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佩抿抿嘴，穿过人群，无意识地随着自己学校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走着。其实爸妈也是相爱的吧，昨晚的氛围就挺好，只是爱情不是什么牢靠的东西，没有爱情的平淡生活其实比有爱情但整天吵吵的生活要有吸引力的多，尤其是对于两年后的爸妈——经历过困苦的中年人来说。

第三章

跟着前面的学生走着，直到听到学校里的喧闹声，顾佩才回过神来，刚一抬头，就看见右前方的门边立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在梳头发，顾佩一下子偏过头，迅速地跨过前面的几级阶梯，忽略身后女人低低的笑声。

“刚刚那个女人长得真妖。”

“嗯。还有她里面没穿奶罩呵呵……”

“真的？”

“骗你干嘛。”

然后顾佩就看见那个男生笑得猥琐（请原谅他对一个小孩子用这个形容词）地转过头。不过男生料想的美女没在后面，离他两级阶梯只站了面无表情的顾佩，见到顾佩他好像吓了一跳，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顾佩骂了一句“白痴”便怒气冲冲地拉着他的伙伴快步往上走。

被人无缘无故的骂了，顾佩心里不是滋味，不过看着那两个小孩子，他能说什么呢？A区多的是没文化的光棍，他们谈论成人话题时根本就不会避讳小孩子，相反，他们还喜欢拿这些事和小孩子开玩笑。即使上辈子顾佩是个懦弱听话的小孩，这方面的东西他依旧知道很多。

“哟！煤球来了！还以为你藏在某个煤巴棚里呢。”刚要上到最后的两级阶梯，顾佩就感觉一个比自己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路，他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就听见林绍君嘲讽的声音。

“……”顾佩不说话，想像以前被欺负时那样静静地绕过他。

“怎么？干嘛不说话？心虚了？”林绍君抓住顾佩的手臂，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还有不可察觉的愤怒。

顾佩被林绍君弄得有些恼火，皱着眉抬起头却看见林绍君脸色难看得很，与平常嘲笑自己时的神色不同，这会儿他的面色绷紧，眉头直竖，那双眼睛带着怒火却又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一幕，顾佩心中的火气一下子便下去了，他看着林绍君，只等他继续说。

被顾佩这么看着，林绍君不自在地往后退一步，不过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这样子有些难看，他瞪了一眼顾佩然后捏紧顾佩的手臂。

“放开！”见林绍君半天不说话又做些莫名奇妙的动作，顾佩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表现得懦弱了，他抬起头冷冷地对林绍君说。

也许是从未见过顾佩这么公然的反抗自己，林绍君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一大半，他愤怒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顾佩，直到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才甩开顾佩的手，将周围的人瞪走，他狠狠地看着顾佩：“你会后悔的！”

后悔？顾佩看着林绍君其实汹汹地从转角处揪出他的跟班儿有些疑惑，林绍君应该不是那种因为自己躲了他一下午就说这种话的人吧？

怀着疑惑的心情走进教室，顾佩明显感觉到到全班的视线又落在自己身上，并且这些视线带着比昨日更多的恶意，那些目光让顾佩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座位上又被垃圾覆满，他掏出纸刚擦了一下，旁边的男生就一脸愤怒地看着自己：“你没长眼睛啊，灰都飘到我这边了！”说着便站了起来一副要和顾佩打架的样子。

然后“唰”地一下，全班同学都或大大方方或遮遮掩掩地转头看后边的情况。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林绍君，一个是高染，两个人都事不关己地翻着书，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装模作样的家伙！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了！”男生走到顾佩面前，一只手抓住他的领子，另一只手作出要打人的样子。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男生长得高大，是个不良少年，经常因为打架进教师办公室，不过男生好像把这个当做自己的荣誉勋章，并不介意。顾佩刚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男生显然已经不耐烦了，话还在喉咙，拳头已经在瞳孔中渐渐放大了，顾佩清楚地听到同学们的抽气声。

“李老师！”突来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众人，男生放下拳头示威地对顾佩挥挥，然后气呼呼地坐下，顾佩整整衣领看向讲台才发现李老师才刚刚进门，他看向前面一直翻书的林绍君，有一种不知名的心绪泛了上来，刚刚开口的那个人是他。

第一节课顾佩上的并不认真，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自己现在这副瘦弱的样子根本就不能跟人打，而且这件事不能像昨日那样处理，若是没解决掉就出学校，那他一定更惨。

他看了一眼前面畏畏缩缩的女生，想了想还是在草稿本上写下几句话，撕下来然后踢踢女生的椅子，看着她战战兢兢地向后看，他忙将纸条递给她。

顾佩在后面注意着女生的动作，见她拿了纸条便夹在书里看也不看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女生，虽然成绩差不受欢迎但是绝对是个认真的好孩子，要她在课堂上传纸条真是强人所难啊。

“顾佩！”

“到！”李老师突然提高的声音让顾佩反射性地站起来。

“董静的后背开花了？”李老师走到顾佩的桌子前，用教鞭敲一下桌子，“站到后面去！”

