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话晴秋 上——十乔
十乔  发于:2012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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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极不耐烦的瞅了周佟一眼:“你谁啊,马队长忙着呢。”

江韶矽这才开了口:“就说阮富山的小儿子要找他。”

警员打量起江韶矽,瞧见这样一个神情倨傲,翘着二郎腿的小白脸,颇为不屑:“得了吧,拉关系也不是这样拉的,赶紧滚,让阮家人知道了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此言一出,周佟第一个不乐意了,他虽说对江韶矽又怕又怨,可那是对内的。在外面听到别人亏了自家少爷,他还是顶顶不同意:“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你让谁滚。我们五少爷就坐在这儿,如假包换。”

这时,马队长倒自己从办公室出来了,他先是瞧见了周佟,立刻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哟,周管家,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我这儿来啦,阮老板有事儿交代?里面说话,里面说话。”

那警员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佟清了清喉咙,给身后的江韶矽让出一条道儿来:“我们家五少爷要找你。”

马队长起初没认出来,对这位体面的少爷点头哈腰:“五少爷,您请,我叫人给您泡茶。”

进了办公室,江韶矽一屁股坐在马队长的办公桌上,双手插袋,又让周佟搬来一把椅子,他就把一条腿蹬了上去。

马队长觉得这阮家五少爷的造型实在诡异,搓着手问道:“五少爷,您这是……”

江韶矽懒得看他,只瞧着自己的裤子故意拖着腔:“今儿个我瞧见自己的皮鞋脏了腿也疼,特意来找你马队长给我看看怎么办。”

马队长不明所以,他还傻愣愣的瞧着江韶矽,觉得这五少爷实在莫名其妙。

江韶矽对他勾了勾手指,马队长巴巴的上前腆着笑,江韶矽忽然一乐:“怎么,想不起来?”

马队长这才觉得有点眼熟,他思索片刻,顿时“啊呀”一声弹开了老远,这小子……这小子不就是杜靖棠让找的那个兔子么!

江韶矽也不跟他废话,直奔了主题:“我今天来,没别的事,就想让你马队长屈尊给我擦擦皮鞋,顺带捶捶腿。伺候舒服了,我有重赏。”

周佟知道这五少爷又是要找事了,便不吭不哈的站在角落里等着看马队长倒霉,他暗自思忖,怎么这马队长也得罪过五少爷,这俩人明明八竿子打不着啊。

江韶矽很是傲气的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腿:“恩?”

马队长双脚发软,他没想到一个大街上的野小子会转眼变成阮富山的五少爷,他想要向周佟求救,可周佟低着头视而不见。

江韶矽倒也不着急,他正需要欣赏马队长此刻的表情,震惊与心虚,以及想要极力掩饰的恐惧。

马队长心慌意乱的表着态,差点就跪下了:“五少爷,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以前那是瞎了狗眼……要是知道您是阮家的人,我哪敢啊。我那……我那不是一时晕了头么……”

江韶矽哼笑一声:“晕不晕了头那是你的事,我可没工夫跟你耗,擦鞋捶腿就这么难么,我可没要人来怎么样你,你贱命一条,弄死你我都嫌脏。”

这话江韶矽原封不动的还给了马队长,对方一个激灵跪在了椅子旁边,颤巍巍的给江韶矽捶了几下,江韶矽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舒坦啊,马队长天生就是伺候人的。”

马队长苦着脸用袖子给江韶矽擦皮鞋,擦完了左脚,江韶矽把右脚换了上来,如此擦了片刻,江韶矽满意的点了点头:“干得不错,我得赏你点儿什么。”

说完便把马队长的手指踩在脚下拧了几拧,江韶矽出门之前特意换了一双底硬的鞋子,没踩几下对方的手就青青紫紫破了皮。

马队长倒没出声,他心知肚明这是报复,低垂了眉眼默默承受了。

瞧见对方不吭不哈的模样,江韶矽的兴致减少了几分,马队长毕竟和水青不一样,不能下狠手,只有这样以牙还牙的捉弄一番。但他的心情依然是愉快的,离开警局之前还拍着马队长的肩膀客客气气赞许道:“挺好,马队长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

