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不知道自己是被冷醒的还是被吵醒的，醒来时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七七在一旁几乎哭哑了嗓子。白朗想要起来，却发现没有一丝力气，只能拉了一旁的被子给七七盖住，然后轻拍着哄他。

跟高阳视频的时间已经到了，白朗只好再次冤枉儿子说摄像头被七七摔坏了，估计接下来的几天都没办法视频。这次的意外，白朗又再流血，虽然不多，但三番四次的见红实在不是什么好状况，剩下的几天，白朗都不敢乱动，七七的活动范围也急剧缩小，不是在婴儿车上就是在床上被被子围着玩。白朗半躺在床上，已经再也没有奶水可以喂给七七，看着儿子不时地哭闹着，只能用仅余的精力伺候他的日常。

高阳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七七在床上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眼角还有泪痕，嘴角也挂着口水，白朗在一旁抱着抱枕睡得沈。

“呀……”

“嘘……”

高阳抱起又重一些的儿子，看来白朗没亏待儿子，都长得好好的，没磕到没碰到，白白嫩嫩。

“七七乖乖，你爹地在睡觉哦，咱们不吵他，七七想爸爸没？爸爸给七七玩去！”知道白朗带孩子辛苦，怕儿子吵到他，高阳给他盖好被子，抱着儿子到客厅转悠去了，也好给白朗弄点吃的。

看着成堆的碗筷奶瓶和脏衣服，高阳轻叹，还真是意料之中啊。麻利地收拾好，看到桌上的餐厅小票，上面写着的除了粥还是粥，日期还是几天前的，不禁起了疑问，朗朗不舒服吗？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正在疑惑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了令人揪心的呕吐声。

39

“呕——！！”

“朗朗！怎么吐成这样了？”

高阳快步走进房间，就看见白朗上身探出了床缘，不住地干呕，地上只有些类似胆汁的褐色液体。高阳心想，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这样了？果然是生病了才避开视频的。

“朗朗，醒醒！怎么这么烫！”高阳把白朗捞进怀里想把他叫醒，谁知一碰才发现怀里这身子烫得吓人，而且瘦得厉害，之前没抱着还不明显，这下简直就只剩一层皮了，这半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

白朗还是一味地干呕，高阳拍了他脸颊还是没有醒来，完全没有意识，甚至因为呕吐的关系引起咳嗽，高阳只好给他拍背，一摸之下又觉得不对劲，手上感觉粘粘的，凹凸不平，睡衣上泛着微黄的痕迹。掀开一看，高阳惊呆了，整个后背一片通红，凹凸不平的地方都是脓疱，破掉的脓疱流出脓液，把睡衣和皮肤粘成一块都分不开了。天啊……万一自己不能按时回来，你还想撑到什么时候？！可怜的朗朗肯定是不想让我担心才一直瞒着我的，我还要他别随便出门，高阳不敢再往下想，心疼地给白朗顺着气。

“来，朗朗张嘴，吃药了。”尽管白朗没有醒来，但是高阳还是哄着白朗张嘴，可白朗虽然神智不清，却一直闭着嘴不肯张开，高阳拿着药在他唇边等候机会，白朗就是一直扭着头避开，甚至全身绷紧来抵抗，背上的伤也弄不好，没有办法，只好先用冰贴降温，等他醒了再算。

“七七……七七！七……”

“朗朗！！”

高阳本来在给白朗盛粥，听见白朗在喊就急忙冲进来，白朗惊醒之后发现身边没了七七的身影，心里一下慌了，立刻下床寻找，但人还没站直便差点倒了下去，高阳进来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幸好反应敏捷一手把白朗抱住放回床上。

“朗朗你别担心，七七在小床上好好的呢。”

“阳？是你吗？”起床的时候天旋地转，白朗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注意到高阳的存在。

“嗯！朗朗，我回来了！”因为高烧的折磨，白朗嗓音沙哑，高阳看着他虚弱到这种地步，心里扎着疼。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白朗声音哽咽着，自己终于熬到头了，这段日子真的太苦了，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他都饱受折磨，要是高阳再不回来，估计自己就撑不住了。

“朗朗，你受苦了，你怎么这么傻，一直自己撑着都不告诉我，还骗我说没问题，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我再晚点回来，恐怕就要失去你了！”

“对不起……一开始我觉得我没问题的，呵……不能认输啊，到后来，你要被隔离，我怕你担心……”

“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是我，如果我知道这次出差要害你变成这样，那我宁可不要这笔生意！”

“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这么差劲呢，而且，这次是有特殊情况了……”

“对，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也不上药，现在都发炎流脓了，所以才发起了高烧，不是小孩子了，我刚才给你喂药还不肯张嘴。”

“药……你给我喂药了？！”

“我是想给你喂药，可你不肯配合，我想想你也没吃东西，所以也就等你醒了吃点粥再吃药。”

