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石(FZ)+番外+20问——观南竹
观南竹  发于:2013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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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没主见的人在商场里转了一圈后出来,手上已提了七八个袋子——都是导购员推荐的,送长辈送亲朋送好友之佳品——三瓶茅台四条黄鹤楼一套茶具两身羊毛衫若干脑X金外加唯一使用自主决定权两人同时看中的三盒费列罗五大包怡口莲。

自此,艰难堪比红军长征的购物旅程结束。两人片刻不敢多留,火速逃离难区。

第四十八章

冬日的暖阳罩在身上,暖了的又岂止身体。

陈程抱着糖果袋子坐在副驾驶座上,歪头看着任启出神。

“爸爸真年轻啊。”他惆怅般长长地出了口气。

任启撇他一眼,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一边似笑非笑道:“我年轻就让小猪这么困扰?”

陈程不知看没看出他调笑的意思,颇有其事地点头,“是有些困扰。”

“哦?倒是说说看。”

“你看啊,爸爸年轻就说明还可以陪我很久,那当然是很好了,可是,”他话锋一转:“爸爸这么年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养你?”

任启一口气吸岔了,差点喷笑,可看见小孩郑重其事的模样,没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只能忍得内伤,正正经经地与他与他讨论人生大事。

“让爸爸养你不好吗?”

“好,又不好。”

“原因呢?”

“我们老师总说人要会感恩,父母辛苦操劳养大我们,等他们老了一定好好好侍奉才行,而且别人家都是有爸妈两个,我们家只有爸爸一人赚钱养着一大家人,爸爸肯定更加受累吧,更何况。我不是爸爸亲生孩子,根本没必要……”声音到后来慢慢就低了。

任启原先忍得辛苦的笑意顿时消弭,他看着小孩低垂的发顶,心里暗叹一声,将车停在偏僻的路边。

陈程疑惑地抬头,乍然见任启眼睛灼灼望着他,一时莫名的心慌,又不知自己方才是否讲错什么,只想又将头低下去。

任启不如他的意,捧住他的脸抬起来,小孩眼神闪烁不敢看他,他却还偏要欺身靠近,小孩涨红了脸,眼里也氤氲一片湿湿润润的,车内气氛霎时就有了点暧昧不明的意思。

将小孩的无措看在眼里,任启放了手,与方才的动作一样突兀。他细不可闻地做了个深呼吸,才淡淡笑道:“小猪想要养我?”

陈程仍是红着脸,闻言却是毫不迟疑地点头。

任启依旧不咸不淡地笑,“小猪想过将来么?你如今还小,可总会长大的,大了就免不了要成家立户,肩上要担下责任,将来娶老婆生孩子,一群人仗着你养,小猪还能顾及我么,就算你是愿意了,可你有你的家人,他们愿意接受一个无亲无故的人?”

陈程攸地瞪大眼,气愤道:“爸爸才不是无缘无故的人!他们要是不要你,我就不要他们!”

“小猪狠得下心?那可是你老婆你孩子,都是你最亲近的人。”

陈程果然有些迷惑,但转念一想,立马反驳道:“我不娶,我不娶她就不是我老婆也没有孩子,那就可以不要了。”

任启颇为惊讶状,道:“哦?不娶老婆要怎么过日子?小猪难道要一个人?”

陈程却是一副比他更为惊异的表情,音量也教刚才高了不少,“和爸爸一起不行吗?难道我长大了爸爸就不要我了?”话到后来,惊异已成了惊慌。

任启笑了,真正漫至眼里的笑,他一把将小孩拉来腿上坐着,头抵头慢慢碾着,“怎么会不要,就这么说定了,我一直一直陪着小猪,小猪也要陪着我,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陈程忙不迭点头,还伸出小指来要与他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轻而易举哄来一世情缘。

小胖子番外一

陈奕禾学校放得晚,他到家时已经是十二月廿一了,正好是家里忙着宰杀鸡鸭年猪打扫房子的时候。

他拖着行李从三轮车上下来,就有村里的孩子围上来要帮忙,还有几个奔着往他家报信,嚷嚷着“大学生回来了!”