顾佩不敢说什么，手忙脚乱地拿了书和笔就站在教室后，低着头看也不敢看老师听着教室里嗡嗡的嘲笑声。他的脸有些发红，真是丢脸，前世今生第一次被罚站啊。

“安静！”李老师走回讲台，“你们有些小娃，年纪轻轻地尽想些有的没的，我看你们就也只能看一辈子！”

“嘿嘿，李老师是说只能看不能摸吗？”后排的一个男生低声笑道。

顾佩的脸更红了，眼睛不自觉地瞟过董静的座位却发现那个女生头埋得低低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侧脸看不见她的表情。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顾佩觉得有些难过。

下课铃总算响了，顾佩刚回到座位上，董静迅速转头把纸条给他后便一下子跑出教室。顾佩想要道歉的话也哽在了喉咙上。

“你小子行啊！先是高染然后又是董静，怎么，你想把咱班的女生全给收了啊！”没了老师的震慑，男生捏着手骨，一脸坏笑地靠近顾佩。

见他这副样子，顾佩下意识地看向董静给他的纸条——她们说你在墙上写了你和高染的名字，还画了桃心。

真是……真是……顾佩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这种人竟然还有人陷害吗？他无奈地抬头看向男生：“不管你信不信，那不是我写的。”

“谁信你的鬼话！不是你还有谁？”

“不知道。”顾佩老实地摇摇头，然后看着男生的眼睛，真诚地说道，“但是我确实没写。”

“真的？”男生有些将信将疑。

“他撒谎！”突然一个女生站起来看着他们说道。

顾佩转头看女生，是和高染玩得好的一个女生。见顾佩看她，她有些不安地躲避他的视线，然后下意识地看向高染。要是顾佩真的只有十二岁估计不会怀疑什么，但是现在，看样子，这件事幕后主谋竟是高染吗？他有些不明白女生的心思了，她不是讨厌自己，自己也不是明明白白地说了不喜欢她了吗？她这样是想干什么？为自己无聊的学习生活增添一丝乐趣。

“我昨天亲眼看见顾佩在商校的围墙上写的。”女生继续说道。

“也许是你看错了。”

“那为什么那里写着你和高染的名字？昨天之前可没那些东西。”

“也许是有人陷害。”顾佩淡定地说。

“谁会陷害你？一个脏兮兮的穷鬼或者说……煤球？”高染旁边另一个女生这时也嘲弄地说完便“咯咯”地笑起来，然后引得全班都是一阵低低的笑声。

“可以对比我的字迹。”想了半天，顾佩只想到这个，说实话他的脑筋并不怎么好。

“怎么比？写在纸上的可是和写在墙上的有差别。你现在这么说，谁知道你会不会故意乱写？”女生不依不饶。

“不，不是顾佩写的。”突然，教室门口传来一个比蚊子还细的声音，顾佩抬头一看，是董静，她好像有些不习惯大家都看着她，她不安地扯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轻声说，“我家和顾佩家是一个方向的，我昨天走在他的后面，他是直接回家的。”

“哟！原来是灰姑娘呀？怎么，这么快就勾搭在一起了？”女生捂着嘴不怀好意地笑笑，“煤球和灰姑娘倒是不错的搭配嘛！”

“不，不是的……”教室里大家的笑声让董静很不安，她的泪水很快就盈满眼眶。

“好了，不关她的事。”顾佩看着可怜兮兮的董静，心里不是滋味。这个女生和自己很相像，甚至比自己还自卑，现在她能站出来他真的很感激，但是他不能让她成为大家的公敌。高染在班上很有地位，是一班女生的大姐，也是男生追逐的对象。

“哟，看来你们……嗯？是……”

“行了！都给老子闭嘴！”突然林绍君一下子站起来，暴躁地对女生吼道。

“可是……”女生明显被吓着了，但是看了一眼高染，还是不死心地说道。

“可是什么？”林绍君看着女生，一步一步向女生走去，“我估计董静她没那个胆儿撒谎。况且……”他将视线转到顾佩身上，嘲讽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煤球会知道画桃心？估计他就只知道圆馒头吧？”

“就是，就是。”他的跟班儿这时应道。

“林绍君！”这时，高染终于站了起来，她有些气愤地对林绍君吼道。

“干什么？”林绍君阴着脸瞪大眼看向高染。

“……没……没什么。”高染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呼出一口气道，“也许真的是白铃看错了。”

好啊！不提那个被人陷害的可能，而是说看错了，她明显就是想让大家继续怀疑这件事。顾佩心里苦笑不过并不担心，虽然不知林绍君为何帮自己，但是他在班上还是挺有权威的，不管同学们怎么想，相信也不会再高什么小动作了吧？只是高染……自己之前竟从未想过她竟这样聪明。该庆幸自己上辈子没遇到这些事，不然自己早就毁了吧？