“那背上呢？！上药了吗？！”一提到上药，白朗就十分惊慌，急着追问。

“还说，我都搞不懂你怎么睡着都这么坚持，之前算你自己上药不方便，可怎么我要给你上药都不肯？！”

“那到底上没上？！”

“当然没有……”

听到这个结果，白朗总算松了一口气，被子下的手摸着那微微的突起，后怕差点又要他受到伤害。可高阳看他这个样子就跟疑惑了，明显白朗受伤生病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为什么一直不吃药甚至自己回来了喂他吃药都要拒绝？

“朗朗，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白朗深吸一口气，握着高阳的手放到被下的小腹上。

“因为，我真的不想他再受伤害了……”

高阳望着白朗，那双眼里饱含了太多，手上传来的触感并不陌生，曾经，自己就是这样每天抚着那小小突起，感受着它一天天的变大。

“这是……孩子……？”

高阳不可置信地望向白朗，得到的是对方肯定的答案。

“可是……不是一直都有服药么，怎么会……”

“可能是因为我错把维生素当成避孕药了。”

“孩子多大了？什么时候发现的？有去医院确认过么？”

“我也不确定，可能是那次温泉，也可能是之后。最近一直都没什么胃口，我以为是累了，胃不好，所以一直没有在意，但你走的第五天，我带七七去商场被他踢到肚子，就有痛过，后来在浴室摔了一跤，我又贴了膏药，半夜我就流血了，我这才想到……后来血止住了，我带着七七也走不开，想着你也快回来了，所以就打算跟你商量之后再去医院，毕竟那是我们的孩子啊，谁知你被隔离了，我才知道外面病毒这么凶狠，更不敢出去了。背后的伤是被热粥烫得，自从流血之后我就一直吐，没留意看住七七，让他扯到桌布。烫到我也不敢上药，后来我真的撑不住了，所以就不敢让你看到……”

“朗朗别说了，我知道了都知道了，这半个月你过得实在太苦了，幸好我回来了，不然……”听了白朗的话，高阳的心揪成一团，说着声音都有点哽咽了，抱着白朗，想着该怎么办。

“但是一直这样不是办法，你背后的伤已经恶化了，再不上药很危险的，我知道你担心孩子，但也不能不管自己的身体，这样耗下去，大人都撑不住了，还怎么保孩子？等会先吃点东西，我去查一查可用的药。”

“嗯……”白朗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高阳回来了，怎么都放心一些。

可喂粥的时候，发现白朗根本受不了，粥刚进门，白朗就开始剧烈的呕吐，好久都不能平息下来，高阳只好作罢，想着等会买药时去买点柠檬回来，希望白朗能好一点。

买药的行动高速进行，找准目标，问了店员直接买了就走，不多作停留，一来一回也没到半小时。挤了些柠檬汁喂给白朗，柠檬的清香让他稍微舒服一点，又在粥里加了一些，白朗才能勉强吃下几口。

“这几天你什么都没吃？”看到白朗这样的胃口和孕吐，高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瘦了。

“但我有喝葡萄糖的，虽然不多……”这不多的程度，白朗自己了解，这两天来，几乎连喝白开水都觉得是负担，葡萄糖是硬灌下去的，而且不久也会再吐出来。刚才那几口粥吃下去，胃也十分难受，只是白朗心想能吃一些就吃一些，不能让自己垮了。

高阳叹了口气，耐心地给白朗按摩胃部，打算过一会儿才给他上药。

“这药真的没关系吗？还有这消毒剂。”

“我都问过了，外用的不要紧，放心吧。”高阳让白朗伏在桌子上，打开消毒剂准备消毒，“不过朗朗，七七才这么小，这次怀孕距离上次生产也就半年时间，先不说孩子好不好，你的身体能受得了吗？我们本来也只打算要一个孩子。”

“我也有害怕过，但是，当我感觉到他可能要离开我的时候，我的心很痛，原来那会是这样的感觉，这就叫骨肉相连，不是他会动了成型了，他才是我的孩子，而是他已经存在了，那时候我真的害怕失去他。啊！嘶——！”

“朗朗，你忍着点，很快就好了啊。”高阳已经用了最温和的消毒剂，但白朗仍然疼得抓紧了身前的枕头，看到伤口很深。白朗之前昏昏沉沉，浑身上下都不舒坦，也没多在意背后的伤口，这下痛苦却一下子清晰起来。

“呃唔——！”

用消毒液一点点地浸湿伤口，慢慢将皮肤和衣服分离，高阳已经尽量轻柔，但是白朗还是疼得死死咬住了枕头，用力得几乎要将牙关咬碎。高阳看在眼里，那忍痛的叫声就像刀子一下一下地往胸口刺，等到完成消毒，白朗已经全身冷汗，昏了过去。上好药，高阳怜惜地将他抱回床上侧躺着，除了伺候七七，其余时间都在守着。期间白朗又吐了两回，之前吃的粥基本都吐出来了，高阳知道总会有这么个过程，等白朗醒了再喂几口，然后喂了孕夫无害的退烧药，希望情况能慢慢好转。

