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大恩，寻南难以为报。”

听得这话，丰染尘僵硬了下，身边那两个损友则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要知道丰染尘最怕麻烦，那时候顺手救了叶家也是各种意外，此时有人为此谢恩，实在是……片刻，丰染尘也笑了。

“不难不难，叶寻南是么？”光芒流转，曲怀觞连忙把洛寒漠拉近自己一些，“哎呀呀，你来给我试药好了。”

叶寻南面露难色：“寻南自当从命，只是现在还有要事在身……”

“哎呀呀，叶家怎么都是老古板？”丰染尘笑道，“玩笑都开不得，我知道你要和太子出行，或者等你回来再说？”曲怀觞在一旁听得暗暗皱眉，知道某人又犯了老毛病，存心逗弄叶寻南。

“药师，寻南还不能借你，至于回来以后，也要看他意思。”懒洋洋的语调，曲怀觞朝着丰染尘眨眼，“不过要是你闲得无聊，我倒可以给你找个去处。”眼神飘到叶寻南身上，然后又换回了无害的表情，“药师送佛送到西，去叶家照顾几天怕也不会耽误什么。”

“叶帅之子问安聪明伶俐，药师你去寻他好了。”也不管人家父亲是不是答应，洛寒漠忽然开口，曲怀觞对上他清明的眼眸，暗暗苦笑。也罢，他特意为自己扮黑脸，自己也不好辜负他一番好意。不过叶问安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娃娃，送给药师当徒弟也不错。

“哎呀呀，叶公子怎么神色这么难看，我不过是一个游方郎中，养不起徒弟。”言下之意甚是明了，丰染尘看了眼神色古怪的叶寻南，还有强忍着笑意的另外两人，起身，拍拍根本不存在灰尘的衣襟，“不过既然连洛少都这般看得起叶家那娃娃，药师我老人家还是去跑一趟吧。”洛曲二人失笑，算年纪丰染尘不比他们大多少，要是他已经成了老人家，那么他们两个不也差不多是老妖怪了。

知他不愿吃亏，口上讨便宜已经是很给面子，两人感激地笑笑，不去计较。

“哎呀呀，我都忘记问了，你们几个什么时候走？”

本欲说今日，心念一转，又改了口：“明早便走。”洛寒漠奇怪地看了眼曲怀觞，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他们三人，便是连夜出发也是无妨的。唯一的理由，似乎只可能是这位太子殿下的娇贵又冒出来了。

曲怀觞不管还有他人在场，笑嘻嘻地拉了洛寒漠就走，一只手不规矩地从肩膀越滑越下，走到大门外，已经到了腰上。洛寒漠拍开他的手，看着一脸委屈的曲怀觞，感到好笑。这人长了张俊美异常的脸，气势逼人，却每每在自己面前做出小媳妇的样子，也不怕丢人。

曲怀觞一看他的笑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不过这么多年脸皮早就厚了，一点也不在意，照样扑过去抓住洛寒漠，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洛寒漠浅笑，居然没有挣脱。一盏茶的时间，曲怀觞意犹未尽地松开手，他倒是不想放手，不过要是不放，大概明日他就见不了人了。

“哎呀呀，怀觞寒漠躲在这种地方幽会，叫我情何以堪呐。”听这语气，就知道来人是谁了，循声望去，果然看见绿衣的药师拎着一个似是人的黑影向两人走来。

“药师下手真快。”

“如此良辰，怎么可以扫了别人雅兴。”丰染尘把人扔在地上，“哎呀呀，寒漠别急，我会帮你们两个照顾他的。”

曲怀觞朝他别有深意地笑着，丰染尘额角一跳，又拎着人走了。“棒打鸳鸯是要遭天谴的。”

第14章

一路南下，春色越发荡漾。曲怀觞一袭紫衣更是平添几分华贵之气，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王侯一般。洛寒漠还是皂色长衫银白里衫，温文尔雅的样子。叶寻南则是武士打扮，站在两个贵公子身边，看起来像一个护卫。

怪异却夺目的一行三人看起来只是赏春的游客，每日可见那紫衣公子倚着画舫，懒洋洋地看着河畔金柳，嘴角勾着些许笑。一双顾盼生辉的凤眼张张合合，像是没有睡饱一般。温文有理的那位偶尔出现在舱外，和艄公吩咐几句，或者和那紫衣公子对弈。那个武士打扮的男人则总是安静地站在一边，守护着。

