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苏轻轻唤了一声:“沈先生。”
尔后又对阮富山一点头:“阮老板也在。”
说明了来意,沈琴维带韩苏去看货,走至门口之时,韩苏似是头晕,瞬间失了重,沈琴维手疾眼快扶住了对方,十分关切:“这是怎么了。”
韩苏一张玉白的脸忽然染了一分红润,摇了摇头:“近来军中事务繁忙,有些疲累罢了。”
沈琴维的手没有离开韩苏,倒是愈发扶得紧了,态度很是亲密:“多注意休息,早知如此,昨天我不该去扰了你。”
两人已经走远,阮富山只捕风捉影的在韩苏的侧脸上寻着一丝潮红,心里生出几分怪异来,觉得沈琴维和韩苏之间的气氛实在不对劲。
可他没有多想,乘了汽车回家去了。
刚回到家,周佟就慌里慌张的跑来禀报:“老爷,柳小姐哭了一下午了。”
阮富山不胜其烦:“又哭什么哭,这不是惹丧气么,她要的皮草大衣我不是买给她了么。”
周佟神神秘秘的附在阮富山耳边言语:“好像是五少爷打了柳小姐。”
阮富山不禁愕然,同时也觉得新鲜:“哈?”
进了客厅,就听到了柳燕燕的鬼哭狼嚎,阮陌杨阮陌寻阮陌婷围了一圈七嘴八舌的询问,独独不见江韶矽的身影。
柳燕燕见了阮富山,当即泪眼婆娑的扑了上去:“老爷,我不过是换了身儿衣服给韶矽看,问问他的意见,他不看也就罢了,居然把我推了出来,我摔了一脚,头都磕肿了,你看你看。”
她拨开头发,要给阮富山看那红肿之处,阮富山伸手去摸,果然鼓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
阮陌寻听出了门道,当即撇了嘴:“怎么换个衣裳也要人看,下回你找我,我绝对不会把你推出去,我欢迎你进来。”
这话说得暧昧十足,连阮陌杨都听出了意思。他回过神来,一阵风的冲上了楼,敲开了江韶矽的房门。
江韶矽正在换衣服,他把衬衣团成一团十分嫌弃的扔在地上,阮陌杨捡起展开一看,瞧见一处醒目的口红印子。
江韶矽抢过衬衣,不满的推了阮陌杨一下:“看什么看,不嫌脏么。”
阮陌杨很是气愤,就要下楼去告状:“我跟爸爸说去,这个女人居然……居然引诱你!”
江韶矽拽住了阮陌杨的胳膊把人拖了回来:“她勾引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激动什么。”
阮陌杨瞪大了双眼:“你可知她名义上算是我们的后母。”
江韶矽嗤笑一声:“父亲又没娶她,不过是包养的舞女,你还当真了。”
阮陌杨愈发不可思议:“难道你一点也不在乎?”
