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话晴秋 中——十乔
十乔  发于:2012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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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韶矽一人吃饭,桌前围了一圈人,众人对他如何归来充满好奇,江韶矽虽然累,可还不至于晕了头胡说,他深知枪毙学生这事迟早要传出去,若编个其他谎话日后还要圆谎,不如如实相告,但他本能的忽略了江韶年这一环。

他说:“我和几个同学被带到了矿场,他们要枪毙我们,我没别的办法,只得告诉他们我是阮家的五少爷,我一再央求他们要见父亲,那些士兵听说了父亲的名字,心里可能有了考量,就把我放了,我是坐着他们的车回来的。”

周佟急忙应和:“没错没错,我听见大门外有汽车的声音,和老李小孙一起跑出去看,真就看见有两辆军车开远了,五少爷就站在大门口。”

阮陌臣瞥了江韶矽一眼:“那些人都是傻子么,你说你是阮家的五少爷他们就放,那你的那些同学若说自己是谁家的少爷,岂不也能逃过一劫。”

江韶矽立即反驳:“我可没有信口胡说,我是留了案底的,查了案底他们自然知道我是谁。”

面对江韶矽公然回嘴,阮陌臣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倒也没再说什么。

阮富山只想听事情的经过,而不愿他人随便质疑,把家里的和气给生生破坏了。于是便要为江韶矽说上几句话:“韶矽说的也是有道理的,留了案底胡万七的人自然是能查出来,况且韶矽也确实是阮家的人。胡万七看着我的面子,放了陌杨,那些士兵也许是考虑到阮家和他们司令有合作,才不敢动韶矽。”

老二老三老四根本就没想着要怀疑什么,他们只为江韶矽的这段遭遇啧啧称奇。柳燕燕是个察言观色的主儿,既然阮富山喜欢江韶矽,她便投其所好,做一个慈爱的后母角色,抚上了江韶矽的头顶,惺惺作态似的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你这孩子,真是受苦了。”

阮家决定与沈琴维合作,这是无奈之举,却也是救命之举。沈琴维为胡万七服务,不仅从中获利,而且因着胡万七在卢京城中的地位,连带着沈家也风生水起,一时间卢京城内的商界几乎姓了沈。

阮富山集资投钱,算是在沈家的工厂借了一块地,最后的收入除了胡万七来抽成,沈琴维也要分得一杯羹,好在沈琴维并没有趁人之危胡乱要价,也算是仁义之举了。

阮富山私下追悔莫及,他甚至觉得,如果一切重来,他情愿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和胡万七合作,也不至于最后落得这个下场,赔了夫人又折兵,钱财还要和死对头分享。若从了胡万七,兴许现在也是大把大把的银子进账。

而乐在收钱的胡万七却没了心思管这等谁借了谁的地的闲事,他最近火气颇大,并且焦头烂额,因为有人来同他抢地盘了。

他的死对头余北定,近来流窜到卢京城附近,扎下根来打算一举攻城,占山为王。胡万七和余北定的仇要从光屁股时代说起,俩人都在土匪窝里出生,吃过同一个女人的奶,后来那奶妈被土匪头子一时兴起抓进土房里玩了几天几夜之后居然给玩死了,胡万七和余北定饿的哇哇直叫,寨子里的人牵来一头母羊,两个人抢羊奶喝,再大一些,演变成二人抢饭,抢不过就互扯小和尚,下手均是重的,众人经常会瞧见这俩虎背熊腰的小子捂着裤裆嚎叫。

长到十多岁,寨子被军阀给轰了,起因是土匪头子自不量力,居然拦路去抢军队的粮车,结果被紧跟其后的护送队打的四处逃窜。胡万七和余北定从那时候才意识到枪炮比砍刀厉害,两人一起投诚参了军。

俩人都是土匪性子,苦能吃,累能受,上了战场死都不怕,玩了命的打。于是很快受到重用。余北定的胆子和野心较之胡万七更大一些,没几年居然叛变,带着一批人自立为王了。胡万七的雄心从余北定自立之时也被勾了出来,吃了豹子胆似的毙了顶头上峰,接管了队伍。

