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韶矽信以为真,收回手想要接着啃,哪知下巴忽然被人捏在手里,眼前倏然出现了江韶年的面庞,只听得那人说:“我要吃你嘴里那块。”
紧接着唇舌被堵了个正着,满嘴苹果的清香被人分了去。那人亲了个够,江韶矽满脸通红的偏过头去连看都不敢看江韶年一眼。
江韶年觉着新鲜,突发奇想要逗逗他:“你也会脸红啊,咱们当年可不止亲嘴这么简单,那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害羞啊。”
江韶矽抄起背后的枕头就砸了过去:“闭嘴!”
江韶年死皮赖脸的又俯身往前凑了凑:“那行,嘴对嘴就算闭上了,来,咱接着亲。”
江韶矽缩进了被窝里,他暗骂,流氓!可心情是愉快的,好似飞了起来。
阮家人坐在走廊里,阮陌杨这段时间来一直沉默寡言,连阮富山都瞧得出来,不禁要问:“陌杨,你身体不舒服么。”
阮陌杨摇了摇头,没搭话。
阮富山又瞧了一会儿,叹息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爸爸会尽力把韶矽留下的,你和老三都舍不得他,我知道。”
阮陌杨终于开了腔,声音挺沉闷:“那个江团长真的是韶矽的亲哥哥么。”
阮富山似是心痛,无奈的点了点头:“恩。”
阮陌杨皱了眉头:“可是亲哥哥怎么会拿枪打自己的弟弟呢,当初他在咱们家的时候,都是亲眼看着的,那子弹差点就打到韶矽了。”
阮富山示意儿子声音小一些,免得惊动病房里的人,尔后低声说道:“他们的事情谁知道呢,你大哥当初跟我说的时候我心里清楚可就是不愿承认。罢了罢了,过去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理也理不清楚,任它去吧。我还念着韶矽呢,这孩子招人疼,等得了空儿我去劝劝他,看在阮家待他不薄的情分上,留下来吧。”
阮陌杨想起那天在房门外看到屋内兄弟俩的亲吻,不由嘟囔:“有那个人在,他肯留下来才怪呢。”
江韶矽养病期间,杜靖棠隔三岔五的往医院跑,每次都带着成群的手下,站在走廊里黑白分明。阮陌寻一瞧见这场景就要私下跟阮富山打趣:“得,姓杜的带人往这儿一站,简直可以和医院凑成黑白无常。”
现在让不让见人不是阮富山说了算,全凭房内那人一句话,而江韶年自然是不愿觊觎他宝贝弟弟的人露面的。
杜靖棠见不着人就在走廊里背着手来回踱步,瞧见那架势,连阮富山都乐了:“杜爷,您这是何必呢。”
杜靖棠气哼哼的瞥了阮富山一眼:“我饭后散步,不行么。”
阮富山偷笑:“好嘛,这步都散到医院来了。”
杜靖棠简直要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是怎么回事,你是韶矽的爹,居然自己儿子都管不了!”
阮富山双手一摊:“我是他爹,伪的。里面还有个亲哥呢,我能说的上话么我。”
杜靖棠要跳脚:“谁知道他是亲哥!全卢京城都知道你是爹!”
阮富山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别扭,好像自己占了杜靖棠天大的便宜。他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他兜里有枪。”
杜靖棠哼笑:“瞧你那点儿出息。”
话音刚落,门啪的一下开了,江韶年气势汹汹的从里面出来,用脚带上了房门:“他妈的声音小点儿成么,韶矽睡了!”
