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岩馆谋杀——冬心
冬心  发于:2013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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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认为我应该说出来吗?”

“噢,心肝,那得看你想说出来什么了。”霍莉亚丝太太比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如果你打算告诉某个可怜的太太她的丈夫正在跟个漂亮的(女支)女偷情,我相信那头狗不会为此追着你跑的,那个丈夫——我就不那么确定了。”

“事实上,霍莉亚丝太太,”艾米仿佛下定决心般往前小走了一步,神气秘密道:“昨天晚上我听到了琳达夫人在跟人吵架,就在半夜的时候,你知道最奇怪的地方是什么吗——”

霍莉亚丝太太一点也不合作的挥了挥手:“我相信那些有钱人总会有自己的骨头藏在衣柜里的。”

“但是她在华纳伯爵的房间里!我可以发誓她在跟其他人吵架,我还听到了一个名字,我想他们一定是有着什么——什么三角爱情之类的事情。”艾米急切的希望引起霍莉亚丝太太的热情,“然后,然后你也看到华纳伯爵对莱德福小姐的那股殷勤劲,我猜他一定是某种可怕的(色)情狂……像是报纸上说的那样,最后决定买凶把琳达夫人给杀掉!”

霍莉亚丝太太非常不给面子的高声大笑起来:“噢心肝!你的想象力已经超过房顶了!”艾米受到侮辱般睁大眼睛,忍不住也提高了音量:“是真的!我发誓,我听到琳达夫人高声喊‘爱德华’,那个一定就是第三者的名字!”

霍莉亚丝太太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不过严格来说,她的身材并不能明显的看得出来有腰:“够了,你这个傻女孩,现在——”她比起一根手指,成功的制止了艾米的抗议,“快走快走,干你的活去,你的笑料已经足够让我笑上一天了。”

艾米受挫的重重跺一下脚,端起托盘沮丧的转身走出了厨房门。

琳达夫人的房间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一尘不染而又井井有条,即便书桌上堆满无数信件,他们也被仔细的按照字母表顺序,以寄信人或收信人的起始字母为准从左到右的排列开来。靠着北墙的奥斯汀双人床看上去就像从来没有人睡过一样,枕头蓬松得可以从里面飞出羽毛来。

打开琳达夫人衣柜的时候,杜尔威其实有点期待能看到一团混乱,就像是真的希望能看到一具骨头藏在她的衣柜里,但里面只是很整齐的一排睡袍,便衣和正装,大多是白色,黑色,深蓝色和深紫色的混杂。

“多奇怪……”杜尔威喃喃自语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女仆:“珍——珍娜?”深黑色头发,一身女仆打扮的珍娜微微施了一礼,红着眼圈抬起头来:“是的,警探长。”珍娜身上估计有着一些非洲尼格罗人的血统,尽管年纪已近中年,线条分明的脸上仍然可以看得到残留的热带风情,“我已经跟在夫人身边伺候很多年了先生。”说到夫人时,杜尔威一瞬间以为她会哭出来,但显然跟在琳达夫人身边多年已经让她养成了一模一样的顽固性格,当她抬起下巴的时候,那个完美的曲线和角度一瞬间几乎让杜尔威以为那是琳达夫人本人站在他面前。

杜尔威同情的移开探察的视线:“夫人喜欢绿色吗?毕竟她的眼睛是绿色的……像是绿色的帽子,衣服,鞋子,更加能衬托出她眼睛颜色,我听说?”珍娜似乎非常意外会从这个年轻的探长嘴里听到关于时尚的话题:“……不,探长。夫人并不喜欢绿色,她觉得这个颜色太……年轻了,事实上,红色,黄色,橙色或者别的暖色系,她都不喜欢。”

“是吗。”杜尔威深思的关上衣柜门,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转身往书桌走去。书桌上的信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大多是关于生意来往,这边的几千镑,那边的几万磅,还有几封则是律师的回信,从上面的内容看来,似乎是琳达夫人在考虑更换遗嘱,但还没有下定决心。

当杜尔威打开书桌抽屉的时候,他绝对没想到小小的空间里会藏有那么多的文件,而在把所有的文件都从三个抽屉里清出来之后,杜尔威更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空间藏下一个不小的保险箱。

是谁说过琳达夫人的保险箱?似乎还带着某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

“珍娜,你最后一次见到夫人是什么时候?她有没有说过她为什么要到树林里去?”杜尔威小心翼翼的把保险箱从抽屉深处里挪出来放到桌面上。

“是今天早上,先生。我给夫人端上早餐,看着她吃完后又送到楼下。她只跟我交代她要在房间里写一个上午的信件,不希望有人来打搅,并没有说别的。”

“那——”杜尔威转头,仔细观察着珍娜面上每一根神经,“昨晚上有没有人来找过她?”

珍娜毫不闪避,干巴巴道:“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先生。但夫人很早的就让我退下了,先生。”珍娜说“先生”的语气让杜尔威隐隐嗅到讽刺的味道,但他无法从珍娜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来:“夫人的保险箱,你知道钥匙在哪里吗?”

