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程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痛不痛？都是爸爸不对，小猪别生气了。”

陈程其实并不十分痛，农村孩子哪个不是磕磕绊绊长大的，这一点乌青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除了刚被碰到那一会痛了些，后来就没感觉了。可造成这伤的是任启，那就不一样了。小孩子都有小性子，他当然也不会例外，谁对他越好那小性子就使得越厉害。要是一开始任启就能发现他这点委屈，好好关心一下也就没事了。可偏偏这一路来任启对他显而易见的赌气视若无睹，这就已经使他的一点小委屈转成大委屈了，要知道任启平时对他是多么宠爱这时他就有多么委屈。

“很痛。”他瘪了瘪嘴，眼睛里水光一闪一闪的。

任启果然受不住，心疼兮兮把人揽在怀里，“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小猪别哭了，乖，都是我的错。”

陈程被他一哄，险些就真要落泪了，他吸吸鼻子，“我没哭。”

“好，没哭没哭。”任启还是小心呵护语气，陈程觉得心里畅快多了，他不是那种会任性的小孩，只抽抽鼻子，道：“没事了，我们走吧。”

任启不放心，索性将人一把抱起，“就当是赔罪，爸爸抱着你走好吧？”

陈程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咧了嘴点头。

第四十四章

公司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此时大厅中最是热闹。任启抱着人大大方方进门，还不时低头哄上几句，陈程那一点气早消了，乖乖让他抱着上了楼。两人身影一消失在电梯内，底下立马炸了窝。要知道他们总裁从来都是一张脸不苟言笑，那里有过这样柔情四射的表情，而且还抱着一个人，若是女孩也就罢了，偏偏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个男孩。实在是诡异。现在社会，男人与男孩可是比男人与女孩更引人遐想。独独两个主角一个不在意一个不懂，倒是一点不受别人影响。

电梯到了顶层，杜美人毫不例外的也受了惊吓，只不过她毕竟是见惯了场面训练有素，没表现得太明显。她朝任启问了声好，陈程这才发现还有外人，唰地红了脸，扭着身子就要下地，被任启捆紧了，指指杜美人，“这是杜秘书。”

杜美人还没坐下，又忙站起来，她看得出来老板今天心情不错，平时可从不理会她，应该是这个男孩的原因了，想到这，她对陈程露了个柔柔的笑：“你好。”

陈程脸红红地应了，一面跟任启抱怨：“放我下去。”

“急什么。”

“有人……”

“怕什么。”

“……”

任启逗够了，也炫耀够了，心满意足的进了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大而空旷，就门边一座沙发，一副茶几，落地窗前一张硕大的办公室一张转椅，此外只剩墙边一个书架和几盆植物。

陈程终于如愿被放下，半躺在沙发上晃着脚。任启在书架上一阵翻找，无奈没有给小孩打发时间的读物，只能让他那个能干的秘书去随便找点杂志来应付着。

陈程闲适地翻着娱乐杂志，上边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确实惹人眼，不过，他瞥一眼全身投入工作的人，他爸爸也很好看，一头黑发又齐又亮，高高的鼻子，还有，嗯……一看就很厉害的眼睛。对，很厉害。他看见所有人对他爸爸都是恭恭敬敬的，然后爸爸帅气地一摆手那些人就乖乖退出去了。他脑子里出现自己也很帅气地摆摆手的样子，一时禁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得这么欢，说来给我听听，”任启工作间隙就见小孩咧着嘴乐，心里蠢蠢欲动，“到爸爸这来。”

陈程蹦跶着去了，被任启扯在腿上，“刚才笑什么。”

小孩毫不掩饰钦佩之意，仰着头道：“我在想爸爸好厉害。”

“是吗，爸爸厉害就这么好笑？”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一闪，“小猪知不知道，爸爸还有更厉害的。”

“真的？”陈程果然好奇，扯着他的袖子追问：“是什么是什么？”

“想知道。”

小孩殷切地点头。

“亲我一下。”任启毫不知耻地将脸递过去。

“耶？是这样吗？”陈程将手中的杂志递给他看，上面正是拥吻的男女两人。

“咳！对，就这样。”

“好，好吧。”他又对着杂志看了看，直觉有些难为情，可是爸爸让他做，那……就做吧。嗯，上面的人闭着眼睛，然后，嘴对嘴贴着……

两人就这样贴着，谁也不动。

好似过了许久，陈程偷偷掀开眼皮，霍然对上一双精锐的眼，“呀！”他惊吓般躲开，用手把脸遮了，“你怎么睁着眼睛，耍赖！”

耳边低低地笑声萦绕着，陈程被他笑得越发不敢见人，只差钻进桌底了。

任启抱着人喟叹：“小猪小猪，我喜欢你啊。”

“知道为什么要亲嘴吗？”

陈程依旧不说话，任启也不在意，自顾自发往下说：“因为喜欢，对着喜欢的人才能亲嘴。”说这话的时候，任启心里是颇不以为然的，早些年放浪形骸，多荒唐的事都做了，亲嘴算什么，可是现在要哄小孩，这话却是管用的。

陈程从指缝里偷瞧他，迟疑道：“真的吗？”

