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未来得及试，洛寒漠就有了谢凌寒。

求不得的，所以他不去求。现在走到这一步，或许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他自己定是不舍得放手的，一个人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拿来纠缠不清，每一年的残念，已经入骨，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杯中还有些酒，琥珀色的液体倒映着月色，曲怀觞出神地看着，一扬手，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化成一滩暗影。

第18章

虽然和曲怀觞说得时候信誓旦旦，但洛寒漠自己对于苗疆之行也只有七八分把握。一路疾驰，也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到。洛寒漠寻了处茶馆坐下，盘算着下一步行动。是先去找江家还是先去影门。

很快，答案就送上门来。

“寒漠哥哥？”带着些犹豫的甜美声音从门口传来，洛寒漠抬头，那叫声便成了肯定的语气，“寒漠哥哥！”伴随着淡香而来的少女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对于姚玥，洛寒漠总是冷不下脸来。这丫头自从第一次看见洛寒漠就跟在他身后，打不得骂不得，直到洛寒漠发现她影门二小姐的身份，才黯然离去。不过没过多久，又让两人遇上，这次还捎上一个曲怀觞。洛寒漠感叹了许久，和曲怀觞想着法子甩开她，却也没有怎么成功，最后是影门门主出面把这个淘气的妹妹抓回去才了结此事。

虽说概括起来是这样的关系，但实际上，洛寒漠并不讨厌这个像妹妹一样的女孩子，一些小小的任性也只是平添了几分娇俏，姚玥很有分寸，洛寒漠一直觉得应该感谢她哥哥的管教。

“寒漠哥哥怎么来了？”洛寒漠多次拒绝后，姚玥也坦然接受了妹妹的定位，寒漠哥哥叫得欢快，比起之前追求的时候，反而更接近洛寒漠。

“有些事情，顺便过来找你哥哥。”

“谢小侯？”多少察觉到洛寒漠和谢凌寒的关系，姚玥撇撇嘴，“他来找哥哥杀怀觞哥哥，不过哥哥没答应。”这笔生意对于影门来说绝对得吃力不讨好，接下这单，就把朝廷的势力得罪得差不多了，还搭上一个洛寒漠，先不说私交，洛家的无为山庄也不是吃素的。

感到洛寒漠明显松了口气，姚玥也放心了。之前看他的表情，差点以为会被迁怒。洛寒漠一直善于控制自己的脾气，这样的表现绝对属于失态。

“谢谢。”

“欸？”姚玥笑嘻嘻地侧过头，“如果是谢我请你去我家住两天，我一定接受。”女孩子特有的狡黠灵动让洛寒漠笑了出来，知道姚玥用心良苦，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点头，算是同意了。

“正好去见见慕容。”影门门主慕容峻熙也算是洛寒漠的旧识了，当时曲怀觞介绍说这个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影门的门主的时候，洛寒漠还不是很相信那个如梅般傲然又如水般刚柔并济的男人竟然有着那样的身份。

当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认识曲怀觞的人也完全看不出那个华贵中带着点妖异的男人便是当今太子，也看不出那淡淡笑脸后的深沉心思。

洛寒漠自然不会意识到他自己也是那个不可貌相的其中一员。

就如同慕容峻熙一般，影门其实是一个极其雅致的地方。熟门熟路地找到留给自己的房间，洛寒漠有些怀念地看着墙上的仕女图，那时候曲怀觞和丰染尘一起说要留张纪念，拖了洛寒漠和慕容峻熙，合作了这么张东西。

四人都算是善于工笔，却生生将一张画搞得不伦不类，最后曲怀觞一锤定音，把画挂在洛寒漠的屋子里。

“你过来是为了谢凌寒还是曲怀觞？”温和却疏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问题有些尖锐，洛寒漠也不回头，看着那幅画，道：“无论是为了谁，我总是来找你的。”

“嗯。”慕容峻熙算是应了。

听得身后沉默，洛寒漠开口：“我要去一次江家。”

“没了。”冷漠的声音吐出让人震惊的消息，洛寒漠垂下头，这个消息并不算太出乎意料。

“谁做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洛寒漠没有抬头，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

“……”没有必要回答双方都心知肚明的问题，慕容峻熙冷然地看着洛寒漠，半晌，开口道，“明日我陪你去看看。”有些东西，不是能够逃避的。洛寒漠逃了这么久，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些东西。

权势、地位、金钱，人的欲望无穷无尽，然后惹来杀戮。生命在很多时候极为廉价，慕容峻熙在影门见多了这样的事情，曲怀觞和丰染尘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有洛寒漠，逃避了五年，却还是被搅进了这个深渊。

“我想知道我该知道的那些。”抬起头，眼神已经认真。洛寒漠一点也不天真，洛家计划了这么久的事情他都知道，只是不愿和家中闹翻才孤身闯荡，至于皇帝这次把他和曲怀觞一起派出来的目的，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本想自己不在事情也无法闹大，却不料树欲静而风不止，他终究是逃不脱。

慕容峻熙冷锐的视线投在洛寒漠身上，然后微微颔首。

“好。”

