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游戏(出书版)BY 璇儿
  发于:2012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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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朗垂下了睫毛。长长的浓密睫毛的阴影,柔和地展开在他的脸颊上。

「好吧,你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到凌朗不再纠结于那天的事,黎烨霖吁了一口气,「还不就是硝化甘油爆炸的事。我调查了一下,凌朗,这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不就是楚樱嫉妒你家任可儿,所以想害死她吗?」凌朗撇撇嘴,一脸还没消气的模样,「任可儿这些年得了一大堆奖,拿到手软,一直红得发紫,楚樱虽然是被力捧的女星,但要比演技,她跟任可儿根本不在一个等级,她嫉妒任可儿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

凌朗说到这里,声音小了下去,态度也不那么「把握十足」了。「不过,嫉妒归嫉妒,要害任可儿的命,好像也过分了一点……」

「就是这个意思。」黎烨霖把一本剧本塞给他,「你看看这个。第二十三场。」

凌朗翻开只看了一眼,就叫了起来:「怎么变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黎烨霖又拿出一本剧本,「这是最初的剧本。」

凌朗把两本剧本都翻到了第二十三场。

剧本一里面,是凌朗最初读到的剧本内容:任可儿饰演的梦青给花瓶换水,花瓶突然炸裂,黎烨霖及时赶到,把她拖开。

剧本二,也就是最后拍摄的版本,却改成了任可儿独自一人捧着花瓶,走向玻璃温室。她正在温室的角落给一盆玫瑰浇水的时候,花瓶炸开了,但是她运气好,并没有受什么伤。

「怎么会有这样的改动?导演的意思?」凌朗十分诧异,「你问过了吗?为什么要改?」

「问了。」黎烨霖双眉紧锁,「说起来还好像是我的错,我上次抱怨过,最近不止一部戏,时间紧,他们就删了这一场,美其名是给我时间。反正这一场有没有我,问题不大。」

「那为什么不通知你?」凌朗问。

「这你还不知道?」黎烨霖翻了个白眼,「拍戏一忙,人人都跟没头苍蝇似的。这点小事,忘了也不稀奇。杰森非要说他让孟文跟我说了,我压根儿不记得有这一回事。要嘛就是孟文忘了,要嘛就是我忘了。可是,我会忘吗?我会吗?」

孟文是凌朗的经纪人,自然,也是吕盛华所指派的。

凌朗叹了口气。「孟文啊,他还满细心的,我挺喜欢他。他就是什么事都太上心了,所以老担心这担心那,婆婆妈妈的。」

他沉默片刻,脸色却变得沉重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像是望着什么空气里的东西。

「不过……烨霖,我不喜欢这出剧。我一点也不喜欢……」

「为什么?」

黎烨霖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完全是空白的,就像是有一双手在一瞬间就把他脸上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部都给抹去似的。凌朗打开了黎烨霖头顶上的车灯,注意去看他的脸。

「哦,你平时的表情那么丰富,要你演什么,你就能演什么。可是,只要你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露出这种表情……真奇怪……」

黎烨霖仍然没有睁眼。

「就是因为在舞台上表情太多,太丰富,我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就可以把所有的面具都卸下来了。

他忽然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让他的整张脸骤然地生动了起来,唇边那个笑涡也变深了。

凌朗皱着眉头看着他。

「你是在背台词吗?你最近演了什么悲情戏,台词这么肉麻?」

黎烨霖哈哈大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最后仰在椅子上,伸手遮住眼睛,似乎想挡住车灯的光线。

「凌朗,你实在是太有趣了。我在这里把心都对你掏出来了,你却什么都不明白。对,凌朗,就是这样,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也完全不想去懂。」

他注意地打量凌朗的脸,说,「你长得过于好看了,正因为如此,你想在演技这方法有大的突破,永远都是不行的。」

听到这话,凌朗的兴趣来了。「怎么说?是我演得不好?」

「个性太深刻太鲜明的演员,往往会把角色也打上自己的烙印。他们不是演得不好,他们演得很好,但是永远都是在演他们自己。」黎烨霖说,「太好看的演员也是同理,观众一看到他们,就去欣赏他们的容貌了,而往往会忽略他们的演技。你知道,哪种演员才是最优秀的吗?」