路边村民看见他,停下手头上的活朝他招呼:“小禾回来了。”

“回来了,阿叔您忙呐。”

“瞎忙活,可比不得城里来的大学生啊,哈哈哈。”

他一一腼腆着应了,一边匆匆往家赶。村民们看他远去的身影,免不了又是一番感叹,“谁能想到呦,当初那一班孩子里,就老陈家这孩子看起来最憨憨傻傻了,不料人家是把全部心思花在读书上了,这考上大学以后国家可是要分配工作的,以后就算城里人了。”“可不是,你看这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打小一块长大的,人家孩子看着就比我家小森出息多了。”“你说说,这孩子以后能在城里找个啥工作?”“教书的吧,那孩子不是说自己读的师范么?反正是不会回来种田了。”“那倒是,老陈家这孩子算是出人头地了。”

陈奕禾本来不慢的步子又快了些,身后的话他只当没听见。

爸妈和哥哥嫂嫂得了消息已经候在院门口,他侄子侄女在后边躲着,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眼眶有些润湿,他急急眨了几下,将一些氤氲眨去。阿妈远远地奔过来,捧着他的脸端详许久,眼里泛起水光,“这不是说过得不错么,怎么瘦了这么多?”他还没说话,哥哥提起他的行李劝道,“妈,先让禾子家去,有话咱回去说。”

“对对对,看妈这样……咱先家去,瘦了也不怕,妈给你好好补补,咱家去。”阿妈抹抹眼睛,硬是解下他背上的书包帮他提着。

家里与他年初走时一样,三间土砖房依旧是古老陈旧的昏黄,房子两边绑了两个棚屋,一边是猪圈,两头猪正哼哧哼哧吃食,另一边砌了个灶台,做成厨房,院子里一小块地种着葱姜蒜,几只土鸡一点不怕人地在他脚边啄食,高低不平的矮墙围成的这一方小小土地便是他自小打滚耍玩踉跄着长大的地方。

他从包里翻出一包大白兔递给一旁怯怯盯着他的小侄女,让她分给院外围成圈的小孩,小侄女有些不乐意,他笑着摸出另一包,说还给他俩留着呢,两小孩才颠颠跑出去。

将带回来的礼物一一拿出来,阿妈是一件深色羽绒服,阿爸有风湿症,便给他买了套羊毛护膝,给哥哥的是一个电动剃须刀,还有嫂嫂的一瓶女士香水,哥哥家两个孩子明年就该上小学了,两人各给带了个书包。

阿妈看他行李里倒腾出一堆东西,有些欢喜又有些埋怨道:“人回来就好,费这些钱干什么。”

陈奕禾摸着头憨笑:“这都是算是我那东家给的过年红包,他们家全给报销的。”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你们东家人好,你可不能瞎来,人家要觉得你不老实了。”

“我都知道,妈,我有分寸的。”这些东西他都是一早计划好的,该怎样买最省钱他知道,只单单说阿妈的羽绒服,是去年的款式,打了三折他才买下来。他知道家人不看他带什么东西回来,只是自己忍不住,总要做点什么。

“你知道就好,阿妈是不懂什么,只是咱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那些花里胡俏的东西咱弄不来,也不去弄。”

陈奕禾点头不语,他哥摆弄剃须刀,在边上搭嘴:“禾子刚回来,您讲这些做什么。禾子,快给哥瞧瞧,这东西怎么个使法?”