就算是他，也很好奇洛寒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第19章

江家被一把火烧成了废墟，在洛寒漠到达影门的当天晚上，时机巧合得连姚玥都对着洛寒漠抱怨。“难得寒漠哥哥来，他居然就放把火，摆明了欺负人嘛！”且不论这话里的过分主观，姚玥的这句话也有几分道理。

“对了，哥哥你们要去哪里？”

“江家。”

“欸？江家都烧没了，你们还要去？”

“嗯。”

“我也要去！”知道慕容峻熙绝对不会答应，姚玥问的是洛寒漠。

“呆着。”

郁闷地跺脚，姚玥还是不敢在哥哥面前放肆，眼珠子一转，“别想偷偷跟来。”被一语道破那些小心思，姚玥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看着两人离开。

“你相信小玥会乖乖等在家里？”

“哼。”明知故问越发厉害了。姚玥要是肯乖乖呆在家里就不是姚玥了，不过一物降一物，那个管得住姚玥的，正好回来了。洛寒漠也想到了这点，了然地笑了。

跟着慕容峻熙很快就找到了化为灰烬的江家。周围还有衙门的人，洛寒漠和慕容峻熙对视一眼，悄然进了江家。隐约还能看出形状的残骸已经透露不出什么消息。

这世界上不存在万无一失的法子，两人小心地走在废墟里，寻找未及被破坏的线索。地上零碎排布着些石头，这些没有被火烧毁的石头形成一个个看似凌乱的图形，洛寒漠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这里。”慕容峻熙在东南角停下，待洛寒漠过来，指了指地上的碎石，那石头被摆成匕首的形状。“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这似乎是个阵。”

这种事请，洛寒漠是权威。慕容峻熙不说什么，点点头，走向别处。两人仔细寻了，在南面看到一类似三股叉的图案。开门在乾，乾南坤北，居然不是常见的文王八卦布局。

循着阵势找到密道的入口，两人不由感叹设计者的独具匠心。密道设计得如此隐蔽，不是熟悉的根本就难以想到。如果没有这把火烧尽了周围的遮挡物，恐怕两人也不会这么轻易地看出其中蹊跷。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里，洛寒漠走在前面踩着方位念念有词。这条路上一次使用的痕迹已经淡了，看样子放火之人并没有找到这个密道，但是洛寒漠有一种预感，这里已经找不到他要的东西了。

走到深处，忽然听到细微的响声。慕容峻熙拔剑，却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安置了叶寻南，曲怀觞第一次主动找上江盈。

江家大小姐不如往常那样热情，恶狠狠地瞪着曲怀觞，满是恨意。

“技不如人我也认了，曲怀觞你太狠！”有些狼狈的江盈怒道。

“星火燎原，本王胆子小着呐。”

“哼！”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江盈冷哼，“不过你也别得意，江家还留着。”曲怀觞面不改色，淡淡地看过去，江盈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本王高估江小姐了。”起身，理了理根本没有褶皱的外衣，曲怀觞打算离开这个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女人。

怒极反笑，江盈诅咒道：“如果谁被你这般的人爱上，定然命犯太岁。”离开的步伐停顿了下，曲怀觞身上爆发出的杀气让她住了嘴，一霎那，江盈以为自己立刻就要变成一具尸体。曲怀觞很快就收敛了怒气，回过头，“刚才说错了，江小姐还是很有用的。”又轻又软的一句话，却比催命符还要可怕。

“曲怀觞，你不得好死！”痛恨软弱的自己，更加痛恨将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的曲怀觞，江盈将一腔恨意都发泄出来，“唔！”

“呵呵。”点了她的哑穴，曲怀觞架起江盈，附在她耳边，动作暧昧以极，“这几日承蒙江小姐照顾，本王倒是有些喜欢你了。”呼吸吐在江盈耳畔，一瞬间的迷乱。曲怀觞的表情无比温和，只是那双凤眼中惟有冰冷。不得好死的诅咒对于他不痛不痒，从一开始，寿终正寝这条路就不属于他。

眼珠一转，曲怀觞笑道：“百花楼是个好地方，只是要委屈江小姐几日了。”

“呜呜——”她宁愿被曲怀觞带回去也不要进百花楼，那个人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向来不会手下留情。不由露出哀求的神色，江盈含泪看着曲怀觞，第一次露出屈服的神色。对于一个人来说，在很多时候，骨气并不代表一切。

“放心，本王不会为难你的。”自然会有人来把这些事都做了，曲怀觞冷冷地看着江盈一点点黯淡下去的表情，毫不怜悯地叫出影卫把人送到百花楼去。江家除了江盈，都已经成了刀下亡魂，唐门若是忍不住，也差不多该要动手了。

站在空无一人的庭院之中，一丝丝冷意向曲怀觞袭来。

第20章

“如果我不喊寒漠，你是不是打算一剑砍下来？”点了火折子，寻了处平地坐下，丰染尘悠然问道。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以至于忘了好奇心杀死猫这样的常识。

“如果他没伸手。”慕容峻熙回答得很快。

“哎呀呀，慕容你太伤我心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丰染尘的声音里其实听不出几分伤心，“我不过是一个小小药师，怎么挡得下你的剑。”