可第二天，情况没有好转，反而急转直下。高阳早上给白朗喂水，可是一点都喂不进去，还呕吐不止，接着抽搐起来，很快失去意识。

“朗朗！不要吓我！朗朗！朗朗！”高阳吓得心脏几乎停顿，没想到情况一下子会到了这种地步，只能不停地呼唤，按人中，掐虎口。十分钟后，白朗才无力地睁开了眼睛，脸色苍白得吓人，但是高阳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点。

“朗朗，我们放弃吧……”高阳握着白朗冰凉的手，说出了最痛苦的决定。

40

“朗朗，我们放弃吧……”

白朗听了这句话，垂着眼，一直没说话。

“朗朗，要是真的喜欢孩子，我们以后可以再要，今天我们就去医院，好么？”

白朗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无声滑落。

高阳看着七七睡得熟，也吃饱了，估计一两个小时不会醒，这个时候去医院最合适，不管怎样，也要先看看情况。白朗这么安静，高阳倒一时不知道说啥好，翻出衣服，小心地给白朗穿上。

白朗真的出奇的安静，不表态也不反抗，就连高阳不小心碰到他背后的伤口也只是轻轻皱了眉头，这种反应，反倒让高阳觉得不妥，但是眼下更重要的是去医院，这样总比闹脾气好些。

穿戴整齐，给白朗带上口罩，才小心奕奕地将他抱上车，一路上，白朗还是那个样子，垂着眼不答话，只是双手一直搭在小腹上。

“我们到了，朗朗你在车里等一下，我去弄个轮椅。”白朗依旧没有回应，这让高阳有点揪心，可是不想打乱了计划，只好快步向医院大堂走去。

因为病毒流行，医院都加强了消毒措施，大堂里是浓烈的消毒气味，就连高阳闻到都觉得不适应，更何况有孕在身的白朗。一进入大堂，气味的刺激下恶心的感觉便涌上喉间，白朗浑身发颤，想要忍住。高阳看他这么辛苦，就叫他不要忍着，摊开手掌让他吐在上面。白朗起初不愿意，后来实在忍不住，才吐出了几口酸水，剧烈的喘息过后便瘫软下来。高阳看他这样，顾不上还没擦净的双手，连忙抱起他冲到急诊室。

“医生！快看看他！他今天晕倒两次了！”

“冷静一点，我们会检查的，你先说说情况，比如说吃什么了，有没有肠胃状况之类的。”

“他这两天基本没吃下什么，今天连水都喂不下了。大约十天前开始吐，撞到肚子之后还有腹痛和流血，这才想到可能是怀孕了，前几天还烫伤了背部，但是他一个人带着孩子，没机会来医院，我出差回来，才把他送来了。”

“也就是说，他是个孕夫，孕吐严重，而且还有烫伤对吧？”话间护士已经给白朗量了血压，听了心跳，接诊医生看了看背部的伤势，“他的情况看来比较严重，而且怀孕期间不能随便用药，现在先取了血样，补液，然后去产科找医生具体处理，烫伤方面，我们也会通知烧伤科协助。”

“麻烦你了，医生。”

“不客气，应该的。”

“先生，请配合一下。”

“怎么了？”

看见白朗跟护士像是在僵持什么，高阳过来看看，发现白朗怎么也不肯让护士给他输液。

“朗朗，没事的，这只是生理盐水。”高阳轻声在一旁哄着，看白朗不相信，还拿着输液的袋子给他看。

“你滴水不沾，身体受不了的，听话好么？”白朗确认了袋子上的标签，这才放松了下来，高阳只好回头对护士歉意一笑。

到了产科，因为急诊那边打过招呼，所以并不需要排队。

“这么快又怀上了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医生调出了白朗的病历，因为訾祁人生育耗费的精力都比较大，所以一般在短期内都会做避孕措施。

“不小心搞错了药，把维生素当成避孕药了。”

“啊……呃……”医生掀起白朗的衣服几下轻按，弄得白朗又是几下干呕。

“孕吐很厉害吧，瘦成这样，脸色也差，也难怪，这么短时间内再次怀孕，身体负担是很重的，胎儿估计有三个月了，扶他去那边躺着吧。”

白朗还挂着水，高阳小心地将他抱上检查床躺好，医生过来又再按了按白朗的腹部，力度似乎比之前更大。

“呃啊——！！”小腹的胀痛让白朗忍不住喊叫出来，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很疼？这不应该啊。”

“医生，他之前摔倒过，有过两次出血，也不知道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先做个B超。”

高阳知道白朗心里还是很关心孩子的情况，给他擦了擦汗，握着手给点安慰。

“唔……孩子的月份比我估计的大，已经快四个月了，但是发育得比较慢，心跳差一些，子宫里也有不少淤血。”

高阳明显感觉到握着的手一下颤抖，但是这个检查结果表明，白朗和孩子都不好，虽然残忍，但是高阳觉得还是应该尽早作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