第四章

预备铃响起来，像是两军对垒时打破僵局的鼓声，让刚刚反常沉寂着的教室一下子“哄哄”地闹起来。大家像是得到什么命令似的，都一下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书，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董静埋着头迅速地穿过走道，刚想坐到位置上却发现自己的桌腿边还有一双脚。

“刚刚谢谢你……”顾佩看着埋着头不说话的女生有些无奈，不过还是真诚地道谢。

“不，不用谢。”女生慌乱地抬头看了顾佩一眼，然后低下头绞着手指，结结巴巴地说道。

“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顾佩作出承诺。

“老师，老师来了。”董静没有应承，只是慌乱地坐回座位，手忙脚乱地拿出课本，就“唰唰”地翻起来。即使被散乱的头发遮着，旁人依旧可以看到她涨红的脸。

无奈地回到座位上，顾佩第一次仔细打量着这个并没有在自己记忆中留在多少印象的女生。单从她的外表和性格来说，真的不算是个受欢迎的女孩。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变得枯黄毛糙，总是咋呼呼地翘起，不合身的灰衣服上总是沾有不知名的污渍，脑袋也总是埋着，像是没长脖子似的，跟别人说话也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好像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坏的。但是这样的一个女生却帮了自己，顾佩没法说服自己再忽略她。

＊＊

顾佩所在省份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这座城市位于山地丘陵之中，即使在市区，你也能看见高楼大厦间的或大或小的山头。与顾佩所在的学校一样，商校也是依山而建的，甚至还在山间的平坦处弄了一个大大的篮球场，不过这里并不封闭，倒成了整个A区的休闲娱乐场所。不过这山里也并不太平，顾佩就常被顾妈告诫不要到那里玩，抢劫啊打群架之类的事那里没少出，甚至还有说那里杀过人的。不过这一次顾佩还是去了，他得看看自己的“罪证”。

顾佩一眼就发现了那句歪歪斜斜的落在墙上，被众多示爱或谩骂的句子包围着的“顾佩爱高染”。他捡了块石头使劲地在那几个字上画出一道道横线，直到看不出上面的内容，他才松了一口气扔掉手中的石头。

太阳已经落在山的里另一头，只有山顶还有金灿灿的黄色，在这片喧闹灰暗的区域，这像是唯一的救赎。

顾佩远远地就看见一群小孩子顺着赤裸的岩石往上爬，从下面来看真的很危险，但是也曾爬过的顾佩知道，那些看似危险的岩石一直都牢牢地扎根在山上，那嶙峋的怪样子也为攀爬的孩子们提供了许多落脚点。

顾佩看着山顶无意识地向前走着，到了一个转角，他却突然听到有人吵闹的声音。

“死杂种！这个样子还敢在你大爷跟前晃？呸！真是倒胃口！”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和另一个男生吃痛的声音。

“大哥……我们还是别管这个捡垃圾的吧？张哥已经说了明天要是再交不上钱……”颤颤抖抖的声音渐渐变小，即使是顾佩也能感觉到他的恐惧。

“他妈的！老子总有一天要操死他！”听到这话，男生更加暴虐了，他发泄似的踢了两脚，终于安静下来，“去找找看这里有没有有钱的小孩子！”

……

听到这里，顾佩连忙转身，虽然自己身上没钱，但是让他们看到自己在这里估计一顿打是免不了了。不过想到刚刚爬山的那群孩子，顾佩的脚步慢了下来，若是上辈子他根本不会管这么多的，但是重生一次，每每看到那些小家伙，他心里却变得有些柔软了。两步跑到篮球场，顾佩转着脑袋看了看，然后朝一个健壮的大个子跑去。

“大哥哥，我弟弟爬山摔伤了走不动，那个地方又太陡，我背不下来，你能帮一下忙吗？”顾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这里的人都是那种怕麻烦的，虽然刚刚那几个要抢钱的人只是小孩子，但是他们背后却还是有人的。所以不涉及自己一般是没人管的。他也没打算让这个人教训他们一顿。不过那种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疑神疑鬼的，估计看见一个大个子朝他们走去就吓得不敢动作了，若是不行，那么他也能救下刚刚被打的孩子吧？

大个子倒是没拒绝，擦了擦汗，就跟着顾佩去到转角处，顾佩故意仰着脸跟大个子说些有的没的，让人以为他只是不小心往那个方向走的，然后余光瞥见两个明显是小混混的家伙跑开，他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走到目的地，顾佩刚想跟大个子说话，却看见大个子一脸嫌恶的表情：“他就是你弟弟？”

“呃……”顾佩本想说“是”，但是目光落在那个被打的男生身上，那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穿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短袖，头发结成一团，身体赤裸的部分全是一道一道一片一片的污垢，鞋子也是脏兮兮破了几个洞，再加上旁边一个脏兮兮的大袋子和地上散落的空瓶子，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捡垃圾的，说是自己的弟弟别人也不信吧。刚刚只是以为那个男生说的话是在骂人，没想到真是一个捡垃圾的。顾佩心里叹口气，转身对大个子鞠了一躬说了声“对不起”，结果只得到一个冷哼和一个潇洒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