杜靖棠和阮富山翻了个白眼,他们对着江韶年愤恨的想,就你嗓门大,有脸说别人。
江韶年点了一根烟靠在墙壁上,懒散的瞥了杜靖棠一眼:“我说你跑得也太勤了,歇歇吧,我不会让你见他的。”
阮富山把头一扭,不掺和这事儿,权当没听见。
杜靖棠呵呵一笑:“不劳江团长费心了,杜某有的是时间,他出院的时候总要从这扇门走出来,我瞧一眼便罢,兴许到时还能搭上个话。”
医院的护士想要提醒江韶年在医院里不能抽烟,可又不敢上前,只得胆怯的远远望着。江韶年倒也没为难人,把烟头按在雪白的墙壁上,顿时一处黑乎乎的痕迹。他扔掉烟头突然问道:“看得到吃不着,很痛苦吧。”
杜靖棠苦笑,无奈的认同了:“正是。”
江韶年嘴角一歪,笑了:“活该。”
阮富山简直受不了这两个人了,江韶年一个年轻小伙也就罢了,怎么连杜靖棠这个不惑之年的人也跟着幼稚起来。他刻意的咳了几声,提醒二人注意身份,不要玩这种小孩子把戏。
杜靖棠望了望那扇紧闭的门,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唐小五还活着,就在杜某府上养伤,江团长要如何处置呢。”
江韶年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唐小五,这些时日他忙得焦头烂额,一心扑在江韶矽身上,早就把唐小五忘到犄角旮旯去了。杜靖棠一提,他记起那日一枪打穿了自己的副官。
江韶年抱住双臂靠在了墙上:“随他吧,要回来便回来,不回来我可以替他在军中另谋一个职务。”
杜靖棠低笑:“呵,真是寡情呢。”
江韶年不言不语,他想,深情,要看用在谁身上了。
57、去意
阮陌臣和宋家小姐的婚事正在紧锣密鼓的安排,宋家已经承诺了一大笔的资金投入富山工厂,在工厂重建期间,这样的联姻,再好不过。
宋静雅和阮陌臣早在舞会上就有了肌肤之亲,可她终归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有些话无从说起难以启齿,那一夜阮陌臣的表现在她意料之外,那样一个仪表堂堂英俊不凡高大挺拔的男人,难不成是身患隐疾。
宋家想要搭上胡万七这条船,就不得不投靠了阮富山,根本管不得女儿这些小心思,宋家老爷在自家客厅里搓着手踱步:“静雅,可千万别忘了爸爸教你的话。咱们宋家想在胡司令那里捞些油水,全靠阮家引荐,家里的生意想再上一层楼,重担就在你身上了。”
宋静雅好歹也是个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学生,对包办婚姻深恶痛绝,加之父辈有这样一层心思,更加觉得命运不公,当即痛斥起来:“爸爸,海洛因对身体的伤害十分之大,很多人吸食了它都要闹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地步最后在痛苦中死去,您不但不痛恨它,反倒要去伙同他人同流合污试图从中牟取暴利,现在为了它,还要赌上我的一生,您为我想过么。”
宋老爷瞪大了眼:“哟呵?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套理论。我千辛万苦为你挑了个好夫婿,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反倒怪罪起为父来。阮家就算没有搭上胡万七,那也是卢京城里声名赫赫的大户,把你嫁进去你还嫌委屈不成?再说了,你第一次见着阮家大少爷的时候,不是挺满意的么。”
听闻此言,宋静雅面色一红,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末了,眼泪一抹,上楼哭去了。
宋太太心疼女儿,在房里刨根问底了大半天,终于把实话给套出来了,当即拍了大腿:“女儿,糊涂啊!”
宋静雅泣不成声,觉得自己再没脸见人。宋太太很是气恼:“你怎么这么不自爱,这样草率的就把身子给了人!要是这桩婚事不成,我看你怎么办!”
尔后她又忍不住跟着垂下泪来数落那阮家大少爷:“瞧着那阮家公子好模样,没想到是个空壳子,中看不中用。这婚后……该如何是好,要不然让你父亲请个好大夫,开个方子给他治治。”
宋静雅急了,拉住宋太太的胳膊晃了晃:“您出去可千万别提这事儿,多丢人啊。”
宋太太眼泪汪汪的给了女儿一指头,就点在额头上:“可是他不行啊,你是个女人,总要生儿育女的,难道你这辈子就甘愿膝下无子?”
母女俩心中苦楚,在房里抱成一团哭了个昏天暗地,宋老爷不知情,咧着嘴大骂:“哭!好好的事儿非要惹上丧气似的!嫁个人为难死你们啦!”