“夫人从来都把钥匙随身带的。”

“那看来我只好等警探长从验尸官那里回来了。”杜尔威放弃的转移阵地,翻起那一堆高叠的文件。

文件大多都是关于转让权,债券抛售和市场评估。杜尔威记得离开伦敦时街头巷尾流传的谣言,经济的不稳定和国外市场的某次“地震”让所有有额外资产的人都非常紧张,而显然,四大家族不能免俗的深陷其中。从他在文件里收集到的信息来看,舍尔家族似乎格外的处于崩溃边缘。

有几个片段在不断的重复出现:一个律师提及了保留某个矿井是不明智的,而有好几个人对此做出同样的结论,但那个矿井的名字却一直没有提及;某份调查文件则显示琳达夫人对于一个名叫“阿布阿达”的人非常感兴趣,但这个人的资料却非常的含糊不清,从杜尔威所能收集到的来看,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非洲黑人,曾经在矿井工作过,并在二十年前神秘的消失了。而显然在他消失前,阿布阿达对他的工友们讲述了一个非常荒谬的故事,关于他如何来自于一个富有的家族,但他的祖父却被人谋杀从而导致家道中落,没有人当真,当然的,但不知为何琳达夫人对于这个故事的热情却非常高;另外就是家族的公证人发来无数支票,而显然大部分的支票都透支了。

“非常非常的糟糕……”杜尔威揉着眼睛放下文件,抬头看到在微风下飘飞的白沙窗帘后晕黄的光线,才意识到已经是晚餐时分了。

才刚刚推开门,杜尔威就吃惊的发现波琳正在走廊上徘徊着,事实上,是在琳达夫人的房门口徘徊着。

“波琳?”

波琳紧张的扯开一抹笑容,但那只能让她一向开朗的脸变得扭曲起来。杜尔威想,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的眼睛能在紧张的时候睁那么大,“我可以跟你聊聊吗?噢拜托,我一定要跟你聊聊!”

“冷静下来,波琳,没有问题,我们到饭厅去如何?我敢保证那里现在一定一个人都没有。”

事实证明杜尔威是对的,尽管经过一个漫长的下午,但显然所有人都决定一个下午还不能平复他们颤抖的神经。杜尔威可以看到女仆们在厨房和卧室之间的通道小跑往返的运送膳食,甚至还听到了一两句细碎的八卦:像是珍娜开始跟琳达夫人一样趾高气扬的指挥其他人;艾米被雪赫拉支使得没机会停下来聊天;警官助理吉比一直在牌室询问仆人却反而被调戏得很厉害等等。

在把饭厅两侧的门都小心关上之后,杜尔威对波琳比了一个坐下的手势,但波琳坐下的姿势却跟可以随时跳起来一样。

“我猜你是打算来跟我聊今天早上你和乔治去见琳达夫人的事情?”

波琳顿了一下,激动的双手掩面:“我知道我应该说出来——但是,但是我真的太担心了……特别是在乔治昨天晚上那样大吵大闹之后,天啊,你们会怎么想!那个警探长会怎么想!我想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乔治抓起来——但是我发誓,乔治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他有这个世界最软,最好的心肠了!”

杜尔威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一定是这么认为。但是波琳,你不觉得我会跟警探长说这件事的吗?”波琳眨了眨眼,一瞬间看起来又有了那么点孩子气的味道:“但是,如果你说了,警探长一定会问我或者乔治那些问题的,他没有问,不是吗?”

杜尔威认输的笑出声来:“是的,但我最后还是告诉了警探长昨天晚上的事情。”看到波琳再度紧张的绷紧全身上下神经,杜尔威连忙安抚道,“但警探长已经充分的明白了其中的复杂性,并不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做出仓促抓捕行动的。”

波琳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突然又疯狂流出眼泪。她几乎是又哭又笑的用手帕慌忙擦脸:“抱歉——今天一整天都太难受了,我想我快把这辈子能流的眼泪都流光了。”杜尔威温柔的把自己手帕递到波琳手上:“我知道一种说法,当你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之后,下半辈子你就只有幸福快乐了。”

波琳被这粗糙的安慰逗笑了,但很快的就冷静下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很好奇,或者甚至怀疑,所以我想,最好是由我来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你——你看上去像是会认真听我说话的人。我知道我有时候经常说太多话,走题了又不自觉,除了乔治,我几乎找不到第二个能听我说……噢,你看我,我又走题了。”

杜尔威眨了眨眼:“没关系,我经常发觉在谈话中能不知不觉表露一些……有趣的事情,不过,请继续说,我确实想知道你们上去见琳达夫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是在差一刻十点的时候上去的,至少我想是那个时间,临走的时候我扫了一眼那个布谷鸟时钟,”波琳见杜尔威不知不觉的点头表示同意,连忙继续道:“乔治一直很抗拒那个去找琳达姑姑道歉的主意,但我还是说服了他。乔治一直都是非常温柔的人,他从不拒绝我的要求,呃,当然还是有一些时候,譬如他就一直不肯当继承人,为了这件事姑姑快气死了,不管我怎么说都没用。”杜尔威又眨了眨眼,但这次波琳没有注意道,“我们去敲门的时候,等了很久姑姑才让我们进去。她看上去似乎很累的样子,但她招呼我们的方式跟以往一样。乔治一直什么都不说,我只好不断的道歉,然后姑姑说、说……”