“当然，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某人说得一点不羞愧。

“那，我也喜欢爸爸，还喜欢小禾老师，肖叔叔，陈嫂，陆叔叔……”小孩认认真真地掰起指头一个个数。

任启黑着脸按下他的手，语气却是越发柔和：“喜欢的人可以有很多，最喜欢的只能有一个，小猪最喜欢谁？”

陈程黑溜溜的眼眨了眨，反问：“爸爸最喜欢谁？”

“当然是你。”

“那我也最喜欢爸爸。”

这小子，还不算太笨。

“可是爸爸为什么不亲我呢？”

“什么？”

“爸爸说了呀，最喜欢我，那为什么不亲我？”

“刚才……”

“刚才是我亲的，是我喜欢爸爸不是爸爸喜欢我。”

“……”任启发现年龄的差距果然还是十分明显的，小孩子的脑袋到底装了什么？不过他到底是成年人，哪能被个孩子绕进去，当下就扯了抹坏笑，“小猪喜欢刚才那样？”

“嗯……”陈程略微躲了躲，小声道：“还好，有点奇怪。”

现在才害羞，方才是谁那么大胆，任启暗笑，“你看看，这样奇不奇怪……”他一手抬起小孩的下巴，一手拖住他的后脑勺，覆了上去。

舌头伸进他嘴里，轻轻刷过牙床，碰了碰缩在一边的小舌，被它慌乱着躲了。任启并不去追逐，依旧在小孩的牙龈、上颚轻柔柔的刷着，只一会，那条小舌头怯怯的触了触他的，却猛地被缠住，极尽缠绕吮吸。

等任启吸够了放开人，小孩早就已经软成一滩了。

“怎么样，奇不奇怪？”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比以往更灼热的气息喷在陈程耳廓上。

“奇……奇怪。”小孩混混沌沌的，眼里泛着迷离。

“多试试就不奇怪了。”

“哦。”

两人静静拥着，等着心跳一点点平复下来。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还有什么更厉害的。”

“还不知道么？小猪刚刚不是亲身体验了？”

第四十五章

张凌这鬼机灵一早就猜到他们老总藏了人在身边，可见到时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小，太小了些，还是个男孩。启哥果然当得起哥这称呼，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那小孩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任启的大衣，茶几上还散落着几本杂志。

张凌颇为自觉地放轻手脚，报完工作也不出去，嬉皮笑脸地要任启介绍介绍。

任启不耐烦地甩出“我儿子”三个字就把人赶走了。

“儿子吗？”张凌心里细细斟酌，这个盾牌倒是管用。

老总今早抱着的人是集团太子爷这消息被张助理以一个香吻卖给前台美女，等下班前，整栋大厦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事。

楼里有人的地方就在为这事议论纷纷，顶楼则是一如往日的宁静。

任启猫着腰，打量小孩的睡相。比初见时圆润多了，当初又黑又瘦的小子被他养得白嫩嫩的，看着就食欲大开。他点点小孩仍有些红肿的嘴唇，那抹偷腥的笑终是没忍住。不但好吃，还好骗，这个傻孩子。

“小猪，醒醒。”

“……嗯？爸爸？”陈程睡眼惺忪爬起来，晕晕乎乎地看着任启，显然是脑子还没转过来。

“小懒猪，该吃饭了。”

任启平时都是让杜美人叫外卖应付过去，可今天带着儿子自然不能随便。

两人来到一家中餐厅，此时正是饭点，外边大大小小的饭馆人满为患，只像这种上档次的餐厅还有不少空位。

清清闲闲吃完饭，任启带着人拐进一家书店，“挑几本书看看。”他知道小孩坐在办公室里很无趣，总要找些东西打发时间才行。至于那些杂志，他眯起眼，恐怕会把他的小孩带坏，还是早早扔了好，虽然他因此获益不少。

两人回到办公室时，里面已经多了一张小型的书桌和书架，就在原先办公桌左侧不远处，任启稍一偏头就能看见埋首书中的小孩，他在心里赞叹一声张凌的办事效率。

下午几个高管上来汇报年终总结，一双双眼明里暗里都黏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暗里估量太子爷的实力。

任启看在眼里，心底冷笑，谁要是怀了什么别样心思，可别怪他心狠。

陈程兀自沉浸在书里，身边咫尺的暗涛汹涌一点波及不到他。

下午时杜美人端了茶点进来，一碟巧克力奶油蛋糕，一杯水果茶，外加几颗糖，显然是任启特意吩咐的。

陈程吃几口便弯弯着眼朝任启笑一笑，直笑得人血液沸腾犹不自知。

任启心头有一头狼不住地嚎叫，煎熬得他只想把眼前笑得无辜的人活生生吞了。实在忍不住了，他若无其事地走进洗手间，出来时带出一身水汽。

陈程当然不知道他正煎熬着，坐在一旁掰着指头数日子，完了兴冲冲地朝他喊：“爸爸，还有六天就可以回去了吧？”