凌朗问:「哪种?」

「像任可儿那种。」

凌朗的脸一下子就绷了起来,本来微微翘起的嘴角也一下子耷拉下来了。「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任可儿是演技派,拿了很多奖,口碑也好,你也不用一天把她挂在嘴上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黎烨霖笑着解释道,「你果然没受过很专业的训练啊,你这十年都是干什么吃的?也不好好地去深造一下。我知道你是去英国了,你都干了什么?」

「干什么?」

凌朗扬起了下巴,他下巴的线条十分精致,他这个抬起下巴的动作,有点倔强,也有点孩子气。

「我也说不清楚。英国是个很有味道的地方,早上睡不着的时候,看着雾里的城市,在乡村的花园里喝茶……就像是那些老式的英国小说一样。印花布、德雷斯顿瓷器、手工甜点……大片大片的玫瑰……」

他的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薄雾,薄雾下是淡淡的向往和期待。

「我曾经想过,有那么一天,我可以在某个宁静的乡村,买一幢小房子,有一个大大的玫瑰花园。壁炉里的木柴,烧得劈里啪拉,红酒可以放在壁炉前温热……」

黎烨霖摇头,他的眼里有宠溺和容忍,但也有一丝嘲弄。

「凌朗,现在的庄园,都是有中央空调整体供暖或供冷的,壁炉不过是一个装饰品。就算它能使用吧,那要更多的人力和物力才能办到。那只是个虚假的表像。

「你渴想的是古老的维多利亚时代的浪漫,而今天,是钢筋水泥构成的都市,喧嚣、狂躁,节奏快得像人的思想。你……是如此的不切实际,你也天真的可怕,凌朗。」

「也许吧。」凌朗作了个手势,「我们走吧,我们去山顶上看夜景。」

黎烨霖发动车,笑意荡漾在他的眼睛里。「这个建议不错。」

「等一下。」凌朗又扬起了下巴,「你还没说呢,为什么任可儿是最优秀的?」

黎烨霖点了一根烟,一手把着方向盘。他的眼睛,凝视着前方延长的道路,「因为她没有脸。」

这话说得太过于奇怪,让凌朗浑身一阵发冷。「什么意思?没有脸?」

「我的意思是她有一张并不引人注目的脸。」

黎烨霖随手弹掉烟灰,一点暖红色从他手里向窗外的黑暗里飘去。

「她的脸是会变的,五官是会流动的。这让她能随意地扮演任何她想扮演的形象,毫不费力。她是长得很可人,但却是比较平淡的、不那么让人能记起的一种美。过于惊艳的美丽,会让人一见难忘,这类型的人,是无法胜任各种类型的角色的。」

凌朗听到这里,说:「你的意思是如果长得过于漂亮了,不如去毁容?」

黎烨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解释都是白费口水了。

上山的车道,弯弯曲曲,像一条白色的盘山玉带。这座山的山顶一向是个看夜景的好地方,从上往下看,灯火如满天繁星,恍如天上人间。

平时来这里看夜景的人不少,但是这时因为太晚了——差不多也快十二点了,所以盘山公路上除了他们的车,一辆也没有,黎烨霖一向喜欢开快车,在这种盘山路上开更有成就感,所以车跑得飞快。

他在享受驾驶的快感,坐在旁边的凌朗却眼皮都搭下来了——快要睡着了。

黎烨霖笑了,把车停了下来。

「凌朗,别睡。我们还有事要做呢。」

凌朗半张开了眼睛,他的眼里有睡意,也有薄薄的醉意,虽然他并没喝过酒。「在这里?……你疯了?……」

「……你不觉得这里气氛很好吗?看下面的海……还有天上的星星……」

凌朗也笑了,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凌朗,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黎烨霖又在叫他了。