胡家军和余家军均是杂牌,又互相看不顺眼,遇上了就打,一打就往死里嗑,不是余北定把胡万七打得逃进山沟沟里没吃没喝差点冻死,就是胡万七火烧连营一般烧得余北定光着屁股跑。

眼下胡万七的时局刚刚稳定,有钱有闲得在卢京城里过好日子,哪知余北定也瞅准了这块地,不仅要来掺上一脚,而且发誓要把胡家军一锅端了。

胡万七的兵,好吃懒做闲散出一身毛病,不是醉在酒坛子里就是腻在女人的肚皮上,有些干脆夜宿赌场,欺压平头老百姓时还可以提着枪耍个威风,可遇见真正扛枪的人,就像瘪了的茄子,蔫巴了。

面对这种境况,胡万七实在担忧,只得下令严整军纪,日日练兵,抵抗外敌。他一边练兵一边在城外设了一道防线,严密部署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处于被动状态,这样以守为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若对方不攻,自己只有防着,可余北定一日不攻他便要陪其耗上一日,他的兵是个什么模样他太了解了,恐怕没有消耗掉敌军,先把自己给消耗掉了,于是他决定趁着士兵们还有股练出来的劲头,一鼓作气先下手为强。

韩苏主张和平谈判,曾劝说胡万七不如和余北定一分天下,这样不至于两败俱伤,等胡万七的军队扩充之后,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端掉余北定,二是放弃卢京城,另觅他处。

胡万七虽然一直欣赏韩苏,可有时候觉得对方不像个兵,韩苏的这两点建议在他眼里太过迂回,甚至窝囊,被当场否决:“要端现在就端,非要等到姓余的进了自家客厅再跟他干上他娘的太晚了!况且这卢京城本来就是老子的,凭什么老子走了给他留着!”

韩苏摇了摇头:“司令,您想过咱们目前的兵力么,硬碰硬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而我们极有可能全军覆灭。军内已大不如从前了,抽大烟玩女人逛赌场……”

他的话还未说完,张副官匆忙奔来,气喘吁吁的通报:“司……司令,反了,反了!咱们上次处决了游行的学生,家属们堵在司令部门口了!”

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矿场的二十人加上闹事现场被扫射死亡的共有七十五名,这件事引起了民愤,引发了更多人走向街头,很多民众见兵就打,一时间竟然形成了暴动。

胡万七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数百人挤在司令部门口举着横幅大声呼喊着,不断扬言攻进司令部,他气愤难当,伸手命令张副官:“枪!奶奶个熊!老子毙了他们,看他们还怎么喊!”

张副官摸着枪盒犹犹豫豫的看了看韩苏,韩苏挥手示意张副官退下,对胡万七说道:“司令,万不可……”

胡万七恼怒了,他一把推开韩苏:“你他娘的别再给我屁话!”

话音刚落,只听机枪的扫射声密集的响起,人群应声倒了一片,后面的人瞧见势头不对,抱头逃窜,数分钟不到,死的死,跑的跑,司令部门前一片狼藉,但闹事的人已经不见了。

胡万七还在傻眼,二楼就响起了江韶年的声音:“他妈的,再来闹事的见一个毙一个!”

胡万七活了这么多年,终于遇上知音了,他没有责怪江韶年的先斩后奏,倒是大大夸赞了对方一番。江韶年唇角勾起一抹有意为之的笑,对韩苏揶揄道:“韩参谋,你的书读得比我多,一定懂得这叫以暴制暴。”

韩苏铁青着脸,压抑着火气,尽量使口气显得平静:“你可知道你的行为会引起更大的民愤,我们现在不仅仅是要攻打余北定,还要镇压城内的暴动分子,你刚才的一时痛快是我们内忧外患的开始。”

江韶年挑衅的对上了韩苏的眸子,两个人之间仿佛炸药,一点即燃,江韶年的笑容没有了,脸色冷峻,口气似是在质问:“那你下令把二十名学生带去矿场枪杀,算不算得上造成这一切的重要因素呢,韩参谋。”