江韶矽前脚刚走,江韶年带着信件踏进了警局,先前的警员一见着他,觉得穿着有些不一样,可又不敢怠慢,一路小跑迎了上来:“五少爷,五少爷,您又回来啦,马队长刚进办公室,要我带路么。”

江韶年觉得莫名其妙,可他不是来找马队长的,就问道:“方局长在么。”

从方洪的办公室出来,江韶年忽然来了兴致,他要去瞧一瞧马队长,于是熟门熟路的摸进了办公室。

马队长正骂骂咧咧的发脾气,把江韶矽蹬过的椅子一脚踹到一边,刚要骂上几句,就见江韶年推门而入。

他蒙了,弯着腰就讨笑:“五少爷,您怎么又回来啦。”江韶年用脚勾上了门,口气玩味:“马队长,认不出来了么。”

马队长对这话彻底过了敏,他抬起头瞧了瞧,顿时直了眼,咧着一张嘴眼见就要哭出来,这怎么弟弟前脚刚走,哥哥就跟来了,这兄弟俩拿自己开心么。

他这次算是彻彻底底的跪下了:“我求求你们这祖宗俩了,就算我以前怠慢过二位,可不带你们这样轮番到我这儿来折磨我的呀。”

江韶年听出了蹊跷,他一把揪住马队长的衣领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路匆匆赶到西郊煤场,江韶年从未想过自己以这样的方式来找寻自己的弟弟,他把枪拍在了温世梵的办公桌上:“江韶矽呢!”

温世梵一提起这个就头疼,他自己万万没想到这兄弟俩都不是省油的灯,当年江韶年杀了司机小毛逃之夭夭,温世梵摆平了事情就随他去了,也不曾为难过他弟弟,哪知这俩人摇身一变,变出了这么多麻烦。

温世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示意江韶年坐下说话:“你跟了胡司令,我倒是很意外。可惜你来晚了,你弟弟……被阮富山收养了。”

江韶年霎时觉得天昏地暗,他从马队长的嘴巴里,再从温世梵的嘴巴里,听到这样的消息,江韶矽居然成了阮家的孩子。

20、相见

四天后,杜靖棠中毒的消息传遍整个卢京城,据说那晚杜宅乱作一团,上至杜靖棠请来的座上宾客,下至洗衣的老妈子都被禁闭了起来,杜靖棠则被连夜送到医院抢救,洗胃之后脱离了危险。

胡万七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抽了一支烟,听人汇报完之后,他才悠悠的对立在一旁的韩苏说道:“算他走了狗屎运,这次权当给他个教训。”

翌日,韩苏去了医院,走廊里站满了佩戴枪支的士兵,让人放下了花篮与水果,韩苏拱手一礼:“杜先生,身体可好些?只要杜先生开口,胡司令说了,一定协助杜先生抓捕凶手,严惩不贷。”

杜靖棠脸色苍白,身体还有些虚弱,勉强使力抬手还了一礼:“代我多谢司令,杜某只是食物中毒罢了。”

韩苏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真是死鸭子嘴硬。杜靖棠冷淡的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理会,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事已经尽人皆知,你胡万七装什么。

从医院出来,韩苏心情愉快的跳上汽车,他手里攥着一份协议书,杜靖棠的地盘司令部接管了一半,韩苏白皙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想死?没那么容易。”

协议书摆在胡万七的眼前,惊得他目瞪口呆,连手指都颤巍巍的:“你是怎么拿到的,那姓杜的情愿公然跟我翻脸都不乐意吐出一分钱来……”

墨绿戎装衬得韩苏皮肤雪白眉目清澈,他的表情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缓缓说道:“有些人不过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罢了。”

胡万七哈哈大笑,起身拍着韩苏的肩膀十分赞许:“你小子行啊,不吭不哈的就把这块硬石头给我挖起来了,干得不错!以后这卢京城里二分之一的娱乐场所都是我们的,你可立了大功劳!这杜靖棠他妈的还有什么不满,这么大个地方只要了他一半,咱们可没有贪心!”