陈奕禾接过来,照着说明书上的方法照着给他哥念,阿爸也饶有兴致地凑过来瞧这稀罕玩意,阿妈在边上看了会,由他们去了,“你们父子聊着,妈给你下面去。”

家里的三间屋子,按爸妈的意思是他们兄弟俩一人一间,父母住中间,哥哥结婚后就搬到隔壁房去,他那一间因为人不在家,就做堆放谷物农具用,睡不得人,于是就在父母那里的小隔间里搭一张木板,再铺两床褥子就成简易床了。

农村冬日的夜晚绵长又寂静,从隔间小窗子望出去,黢黑一片,只偶尔传来两声犬吠,惹得鸡笼里一阵慌乱,隔着薄薄的土墙,侄子侄女在另一头争起嘴来,被嫂子喝止一声,乖乖地缄了口。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荧光闪烁,电子钟表上的数据显示着十九点半。他晚睡惯了,这时候躺着就睡不着,这木板床他也不敢动,稍微翻下身就咯吱咯吱响,爸妈睡在前边,只隔着一帘门布,怕把他们吵了。时间还早,他心里又莫名有些激动,怎么也睡不着,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窗外的虫子闹个不停,小窗子吹来的晚风夹着青草土腥味,直将他的眼眶晕染得模糊,朦朦胧胧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早晨伴着鸡鸣起来,天才是蒙蒙亮,阿妈把鸡放出去,撒了把谷子任一群鸡咕咕咕地争抢,灶台上闷着地瓜粥和烙饼,家里人都已经吃过了,想来他是起得最晚的。问过阿妈才知道,哥哥和爸三四点钟就起来了,推着板车把收来的白菜胡萝卜拉到镇上菜场买,去早些才能找个好位置。侄子侄女则是拽着他带回的几包糖出去找伙伴玩了,主要是想用‘城里来的糖’馋馋他们。他无奈的笑笑,这小小的村子里,只要是和城里搭上边的东西,都是别人不可及的。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个漂亮姑娘,嫁了个县城开店铺的老板,结婚时发喜糖,村里每家每户都发了一大包,后来没几天看她回娘家,手上戴着一溜排的戒指,全是金灿灿的晃眼。就这事,带了现在还听村里人茶余饭后的提起,话里行间全是羡慕,还有些酸溜溜的滋味,想着那好命的姑娘怎么就不是自家闺女。

冬天是农闲时节,家里也没什么事要他帮忙,在院里转了两圈后他和阿妈打声招呼,要去姐姐家看看。他姐姐前年嫁到邻村,去年生下个男娃娃,他前次回来小外甥才五个月大,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现在有一岁多,听阿妈说可皮了。将背包底部的两袋奶粉掏出来,和阿妈偷偷塞来的十来只土鸡蛋一同装进黑袋里,他知道阿妈这是要防着嫂子,婆婆和媳妇的关系本就难处,要是婆婆还特别偏着女儿,不但媳妇不乐意,儿子有时候也是有些微言的。他嫂子人老实,不会弄这些有的没的,可就怕外人说些闲言碎语,平白惹得家里不和睦。

姐姐婆家也不富裕,几个兄弟全和父母住在一个院里,他到的时候,姐姐正煮着一大锅猪食,见他来了,匆匆擦了手迎出来。自小兄妹三人感情就好,两个哥哥姐姐更是特别疼他这个小的,现在各自成家,往来少了,血浓于水的情谊却不会变。

拉着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做姐姐的才想起要让小弟做些歇歇,急急拖出两把没了靠背的竹椅招呼他坐下。

他把袋子递过去,姐姐一瞧,颇有些吃惊,“怎的买了这个,我听人说这奶粉可贵了,一包要上百块哩。”

“没,这是商店做促销减价买的,不花多少钱,再说,咱又不常买,就这一次,小宝这么大了也没喝过奶粉,我就是给他尝尝鲜。”

“偿什么,这村里孩子可没见哪个喝过奶粉,不都是米糊糊喂得壮壮的,别把他嘴给喝刁了。”姐姐嘴上嗔怪,眼角却是笑眯眯的,将奶粉拿出来,看见袋子里的鸡蛋,有些征愣,眼圈就带了点红,“还有这鸡蛋,禾子,以后让阿妈别送来了,我这这个样子,也没回去看看,哪有让外家天天送东西来的道理,咱家又不富裕。”

“这些阿妈都知道,姐,她就是怕你有什么不好,又不跟外家讲,总归是不放心的。”

他姐胡乱抹了把眼睛,笑道:“我能有什么不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小宝又乖乖的不给我惹事,这日子不就这么过了?”

