总的女职员们最终是要含恨了。一时间,启明大厦满地满地的碎玻璃渣子,碎心肝片儿,可能还混了些水晶琉璃什么的。
那边陈程瘪了嘴,置气道:“我不是小猪!”
任启眼前浮起小孩腮帮子鼓胀张的样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瞪得鼓碌碌,不由失笑:“好,宝贝儿找爸爸什么事?”
那头半响没人吱声,若不是有浅浅的呼吸传来,任启都要以为小孩被自个儿逗跑了。
“还……还是叫小猪吧。”
任启这回是真的笑了,低低的笑声传进陈程耳朵里,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好像那人的热气就喷在颈边。
“说吧,小猪有什么事?”话里还含着几分笑意愉悦。
陈程捏紧了手中的话筒,低低道:“爸爸现在在哪?”
“在办……唔……在外边,公司有些事出差了。”喜滋滋的人差点漏了底,当时一句出差只是借口,乱了的心绪需要时间独自冷静冷静,只是小孩一通电话过来,什么自制都溃退了。
“哦。”
又是久久的沉默,只是听着电话那头对方若有似无的呼吸就好像人在眼前一样。
“想我了吗?”
“……想。”
“那……”任启按住胸口,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将蹦到嗓子眼的心压回去,“爸爸早点回去好不好?”
“好,早点回来,爸爸再见。”一口做气讲完,啪的挂上电话,陈程看了看手心,湿哒哒的全是汗。
任启举着手机呆坐许久,猛地站起来抓起外套急匆匆往外走,手已经握上把手了,却又缩回去,如困兽般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不断对自己说“再等等,再等等……”
第三十八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明明不大的雨势,却将花园里的枯黄的叶子打得零星萧索,透出浓浓的肃杀之气。那辆黑色的轿车慢慢驶出车库,缓缓加速直至消失在漫天雨帘中。
“任先生上班了吗?”
“嗯,刚刚走了。”陈程转回视线,就见陈奕禾朝他走来,在窗前站定。
“呼……”喷出的气使窗户蒙上薄薄的雾气,陈奕禾微微眯起了眼,“又下雨了,以前这个时候该帮家里收谷子了,也不知道今年收成怎么样?”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呢喃着。
“到时候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小禾老师什么时候能回去?”陈程歪着脑袋看他。
说起家,陈奕禾脸上浮起淡淡的暖意,比平时看不见眼睛的笑脸更容易侵入人心,“放假就走,回去过年,已经有大半年没回去了,我那个小外甥又该不认识我了,哈哈。”说是放假就走,其实也还有两个月才能放假,看他那高兴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明天就回去了。
陈程跟着笑起来,之前任启也答应他了,要带他回去过年的,回那个小县城,有奶奶、妈妈还有爸爸。“小禾老师以后也会回去吗?”
“当然,”陈奕禾扬起下巴,“我当初读师范专业就是为了回去当老师的。”
“真好,”陈程看着他脸上的坚定,由衷道:“小禾老师肯定是个好老师。”
“嘿嘿……”陈奕禾搔了搔头发,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对了,小程,待会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应该能在晚饭前回来。”
“嗯,让肖叔叔送你去吧。”
“不用,今天周末,就不麻烦他了。”
“那你自己小心点。”
“知道啦,我可不是小孩子哦,你看看,肌肉!”他弓起手,将手臂上的肉团子露给陈程看。
哪知人家不领情,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撮,果不其然,那肉团子,瘪了。
“咳,我知道啦,会小心的,走了啊。”陈奕禾窘着脸一溜烟小跑着下楼了。
陈程看他撑着伞出了门向公交车站走去,才回身坐下,拿出一本英文书复习功课。只是看了一会后,又呆呆地出神了。他想起自己从未想过一个问题,之前只是想着能给妈妈治病就好,现在已经做到了,然后呢?自己心心念念要读书,可是读书后要做什么?像爸爸那样每天上班下班赚钱是为了什么?他想起陈奕禾刚才的话,那是早早有了目标的,然后努力着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呢?小时候还没发生变故,家里有条件让他去读书,听着学校的老师讲着大城市的美好,就想着以后一定要考上大学,给爸妈长脸。后来妈妈病了,就只想好好在家照顾她,希望她能康复,一家人团团圆圆。如今考虑这些都没用了,那么,现在自己所做的,都是为了什么?
陈奕禾说是晚饭之前就能回来,可一直到了天黑都没见到人影,又联系不上他,陈程急得不行,就在任启想着发动人员去找省得自家小孩瞎担心时,陆无恒将人给带了回来。
要说陆无恒能遇见陈奕禾也是凑巧,他今天突然来了兴致要去巡巡底下的商场,就给看见两个年轻人在店里拉拉扯扯,其中那个小胖子似乎想走,另一个人拽着不让,还恶狠狠地喉了两句诸如不识好歹的话。他本来是不管的,商场里有保安,出了事自然有人处理。可在转身的时候他看见那小胖子的脸,有些熟悉,想了半天终于记起这个有着一面之缘的自己大哥儿子的家教。这就不好不管了,这小胖子算起来是自己人,这商场又是自己家的地盘,自己人在自己家被欺负了,传出去,他可是一点面子都没了,况且那小胖子眼圈红红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可怜,于是,他出手了。然后本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将人送回来,顺便,蹭顿饭
第三十九章
陈奕禾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山里来的小子,没有显赫的家世俊俏的容貌也就算了,偏偏身上还有不少有损形象的肉团,看着就更惹人厌烦了。虽然读的是师范专业,却不善于与人交往,与班上同学仅是点头之交,并无朋友可言。
即便在人前表现得对这些不在意,却也总有在夜深人静时暗自伤神的时候。因而当有人走近,不管他抱着怎样的目的怎样的态度,都会小心翼翼地陪伴着,甚至是奉承着。
可到底还是有底线的,自卑与自尊仅是一线之差。
那人将价格不菲的衣物摔在自己身上时,肯定想不到他竟会反抗,看着他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着伤人的话的样子,心里不是不怕的,也是惋惜,唯一的朋友,不,可能仅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那人怎会将他当成朋友,哪有人会那样对待朋友,那种高高在上施舍给予的感觉,怎可能是处于同等地位中的朋友会有的。
被纠缠着脱不开身,在人来人往的商场中上演了那样的闹剧,让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然而现实却是无可奈何,如果没有陆无恒的出现,陈奕禾想,事态将会向着怎样的方向发展?或许到最后,自己会收下他的东西,他的施舍。
自尊自尊,他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一句话,自尊这东西,只有被践踏的时候,你才会感觉它的存在。那时候这样说得老师脸上有着淡淡的笑,那时候自己不懂,现在想来,那不是笑,是无奈与妥协。势单力薄的人,如何守住无谓的自尊。
天色渐渐昏暗,道路两旁的霓虹彩灯不断变换着色彩。车窗外五色的光线射进来,打在脸上就有了明暗之分。陆无恒向一旁瞥了一眼,小胖子整个人笼进阴影里,只看见闪烁着水光的眼。
方才的事两人都不去提及。陆无恒是单纯的不愿管别人的闲事,而陈奕禾则是没有向人倾诉的习惯。
两人就这样一路保持着沉默,却是奇异的祥和。
下车前陈奕禾低低地道了声谢,嗓子里还有些暗哑,他轻轻咳了两下,打开车门时已经换上笑脸,欢快着冲进房子里,嚷道:“小程,小程,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