黎烨霖的语调有些不同寻常,让凌朗一下子就清醒了,眨着眼睛问:「怎么了?怎么了?」

黎烨霖的脸色相当严肃。他已经坐起来开车了。「看后视镜,我们后面有辆车子,一直在跟着我们。把你衣服拉好,快点。」

凌朗懒洋洋地开始整理衣服。他从后视镜里一看,果然有一辆黑色的车,正紧紧咬在他们背后。

「人家大概也是看夜景的吧?你太多心了吧!上山的路就只有这么一条啊,人家不紧紧咬着我们难道还能飞上去?」

「不对劲。」黎烨霖已经丢了烟,双手把着方向盘,「你看看,那辆黑色车的车牌遮住了,那个开车的人又是墨镜又是帽子的。而且,他是一直在盯着我开,我从上山的时候就在留意他了,不会有错的。早在我们从市区里开到这里的时候,他就跟着我们。」

凌朗「啊」地了一声。他本能地联想到最大的可能性。

「是不是……是不是吕盛华派的人?」

「吕盛华?」黎烨霖重复了一遍。他有点疑惑地说:「如果是吕盛华,他也未免做得太明显了。他要盯着你,肯定是派人暗中盯梢,而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后面那部黑色的车子突然加足了油门,猛地向自己的车冲撞过来。

黎烨霖大吃一惊,这山路本来就窄,只能容一上一下两辆车并行,他原本行在道路的右侧,下面临海,那车不顾死活地这样一挤,黎烨霖本能地把方向盘向右猛打,这下子就被挤到道路的边缘。

「喂,你干什么?!」凌朗叫了起来,「黎烨霖,你喝醉了吗?」

「系上安全带!」黎烨霖大叫,「那辆车是有意的!」

凌朗也吃了一惊,打开车窗就往后看。他一开车窗,就发现车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喂,别再往旁边开了,会掉下去的!」

黎烨霖倒是一点也不想往旁边开,可是那辆黑色的车子还不罢休,它就在后面斜着挤自己的车,一点一点地往前挤。黎烨霖眼看自己的车头已经探出崖边,再要不多久就会摔下去,火从心起,一踩油门,猛地往后一撞。

不管他的车避震性能有多好,这么一撞,砰地一声,黎烨霖的头仍然撞到了车顶,撞得眼冒金星,浑身的骨头也像是要散架了似的。

他模糊中听到了一声钝响,知道自己的车尾重重地撞上对方的车头,而且一定是撞得陷了进去。

黎烨霖抱着头,过了足足好几分钟,他才恢复神智。他一抬头,就看见凌朗昏倒在副驾驶的位置,额头上满是鲜血。

黎烨霖这一吓非同小可,再一看,凌朗那一侧的车窗玻璃都碎掉了,这么一撞,不脑震荡才怪呢。

「凌朗!凌朗!醒醒!」黎烨霖又不敢挪他摇他,叫了两声,没有响应,他只得拿出电话叫救护车。虽然这一幕明天肯定会上新闻,又不知道会被媒体加油添醋成什么样,但这时也顾不得了。

打完了电话,凌朗还是昏迷不醒。黎烨霖虽然担心,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最好别碰他也别动他。

他从后视镜里一看,后面那辆车子的车头被他撞得几乎报废,自己的车尾深深撞进了对方车头的引擎,驾驶座都几乎压扁得快没了,依稀还看得见挡风玻璃上有喷溅的血点。

驾驶座里的人一定死了。但挡风玻璃的颜色很深,黎烨霖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

想到这一点,又想到明天的新闻,黎烨霖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想了一想,又打电话通知了凌朗的经纪人孟文。