“……嗯。”他别开眼,望进屋里去,只能看见黄土夯成的地面人来人往踏成黑色,黑洞洞的似要嗜人。他勉强扯出个笑脸,问道:“小宝呢,怎么不出来给我看看?”

“一早被他奶奶抱去了,不知道在哪玩着呢,我去找找。”

他忙抓住要出门去的姐姐,摇头:“别去了,马上就要到中午,阿妈还等我回去吃饭,我就先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看。”

他姐急了:“别呀,这都快一年没见着面了,你好容易来一次,多坐会,啊?好歹吃了饭再走。”

“姐,我就不麻烦了,咱们姐弟不是外人,犯不着那客套的。”

“这哪里麻烦了,你来一次连口水都没喝上,我这做姐姐的不是得愧疚死!别忙着走,坐下坐下……”

“哎呀姐!我这……我这……待会姐夫亲家回来了……这……”

他姐就不再拦了,只怔怔呆了会,带着股鼻音道:“他们见到又怎样,我这娘家弟弟来了还不能吃顿饭么?”

“姐,省些事不好么?我来就是看看你,现在人看到了不就行了,况且,”他凑近了,带着幼时撒娇的语气“我可不想见他们。”

他姐果然被他逗得一乐,“小鬼头,哪得罪你了,这么不待见人。”

陈奕禾瘪着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好好好,不见不见,那你可得跟姐姐说说,学校什么时候开学?到时再来让我好好看看,吃顿饭。”

他一一应了,姐姐又推推攘攘地送到路口,才依依不舍让他离去。

陈奕禾走出老远,回头还能看见那单薄的身影,心中早已生出千百滋味,酸辣咸涩,就是不见得甜蜜。

姐姐的日子不好过,当初家里困难,她就想着多帮爸妈干几年活,也好让他安心读书,结果过了年纪,不好找人家,村里人开始说闲话,说是爸妈把闺女给误了。家里人都着急,只能拖别人做媒,就找了邻村一户人家,等两方家长先见了,觉得还行,本就是一样清贫的家庭,也没什么好挑剔,然后两个年轻人见几面,这事就成了,前后不过两个来月。他是反对这种婚姻的,可这事又不是他做得主,当时正要高考,家里事都瞒着他,等他知晓时,都快要办喜酒了,任他怎么闹,事已成定局。等日子一到,人就抬到他们家去。紧跟着他上大学,往后的事,只能从爸妈口风里知道一二,只是说不如意,他们家的人不好处,婆婆是个厉害的,嫂子刻薄尖利,丈夫跟她不是一条心……就这样了。

第四十九章

灈阳县位于本省最南端,靠山临海,是个小县,巴掌大的县城若是驱车只需二十分钟便可横贯南北。

任启他们到达时正是华灯初上,当初陈程眼中高耸的楼房川流的街道在他经历真正都市的繁华后就显出些小家子气来,却又是透着股暖意。

因着临近年关,街上显得拥挤杂乱,且不说两旁商家将火红颜色的爆竹灯笼对联堆满了小小的铺子还要搬到街边来,不宽的街面上还随时有一两辆横冲直撞的电动车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结结实实地挡住去路。车速已经调到最低档,仍需时不时来个紧急刹车。

陈程从车窗内探出头去,蒙蒙暮色下只能看见几盏闪烁的车灯,又长又窄的街道扭着身子通向家在的地方。

任启轻拍小孩的屁股唤他进来,“别把身体探出去,危险。”

陈程随口应了,却只把头缩回来,依旧趴在窗框上。

“怎么,等不及了?”任启记得夏天那次也是两个人驾着一辆车驶了这么一段路,当时小孩乖得什么似的,在后车座上一窝就是一下午,哪有现在这猴样儿。

“爸爸,”陈程转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说奶奶会不会不认识我了?”

任启好笑道:“你是丢了个眼睛还是多了个鼻子,怎么就会不认识了?”他愈发觉得跟小孩处得久了自己这性子是越来越好了,竟还有些幽默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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