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想了想，顾佩还是转身问那个男孩。

“……”男孩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用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他一会儿，然后慢慢蹲起来捡着散落在地的瓶子。

“你……”顾佩想说什么，但只吐出一个字便又无以为继，他从未和这种人打过交道，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想帮他捡瓶子，但看了一眼那脏兮兮的口袋顾佩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想了想，他道，“这山上不安全，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男孩不说话，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像在捡什么珍宝一样，慢慢地捡着瓶子，顾佩看了他一眼，叹口气还是转身离去。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有了交集也是一种麻烦吧？

第五章

天已经凉了下来，山风从身后吹来，像是要催人前行一样。顾佩将掀起的衣角捋平，抿抿嘴慢慢穿过喧闹的街头。

顾佩回到家的时候顾妈已经吃完饭在看电视了。熟门熟路地从电饭锅里拿出菜盛出饭，顾佩心不在焉地一口一口扒着。看着妈妈一个台一个台地调着电视，顾佩突然觉得心中有些落空，他重生了一次，但是他的生活依旧被大片的灰色所笼，没有快乐，找不到目标，重复以前的悲剧，然后陷入更深的泥沼中……

＊＊

“昨天谢谢你。”第二日，出乎意料地顾佩在早餐摊点前看见了同在买糯米饭的林绍君。说实话，林绍君其实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男生，长得帅气，受女生欢迎；很有义气，在男生中吃得开；学习成绩好，老师喜欢；对长辈礼貌，经常被说“乖”。但是他好像天生和顾佩就是死对头，一天不找茬儿他就不舒服，有时候顾佩有时候不自觉地会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差劲了。不过昨天的事情说明林绍君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讨厌自己……吧？

“切！只是那帮女生太吵了而已！”听见顾佩道谢，林绍君的眼睛微微瞪大，不过很快又挂上以前那种嫌恶的表情，说话也是毫不留情，“吃糯米饭？不怕脑子被黏住了？”

“你这小崽子，啊？看你一副乖巧的模样，竟然说老娘的糯米饭不好？那包子你也别吃了啊！”顾佩还未开口，老板娘已经生气了，将递至一半的包子收回去，然后将钱甩到林绍君身上，愤怒地瞪大眼睛一副赶人的模样。

“呃……”林绍君被老板娘说的尴尬，看着地上的一块钱脸也渐渐红了起来，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呃，我同学开玩笑呢，您可别生气。要知道这条街就您家的东西好吃，您要不给卖，他可要挨饿了。”顾佩见林绍君表情难看得很，连忙解围。虽然他觉得林绍君被训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但是他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的尴尬与痛苦，他还是一个孩子，一个不是很坏的孩子。

“得了！”老板娘估计也是看到林绍君的表情很难看，于是也找了个台阶下，“现在的孩子，长了嘴可不是让你乱说话的。”说着便将包子递给林绍君。

“……谢谢。”林绍君看了老板娘一眼，接过包子，弯腰将钱捡起递给她，红着脸说完便转身离开。

顾佩也没去追，林绍君刚在自己面前丢了面子，估计他是不会想见自己的。

咬着热乎乎的糯米饭，顾佩看着已经没有林绍君身影的街道，嘴角不由慢慢扬了起来。

慢慢走进去学校的那条小巷，顾佩将手上的袋子丢到旁边的垃圾堆里，刚偏头手却突然被人扯住，顾佩转过头就看到林绍君愤怒的脸庞。

“今天你就是想看我笑话是不是？！”林绍君的将顾佩扯到一个隐蔽的墙脚，踢开脚边的塑料袋，恶狠狠地看着他，“你这个煤球有什么资格笑我？！”

“我没有笑你。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顾佩试图解释，他知道一个优秀的孩子在一直不如自己的对手面前丢了脸是很难堪的一件事。

“是啊，没什么大不了！”林绍君讥讽地笑笑，“反正煤球你是习惯的吧？”不知道为什么，顾佩总觉得这句话除了讥讽还带了别的情绪。

“……”顾佩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突然觉得林绍君说得对，他的确是被各种各样的嘲讽给磨了心性，他那被人称为“温和”的性子内里其实就是已经习惯了的自卑吧？就在顾佩迟疑着该说什么的时候，身旁突然跑过几个女生，她们边跑边着急地抱怨着要迟到了。这下，顾佩只好无奈的开口，“呃，还是先去学校吧？”

显然林绍君也把女生的话听在耳里，狠狠地瞪了顾佩一眼，林绍君松开手，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也一下子消失了大半，不过他还是威胁道：“你要是敢把今早的事乱说，那你就等着吧。”说着，林绍君还示威地挥挥拳头。

顾佩无奈地点点头，然后慢慢地捋好衣服，看着林绍君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才慢慢往学校走。今早第一节课的老师是个爱睡懒觉的人，一般要迟到十分钟左右才到。

去到教室，老师果然来没来，班上也还有几个空位子。不过林绍君已经坐好了，高染瞟了一眼自己，董静偷偷地瞄了一眼自己，除此之外没有人议论。很好，今天好像没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了。

