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远挑眉:“你很了解朝廷里的事?”
玉清点头:“虽然身在江湖,但也不是超凡脱俗,朝廷的动向多少也要了解一点,谁知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诸位英雄手中已拿到共计十六组字牌,同一字牌的两人互为一组,每组将决出一名胜者。得胜者会再得到一块字牌,与别组胜出的持有相同字牌的人继续比试,以此类推,决出最终胜利者。”待刘正龙说完,花弱水宣布比武规则。
原来今早才拿到的字牌作此用途,柳木所制的狭长字牌上写有一个绿色的“伍”字,看看另两人,玉清是“玖”,相远则拿到了“叁”。
衣袂阵阵,两条人影已然跃上比武台亮出了字牌,一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我一直低头喝茶,台上的比斗我全然没有注意,端着茶杯的手却因为压迫的逼视而轻微的颤抖——主位上那个黑色的身影慵懒地倚靠在椅中,不羁的发丝垂落颊边,唇边噙着惑人心神的笑,炙热的目光紧紧盯着我!
“看来很快就轮到我们了。”相远忽然说道,在我愣神的工夫已然长身一跃立于比武台上。
斑驳的阳光中,他仙姿卓绝,淡蓝色长衫随风轻轻飞扬,绝美无双的容颜光芒四射,引起场下低低的惊叹。
与他相对而立的也是一位翩翩公子,身罩银色外衫,领口及袖口皆用翠绿丝线绣出一圈竹叶图案,栩栩如生,别致而优雅。最引人注目的还要数他手中长剑的剑柄上,镶嵌着一块鸽蛋大小圆润的绿宝石,耀眼夺目,熠熠生辉!
两人相隔四五步遥遥相对,都不急着出手。
“久未相见,席兄风姿依旧令人惊艳。”像是故意挑相远的忌讳一般,那个人笑得嚣张。
相远瞥了眼对方手里的剑,面无表情,一派淡漠:
“这么多年未见,你的俗气已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那人样貌身材不差,如若拿把普通长剑,也会叫人一顾再顾,可偏偏手里握着的宝剑实在太过华丽,令人第一眼就直觉他低俗爱炫耀。
“嘿!你嘴还真毒……不过,我喜欢!干脆找个地方把酒言欢怎么样?”
“轰”地满场大笑,他却一脸兴奋,好像只要相远点头他就真的会扔下所有等着看好戏的人!
相远无可奈何地长叹,突然扬起右手,一道透明的雾气倏然射向对面,那人正笑眯眯地面对台下,待察觉到回首遮面时已然迟了,他惊愕地指着相远,只说了个“你”字就颓然倒下,不一会儿,竟然响起鼾声!
这下众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台下慌慌张张地跑上来几个绿衣人,手忙脚乱地抬起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人,满脸通红地跑了下去。
花弱水向刘正龙询问后宣布:“本轮比试,雪英世家席相远胜。”
“席相远用药迷晕对方也算赢?!”台下有人不服气。
相远静静站着,仙姿卓绝,我想对他而言胜利与否其实无关紧要。
“诸位英雄都清楚雪英世家一直以药和毒作为武器,既然是比武,那么除了暗器和毒以外,用何种武器是各位的自由。武林大会对每一个门派,每一位英雄都是公平的!”
见台下不再有反对的声音,她满意地拿过手下呈上的铜牌,走上台递到相远面前,“恭喜席公子进入下一轮比试,请到台下休息。”
“我怎么觉得花疏夫人对你爱护有加,之前做的那些是否只为引你注意?”
待他回座,我要来他的牌子边翻看边调侃。
“你嫉妒?”
我噤声,打趣他简直是自讨苦吃。
“师兄,你和她真的不合适。”偏偏一边的玉清还帮着火上浇油。
“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我对她没、意、思!”用牌子敲敲他的头,他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玉清喊痛,捂着被我打到的地方小声嘟囔什么,却不敢让我听到。
我把牌子扔回给相远,“刚刚那人好像跟你很熟?”
“仙竹世家的上官允岂会轻易被我的药迷倒?他不过是借我逃避比武罢了……”
“还是阿远你了解我。一个人自在游历那么久,回来还未及跟我和端木好好喝酒,就跑到星月门救人去了!这下被我逮到,可不能再扫兴啊!”
背后轻快的声音打断相远,刚刚被手下匆忙抬下去的人此时神清气爽地站在相远身边,得意地摇着扇子。
“端木也要上去?怎么不过来?”
“那家伙!”上官允满脸懊恼,“你知道他的性子有多闷!我要他一同过来,他偏不。”
“那我们今晚偷偷去喝酒,不叫他?”相远冲他挤眼。
上官允愣了一下,意会道,“多年不见,你小子还是没变!不过……刚刚你没给我信号就使迷药,太不够意思了!”
“我暗示过你,可你只顾着看美女,没办法。”
“对了!刚刚那个小美女哪去了?”上官允才想起来似的一边嘀咕一边四处张望,忽然眼睛一亮紧盯住玉清叫道,“原来你在这里!”