江韶矽忽然露出老三阮陌寻的一副惯用嘴脸:“要不是我嫌弃她,我还真就顺势把她按在床上睡了。”
阮陌杨顿时黑了脸,江韶矽哈哈大笑:“逗逗你还真是好玩,说什么都信。”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拿起外套向外走:“我想去看场电影,要不然你约秦老师一起来。”
阮陌杨当即答应了:“好,我给她打个电话。”
秦淑欣算是命大,游行之时她在混乱中晕了过去,众人都以为她死了,结果清理尸体的时候发现她还有气进出,当即被送进了医院,真真是万幸。阮陌杨后来知晓女友还活着,喜极而泣,搂着江韶矽的脖子感慨万千。
在二楼小厅里挂了电话,阮陌杨遗憾的摊开手:“她爸爸不让她出来。”
二人走到楼下客厅,柳燕燕瞧见了江韶矽,心虚的噤了声。江韶矽只当这个女人不存在,对阮富山说道:“父亲,我和二哥想出去看场电影。”
阮陌寻听闻此言,也要来凑热闹:“你们俩出去也要带上我,我好久没有去电影院了。”
这一说不打紧,连阮陌婷也要跟去:“那也带上我吧。”
阮富山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马上就要吃晚饭了,你们都要往外跑,现在时局这么紧张,外面都在打仗,余北定随时有可能打进城来,你们瞎跑什么,都给我在家老实呆着。”
阮陌婷嘴巴一撇抱怨道:“老听你们说打进来打进来,这仗都打了这么久了,也没见谁来啊,我们就是出去看个电影,看完就回来,爸爸你管得太严啦。”
阮陌寻也同声同气的助阵:“是啊,打进来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我就不信我们去看个电影他就杀进来了,而且大哥不是也在外面跑么。”
阮富山一指头戳在阮陌寻的脑袋上:“你大哥出去做的是正经事,你们几个出去是干嘛的。”
阮陌婷的小姐脾气一发不可收拾:“爸爸你说这话我们可不爱听,大哥去跑生意就是正经事,难道我们看个电影就不是正经事了么,难道打个仗连娱乐都不允许了么。”
阮富山与几个孩子杠上了:“别说晚上,就是白天,大街上到处都是军队戒严,逮着谁就查谁,你们大半夜的跑出去,小心惹出事来!”
阮陌寻向江韶矽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上场。江韶矽不负众望,果然腻了过去:“父亲,我们出入有司机接送,不会出什么事,十点之前一定回来。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让周佟跟着我们。”
周佟在旁一瑟缩,这五少爷的主意又打到自己身上来。阮富山对谁都可以硬下心来,唯独面对江韶矽时耳根子软,对方缠了几句,便对周佟吩咐道:“备车吧,叫小赵注意点,路上别出什么岔子。”
这几个人欢天喜地的出了门,阮陌婷在车上拍了江韶矽一巴掌:“你的话还真管用,爸爸就听你的,以后出来玩就要带上你,方便。”
阮陌寻指挥着小赵改变路线:“戏院戏院,听戏去。”
阮陌杨脸色一沉,不乐意了:“不是说去看电影么,怎么去戏园子了,你不要把我们往乌七八糟的地方带。”
阮陌寻勾了阮陌杨的脖子,嘻嘻哈哈个不停:“听个戏怎么就乌七八糟了,二哥你可别装正经,我听韶矽说了,你跟那个秦小姐亲嘴了。”
阮陌杨急赤白脸的嚷道:“韶矽你居然出卖我!”
阮陌婷对戏院十分好奇:“我也想去听戏,二哥,你回家不准告诉爸爸。”
江韶矽示意小赵开往戏园子,回头看着后座上的三个人打打闹闹,觉得这日子也不错。
街上果然有许多士兵巡逻,不少地方都被戒严了,小赵不得不绕道而行。江韶矽隔着车窗看到那些持枪的士兵,他这半年来不断听到有关江韶年的消息,他的哥哥当了团长,上了战场,立了功,可却丝毫不得人心。卢京城里骂声一片,暗地里咒骂着胡家军早日败了仗卷铺盖滚蛋。
戏院里清冷了许多,阮家人要了一个包厢,点了几个小菜,阮陌寻安顿好众人,晃到别处去会小戏子了。
阮陌婷头回来戏院,好奇心旺盛,吵嚷着让江韶矽带她参观一圈,阮陌杨责怪道:“你还是老实坐在这里,听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可参观的。”
