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态相之终极蓝印 下——priest
priest  发于:2012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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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悬崖

一个人究竟能有多大力气呢?

苏轻说不好,反正他之前连路都走不稳,现在却能用一只被划得鲜血淋漓的手吊住两个人。

不知是疼还是别的什么,他浑身都在发抖,人到了那种地步,脑子里反而一空,什么都没有了,好像全身心地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松手。

胡不归后背挨得那一下几乎打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震了三震,一口血差点吐出来,好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撒……手……”

苏轻没理会,不是他多有奉献精神,而是现在实在是余不出多余的力气来对他这句指令做出反应。

手上流出来的血已经浸湿了袖子,一滴一滴地打下来,就好像下雨似的,周遭剧烈地震动起来,原本掉下去很可能就要玩完的大斜坡忽然崩塌了——他们不知道是掉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好像山崩地裂像刮风下雨一样说来就来。

苏轻抓着的荆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像是个狰狞的怪物一样,张开一个大网,越是有血迹的地方越是生长迅速,碰到伤口就往里钻,很快,将苏轻的整条胳膊都缠了起来,然后迅速缠过他们两个人的身体,像凌迟一样地把他们两个吊在半空中。

他这才发现,刚刚的大地震,已经把斜坡震成了一个悬崖,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刻,苏轻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好像什么时候来过一样。

这时胡不归深吸一口气,死死地咬住牙,拼命张开肩膀和双臂,勒在他身上的荆棘条立刻把他咬得皮开肉绽,荆棘条像是动物一样,你进一步,我就退一步,跟胡不归较上了劲,他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淌下来,一直滴到苏轻的脖子上,汗水和血水混在了一起,苏轻只听他低声说:“再坚持一会,马上不疼了。”

苏轻在极近的距离里愕然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胡不归费力地伸出一只手,一把握住上面垂下来的荆棘条,尖刺划过了他的手腕,不知是静脉还是动脉,立刻就被割破了,大量的血喷了出来,原本缠在苏轻手臂上的荆棘条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立刻松开了他,疯了一样地扑向胡不归的手腕。

胡不归用另一只手用力揽住苏轻的腰,苏轻的下巴就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肩膀上。胡不归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慢慢地到有些颤抖的地方,然后他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再一次拼命地伸展开身体,硬是用自己的身体在这个荆棘编成的囚笼里撑出了一个空间。

“不怕的,这回我在这。”苏轻清楚地感觉到胡不归的目光有些涣散,可是却带着些笑意似的,落在自己身上,那人嘴唇和脸颊的颜色飞快地褪去。

“胡……”苏轻的喉咙艰难地动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忽然之间,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胡不归像个血人,脸上却带着一个看起来有些释然的笑容,兀自说:“这回我终于……”

电光石火间,苏轻回想起了这个看起来很眼熟的悬崖是哪里,他耳边响起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鸟忽然从悬崖上飞了出来,像是刚刚开始学习如何飞翔一样,起初还有些跌跌撞撞,可它很努力很努力地拍打着翅膀,始终仰着头。

苏轻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光刺得有些疼,三年前,在那个灰房子里,他刚刚从变成鸟类的梦里醒过来,就是用像胡不归一样的姿势,拿自己身体撑住落下来的砖墙,浑身都是血,听着小鬼细细的哭泣声。

胡不归似乎连睁眼都很困难,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像是糊在睫毛上的血迹已经黏住了他的眼皮——他的睫毛依然很长,长得过于沉重了。

苏轻忽然问:“胡队,你是不是喜欢我?”

胡不归微微有些涣散开的目光凝聚了一下,缓缓地落到苏轻脸上,鸟鸣声好像自天边响起一样,那么远,却又好像那么近。胡不归似乎是笑了,然后他垂下头,嘴唇轻轻地落到了苏轻的鼻尖嘴角上,最后像是找到了栖息地一样,很轻柔地贴上苏轻的嘴唇。

却没有下一步了,他只是闭上眼睛,蜻蜓点水地落下一个吻。

“……不是,”他气如游丝一样地趴在苏轻耳边说,“我觉得我是爱你。”

苏轻越过他的肩膀,看着旷然无边也似的天空,眼睛陡然睁大了。

“但是我……保护你,和这个没有关系。”胡不归的声音越来越低,苏轻觉得他的呼吸都好像这样衰弱下去,随时要断掉一样,“我保护你,是因为你是……我的队……”

然后他的声音就消失了,那一刻,苏轻觉得自己的心跳重重地停顿了一下,胡不归禁锢着他的手臂忽然就变得绵软无力起来,被他撑起来的荆棘网立刻开始收缩,勒到胡不归毫无知觉的皮肉里,像是要把他搅烂。

就在这时,苏轻感觉到自己凝滞的双核系统突然重新流动了起来。

一阵强光在他眼前亮起,苏轻被迫闭上眼睛,然后全身一松,重重地往下跌落,最后留在他视线里的,是那只飞起来的鸟,和漫天的白烟。

冥冥中好像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把他的意识往下拉,他终于什么都不知道了。

方修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落到了一座迷宫里,他有些诧异地从地上爬起来,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理状态,发现四下都是钢筋水泥铸成的墙壁,以及被隔出来的狭窄的路。