韩苏笑而不语,他忽然瞧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江韶年,眼神颇为玩味。

江韶年不动声色的接受了韩苏这个眼神,他知道对方是带着挑衅与敌意来对他,而他亦然。他不喜欢韩苏,韩苏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身姿有意无意的藐视他,仿佛他就是哪个不知名角落里横冲直撞出来的野草,无法登得上大雅之堂。

杜靖棠住了院,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阮富山静观其变,发现各路人马并没有引起胡万七的反感,他才放下心来带着阮陌臣和江韶矽同行。

江韶矽现在在阮家的地位如日中天,阮富山走哪儿就带他到哪儿,宠爱有加。这次去探望杜靖棠更是不例外,他甚至走在了阮陌臣的前面。阮富山一定要拉着他的手,那样亲密的样子,惹得旁人羡慕。

杜靖棠刚刚打了针,听说阮富山来探望,只得忍着困意强打几分精神坐了起来迎接。

他和阮富山客气寒暄了几句,忽然瞧见了对方身后的江韶矽,惊得半晌没说话。江韶矽面无表情,他在来之前便知道探望的是何许人也,所以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只礼礼貌貌的打了声招呼:“杜先生。”

这两人几个月未见,彼此变化都翻天覆地,杜靖棠那一身气派脱的精光,苍白虚弱的瘫在病床上,而江韶矽倒是活得风生水起,俨然一个举止妥当的富家子弟,哪里还是那个衣衫褴褛不谙世事的穷小子。

阮富山以为杜靖棠是见着了新面孔才面露惊讶,于是献宝一样把江韶矽推到前面:“杜爷,这是犬子阮韶矽。”

阮富山高兴的晕了头,阮陌臣可不傻,他早在江韶矽叫“杜先生”之时就看得出这二人兴许过往相识。他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这个五弟到底什么来历,竟然能和杜靖棠扯上关系。

江韶矽对于杜靖棠并不讨厌,虽然这个男人害他逃进了煤场,发生了后来的一切,可他依然不讨厌,他只是觉得躺在病床上的杜靖棠怪可怜的,曾经那么有排场的一个人此刻竟然倒下了。这倒令他新奇。

杜靖棠见着了江韶矽,忽然精神一振,本来仰靠在枕头上,可现在他挣扎着端坐起来,旁边的人慌忙去扶:“哟,杜爷您慢点儿,您靠着吧,腰板儿挺这么直,累。”

他伸手指了指:“看座,看座,别让客人站着。”

杜靖棠像失而复得了什么宝贝一样,眼神粘在江韶矽的身上,连带着对阮富山和阮陌臣也亲切了几分,他在心里念叨着,韶矽竟然是阮家的人,我竟然不知道,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他越瞧江韶矽越顺眼,这小子养得愈发细皮嫩肉,他恨不得把病房里的人都赶出去,然后扑上去咬江韶矽一口。

江韶矽被杜靖棠盯得不自在,阮富山更是不自在,他不喜欢杜靖棠看自家儿子的眼神,掺杂着某种暧昧。他几次想要起身告别,都被杜靖棠挽留,不得已又重新闲聊起来。

及至后来,江韶矽自己先忍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去医院里走了几圈,留得阮富山和阮陌臣在房里和杜靖棠攀谈。

他在医院里溜达着,脑子里想着杜靖棠那只惨死的鹦鹉,以及杜靖棠对他说过的话,他对自己说,如果当初哥哥要留下来接管赌场,兴许现在的日子又不一样了。

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唤了一声:“韶矽。”

他缓缓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那张脸愈发英气逼人,几个月不见,那人又高了一截……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能用眼睛去看,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凭着身体的直觉飞身而扑:“哥!”