杜尔威扬起眉毛比出一个鼓励的眼神,波琳似乎很不乐意,但还是一字一句的重复了琳达夫人说过的话:“‘我不会计较这种小孩子的大吵大闹,但如果他再不把家族事业当一回事,我不保证他还会有那个机会。’——我马上让乔治发誓,但他只是……只是冷笑一声说他不稀罕。”波琳充满希望的看向杜尔威,“这对乔治有益,对吗?他对遗产一点都不在乎?”

“恐怕不会,波琳,如果这意味着什么,那也只能说明乔治得在琳达夫人更改遗嘱前杀掉她,才能继承庞大的遗产。就算乔治说他不在乎,那也可能只是他表面上不在乎而已。”

“但是——但是如果乔治真的要钱,他就不会处处跟琳达姑姑对着干了,毕竟,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除了满足他那个该死的自尊。”杜尔威又迅速的眨了眨眼,但他很快的点头表示支持:“你说得有道理,但请继续说下去。”

“噢……噢,姑姑非常非常的生气,但她看上去好像在烦恼别的事情,所以她只是说了一句‘随便你’就挥手让我们下去,那个时候大概是,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然后我们就回房换衣服了。”

看波琳似乎说完了的样子,杜尔威有点意外的坐直身:“你们没有在走廊上说过话?”波琳看上去似乎比他更吃惊:“没有——或许我有在走廊上抱怨乔治几句,但那是在我们一起走回房间的时候,我想不会超过几秒,如果你是说长时间的……”

杜尔威耸了耸肩:“啊,人都会出一两个小错误,这不重要。波琳,你还记得琳达夫人穿的是什么衣服吗?”波琳脸上的惊讶神情不减反增:“呃,我记得是深紫色的短袖长裙,这很重要吗?”

“啊——”杜尔威拖了一个故意的长音:“我们永远不知道哪些细节很重要,哪些不重要。说到细节,为什么你会觉得琳达夫人脑子里在想着别的事情?她做了某些动作,神情?”

波琳皱眉思考许久,才不确定道:“姑姑好像……一直在看桌上的钟,然后她也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事实上我在说话的时候好几次感觉到她好像想快点结束对话——这些有用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杜尔威深思的把游移的视线放到挂在墙上的莱德福夫人画像上:“波琳,在你心目中,你觉得乔治是什么样的人?”

看波琳迅速防备起来的眼神,杜尔威连忙摆出一个放松的手势:“我并不是打算定他的罪,恰恰相反,我打算洗清他的嫌疑——事实上,我敢说如果不再出现一些新证据,乔治只怕就真的要被警探长抓到监狱里去了。告诉我,为什么你认为乔治小时候很聪明?”

“噢——那是因为他真的是!那时候姑姑给所有孩子发了一些生意的资料,只有乔治一个人把文件整理出了正确的顺序,就算他根本不理解上面的信息。后来乔治一直跟着琳达姑姑学怎么管理生意,姑姑一直都对他很满意的!但三年前不知道为什么,乔治就变了……花天酒地,夜不归家,生意上的事情他也完全不管了,几乎处处都在跟琳达姑姑对着干,姑姑失望极了。”波琳看上去就像是自己被人嫌弃一般,难受的低下眼睛。

“波琳,你和乔治都是继承人?”

波琳呆了一呆:“……是的。琳达姑姑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一开始她确实是指定了我作为她的继承人,但后来乔治出现了——噢我完全没有在嫉妒的!我知道自己并不算特别聪明,乔治比我好上太多了,我一直只是跟着他们而已。但乔治——之后,琳达姑姑似乎就有点……又想起我了。”

“波琳,”杜尔威前倾重心,故意让自己的阴影笼罩了惶恐的波琳,声音凝重:“这个问题很重要,我需要你老实回答我——乔治的母亲是谁?”

但在波琳来得及回答之前,饭厅大门被人轰然推开,一脸颓废的乔治怒气冲天的出现在门口,大声嚷道:“波琳,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你这个到处乱爬的狗探子,我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母亲是个下流(女支)院里的(女支)女,这就是为什么那个老处女一直看我不顺眼的原因!”

波琳几乎是尖叫出乔治的名字,但这还是阻止不了他强制拉着波琳离开饭厅:“他们要抓我就抓,我不稀罕,但你别再跟这群白痴说话了!”

波琳无可奈何的被拽着小跑,最后只来得及给杜尔威抛一个歉意的眼神,而杜尔威也只能在波琳消失在楼梯上前想办法给她回了一个表示不在意的友好微笑:“多么有趣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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