江韶矽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戏院人杂,三教九流混在这里,而且楼下就是戏台子和座位,后院人家又不让随便进,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阮陌婷用手肘碰了碰江韶矽:“你倒是挺懂的啊。”
阮陌杨扶额叹息:“他跟陌寻出来多了,自然就学来了,这个老三真是祸害人啊。”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久违而熟悉的声音:“韶矽。”
江韶矽应声回头,入眼先是一群黑衣打手,紧接着那人长袍马褂风骨依旧的踏步而来。江韶矽顿时渗了一身冷汗:“杜先生。”
40、酒疯
杜靖棠已有大半年未曾认真见过江韶矽一次,现在的江韶矽在他的眼里,依旧新鲜感十足,或许是得不到才会更加想要。
他仔细的把江韶矽从头看到脚,发出一声感叹:“你似乎是长高了。”
江韶矽确实长了个子,可依然是瘦的,养也养不胖。他不愿在阮家几个子女面前被杜靖棠用这样亲昵暧昧的眼光来看,于是客客气气的请对方坐下来一同看戏。
杜靖棠这大半年,横财依旧发,手下地盘各大场所日进斗金,加之后来转投沈琴维的工厂,从海洛因和军火生意上也获了利。胡万七因为战事,也顾不上与他计较细节大小。他可谓活得春风得意,俨然还是以前卢京城里唤风唤雨的黑老大。
他的排场向来摆的轰轰烈烈,从楼下到楼上,无一不是他的人,连戏台子前都站着黑衣打手,简直比胡万七还要风光。
江韶矽有把柄握在别人手里,不得不笑脸相迎,介绍了自己的哥哥姐姐,又恭敬的给杜靖棠斟了一杯酒。
杜靖棠出于惯性,先叫人来试毒。惹得阮陌婷大感不满:“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我家五弟敬你酒,你不喝也罢,倒让一个下人把杯子接了过去。”
江韶矽有意无意的跟阮陌婷使了一个眼色:“四姐,不碍事的,杜先生向来谨慎。”
阮陌杨听说过杜靖棠的名头,对这一号人物充满好奇,但也明白其中的危险,急忙把妹妹拉到一旁低声责怪:“你可不要乱说话。”
阮陌婷也不是个孤陋寡闻的人,报纸天天看,新闻天天听,可她终是发了小姐脾气没管住自己的嘴:“中了一次毒就怕成这样啊,不都说龙门的人不怕死么。”
杜靖棠明面上瞧不出一丝怒意,反倒呵呵一笑:“阮四小姐真是伶牙俐齿。”
阮陌杨暗地里拽了拽妹妹,阮陌婷回头白了二哥一眼,嘀咕道:“你怕什么,爸爸还跟胡司令有合作呢,他能把咱们怎么样。”
杜靖棠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把目光移向了江韶矽,眼神中的光芒太过袒露,看得江韶矽浑身难受。他起身屈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韶矽,借一步说话。”
隔壁包厢之内,杜靖棠把人都支了出去,江韶矽想起很久前对方对自己的侵犯,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杜先生,我答应我父亲十点之前回家,有什么话请你快点说,我的哥哥姐姐还在隔壁等我。”
杜靖棠忽然走到江韶矽面前缓缓蹲下,视线由下及上,轻轻的握住了江韶矽的双手,目光柔和:“我杜某还从未这样想过一个人。”
江韶矽十分不自在,想要缩回手来,可杜靖棠不肯放,把江韶矽的双手拢起合在自己的掌心中:“你这小东西,我一见你,心里就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韶矽,我这半年来,换个无数个床伴,不瞒你说,个个都像你。你知道我的心思,我上次鲁莽了,今天我绝对不强迫你,你不要害怕……”
江韶矽想要起身,杜靖棠说得这样露骨,他简直想要夺门而逃,他一边努力抽回手来一边故作神色严肃:“杜先生,我们许久不见,一见面就提这些旧事,实在不妥。我今天时间太紧,恕我不能奉陪,告辞了。”
杜靖棠起身把江韶矽按回座位上:“该要我怎么说你,拿对外人那一套对我,说话变得这样客气起来。”
江韶矽又欲起身,杜靖棠手上终于使了力,口气中也添了几分不悦:“我要是想动你,何必对你这样客气!”
