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繁华的都市彷佛在一瞬间夺去了生气，街上的行人甚少，就算有也是来去冲冲，载着口罩，插着袋，埋首赶路。像陈明一样悠悠地漫在街道上的，实属稀有。

站在自己的母校——小学，平时熟悉的打钟声已经沉默了，敝大的校园空洞洞的，陈明不得不承认少了学生的润色，学校看上去有点可怕。现在所有学校全都宣布停课了，陈明自然没可能在这时候见到学生。

陈明从铁丝网中往内看，杂务校工甚么当然没可能在，大门已经锁上了，一切显得平静，小花园一角的花依然灿烂的开放着，小树果实累累的，完全不受外界沉重气氛的影响。

「谁？」住在学校驻守着的年老校工刚清洁完楼梯间，一出侧门就见到了陈明站在铁丝网外，神色复杂的看着校园。

对于服务了这间学校大半世的校工，无亲无故的，就算是报纸说到疫症有多凶猛，要怎样小心预防，他还是不以为然的继续他一天的工作。这世界还有甚么他没经历过？活了半辈子，要是上天真的想在此时让他闭上眼睛，也没甚么好遗憾的，不过是命吧。

陈明转过头，眨眨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置信校园内还有人。

「唷，原来是明仔。」老校工眯起眼凑近一看，顿时笑开了脸。这个小孩他认得，老校长常常来跟他叨唠了半天自己当初是多么明智的，独具慧眼，把陈明收进来念书，好好的为学校争光了一把。不要他吹的，在陈明毕业后几年间，学校在小区内一时风头无俩，多少家长都抢着进来念书啊……

「嗯……」陈明呐呐地应道。

「还在念书吧？大学了吗？」老校眯着眼，有点不太确定陈明何时毕业的。毕竟在他这年纪，时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大学毕业了。」

「唷，不错不错。」老校工像自己毕业了似的开心的抚掌大笑，更是把锁匙掏出来开了小门让陈明进来。

「谢谢……」陈明局促着进了门，今天他原本只是打算回来看一下学校，也没有多想要做些甚么。

「这么客气啊！跟你小时可不像呢！你小时啊，严肃极了，像个小老头一样。」老校工大笑起来，逗着陈明。

「呃……」陈明有点尴尬的咳了一声。

「毕业了，那在何处工作啊？」老校工也不在意，领着陈明进了自己的小住房，给他倒了一杯水。

「谢谢。」陈明下意识地道谢，有点紧张的握着杯子。

「应该工作了吧？生活还如意吗？」老校工其实并不在意陈明的回答，不过见到熟悉的人，实在忍不住开心了。

学校放了这么多学生出去，每年会回来探望老师的人真的寥寥可数。大家各自的际遇都不同，老校工实在有点唏嘘。有时看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子即使名成利就了，也甚少回来，就感到一阵心酸。其实陈明也是属于那种放完出去都不回来的，不过这时老校工就选择性忽视了。

「还好。嗯，自己开了间小公司。」陈明给他报了公司的名，奈何老校工实在对于资讯科技方面不太熟悉，似懂非懂的点过头，其实他却不知道这间公司是干甚么的。

但小孩有出息了，半生无子的老校工也高兴。对于学校内的学生，他全都当成自己的小孩看着的。现在听到陈明居然能自己开公司，也不管大小了，只管开心不已：「好好，开公司也好。明仔就是有出息，妈妈呢？」

他还记得那个气质独特的王雅，虽然不知她叫甚么，不过她风雨不改地送陈明上学，令他印象深刻。听老校长说陈明是单亲家庭，大抵生活也是艰苦。

「改嫁了，跟了爸爸移民了。」陈明老实回答。

「嗯嗯，好。也算有个依靠了。」老校工不住地点头，老一辈人的思想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自然得有个男人在身旁才是事儿。