“试试？”

“免了免了。”连忙移到洛寒漠身边，和慕容峻熙保持一定的距离。虽然这句话可能是个玩笑，但是他的小命还要留着看叶家的小娃娃，可不想因为慕容峻熙的一时好奇而不明不白地去见了阎王。

“药师怎么会在这里？”他乡遇故知虽然是人生乐事，但在不恰当的地方出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人，那这事就透着一股诡谲了。

“哎呀呀，这事说来话长，寒漠你，莫不是在怀疑我？”对上慕容峻熙冷淡的眼神，丰染尘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谢凌寒一到这里我就得了消息，想你也会出现，所以就直接过来了。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哎呀呀，解释起来很麻烦呐。”

“长话短说。”

“哎呀呀，概括起来，就是我被谢凌寒骗进来了。”简单是足够简单，但只让疑问越来越大，洛寒漠看了眼丰染尘，“我们先出去，药师你慢慢说。”

哪知丰染尘却不移动，“我刚才不点火就是这个原因。”将火折子朝身后照去，只见一个个形容可怖的尸骨漫布在地上，“这里墙上残留着几本失传的秘籍，地上的这些人都是经不住诱惑走火入魔而死的。”说着摇摇头，“哎呀呀，要是慕容不在，我们倒是可以从我进来的那条路出去。”

慕容峻熙嗜武，就算平日冷冷清清的样子，一旦看到那些珍本，也会有些好奇，而一旦发现其中的奥妙，怕是会不尽不休的。

“刚才那条路只进不出……”

“哎呀呀，难道要被困死在此地？”语气里听不出分毫的着急。

“或许……”沉吟片刻，洛寒漠迟疑地开口。

“我们可以把慕容打昏再抱出去。”丰染尘接口，补上洛寒漠没说出来的话，银光一闪，长剑架在丰染尘的脖子上，“哎呀呀，别激动，别激动。”小心移开剑刃，丰染尘按住慕容峻熙的手，正色道，“如果信我，就跟着我走，一步不差。”

慕容峻熙冷哼一声，收了剑。

“真是头疼啊……”低叹一声，丰染尘把火折子交给洛寒漠，“记得跟着我，这路上的阵法每隔半个时辰便会移动，要是迟了，就真的麻烦了。”

跟着丰染尘走出密道，果真是一无所获。

密道的另一个入口居然设在乾豫，普普通通的一堵墙，平平常常的一间屋子，摆着几个瓶子，几本书，几张画，圆桌上的茶杯里盛着凉了的茶水。

丰染尘唤来小厮，吩咐下去准备些酒菜，换了壶茶，怡然自得地在圆桌边坐下。

“这里不会有人打扰，是说话的好地方。”话音刚落，手脚利索的小厮已经端了新茶过来，放在桌上，慢慢退下。洛寒漠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慕容峻熙也是不耐的表情。丰染尘瞒着他们的东西看起来真的不少。

“那个难道是‘北狐’张允？”

“寒漠眼光不错。”不痛不痒地赞叹一句，丰染尘给两人倒了茶，自己浅啜一口，轻轻地笑。

乾豫一直是洛家是别院，只是因为洛寒漠不喜欢洛家家长们的急功近利，所以并不太过来。这次不但发现了密道的入口，居然还看到了不应该出现的江湖人。

“洛家那几个老头子真是好本事，哎呀呀，我一开始也吓了一跳呐。”

洛寒漠蹙起眉，发现事情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复杂。“我本来想让慕容解释的，既然药师你也在，那也一并说了吧。”没有错过丰染尘眨眼的小动作，洛寒漠喝干杯中的清茶，“药师如果肯说，我自然信。”

“我似乎还欠着一个故事呐。”丰染尘郁闷道，“不过也可以算是一个故事吧。”

“寒漠你知道洛家一直觊觎着皇位吧，明明身为皇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却只能守着无为山庄隐藏身份，统领一群江湖草莽，在整个皇朝的历史中隐居幕后。”

“无为山庄家大业大，在江湖上更是独树一帜地位斐然，但对于洛家而言，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武林盟主根本比不上九五之尊的位置。洛家每一代都学帝王之术，便有这样的原因在其中。”

“然后到了这一代，皇帝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纰漏，对于叶家，做过了头。”听到这个名字，洛寒漠震了下，很快就收敛了心神。丰染尘没有错过这个小动作，摇了摇头，“这件事，洛家在背后也花了不少心思。”

“然后的事情基本上就如同你的猜测，是洛家搞的鬼。”洛寒漠的脸色随着话音变得越来越难看，丰染尘垂下头，森冷的气息在身边蔓延开来，笑了笑，又给自己到了杯茶，“哎呀呀，我说过会交代清楚的，慕容你不用这样……嗯，欲语还休啦！”

寒意更深了。

第21章

“这只是表面，一般人只了解到这种程度。”

“如同对于皇位虎视眈眈的洛家一般，曲家也一直在防备着洛家的叛乱。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曲家的皇帝也都不是傻子。所以这局棋，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