他和他抱在一起,仅仅几个月而已,却仿佛一别经年,彼此的气息,温度,味道,感觉,熟悉又陌生。江韶矽的眼泪流进江韶年的脖颈间,他用力的嗅着,手指紧紧攥进对方的肉里,简直要掐出血来。

他太想他了。

江韶年死死抱住江韶矽的头,用尽全力去亲吻他的头发,额角,眉眼,鼻梁,就在即将覆上那想念已久的唇时,他被江韶矽一把推开。

趔趄着后退几步,他全然不顾身后跟着的士兵与周遭人群的惊讶目光,奋力向前再次抱住江韶矽,狠狠的亲了上去,他太需要确定他的存在了,他长长久久的思念就在眼前,他不能用言语表达,甚至不能用一个恰当的神情来面对,那么就用最原始最本能的方式来感触对方。

唇舌交缠之间泛着血腥的气味,江韶矽咬破了他的舌尖,可他依然不管不顾,以至于带着野蛮的气息侵占了对方的口腔。

尔后他拽着江韶矽走到了医院一处隐蔽的凉亭里,江韶矽死命的摆脱他,又是那一股子小脾气和倔强,熟悉而亲切。

他把江韶矽按在凉亭的柱子上:“跟我走。”

江韶矽的情绪已经恢复,他从最初的悸动到此刻的愤恨,他想起了一切,包括心中汹涌而来的怨恨,他流过眼泪,红着眼睛死死瞪着江韶年:“当初为什么丢下我。”

江韶年张了张嘴,却忽然答不上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最后的结果确实是他把江韶矽扔在了西郊煤场。他一只手抚上了江韶矽的脸颊:“现在我回来了,你跟我走。”

江韶矽揪起哥哥胸前的衣服,低下头去隐忍着压住哭声:“已经来不及了……”

江韶年一把掐住江韶矽的面颊,神情有些发狠:“你他妈当谁家的少爷不好,非要去阮家不可!”

江韶矽惊惧的睁大眼睛,他不明白哥哥的怒气从哪里而来,他抬手扒开江韶年的腕子,毫不示弱的吼了回去:“我在煤场待不下去的时候,不是你来带走我!是阮家!哥,我在你走的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我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哀求别人给我一口吃的,我面对这些的时候你在哪儿!我满怀期待的等着你来接我,我以为只要我爬过那面墙,我们就自由了,就算穷,也穷的很快乐。可是我的哥哥,江韶年,你利用我的手杀了人,开着车弃我而去!你现在安全了,我也有钱了,你就回来叫我跟你走,你拿什么让我跟你走!”

江韶年一拳打向柱子,他把额头抵在拳头上,英俊的眉眼痛苦的皱在一起,声音艰涩:“你可知道姑母……”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司机的喊叫声:“五少爷!”

江韶矽回头望去,猜测着阮富山和阮陌臣已经从病房里出来,这会儿是找不到他,才派司机来寻。

江韶年站直了身体,他一手扳住江韶矽的后颈,声音十分坚定:“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初确实迫不得已……我给你十天的时间,十天后那晚我在阮家花园外等你,如果你想好了,就出来跟我走。”

说完他在江韶矽的额头上留下一吻,转身便离开了。及至哥哥走远,江韶矽才回过神来发觉对方穿了一身军装,他的心脏还在一刻不停的加速跳动。

十天之后,就是你和我的生日。

坐上了汽车,阮富山拉着江韶矽的手,依然是关怀备注:“韶矽啊,今晚想吃点儿什么,叫厨房给你准备。你看你来阮家也有一段日子了,怎么还这么瘦。”

江韶矽心不在焉,他内心乱作一团,觉得方才的一切如同做梦。难道他真的是做了梦,江韶年根本就没来找过他?可是被亲过的地方骗不了人,那感觉还清晰的留在身上,他揉了揉哭过的微红的眼睛。阮富山又握住了他的手:“不要揉,都揉成什么样了,你眼睛痒么。”

阮陌臣坐在副驾驶上,听着阮富山宠溺的言语,又从后视镜里扫了江韶矽一眼,脸上闪过一股寒意。

江韶年来医院可不是为了巧遇江韶矽,他是奉命来看杜靖棠。胡万七摆明了态度要整杜靖棠,不杀,可就是要恶心恶心对方。隔三岔五的派韩苏去医院探望,杜靖棠一见着韩苏就头疼,脑壳子发胀。今日韩苏另有公务,胡万七兴致高,派了江韶年来医院恶心杜靖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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