一来一往间，陈明也趁机打探各老师的消息。

「唉……现在这些老师都走得差不多了，」老校工感叹起来，「现在教的大多是新老师了。你的班主任陈老师呢，她也转了校走了。」

「现在啊，学校的日子也不好，竞争这么大，新学生也少。也是一天熬一天吧，不知何时就要杀校了。」

杀校是近年热起来的话题，说的就是收生不足的学校要面临倒闭。这间学校位于旧城区，四周的笼屋甚么都被政府重建得七七八八了，学校质素又不是好，自然抢不过周边的其他小学。每年收生慢慢减少，想到临老才要失业，老校工就有点愁眉不展。

陈明没想到才离开了学校几年间，学校已经变得如此不济。不过他想不出除了钱以外，还有甚么可以帮到学校。只好呐呐的安慰了校工几句，就起来告别了。

「多点回来啊。」即使陈明走远了，回过头还能见到那微微驼着背，瘦削的身影，在热情的挥着手。

‘多点回来啊’这一句包含了老校工的多少不舍和期盼，但他没有自私挽留陈明，大抵已经习惯离别，说时他嘴角还微微含着欣慰的笑。

陈明有点红了眼，想不到心血来潮回来走走，却走出了很多的回忆。

冒着一身暑气，陈明提着一袋自空间拿出来的蔬果回到家中。外婆已经准备好了中午的饭菜，正把汤托出来时，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抬头看到陈明不禁笑开了说：「明明，回来啦？」

「嗯，外婆我帮你拿。」陈明随意应了一声，急步上前扶过了汤，帮着外婆托住放在饭桌上。

「明明真乖。」虽然陈明已经不小了，但外婆还是习惯的摸摸陈明的头，点点头的称赞着。

这么多年陈明都习惯了，当没听到就进了厨房拿了碗筷出来。

「唔，今天的菜式不错。」外公踱着步，悠闲地从露台走了进来。

「都是明明叻，买的菜多新鲜啊。」外婆不住的称赞陈明，自从陈明飞去美国后，她最后悔是忘了跟陈明要地址去买菜。陈明‘买’回来的菜真不是说的，棵棵又嫩又绿，吃上去更是爽口清甜。不知是不是吃多了，外婆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健康了，和昔日的姊妹逛街，简直像回到去五十多岁一样精力十足。

（——‘叻’，HK的俚语，普通话中‘很棒’的意思。）

陈明默默地摆好碗筷，现在空间开发的地多了，也种了更多的蔬菜。当然只有少量供应给何方和他设立的蔬果店，毕竟空间的蔬菜又不是无限的，抵不住粍量大。而且只有卖而没有进会令人怀疑的，何方就想出办法直接跟当地有机菜园收购了蔬果混着卖，质素虽然降了点，但倒也不惹眼了。

外公不答话，他跟外婆不同，觉得捧太多小孩，难免会使到他们骄傲，因此一直以来也是批评居多的。

一家人就这样一边看着新闻，一边静静的吃完午饭。吃完后陈明主动帮外婆收了碗，拿去厨房洗了。

惹得外婆又一顿赞赏，外公不赞同的皱皱眉头。

这就是家，有点温馨，有点小吵闹。洗过碗后，陈明就回到房间，上网了。

陈明先是浏览了各地的最新资讯，再搜索了最新疫情的消息。不出所料地依然没有太大的进展，不过陈明也无所谓，随手关了网页就上了聊天工具。

‘^__^。’打出一个笑脸发送给何方，陈明知道对方这时应该在休息当中，没可能回复的了，也关了页面，翻出小说网找找有没有甚么小说可以看。

突然下面闪动了一个对话框，陈明一看，是简辉。说起来也很久没有见到简辉，他点开，就见对方传来一句‘回来了？’

‘嗯。’陈明想了想，删了问候对方的一段话，打了一个字回道。（——真的是问候而不是骂人啊T＿T）

‘大老板，有没有职位供小的进去实习啊？’对方也知道陈明的性格，直接开门见山了。

‘……’

‘半份也没有？穷啊！’简辉刚毕业，结果就遇上经济萧条，除了大喊倒霉以外也没有办法了。家中也等米下锅，弟弟又要供他念书，只能找老朋友帮忙了。

陈明想了想，自己公司也不缺人啊，不过到底是老朋友，也得帮忙想办法的了，‘我的没有。不过我知道另一间公司在急聘一名业务员，你要去应征吗？’