这二人针锋相对,胡万七可没空看热闹,他图痛快,可多年来信任依赖韩苏,冷静下来也能想明白韩苏言语中的道理。他左手搂着江韶年的肩膀,右手揽上韩苏的腰,颇有些左拥右抱的意思:“你们俩一个是我的手心,一个是我的手背,各有各的好,哪个都缺不了。消消气,手心呢就给我去打余北定,手背就留在城里给我镇压闹事的老百姓。”

尔后,他放开二人,背起手来正色宣布:“韩苏,从今日起晋升为参谋长,继续负责军内事务。江韶年,我给你一个团,从今往后你负责带兵,出城去打余北定。”

39、首战告捷

韩苏的升迁是在情理之中,全军上下无一人异议,而江韶年却仅仅凭着在阳台上扫了一梭子子弹得到了团长之职,从一名小小的副官一跃成为一团之长,可谓连级跳,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可目前攻打余北定迫在眉睫,众人也只能忍下胡万七这个决定,在背后了送了江韶年一个别号:一梭子团长。

新官上任那天,江韶年在整装待发的上万士兵面前骑马而过,身着墨绿戎装,头戴军帽,武装皮带间别着唐小五送给他的枪盒,黑亮军靴脚踏马镫,簇新洁净的军用白手套衬托着修长手指,一手拉缰绳,一手执马鞭。他骄傲的抬起清瘦英俊的脸庞,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马蹄声细碎而缓慢的踏在路上,及至台前,江韶年翻身下马,昂首挺胸,军靴踏地有声,从胡万七手里接过任命书,他抬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帅气的军礼。

尔后,江韶年翻身上马,与其他军官一同奔赴前线。

余北定驻扎在城外,原本想要对胡万七进行包围战术,围死之后一鼓作气一举歼灭,哪知在行动当天遇上了胡家军的主动出击,不得已,双方就在半道儿上开打了。

江韶年头一次上战场,在其他大大小小的军官们叉着腰在后方七嘴八舌研讨之时,他收到线报,二话不说,亲自带了一千人抄小路埋伏,断了余北定一支暗自向卢京城进发的分队。

因着离城不远,枪炮声早已传进城内,民众恐慌,家家户户紧闭家门。胡万七稳坐司令部,他派了人镇守城边,若外围守不住,余北定杀进城来,那么他就决一死战。

激战到黄昏时分,分队被江韶年打得七零八散,后方才想起派人来支援,与他同级别的李团长见面就吼:“他妈的谁叫你擅自行动的!”

江韶年目不斜视,只当对方是团空气,组织队伍,准备回程与大部队汇合,李团长见江韶年十分傲慢,不禁怒火中烧:“你还真以为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啊,在司令身边干个副官就他娘的够给你脸了,现在带兵出来你得听听我们的意见!”

江韶年一把揪过李团长的领子,枪口抵上了对方的额头,阴狠的说道:“等你们研究出来策略的时候,恐怕司令部的大门已经被人踏平了。”

李团长在军队里也算有些资历,江韶年还是副官之时,他就当对方是个胡万七身边的小玩意儿,成不了大气候。现在一夕之间江韶年居然和他平级了,他自然不服气,也并不惧怕对方,毫不示弱的掏出枪来有样学样的抵在了江韶年的身上:“作战不是一意孤行,你擅自带走一千人,前方就少一千兵力。”

跟在江韶年身旁的张副官终于上前拉架了,他好言好语的劝道:“两位团座,都是自己人,别起内讧啊,李团,这次是接到线报,事态紧急,江团才带人出来,况且,司令确实也拨给了江团这么多人,这些人可以任凭他调遣啊。”

李团长凶恶的瞪了张副官一眼:“我呸,拨给他就是他的么,他的行动上报了么!他妈的一个刚提上来的小王八羔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张副官不敢明目张胆的回嘴,只得小声嘀咕:“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打赢了的。”

双方僵持不下之时,枪声四起,身旁的士兵防不胜防倒了一排,江韶年顺势抱着李团长在地上一滚,双双躲到了土堆之后,张副官也抱头跟来。李团长狼狈不堪,自己居然被一个小王八羔子救了,心中有气,顿时破口大骂:“他妈的!不是打赢了么!这是哪儿来的子弹!”