方修顺着墙壁走了几步,转了几个路口,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死路,他皱皱眉,仔细思量着自己是怎么到的这个地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不知怎么的,在兜里摸到了一根钢笔。

已经用得很旧很旧的钢笔,蓝黑墨水。

只一眼,方修就知道了这是谁的东西,他苦笑了一下,在拐角处画了个标记,标出了自己经过这里的时候往什么方向走过,从什么地方来的,然后换了另外一条路线摸索出去。

这迷宫也不知道有多大,慢慢地,方修发现自己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只剩下不停地走,不停地画标记,奇怪的是,无论走了多久,画了多少个标记,他手里的钢笔总是有墨水。

迷宫里也有白天黑夜,并且每到吃饭的时候,拐角处都会有突然冒出来的食物和饮水,让他不至于饿死在里面。方修一开始怀疑有人在看着他,可每次追过去的时候都一无所获,只是走入另一个死胡同。

日出日落,昼夜交替,慢慢地,方修开始麻木起来,他觉得自己这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时间和生命都被冻结到了这无止无休的迷宫中,孤身一人。

他开始在自己的外套上画线计时。

他从一开始睡醒以后就开始寻找迷宫的出口,到后来开始不愿意再走路,再到后来,他开始整日整日地坐在原地,顶着迷宫上方不过两米宽的天光,靠在那巨大的灰色墙壁上,对着许如崇的钢笔发呆。

有一天他看着自己已经被画满的一只外衣袖子,才惊觉自己已经被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迷宫里十年了。

他依然有很多东西想不起来,想得起来的东西也好像被淡忘了一样,甚至记忆里的那个人,甚至自己是谁,是否还活着……直到第十二个年头,他听见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方修近乎木然地抬起头,看见迷宫的另一端,一个人正东张西望地往这边走,手里拿着一张画满了东西的纸,裤腿一条长一条短,下面穿着不是一双的袜子,头发像鸟窝一样乱翘,时而还困惑地用手抓上两把,让他们变得更翘。

方修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对方的,可怎么也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低头,却看见了他,愣了片刻,然后张大了嘴——方修心想,还是一脸又笨又蠢的模样,嘴大得都能塞进一个鸡蛋了。

对方丢下手里的纸笔,哇哇大叫着向他扑了过来,活像一只抽风的瘦青蛙,他一把抓住方修的肩膀,竟然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方修在那一瞬间想起了他的名字,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不是常逗那个傻乎乎的废物点心么?

然后他想起来了,自己还活着。

陆青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归零队总部,他本人是被秦落叫醒的,旁边还有一个正一脸迷茫刚睁眼的薛小璐。

总部里空荡荡的,一点声音也没有,秦落作为唯一一个外勤人员,出去晃了一圈,她甚至捡起一把椅子砸了一个监控镜头,可熟悉的警报声并没有出现,哪里都那么静悄悄的——除了医疗所里那些陈列的尸体之外,只剩下他们三个活人。

秦落出去了一圈,收获就是带回了三把枪。

枪莫名其妙地就出挡住了她的路,出于外勤人员的本能,秦落把它们捡了回来,分给另外两个人一人一把。

这时,医疗所里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三个人都给吓了一跳。

第七十章:隔世

薛小璐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秦落还好,陆青柏本来就不是外勤人员,心理素质不过硬,差点让她这一嗓子吓得走火,然后他顺着薛小璐的目光看过去,脸色也青了——解剖台上一个尸体正摇摇晃晃地自己爬了起来,皮肤泛着惨淡的灰。

然后陆青柏的枪就真走火了,“砰”一声打到了解剖台的边角上,火花四溅。

秦落的手比他稳得多,一抬手,子弹直接没入了爬起来的尸体的额头中间。

于是那位仁兄又拖着还没来得及缝好的肚子直挺挺地躺倒了下去,后脑勺磕在解剖台上,一声脆响。

薛小璐睁着大眼睛,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那……那玩意是什么?陆医生你确定他已经死了么?”

陆青柏拿着枪的手不冷静,脑子却很冷静的,转身对其他两个人招了招手:“总部不安全,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犹豫了一下,捡起一盒手术刀,双手握着枪,走在第一个,让薛小璐在中间,秦落背对着他们两个断后,三个人无比紧张地走出医疗所,在踏出去的那一刹那,秦落觉得自己清楚得听见了一声绝对不属于人类的低吼声。她一激灵,余光扫了前边的薛小璐和陆青柏一眼,觉得他们两个已经够紧张的了,没敢说出来。

三个人的脚步声空荡荡地回荡在楼道里,那条走廊像是无边无际一样,他们每经过一条走廊,头顶的监控系统的摄像头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会慢慢地转过一个角度,“盯”着他们走过。