＊＊

“啊！终于下课了！这上数学课简直就是在受罪嘛！还好接下来是体育课啊！排课的老师难得好一回啊！”

“是啊，是啊！跑完步又可以去山上玩了啊！”顾佩的体育老师是个老头儿，再加上场地设施实在有限，这老头每节课让跑几圈步便是自由活动了。每当这个时候，班里爱玩的同学都喜欢翻围墙去山上玩。在山上搭棚子啊，从松软的土坡上滑下来啊，好像这个时候挺盛行的。至于胆小一点不爱犯校规的同学，一般都是在学校唯一的一座乒乓球台上玩耍——一大群人站在球台上，然后用身体互相推挤，把其他人推下球台，这个时候，仅这个游戏，大家都可以玩一节课。当然顾佩是没玩过的，上辈子的初中体育课他基本都是在教室度过的，并不是学习，只是发呆，想些有的没的。

说实话，他挺想体验一下的，不过现在恐怕没人愿意和他玩。看来还是只能回教室，这一次他倒可以抽这个时间好好学习一下。他不求做什么大事，但是重生一次连成绩都提不起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废柴的无可救药了。

不过这一次他好像记错了女生们的玩耍方式了。他看见董静被两个女生驾到黑板前，一人拉住她的一只手，另外几个女生就站在走道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找的篮球往她的身上丢。球砸在黑板上，又砸在董静身上，顾佩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是想起她之前的帮助，他突然觉得董静灰衣服上的白色粉笔灰和脸上惊恐的表情是那么刺目，心中叹口气，顾佩走上前去，拉开固定住董静的那两个女生，开口道：”我以为同学间的友爱不是这么表现的。”

“……”女生们被顾佩猛一拉，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待听到顾佩的话时，她们那种被弱者忤逆的愤怒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其中一个女生瞪大眼睛恨恨地看着顾佩，“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这是班上的事。”顾佩像是没看见女生的怒火一样，只是慢慢开口，“我想老师一定也愿意管这件事。”

“你敢告老师？！”女生咬牙切齿地说。

“为什么不……”

“顾，顾佩，算了，我没事。”董静带着惧怕担忧的声音打断顾佩坚持的话，顾佩将视线移到她身上，却见她一对上自己的视线就快速低下头，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身子还有些发颤。

顾佩突然觉得头疼，自己打抱不平，结果苦主不稀罕。看着脑袋缩进衣领里的董静，再看看不在意晃着身子的几个女生，他突然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裹在塑料袋里的鱼，没有自由，不能呼吸，连挣扎也只能带来死亡。

“嗤！想当英雄结果没人理啊～”女生们听见董静的话一下子就笑起来了，一边嘲讽一边还用那种看怜悯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顾佩。

“不，不是……”董静用蚊子大小的声音争辩，顾佩甚至能听出她带着点哭腔。

“那你喜欢她？”那女生故意瞪大眼睛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扫视两人，“灰姑娘和煤球啊……”

见几个女生用这种莫须有的事缠着自己不放，顾佩那点悲哀立马被愤怒和烦躁取代，怒视着几个女生顾佩冷冷道：“想和我打架？”说这话时，顾佩是真的有揍她们一顿的冲动，那双眸子里甚至闪过让人心悸的寒意。

第六章

像是寒冷冬季的室外，空气一下子冷凝起来，好像要将人的心脏都给冰冻起来。

并没有见过这样的顾佩，平日那张温和到让人觉得有些怯懦的脸这会儿绷得紧紧的，让人想起硬邦邦的石头。平时经常没有焦距的眸子因为愤怒而闪闪发亮。瘦弱的身子紧绷直挺，让这些小女生一下子失去了气势，甚至觉得有些恐惧。

“哼！这次就放过你们，我们走！”半晌，一个女生才恢复过来，瞪了顾佩一眼，虚张声势地撂下一句话便快步走出教室。

见人走了，顾佩也恢复平常的模样，看向董静却发现她正吃惊的看自己。虽然有些恼火她的表现，看着她浑身狼狈的样子他却也生不起气来，再想想以前的自己，其实不比她好多少吧。想到这里，他的心又柔软许多，于是开口：“先去洗洗吧。”他不会安慰人，这事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待董静离开，顾佩终于忍不住叹口气，这样压抑的生活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再坚持下去。也许自己应该劝说爸爸让自己转学，A区也有一所公立中学，比起这里要好太多。这样想着，他像找到目标一样，呼出一口气，然后回到座位上，翻出数学书开始看自己还不明白的地方，要转到公立中学，成绩首先得过关啊。

不过他转学的想法并没有得到实现。他甚至没有和父母说这事，因为之后的一天顾爸回来就忧心忡忡地跟顾妈说工地拖欠工资了。顾佩心里苦笑，他都忘了，这个时候他家真的很困难，何况还是这个时候转，这没关系没钱的怎么能行？