玉清愣住,接着脸色变了几变,怒气冲冲回瞪他。
“你认错了,他是男人。”
我澄清道,一面阻止他欲近前的动作。
“男人能长成这样!?哎!你别挡着我啊!”
上官允顺手拨开我,使劲探头想确认玉清的样貌是否属于男人。
玉清已然怒极,我用力挡在两人之间,怕玉清忍不住出手伤了上官允。
“我找的是她,你走开……”
见我不断阻拦,上官允不耐烦地瞪向我,却顿时停住动作,直愣愣地盯着我看。
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保持着双臂伸展的姿势横在上官允面前,被他突然的噤声弄得莫名其妙。
“你……敢问芳名?”上官允忽然一反刚刚的粗鲁,收整动作文质彬彬地开口,脸上也出现几许疑似红晕的颜色。
不管如何看,他问题的对象似乎都是此刻横在他面前的我!
这下不只是我,相远和玉清也都愣住了,片刻之后,玉清就开始呵呵笑个不停,相远的脸色也由青变白,又由白变黑,咬牙切齿地狠狠瞪着上官允。
我尴尬地咳了咳,脸上热气腾腾:
“那个……我也是……男人。”
没等我说完,相远已然拽住上官后颈的衣领,一下将他从我面前拉走,“再丢人,就取消晚上的酒局!”
上官允大概也刚弄清楚自己闹了天大的笑话,干笑两声,忙找借口消失了。
相远左手抱胸,右手扶额:“让你见笑了。”
“他很有趣,你们感情真好。”
他无奈地笑笑。
“师兄,你的木牌是不是伍字?轮到你了。”突然玉清提醒道。
果然,台上持肆字牌的两人已结束比试。
略略调整心情,我拿着剑走向比武台。场内所有目光均投在我身上,不习惯如此受注目,心中有点慌乱,眼神不觉瞥向墨修弈。
接收到我求助的目光,他微微勾唇,站起身竟然向我走来!
一时无法思考,呆呆地看他走下主位,走过连接主位与比武台的通道,缓缓站定在我面前五步远的地方。
脑中嗡嗡作响,他怎么能不顾那些探究猜测的视线,就这样走过来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急促起来,心跳快得就要无法承受!
拿剑的手微微发抖,玉清和相远都在看,武林中所有门派都在看,我该怎么办?
正在我慌乱无措的时候,他左臂微微抬起,翻开手掌,掌心中清清楚楚一个木牌,上面赫然写着大大的“伍”!
愕然中明白过来,我的对手,是他!?
第十四章:对手
没想过他会出战,如今可好,堂堂堡主对付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星月门弟子,岂不是信手拈来?
不过总觉哪里不太对劲,我兀自沉思。他也不催我应战,静静站着等我出手。
“比武可以开始了。”
花弱水娇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只一瞬就消失不见,如果我迟点看她,说不定就会错过。
闪念间,已有答案:字牌是今早在前厅自行抽取,事先并不知道自己会抽到何字,此举防止作弊当然很好,只是,若真要动些手脚,倒也非难事。
回忆起清晨去往前厅的路中,正巧碰到一个光华门弟子,被她问了些关于饮食方面的建议,耽误了一些时候,之后到前厅抽取字牌时,厅内除了负责监督的女弟子之外,再无旁人。如今看来,在那时,便已被人做局。
只是,这样做,于她有何好处?
细细思量,是了,她故意如此安排目的无非是要我出丑!莫非,她只是报复当日饭庄里我对她的无视与漠然?
墨修弈的武功不可捉摸,那日天山所见,仅仅冰山一角,我代表星月门与他比武,即使力量悬殊,也必会尽力拼搏,届时,我不仅狼狈落败,又失了星月门的颜面,不用她费丝毫力气,即可看我笑话。
如若以前,我肯定会如她所愿,明知胜利无望,也要搏上一搏,可现下,我倒要好好感谢她的用心良苦。虽然我与墨之间的感情充满禁忌,但能够与我所爱一同光明正大地站在众人面前,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拔出长剑,直视眼前的男人,“堡主,请。”
薄唇绽开一个弧度,右手抬起,抽出腰间的软剑,四指并拢,摆于身前,“请。”
胜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没有故意放水,我也没有死命纠缠,听玉清说当时因为我们动作太快,看不清楚往来的招数,只见一黑一白两条身影缠斗在一起,气场所及,树木摇摆,沙石涌动,直看得人目瞪口呆!