机械的屏幕上闪着幽幽的冷光。

三个人对总部都很熟悉,径直下楼,小心谨慎地路过大厅,往大门走去,忽然,陆青柏停下了脚步,薛小璐的注意力正集中在两侧,猛地见他停下脚步,也忍不住微微侧过身,越过陆青柏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窜了起来——原本应该是大门的地方变成了一堵墙,所有的门窗都被封得死死的,一张小丑的面孔挂在了原本大门的位置上,眼睛里闪着恶意的光芒,她亲眼看见那小丑不阴不阳的嘴角慢慢地往上翘起来。

四下忽然响起了游乐场常见的欢快的音乐,甚至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好像他们旁边真的有一座旋转木马似的。

然而随着墙上小丑的笑容越来越大,那音乐变得越来越慢,节奏卡在那里,像是哀乐一样一拍比一拍沉重,隐隐地还带了某种诡异。

三个人背靠背地站在一起,脚步声四下响起来,秦落回过头去,就看看见无数“人”晃晃悠悠地像他们走过来,个个皮肤铁青,首当其冲的那个她看得分明,额头上还顶着一个弹痕!

枪声响起来,这些僵尸们前仆后继地倒下,又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样地向着他们涌过来。

打着打着,陆青柏就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他背后一凉,猛一回头,发现秦落和薛小璐都不见了——不,不是她们不见了,是她们忽然变成了很多个,不知什么时候,整个屋里的僵尸变成了无数个薛小璐,无数个秦落,甚至是……无数个他自己。

他们每个人都拿着枪,带着茫然的模样,彼此对望着。

陆青柏这一辈子都未曾这样毛骨悚然过。

然后天光终于大亮,白烟慢慢从眼前散去,每个人都从一场透心凉的大梦里醒过来似的,或者已生已死,或者被抛弃在时空不曾抵达的迷宫里无数个年头,或者和一群自己以及队友彼此躲避、射杀,心力交瘁。

常逗忽然哭了出来,打破了整个清早的沉寂。他说:“我这是在哪呢?这是在哪呢?”

强制睡眠已经被关闭,封死的门窗打开,阳光直射进来。所有人都沉寂无声地听着常逗的哭声,恍如隔世,或是……已经隔世。

门外响起一声起床号——好多年没有听见过这么古老的东西,几个人都愣了一下,起床号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就像是一个信号,把他们从前世今生的陷阱里挖了出来。

胡不归这才发现,他还保持着把苏轻整个人勒在怀里的姿势,所幸现在每个人都精神恍惚,谁也没注意到,他低下头,正好和苏轻的目光对在一起,片刻后,两个人同时移开目光,各自从床上爬起来。

胡不归干净利落地说:“常逗别哭了,大家收拾收拾起床,今天是培训第一天,别迟到。”

明明只过了一宿,却像是经历了一生一世一样,方修默不作声地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然后瞥了一眼旁边乱没形象的常逗,就把对方的外衣捡起来,丢在了常逗的脸上,嘀咕了一句:“再嚎就卖了你。”从床上爬了起来。

前一天晚上接待他们的军官很快出现了,这位中年人心态极其良好,在七双要把他扒皮抽筋一样的目光下,依然淡定自若地敬了个礼,转身带路:“请跟我到这边来吃早饭。”

好像完全不担心身后谁会捡起一块板砖照着他的脑袋来那么一下似的。

军官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大食堂,还是那种旧式的、有窗口的食堂,中间摆着一个高低不大平整的大木头桌子,旁边是一圈长板凳,一条板凳上正好可以坐两个人,桌子上有七副碗筷,旁边有馒头点心油条,还有一大盆浮着油花的面。

刚从“迷踪森林”“灰色迷宫”和“僵尸大战”里逃出来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发现自己这回又穿回了“上山下乡”的场景里。

陆青柏冷笑了一声,用筷子戳了戳桌子上的馒头,抬起头问:“同志,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致幻剂吧?”

军官友善地笑了笑:“培训班里条件有限,粗茶淡饭,大家不要介意,不过累了一晚上了,还是多吃一点吧。”

陆青柏脾气上来了就要不依不饶,苏轻按住他,露出一张若无其事的笑脸:“一大清早就起来,也辛苦你了,这么多东西吃不完也浪费,不如和我们一起吃?”

——这才是真笑里藏刀的。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军官扫了他们一眼,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ST培训班有第一天晚上就下猛药的传统,第二天早晨最容易出各种情况。他看苏轻那模样,就知道自己不坐下来,这帮人不会有一个动筷子的,于是自己去窗口取了一副餐具,和他们一起坐了下来,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面条,大口大口地吃下去。

胡不归这才垂下眼,对其他人做了个手势,几个人陆陆续续地拿起了筷子,唯独苏轻不着急,他兜里装着营养剂,吃不吃都不大要紧,一边用筷子挑着面条玩,一边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军官,开始问:“同志怎么称呼?”

“姓钟,钟石梁。”

“哦……那我叫你钟大哥不要紧吧?”

钟石梁看着他笑了笑:“叫我老钟也行。”

苏轻弯起眼睛笑了笑,用筷子在自己的碗里戳了几下:“我们参加培训,是上面安排的,按理说呢,组织让我们怎么样,我们就应该怎么样,不应该多问什么,您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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