当真无辜得让人牙痒痒。

第四十六章

下午五点钟，任启果断地带着小孩早退，留下一群事务缠身的属下咬着手帕羡慕嫉妒恨。

两人回家吃完饭，任启一头扎进书房里，今天工作效率不是一般的低，他一向不把当日的事推到第二天，因而只能晚上加班。

陈程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软绵绵的床铺让人一沾上就不愿意起来。翻腾得累了，仰面躺着出神。越是临近年关，家里越是冷清，之前时常来蹭饭的陆无恒和黄杰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出现，今天饭桌上，陈嫂和肖平也说了要回去过年的意思，再两天就走，任启同意了。听奶奶说，爸爸已经许多年没回去了，那么从前的那些许多年时间，他都是这样一个人吗？别人一家子聚在一起吃团圆饭守岁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做什么？会不会看着时钟在心里倒计时？会不会伸手去接飘零的雪花？会不会把家里所有的灯都开了彻夜通明？还是一个人站在窗前，偶尔抬起头来看看清清冷冷的夜空还有夜空下的万家灯火？

陈程想不下去了，有一只手掐住他的喉咙，窒息带来的不是咳嗽，而是滑下眼角的温温热热的液体。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样让人难受的感觉叫做心疼。

眼泪很快变得冰凉，贴在耳边并不舒服，他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时听见对面房间传来轻微的咔嚓声，墙上的钟表指向十一点，那个人又熬夜工作了。心头堵着的石块越发沉重，他迟疑一下，还是抓起枕头走出去。

任启随意穿了浴袍往外走，冷不丁被坐在床沿的人吓了一跳。任谁看见方才意淫对象出现在自个儿眼前还是乖乖坐在床上，怕都会是这副表现。他也只是瞬间就回魂了，小孩情绪不对。

“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做恶梦了？”

陈程抬眼看他，眼眶里还有一些发红，听了任启的话就更红了。

任启走过去想把他抱起来，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径自在一旁坐下，“还是身体不舒服？”

陈程眼里雾蒙蒙的，挪着身体向任启靠去，窝在他怀里，“爸，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任启的身体在小孩靠过来的时候就僵住了，听了后面颇有些可怜的话，却是自发地将人揽住，轻声答应，完全不理会心里的一番天人交战。

陈程确实困了，任启一答应他就哈欠连连，嘟囔着往被子里钻去。

任启坐在床沿看他一脸满足的睡脸，躁动不已的心绪一点点平复下来。这是他的小孩呀，只是他的。将人揽进怀里搂着，两人俱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陈程迷迷糊糊地向任启问早，却见他嗖的一下翻身下地直挺挺走进卫生间，一时迷惑不已。

卫生间里某人看见同样直挺挺的某物，脸色奇黑无比。男人晨间生理反应从未让他觉得如此狼狈。

第四十七章

任启心里反思，当初所谓的再等等还能等多久？这样甜蜜又煎熬的日子实在摧残他的神经，偏偏小孩处处惹他而不自知，那天真稚嫩的摸样，让任启心底的念头越发邪恶又急切，时时有突出重围的可能。

陈嫂和肖平果然两天后就各自走了。家里没人做饭，任启只能带着小孩天天下馆子。其实陈程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当初妈妈病倒时家里的家务就是他一个人承下的，只是在任启面前觉得并不能拿出手，因此便没提起。

家里不开烟火显得愈加冷清，楼上楼下偌大空间，只在晚上时迎来它的主人。

陈程自那晚后每每洗了澡就偷偷溜进对面房间，等任启处完工作回房，他早就睡熟了。毫无防备的样子看得任启心里恨恨地想，早早把他给办了，看还敢不敢这样来勾人。

腊月廿七那日，启明集团爆出好消息，老总临时决定提前几天放年假，喜得员工们直喊任总万岁。

任启才不在意底下人什么反应，他这个决定，不过是看到小孩这两日沉闷的脸心疼所致。他自己事务繁忙，就算把小孩带在身旁也不能陪他做什么，多半是让他独自捧着书就是一天。小孩当然不会抱怨，只是他越是乖巧越是让人心疼。

还是早点带他回去吧，小孩子独自离家久了，哪会有不会想的，就是当年他出来闯荡，不也曾暗里望月落泪？

将年内最后一点事赶完，任启拉着陈程直奔商场，按那小县城的风俗，在外赚钱的人过年过节回去手里是不能空着的，再不济，也要带上几包糖果香烟分给邻里。

两人站在人潮涌动的商场里，看着林良满目的物品颇有些头疼。一个大男人一个小孩子，都是不懂人情世故的，要他们挑些大伙都满意的礼物确实有莫大的困难。若是商场上的应酬，任启多半让陆无恒在伊都购物中心挑个华而不实的就打发了，可如今对象是老娘相处了几十年的邻居，那就不得不费点心思了，若是花了大把价钱买了不称心的，肯定要受老太太一顿削。

任启突然想，要是老太太知道他对她的乖孙动了那种心思，会不会把他削成土豆片？

笑，别说土豆片，就是捣成土豆泥也是改不了了。

他握紧小孩的手，看他满脸的茫然，轻笑：“看上什么了？”

陈程认真地想了想，摇头，放眼望去都是攒动的人头和喜气洋洋的红，实在不知道改把眼睛关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