简辉精神一振，快速的答应了。问好了地址和对方的电话，多谢了陈明一句就下了准备去见工。

对于简辉的过桥抽板，陈明也不大在意，无聊的上了一会儿网后，就去床上小眠一下了。

95.伪装的求婚

在家中百无聊赖，陈明有点犯贱地怀念起以前忙碌的生活。人真不能闲，现在陈明就觉得自己快要生虫了，干甚么事都不起劲。深觉得自己这情况有问题的陈明，托了熟人（外婆）的关系，又进了一间公司当个小文员了。

（——为甚么不在自己公司工作呢？因为陈明很白痴地把公司的大部分的人放有薪假了　除了服务部。）

打工仔的手停口停，所以对于SARS除了有点恐慌外，日子还是这样过，最多就是防护措施做得足够一点。学校停课不代表他们也可以休假，依然日做夜捱，只为了打好这一份工。

相对而言，没有负担的陈明做事上来显得少了一份拚劲。

「喂，陈明，下午茶要吃甚么吗？」坐陈明对面的青年，伸了一记懒腰，敲敲陈明的桌子问。

陈明从文件中抬起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等他回答，问完他后就立即转了头就大声的在办公室内叫喊其他人，顿时此起彼落的说起自己要的餐点了，青年手忙脚乱的记好了后，陈明才淡淡的加上一句：「麻烦，一个西多士，冻奶茶少甜。」摸摸扁扁的肚子，陈明也觉得工作了这么久后，有点饿了。

「好啦，西多士，冻奶茶少甜。」青年熟手熟脚的在记好了，点过数就拿着出去打了一通电话叫外卖了。

没几分钟后，青年回来后，就一个个的收好钱，付给了送外卖上来的阿姨，再把食物和饮料分给大家。而众人也借此休息了一会儿，寂静的办公室也热闹起来了，严紧的气氛也变得轻松，大家有说有笑的，而陈明则时不时应应别人的询问，也没有脱群。

「陈明啊，你是怎么知道公司请人的？」闲聊间，有一个女同事实在好奇，公司刚走了一个职员，招聘还没贴出去呢，转眼间陈明就来工作了，而她听熟悉的在公关部任职的朋友说，公司在外边也还在招人，证明了陈明根本做不长！立即所有谈笑像是被关上了开关似的窒住了几秒，尔后才有几声活跃气氛的调笑声，但大家都拉长耳朵，八卦地等陈明的回应。

「熟人介绍。」陈明没所谓地喝了一口奶茶。这个众所周知的事，有必要隐瞒吗？

「哦～～」女同事们意味深长的交换了一记眼神，男同事则暗含鄙视的互视了一眼。消息灵通（八卦？）的办公室女郎又怎会相信陈明的说辞呢，都没见到陈明跟那一个同事熟悉，倒是有人见过陈明跟老板的老婆和另一个老女人（陈明他外婆）一起吃午饭！

陈明可不管他们怎样想，慢慢的倒了炼奶抹在西多士上，用刀叉切着吃了。

渐渐，大家都吃过东西后，办公室也静寂下来，一小时的下午茶时间已经过去了，他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忙碌了。陈明丢了塑胶盒，也低下头继续写着报告了。

不过自那天后，大家似是证实了甚么的，私底下窃窃私语，明面上对陈明也是尴尴尬尬不冷不热的，有一些为求上位的人倒是会自来熟的跟陈明搭讪，不过陈明对这些人无好感，宁可他们跟其他同事一样当他小透明。

陈明发明虽然工作看似没有多大的改变，但大家的态度更显得奇怪，在言笑间总会躲开一些敏感话题或跟公司有关的话题。而且工作也变得勤奋了，陈明的工作就被抢掉做得七七八八。