说实话,他很不愿意这样做,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是无法马上陪着凌朗去医院的。

虽然他很明白,凌朗的经纪人,也是吕盛华所委派的。

第四章

让他惊奇的是,孟文来得非常快,大约十分钟他就开车赶到了,竟然比救护车还来得快。

孟文是个长相温和清秀的年轻男人,黎烨霖一直觉得他把那副黑框眼镜摘掉会好看许多。孟文天生就一副慌慌张张操心劳力的模样,一分钟都坐不住。

他这时候样子更慌张,一看到黎烨霖的车,就把车歪歪斜斜地停在路边,冲下来叫道:「人呢?人呢?」

黎烨霖看着他那没头苍蝇一样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不会看吗?」

孟文透过车窗,一眼就看到凌朗满脸是血的样子,只吓得他又跺脚又高叫:「哎呀哎呀,这可不得了,他的脸受伤了,这可怎么办?这这这……」

黎烨霖心里反感,冷冷地说:「你好歹也先看看他死活吧,就关心他的脸?你这经纪人当得可真是……就连做做样子也不会?」

孟文白净的脸,顿时涨了个通红。

黎烨霖做人一向八面玲珑,谁也不愿得罪,但这时候他因为自己没办法跟着凌朗去医院陪他,心里已经窝着火了,也不知道是该恨吕盛华还是该恨自己的好,他这把火,就发作在了孟文身上。

孟文也明白刚才自己是失态了,涨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没事,一点轻伤,只是流了点血,所以看起来吓人!你可以放心地跟你主子说,凌朗的这张脸没毁掉,他的摇钱树也没倒!」

黎烨霖说到后半,就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冒失了,好不容易把最后一句收成了「摇钱树」。虽然这话也很不恰当,但两相权衡取其轻者,总比「他的玩具也没坏掉」好听一点点。

孟文十分尴尬,在那里双手乱搓,回答不出来。

好在适时候,救护车和警车都呼啸着来了。急救人员把凌朗抬上了救护车,孟文也跟了去。

黎烨霖一个人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救护车一路开走,他心里的滋味真是难以言喻。

「烨霖,你又开快车了?」曾念南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他职位相当高,原本这事儿是轮不到他管的,但黎烨霖跟他私交不错,所以特地赶来了。

曾念南还不到三十岁,黝黑俊美,但耳前有道疤,硬生生地给他的表情添了几分狰狞,就算穿着警服,也像黑社会。他现在笑得十分开心,完全不适合这时的环境。

黎烨霖看着他的笑,心里更来气。

「我都撞死人了,你还笑得活像是升官发财了?」

「不是你的事,我会大半夜地跑来?笑笑都不行了?」曾念南好脾气地说。他早已把两部车相撞的情况看在眼里,笑着说道,「看样子,今天不是你的责任了。」

「当然不是我的责任!」黎烨霖恼火地说,「我在路上开得好好的,那车偏把我往悬崖边挤,我一向后退,就把它给撞着了。你说,这算谁的责任?」

「那车你认识吗?」曾念南俯身扯开了遮着牌照的那块塑料布。「你看看。」

那个牌照号码,黎烨霖依稀觉得有点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应该见过,是哪个认识的人的吧,但我记不清了。你查查不就得了?」

「我当然会查。」曾念南说,「不过,肯定是你认得的人吧,否则怎么会想置你于死地?」

黎烨霖打了个寒颤。「你不会真这么认为吧?」

「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曾念南耸了耸肩,「把牌照遮住,戴着墨镜帽子,非把你逼下悬崖不可,不是一点小小的仇怨会做的事。说吧,烨霖,你最近得罪了谁?前两天你们拍戏的时候温室爆炸的事我也知道了。」

黎烨霖愣了一下,然后浑身冰凉。

「你什么意思?你不会认为那是针对我的吧?」

「当时不确定,但现在就很确定了。」

曾念南轻描淡写地说,「有人恨你,想置你于死地。温室爆炸是第一次,现在的车祸是第二次。不过……」

他在黎烨霖的肩上捶了一拳,笑着说,「算你小子走运,两次你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倒是害了凌朗了,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你如果害得人家毁容了,我看你得赔得倾家荡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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