宋家的心事阮家自然不知,阮富山两头跑,忙着给儿子张罗婚礼,还要在医院守着养子江韶矽。
江韶年十分霸道,占了一整个病房,除了医生护士谁也不许进,阮家人每次探视都要在走廊里吃闭门羹,长此以往连老三都怒了,拍着门板要见五弟。
江韶矽倒是极想他这个三哥,可怜巴巴的瞅着江韶年:“哥,让他进来吧。”
江韶年蹙起眉头:“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么,你以后不要和阮家人来往了。”
江韶矽沉默不语,平心而论,阮家人待他不薄,二哥三哥从不拿他当外人,好到可以挤在一张床上,当然这种话不能让江韶年听了去,以免又生出事端。
江韶年揉了揉江韶矽的脑袋,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听话,以前是我不对,我现在能给得起你一切,你不需要再寄人篱下了。”
江韶矽有苦难言,只得默然点头,缩进了被窝里。
阮陌寻摔了花,他来时的路上见花店里的鲜花开得娇艳,就买了一束想让五弟开心,哪知依旧被拒之门外,少爷脾气也不由被逼了出来,破口大骂:“这他妈也太憋屈了吧!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结果连人影子也不让见!这住院的钱还是我们阮家拿的呢!”
周佟怕屋里那主儿提枪出来,急忙护着自家少爷:“哎呦三爷您就别嚷嚷啦,小心叫人听了去,不好。”
江韶矽自然是听得见的,手指抓紧床单连骨节都发白了,江韶年起身要去开门,低声咒骂:“他娘的我说要欠阮家的钱了么,我现在就叫他滚!”
江韶矽噌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匆匆忙忙要下地阻拦:“哥!你别动他,他说的没错!”
江韶年瞧见弟弟光脚踩在地板上,小身板因着没站稳摇摇晃晃的,不得不回身将其抱起放回了床上。江韶矽揪住了江韶年的衣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恳求:“哥,见一面总可以吧。”
江韶年心里一紧,他对阮家有误解,总觉得人人都占了他弟弟的便宜,他的宝贝弟弟是用身体换取荣华富贵。现在他的心头宝主动提出要与阮家人见面,他心里就跟堵了个疙瘩似的。
开了门,江韶年面无表情的说道:“进来吧。”
十多天了,阮家人终于能进门了,自从江韶矽意识清醒起来,他们就鲜少再见他。阮陌寻侧着身子从江韶年身边走过,有些沉重的坐到了椅子上,与江韶矽面面相觑:“老五,可不带你这样的啊。我是你三哥啊。”
江韶年就站在房里,江韶矽无论如何喊不出来,只得挤出一个笑容,颇有些惨兮兮的模样:“现在不是进来了么。”
阮陌寻伸手去摸江韶矽的额头:“五弟,好些了么,前几天还听护士说你发烧了。伤疤怎么样了,愈合了么。”
江韶矽用余光扫到了江韶年不悦的表情,急忙不动声色的躲过了阮陌寻的手,低头匆匆答道:“好多了,过些日子就能出院了。”
阮陌寻挠了挠脑袋:“来的时候买了花给你,可惜刚才让我给摔了,等你回家了我叫人再买一些回来,你放房里养着,我有个琉璃花瓶,倒可以送给你。”
江韶矽不知要如何和老三解释自己,回不去了。他垂下眉眼呵呵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最近有去听戏么。”
阮陌寻点了点头:“昨儿个张卿光特意请客,我们在戏园子里喝酒听戏,还提起了你,他说等你病好了就包场给你庆祝。”
江韶矽通过阮陌寻认识不少富家子弟,这群狐朋狗友有时倒是极义气的。他低声说道:“替我谢谢张家少爷了。”
阮陌寻奇怪的瞅了江韶矽一眼:“你怎么怪里怪气的,平日里他花钱也不见得你这样上心。”
江韶矽半晌接不上话来,小心翼翼的瞧了江韶年一眼,只见江韶年倚在门板上装作若无其事。
阮陌寻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喜笑颜开:“五弟,我们马上就有大嫂了,大哥要结婚啦,爸爸为这事儿忙得焦头烂额。”
这在情理之中,江韶矽并未觉得新奇:“是宋家小姐么。”
阮陌寻神秘兮兮的附在江韶矽耳边说道:“大哥似乎不太喜欢她,这几天在家里尤其烦躁。大哥那个人,在家一个样,在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前些天在家正发着火呢,结果宋家小姐打来了电话,他又装作一本正经。我瞧着都闹心。”
江韶矽忍不住乐了:“他活该。”
阮陌寻一怔,摸不着头脑:“恩?”