知道自己还要在这个学校继续呆着，顾佩的心情又低落起来，早餐也吃不下，走到垃圾堆边正准备扔，却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再翻垃圾。想了想顾佩便撕了一张草稿纸，将手中的包子放到上面然后再放到离小孩不远的地方。做完这些，他看也不看便转身离去。不过很快，顾佩便听到“啪”地一声在自己身后响起，顾佩转头一看，才发现那个包子正在身后打着滚儿。顾佩抬头看向那个小孩，发现他正定定地看着自己，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是一双眼睛却亮得很。

顾佩看一眼包子顿了顿脚步才继续走着。他看着旁边屋顶上灰色的石棉瓦，暗自嘲笑自己突然泛滥的同情心。

＊＊

似乎是没什么新意的学校生活，除了那个莫名奇妙与自己走近不少的董静会请教自己作业。顾佩看着拿着课本站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董静这样想到。

上次的事件之后，董静开始渐渐接近顾佩，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是用问问题的借口，不过明显她是不相信自己的，顾佩现在都能请相互的记得当时自己讲完题后董静吃惊的表情。

“顾佩？”董静看着陷入自己思绪地同学，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没事，是哪道题？”收回思绪，顾佩仔细地讲解起来，直到董静点了头，顾佩才继续干自己的事。这段时间，他的生活难得变得平静。林绍君像是还在纠结那次丢脸的事，除了眼神上的侮辱，倒是没采取什么口头暴力了。估计是怕自己将那事儿抖出来。要知道这人这么好打发，他早就去收集他的丑事了。而高染，和她的那伙儿姐妹貌似是被顾佩上次的发火给震住了，除了每次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和董静，也没再采取行动了。这让心情不好的顾佩难得地松了一口气，他衷心地希望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

很快月考的时间到了，班上哀嚎声一片一片的，董静更是一下课就拿书堵顾佩，把顾佩都弄得有些厌烦了。不过妹妹看见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想想自己，上辈子读初中的时候好像从未担心过考试吧，因为从来没抱过希望。直到之后父母离婚，爸爸又交高价让自己读了高中，他的成绩才慢慢上去，虽然数学一直很差，不过好歹上了个二本。

出了考场，顾佩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他有信心，但是这一次他是用第一名要求自己的，七八年没考试了，紧张还是有的。还好这次的题对他而言不是很难。

不过还好他确实考了第一名，比第二名的林绍君高了二十多分。这好像是一个大新闻，顾佩想起考试完的第三天班主任把自己叫到办公室大谈而特谈作弊的坏处然后在自己保证没作弊后又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自己做他重新拿来的卷子之后改完分数露出震惊的表情的场景。还有班上的同学，尤其是林绍君，因为自己抢了他第一名的宝座，他对自己又恢复到以前冷嘲热讽的状态，连带董静，也成了迁怒的对象，不过顾佩倒并不怎么生气，也许是因为他是班上除了董静唯一没议论自己是靠作弊得来的成绩。

顾妈这次得知自家儿子考了第一名，倒是非常高兴了，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见了人就夸，至于顾爸，又用那胡子拉碴的嘴香了顾佩几下。

看着爸爸妈妈兴奋的脸，顾佩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他的爸爸妈妈，这个时候，所求的也只是自家儿子成绩好。他有些后悔自己上辈子没早开窍一点。

知道自家儿子还是很聪明的，顾妈更是注重顾佩的营养了，后来还买了牛奶，唠唠叨叨对顾佩说了一通要好好学习，继续保持之类的话。

不过顾妈对牛奶似乎印象和不好，她实在喝不惯那带着腥味儿的东西，所以每天早上将牛奶塞进顾佩的包里时，顾妈还不忘叮嘱顾佩一定要喝了。要不是顾佩说空腹喝牛奶不好，她是一定要亲眼盯着顾佩喝下去才行的，要知道牛奶很贵，顾妈怕他也喝不惯丢掉。这不，今天早上她又开始唠叨了。

“知道了。”顾佩无奈地看着自家妈妈，他有些怀念以前清清静静的日子了，要知道之前，顾家父母只求他混个高中文凭就行了，所以也不怎么么管他。现在，眼见自家儿子还有上清华北大（原谅深爱儿子的父母）的可能，他们自然愿意多多投资。不过还好顾佩不反感牛奶，而且上辈子子他的个子不怎么高，他希望多喝一点能增高几厘米。所以他每天倒是乖乖听话将带着腥味儿的牛奶喝完。

第七章

顾佩从未想过自己能在上学的路上碰见高染，今天的她穿着格子针织衫，齐膝的长裙，扎着高高的马尾，一走动，裙角马尾就一起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干净利落中带着女子的柔顺优美，即使顾佩对她不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再过两年，她一定是A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不过顾佩现在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情，看她扬着下巴挡在自己的前面，顾佩就知道自己的麻烦又来了。不过他不想承担这些莫名的怒火，所以他淡定地与高染擦身而过。

“脏……顾佩！你给我站住！”听见女生气急败坏的声音顾佩的脚步顿也没顿，直到高染“啊！”地一声惊叫出声，他才下意识地转过头。这个时候他看见一个小小黑黑的身影从高染身边迅速跑过。

“你这个捡垃圾的，没长眼睛啊！”高染狠狠地瞪了远去的身影，然后皱着脸捋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