江韶矽抬起头来,忽然很是讨好的笑了:“杜先生,虽然你曾经对我做过一些事情,可我至今还是不讨厌你,也一样把你当做朋友。可能在你眼里我根本高攀不起你,身份也像个戏子一样,但我江韶矽确确实实愿意和杜先生做最纯粹的朋友。”
杜靖棠的手在江韶矽的肩膀上紧了紧:“就算有朝一日你讨厌我,我还是那句话,我杜某,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朋友看待,以后也绝对不会。韶矽,我谈不上对你有什么感情,但至少是特别的,我杜靖棠就算把你当成一个小玩意儿养着,你也绝对是这世上最该满足的。”
说着,杜靖棠低头抵上了江韶矽的额头,轻言轻语,仿佛规劝一般:“听话,他们给你的,我一样都不缺你。跟我走。”
江韶矽躲避了杜靖棠的目光,低眉垂眼的瞧向别处:“我在某个人的眼里已经十分不堪了,如果杜先生你再像关一只鸟养一只动物一样把我锁在杜公馆里,那人就真要唾弃我了。”
杜靖棠捏住了江韶矽的下巴,询问道:“你说的那人,远在城外吧。”
江韶矽略微惊讶,杜靖棠嗤笑一声:“那人凭什么笑你,他自己又做着怎样龌龊的事,恐怕那天你们俩在房里不止谈话那么简单吧。”
江韶矽眼中出现一丝凌厉:“你居然派人盯我,杜先生,当初我在你家里,可是丝毫没有别的心思。”
杜靖棠用指腹摩挲了江韶矽的下巴,觉得这张皮相真是好极了,他附在对方耳边说道:“我怎么舍得。不过是碰巧罢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韶矽,我不在乎你曾经在谁的身下,我杜靖棠说到做到,你和他的事,我咽到肚子里去。如我这般待你,天地之间能有几人,你好歹给我一些回应不是?”
他在江韶矽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见对方没有反抗,正欲加深力度含住吸吮,忽然觉得腹间有硬物抵来,他低头一瞧,一支白花花的刀子隔着衣服瞬间就可以捅进腹中,惊得倒退三步:“江韶矽!”
江韶矽又把刀子扔回了桌上的果盘里,站起身来:“杜先生,你要庆幸,若不是你识相退了几步,可能我就顺着肚子阉了你了。”
杜靖棠面色铁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江韶矽从口袋中拿出帕子擦了耳朵,白色手帕随手被扔在了地上,他忽而笑了:“我和他之间已经结束了,他很早前就不再是我哥,无论在世人眼里,还是我的眼里,他就是一个丘八,江韶年。杜先生,我姓阮,阮韶矽。你帮过我,我不会忘,我要还,也绝不是我的身体。杜先生,再会。”
江韶矽回到了家,觉得心里实在烦闷,阮陌寻在一旁夸夸其谈,炫耀着自己今晚的风流韵事。他被吵得耳膜作响,只得抗议:“三哥,你小声点儿,要是让父亲知道我们并非是去看电影,恐怕下次我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也别想出去了。”
阮陌寻忽然凑了过来,神神秘秘的问道:“哎,爸爸养的那个小娘们儿真在你面前脱了啊。”
江韶矽推开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三哥,这事也别提了,行么。”
阮陌寻哈哈大笑:“看你那点出息,送到嘴边的不吃白不吃,你还把人给撵出去了。”
阮陌杨抱着毯子进来了,听闻此言厉声训斥:“陌寻,你又教他什么。”
阮陌寻见到这阵仗,上下打量对方一番,啧啧说道:“又来了又来了,知道的当是你和五弟感情好到钻一个被窝,不知道的还以为阮家穷得连间多余的空房都不给你。”
阮陌杨一屁股坐在二人中间:“你少贫嘴,夜深了你快回去睡觉,少搅在韶矽这里。”
阮陌寻踢了拖鞋蹦上了床:“二哥你要讲讲道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容许你搅和,就不容许我来么,我今儿晚上还真就睡在这张床上了。”
阮陌杨扭过身去要把对方拽下来:“哎,我说你怎么就赖在这儿了。”
江韶矽瞧见这二人争个不休,抱起枕头就往外走:“二哥三哥晚安,我去睡觉了。”
阮陌杨一把拉住了他:“你上哪儿睡去。”
江韶矽抬手揉了揉眉心:“我累死了,你们又这样吵,房间让给你们,我找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