“那些人也差不多听到风声了吧。”曲怀觞落下一子，眼里流露出睥睨的霸气来，随即又变成一贯的无害，等待洛寒漠落子。

“这般招摇，还怕他得不到风声？”白子落在棋盘一角，洛寒漠收手，也学曲怀觞半躺在船上，“又是平局。”

“呵呵，这酒可不是好喝的。”挟了酒杯，忽然扬手，美酒全都倒入水中，洛寒漠也做了差不多的事，船侧没了声音，两人相视，曲怀觞一掌震碎木桌，洛寒漠拣了几片大的放在一边，继续喝酒。

叶寻南没这么客气，一个水贼被他提了上来，那人没料到有人往下倒酒，猝不及防，被叶寻南正好逮住。天要亡我，又担心这三人严刑逼供，也怕回去死无葬身之地。一咬牙，就要服毒自尽。

“死可不好。”一粒花生制住了他的动作，曲怀觞整了整衣襟，站起身，趁这个时候，叶寻南已经把他嘴里的毒药拿了出来，“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再浪费更是不该。”

“寒漠真是好身手。”

洛寒漠看了眼曲怀觞，也不知道他是真心赞美还是在嘲讽，来不及回嘴，就察觉到不对，“走！”木片掷出，洛寒漠正欲拉了曲怀觞先走。

“寒漠带他走。”哪知曲怀觞把那个水贼扔给自己，自己却和叶寻南对付起敌人来。知他手段，洛寒漠饶是担心也只好先行一步，抓着那水贼，轻踏木板，然后再一片扔出，如法炮制。几次之后，已到了岸边。船已有些下沉，但敌人也没了踪影。曲怀觞提着叶寻南掠过来，直到两人到达岸边，洛寒漠才松了口气。

叶寻南是北方人，不擅水，而曲怀觞虽然总待在画舫里，但到底水性如何，也当真是一个谜。若有人在两人渡河之时偷袭，怕是不好对付。

“江先生居然送了小王这么一份大礼，小王还真是受宠若惊呐。”侧身挡在洛寒漠身前，曲怀觞悠悠开口。

“江半山见过太子殿下。”被点名的男人行了礼，脸上全然看不到名为恭敬的神色。曲怀觞笑呵呵地受了他一礼，两手负于身后，向洛寒漠做了个手势。

“江先生有事要找小王？”无辜纯良的样子信手拈来，曲怀觞向前半步，

“久仰太子贤明，在下惟愿一睹太子风采。”

“爹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悦耳的女声从江半山身后传来，只见一红衣少女轻轻巧巧向几人走来，对着曲洛二人微微一福，轻笑道：“江盈见过太子殿下，洛少。”被一语道破身份，洛寒漠微微一笑，算是回礼。

“好啦，既然太子殿下在此地有事要办，要不要来我家？”不复刚才温婉的样子，江盈淘气地问道，一面上下打量着曲怀觞。曲怀觞给她一个笑脸，江盈笑得愈发得意，“都说太子生得一副好皮相，没想到比传言还要好看。”

叶寻南在背后皱眉，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言语，对于太子已经算是大不敬了。哪知曲怀觞只是弯了唇角，长睫轻阖，便是淡淡的笑。

“好。”肯定的回答自曲怀觞口中吐出，简单有礼，甚至听得出笑意。叶寻南不知道为什么曲怀觞会对这样一个对他毫不恭敬的女子这般客气，而他身侧的洛寒漠却分明看到那半掩的凤眸里面，名为讽刺的神色。淡的仿若清水。

这天底下能入得了曲怀觞眼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那么这个人就交给他们带回去吧～”天真烂漫地指着洛寒漠手上的刺客，江盈望着曲怀觞，一派真诚。

“好。”还是这一个字，曲怀觞接过洛寒漠手上的人，交给了随着江盈话音走上前的侍卫。随后，笑吟吟地看着江盈，似乎在等待她的下一个要求。

“好啦好啦，我们快走吧～”江盈挽了父亲，带着一群人走在前面，曲怀觞示意叶寻南跟着，自己落后半步，走在洛寒漠身边。

“寒漠可也看出了其中蹊跷？”

洛寒漠转头看他，曲怀觞一笑，贴上来，微热的鼻息吐在耳边，洛寒漠侧过头，淡淡地看着他。

“江半山成不了大事不足为惧，至于那个江家小姐，看样子是对你有意思。”语气极淡，略略有些平日斗嘴的讥讽在里面，曲怀觞反而笑了：“寒漠可是在吃醋？”