江韶矽急忙摆了摆手:“没什么。”
他心里暗自高兴,阮陌臣不痛快,他就舒坦的一塌糊涂,阮陌臣遭罪,他就欢喜的昏天暗地。总之,他想,阮大少爷,你的报应终于来了。
两人正说着,门被敲响了,江韶年不耐烦的开了门,来的是自己的人,那小兵先敬了个军礼,尔后简明扼要的一通报告。
江韶年从裤袋里摸出烟来,愤恨的点燃放在嘴里吸了一口:“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来办,谁爱管这事儿就让谁去吧,老子不干!”
士兵似乎很有准备,声音洪亮的通报:“江团长,胡司令说了,非您不可,请您速回司令部!”
江韶年回头瞅了瞅自家宝贝,颇为为难。阮陌寻知道这是个机会,暗地里捏了江韶矽一把,当做暗示。江韶矽十分配合,当即说道:“哥,正事要紧,我和三……三少爷说一会儿话就睡了,你不用担心我。”
江韶年冷冷的扫了阮陌寻一眼,似是给了对方一个警告,便跟着士兵走了。
人前脚刚走,阮陌寻一把就抓住了江韶矽的双手:“五弟,他真是你亲哥啊?”
江韶矽甩开阮陌寻的手,往后一瘫,抬脚蹬了蹬阮三爷:“先别管这个。哎,三哥,我想吃西点,就咱们上回去的那家,那儿不是还有个洋妞儿的么,大鼻子蓝眼睛长得奇怪极了。还有我赌的那匹马,后来怎么样了啊,到底赢没赢,你让张卿光悠着点儿,敢让我知道他糊弄我的钱,我可要找他算账的!”
阮陌寻点头如捣蒜:“放心放心,张卿光跟咱们交情好,决计不会贪咱们的钱,我回头给你问问,兴许是赌输了,不然怎么不听他再提起?”
江韶矽白了老三一眼:“怎么可能,我赌运很好的。”
阮陌寻把周佟唤了进来,吩咐了几句,周佟拿着钱巴巴的给五少爷买蛋糕去了。
这一天犹如放风,阮家人很快知道江韶年被召回司令部,阮富山什么也不做了,跳上汽车就往医院赶,进了病房就抱着养子哭:“韶矽啊,爸爸终于见着你了。”
江韶矽拍着养父肥胖的身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阮富山是爱他的,这一点他已经确信无疑,他完全可以相信阮富山为了他愿意散尽家财。他对阮富山也有心软的时刻,尽管他曾经伙同别人毁了阮富山一生的心血。
离出院的日子越近,他越觉得一切皆为虚幻,走出这扇门,他就跟阮家再无瓜葛,恐怕再没有人唤他一声阮五少爷了。
阮富山舍不得放开养子,声泪俱下的劝说:“韶矽,你就这样舍得扔下爸爸不管么,我待你这样好,你就要跟别人走了么。爸爸想好了,只要你留下,我可以连你哥哥一起当儿子养。”
江韶矽叹了一口气:“父亲,这话千万不要让他听到,否则他要生气的。”
阮富山转念一想,也对,江韶年哪会让他占了便宜。
江韶矽下巴抵着阮富山的肩头,轻声说道:“父亲,对不起,我骗了您。”
阮富山老泪纵横,老三赶紧递了帕子给他,他拿过擦了一把脸,又把江韶矽搂在怀里:“爸爸说过,你进了阮家的门,以前的事我不会计较。韶矽,你可是给我敬过茶,给祖宗牌位磕过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