我好笑他的夸张描述,自己的功夫虽不弱,却也没有他说得那么神奇,应该是墨的内力包裹住我们两人,而旁人看来,自然以为是我们各自的功力所致。
不过,若大家今后对星月门的武功有所忌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墨修弈拿到铜制字牌后,未说一字,直接带着属下离席而去,明日才是今天胜者的分组比试,以他的性子,耐心等自己比完才走已经很给面子。
心中有些失落,对下面的比武也意兴阑珊,可又不能提前离席,只得百无聊赖地坐着喝茶。
身边的玉清这时一反常态地正襟危坐,猛然记起他的字牌是玖,自我之后的几对门派并无特别的地方,按部就班地比划几下也就决出了胜负,那么,很快就到他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顺其自然就好。”
玉清低垂着头,“本来我很有信心,可是看到师兄刚才的出招,不免有些气馁……”
自己一向不善言辞,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鼓励他,相远忽然主动安抚他:“你并非庸人,何须自扰?胜负实乃平常不过,自古以来谁人长胜?前些天还要你师兄宽心,怎么自己倒看不开了。”
玉清十岁入门,日日刻苦练功,几年便被选为月华星芒的守护者,而江湖人送“玉面公子”的称号给他,也不光因为他容貌清雅俊秀,更由于他小小年纪却武功了得。在三大世家、武林三门这几个顶尖门派里也是数得上的人物。
看着他有些紧张的脸庞,忽然发觉这个小师弟也不过才十六岁而已,也许是因为他少年老成,稳重谨慎,所以忽略了他实际的年纪,其实,他还是个孩子,第一次应对这样的大场面,紧张在所难免。
按上他紧握长剑的手背,对他绽放一个自认为比较温暖的笑容:“不用担心,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怔怔望着我,正要开口说什么,台上两人已分出胜负,我松开手,任他自信满满地大步流星走到台前,脚尖顿地,腾空而起,随后轻轻落于台上正中。
这一招乃是师父最为得意的“翩若流星”,纵有千斤重量,也能轻轻松松地腾起丈余,而玉清更是得其真传,甚至超越了他,此等轻功,放眼整个武林,能敌者寥寥。
手背一热,相远白皙却有力的大手覆在上面,耳边熟悉的温润嗓音:“你才是独一无二。”
动容地抬头,他的眼神更加炙热,其中闪动着一些在我记忆深处似曾相识的东西。
“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
疑惑中刚要开口询问,却被一阵叫好声吸引了视线——玉清已经得胜!
接下来的几场比武,胜负很分明,相远的好友水松世家少掌门端木凌也顺利击败对手,进入下一轮的比试。
喧闹的空地人们渐渐散去,我站起来舒展筋骨,身后忽然响起上官允带笑的声音:
“一同喝酒去吧!”
我与他们两人不熟识,也想回去寻墨,便拉了拉相远:“我有点累,不同你们去了。”
话未说完,他已经握住我手腕,凝神把脉,“是不是坐得太久,气血不畅?”
“正好喝酒顺顺血气!同去同去!”
上官允抢先叫起来。
我正待推辞,玉清却劝道:“师兄你与他们去吧!我先回去休息,明天还有比试。”
说完转身就走,看上去有点落荒而逃的迹象。
我看看上官允,都是他最初把玉清认成女子,害我被当作挡箭牌。
“不关我的事啊!他确实生得貌如女子。”上官允赶忙澄清。
“这个借口真烂。”
不说还好,他这一澄清我倒记起自己也是被他错认了的。
他顿时词穷,尴尬地站在那里,使眼色给相远,示意他打圆场。
相远笑而不语,端木凌则一头雾水。
被他们这一闹,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得随他们一同去喝酒,抬头望望远处的光华门,与他单独相处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第十五章:难忍
月夜寥寥,星光闪烁。
我本不胜酒力,被上官糊弄着喝了一壶,顿时眼前人影缥缈,晕乎乎好似腾云驾雾一般。
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再喝,可开口却是大喊着叫店家拿酒,整坛灌起来!直看得对面三人目瞪口呆。
难得看到相远如此滑稽的表情,想出言调侃,却哼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手中的坛子也被四只同样白皙的手按住,慢慢看去,只有相远一人伸手,上官和端木都安坐未动。
我笑嘻嘻地打着酒嗝:“相……远……远,你……嗝……练的……的什……嗝……什么功……能练出……四只……嗝……手……”
恍惚中他白皙的手背似有青筋浮现,甩甩头想看清楚点,周围蓦地爆出浑厚响亮的大笑,如惊雷般劈入本来就难受的脑中,额边立时突跳,腹中阵阵翻滚。
说也奇怪,在这如雷的笑声中,我竟然听到相远轻而无奈的叹息,随后额上一阵清凉,嘴中也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入口即化,顺着喉咙向下,所过之处无比惬意舒畅。
头脑渐渐清醒,眼前似清非清的景物也回归原状,原来引得我头疼欲裂的笑声来自面前的上官允和端木凌。
记忆慢慢回笼,知道自己大约闹了笑话,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假装无视他们,尴尬地端起杯子做做喝水的样子。
“刚清醒,还想喝?!”
相远却一把拍掉我手中的杯子。
“不是,我口干,想喝水……”
他神色稍缓,叫店家沏好热茶端上来,“不许再沾酒,一滴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