这算是另类的排挤吗？陈明好笑地想。

不管怎样，陈明每天上班下班，只跟几个态度比较正常的人熟悉了。算是有了点人际交往，平时假日也会跟他们出去打打球这样。

正当外公暗自窃喜于陈明终于能晒黑变壮了吧？最后连SARS都研发出疫苗了，大家回复正常的工作后，陈明依然是外公眼中的「粉皮小生」——咳咳，空间法宝，能治百丑（误）。

SARS过去了，陈明也辞了工，回到自己的公司上班了。不过见集体士气也不怎么高涨，陈明干脆也甩了手，飞回美国找何方。（——有你这样做老板吗喂？！）

到达美国后，给何方拨了一通电话后，陈明就回家倒时差了。

睡到去晚上十时多，他才眨开了眼睛，揉揉酸痛肩膀，穿起睡衣下楼了。何方正好一边在看新闻报告，一边在切着水果粒——打算明天弄水果沙律给陈明做早餐。（——何方好贤慧啊呜呜……）

「明明。」感到背后有阴影‘飘’过来，何方直接回头笑着叫了一声。

被发现了的陈明无趣的啧了一声，横倒在沙发上，他原本还想吓一吓何方呢，结果被对方识破了。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都温着呢。」何方揉揉对方的头发，温柔的微笑着，顺便放下了手上的刀，把水果盘推开了一点。

「唔……不怎么饿……」陈明像个大爷似的瘫在沙发上，叉着脚抖啊抖啊。对于陈明这样没形象，何方也好脾气的不怎么计较，只拍了陈明的大腿一下，陈明终于停止了流氓似的举动。

「不饿就吃点水果吧。」何方从水果盘中抽了一块苹果，递了给陈明，陈明瘫在沙发上正舒服呢，根本懒得接，微微撑了身体起来一口咬住，结果还不小心咬到了何方的手指。

原本还觉得自己养了只宠物的何方眼神一深，直接把手指探进对方的嘴中搅着。

你妹啊！——陈明出离愤怒，恨恨的想咬下去，结果被何方缩了手，最后还把自己的舌头给咬倒了。

他捂着嘴痛到眼泛泪光，缩起了身子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没事吧？」何方假装关心的凑了上去，扯开陈明的捂住嘴的手，轻轻的吻了上去，右手压住陈明的另一只手。

慢慢地循梭着陈明的口腔，何方挑逗他的舌头，卷曲着轻咬着。

陈明很想咬下去，又怕何方再次缩掉，然后自己又悲剧了！只能就这样呜呜叫着被何方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的被吻了几分钟。

何方始离开陈明的唇，就被对方急急的缩回手，推得向后倒在沙发上。他也不在意，低低的笑了起来。陈明恼羞成怒的低吼：「你变态啊！」

「成年了哦。」何方玩味的看着陈明，把他看得脸红耳赤。－－成年了，就不是恋童吧。（——果然你还是很介意这点啊何小方XD）

「这……这也不行。」陈明支吾着。

何方不滞地一把扯过陈明，让他跌趴在自己身上，再凑上他的耳边冷冷的说：「你忘了答应过我甚么？嗯？」

顿时陈明一阵后悔了，早知道就不一时冲动答应何方了T　T。

「我一早预约好了教堂，下星期就去注册结婚。」何方见到陈明的脸那有不知道对方的心意，直接冷哼了一声，命令陈明。

No！他还自投罗网了！T　T

要是说陈明之前只是有点后悔答应何方成年后结婚，正打算拖上一拖的话，那现在真的超级后悔跑来美国了。

何方瞅瞅他，突然叹了一口气：「你还是不愿意吗？那算了。」

陈明心软了，轻啄了何方的嘴，把心一横说：「我们结婚！」

何方笑了，抱住了陈明。陈明的紧张和担心，在他的怀抱中沉淀了下来。

良久后，两人就这样相拥着，陈明突然问了一句：「你这算是求婚吧？」

何方低下头，不解的嗯了一声。

「……花呢？烛光呢？还有……戒指呢？」陈明瞪圆了眼，这时才想到了自己根本是吃了大亏，怎么电视上演的到他这处全都变了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