江韶年抓过张副官手中的机枪架了起来:“恐怕是对方的援军到了,李团,你带了多少人。”

李团长吐了一口吐沫:“八百。”

余北定的援军躲在小林子里,是个非常好的隐蔽之处,江韶年一方完全暴露在天地之间,处于劣势。他对张副官下令:“给我炸!”

尔后他又对一旁的李团长说道:“叫你的人准备好机枪吧。”

话音刚落,爆炸之声不绝于耳,林子里烟硝弥漫,树木倒塌,片刻之后,燃起了大火,活着的余家军纷纷逃窜了出来。江韶年一声令下,机枪密集扫射,火力全开,不出数分钟,这批援军死伤无数,所剩无几。

李团长带来的八百人一兵未损,扫了个痛痛快快。战斗告一段落,士兵们欢天喜地的收缴敌军留下的枪械武器。江韶年踏在尸体之上,下令对每具尸体再补上一枪,确保死透,不留活口。

江韶年的线报说,余军听说这支进发卢京城的分队全灭就暂时撤军了。树林里噼里啪啦的燃着火,愈烧愈旺。在江韶年的眼里,这把火似乎昭示着他的胜利,他的首战告捷。

与大部队汇合之后,众人对江韶年冷眼以待,这就是现实,打了胜仗,却因着不合群而被排挤。江韶年并不在意,默然接过张副官递来的一碗饭,大口扒了起来。

张副官虽说平日里也说江韶年的闲话,可他总归是和江韶年要好的,他安慰似的拍了拍江韶年的肩膀:“小江……呃……团座,不要在意,他们都是仗着自己的资历深资格老罢了。架子摆惯了,容不得新来的耍脾气。”

江韶年继续扒饭,毫不在意:“你还是叫我小江吧,我听习惯了。”

张副官蹲在一旁点了一根烟,忽然惦记起自己床头那瓶酒来:“哎呀,我那瓶洋酒忘了收了,等我回去了那帮兔崽子铁定偷去喝了。”

江韶年自此驻扎在城外,又与余家军大大小小打了十余仗,他对战争充满了激情,有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拿起了枪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可余北定来势汹汹,胡家军内部又腐败不堪,这场仗又岂是好打的。

双方展开了拉锯战,一直持续到了来年的三月初春。

城内的老百姓起初十分恐慌,因着胡万七的作恶多端,民众普遍认为军阀是可恨的,这头顶的天就算要变,卢京城姓胡姓余的区别不大,只有烧高香自求多福,希望余北定做的孽能比胡万七少上一些。

可这仗一打半年多,余北定丝毫没有进城的意思,胡万七的守备也是顽强的,看来王朝易主希望不大。卢京城内的老百姓也听习惯了轰隆隆的枪炮声,日子该过还是过的。

阮富山缩在沈琴维的工厂里和对方一起看账本,间或闲言碎语的聊了起来:“老弟,你说咱们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胡万七也顾不上这些海洛因了。”

沈琴维挽着白衬衣的袖子,低头仔细算着帐,听闻阮富山言语,不禁站起身来,英挺的身形在阮富山面前晃来晃去,五官分明的脸庞添了几丝笑意:“何必算这个,不管是胡万七还是余北定,我们的生意是一样的做,至于做什么不重要,赚钱就行。”

阮富山觉得好笑:“你还真想的开,你就不怕这卢京城有朝一日变了天,整治起来,咱哥俩首当其冲。”

沈琴维停在桌前合上账本,意味深长的看了阮富山一眼:“我倒希望这卢京城依旧姓胡,阮老板你不也是这样想的么。”

阮富山嘿嘿一笑,身上的肥肉抖了三抖:“上了贼船,没办法,如今姓胡的在,庇护就在,若是他垮了,大家都得翻船。”

正说着,一身墨绿忽然晃了进来,阮富山定睛一瞧,居然是韩苏,多日不见,这韩参谋是愈发的白净俊气了,真真是养眼。阮富山只敢暗地里想想,嘴巴却闭的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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