吃醋？脑海里冒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情形，洛寒漠打一个寒颤，自己怎么也不会做这种事情出来。“良辰美景奈何天，我可不会为了那江家小姐吃醋。”却见曲怀觞得意的表情，半眯的凤眼邪肆而张扬。

“那寒漠是为了我在吃醋咯？”

洛寒漠一时回答不上，平日他也会说些什么反驳回去，或者反过来调笑回去，只是那些伶牙俐齿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肯出来了。

轻叹。

“就算是吧。”

第15章

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洛寒漠坐在庭院里，听得外面隐隐传来热闹的赏花人潮，不由庆幸。不似曲怀觞表面的热闹奢华，洛寒漠是内外都极其安静的。此时春花烂漫却无人共赏，也是有些惋惜。

“绿杨烟外晓寒径，红杏枝头春意闹。寒漠一人赏这春色，实在是霸道。”

放下手中茶盏，洛寒漠看着来人。“难得太子得了空闲。”语气里笑意分明。曲怀觞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洛寒漠背脊一冷，在暖春抖了一抖。这话倒真算是幸灾乐祸，那江家小姐江盈似乎是赖死了曲怀觞，每日变着法子拉曲怀觞出去，全然不顾两人的身份。

“洛少凉薄，竟不救我于水火之中。”

“太子红鸾星动，桃花朵朵，我可不敢妄加干涉。”

“寒漠此言差矣。”曲怀觞收起嬉笑的神色，“我只要我要的，其他的，与我何干？”

“怀觞你……”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便柔软起来，“以你地位，什么人得不到，千般万般好的也不是没有。”

“那些人再好，我也没有兴趣。”曲怀觞笑道，“寒漠莫急，我总不会逼你的。”

笑容几分真切几分虚，洛寒漠直觉此人会恍然不见，愣了神，就见一支长笛在眼前晃了晃，曲怀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嬉笑表情。“许久未听了，寒漠可愿为我奏一曲？”

洛寒漠接过玉笛，然后笑了。

“啊，寒漠记得欠我一回。”曲怀觞半真半假地叹息，说话间，江盈已经走到庭外，洛寒漠收了笛子，既无知音，也没有演奏的必要。

“曲大哥！”这江盈在不知不觉间就把敬称省略了。江盈今日穿了件淡绿罗裙，走在一片春色之中，要不是个性跳脱，真有些飘然若仙。“我寻得一看花好去处，曲大哥和洛少要不要同去？”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曲怀觞，洛寒漠根本就是附带。

“不了，江姑娘和怀觞去玩吧。”

听到令人满意的答案，江盈兴致勃勃地拉住曲怀觞就往外走。“曲大哥快点，否则就赶不上了。”

“江姑娘，小王已约了寒漠赏花，你晚来一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曲怀觞认了第二，大概没几个人敢说第一，洛寒漠笑了笑，和太子抢名次真是件荒唐事。江盈当然不知道洛寒漠其实在走神，当他的微笑表示确有此事，跺了跺脚，那两位男士都不向她发出邀请。

“曲大哥，我们一起去吧！”这种程度的不死心就该叫做死皮赖脸了。江盈一点也没觉得身为大家闺秀应该含蓄些，直盯着曲怀觞不放。

“江姑娘，我们要去的地方，似乎不适合你呐。”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浅淡的叹息，曲怀觞笑眯了眼，掩去目光中的不耐。这世界上得他耐心的人不算太少，但似乎没有江盈这个名字。

有些风流的笑容让江盈傻了眼，然后想到什么，板起脸，“曲怀觞你这个小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人走远，刚才看戏的洛寒漠才悠悠开口：“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有约？”

“啊？刚才我不是约了寒漠了么？”靠近洛寒漠身边，曲怀觞呵呵一笑，“看样子江盈对于妓院很有意见呐，嗯？”

洛寒漠冲他一笑，“我也很有意见啊。”曲怀觞顿了顿，反而更加靠近了。“寒漠，你该去问问京城里谁最风流……”化作叹息，轻轻盈盈地消散在晚春的甜风里。遂收了嬉笑，带着洛寒漠七转八弯地走到一处小宅，满园的石榴开得艳红，曲怀觞命人搭了帐子，备了果盘，领着洛寒漠坐下。

“这里是我偶尔发现的，后来让以蕊帮忙，算是个私宅。”抿了口青梅酒，曲怀觞解释道，“无尽春光尽更强，他们追着盛春残色，这边石榴倒是先开了。”洛寒漠看着他，总觉得话中有话。

“只是感叹罢了。”曲怀觞再斟一杯，接住飘然落下的艳色，“多情自古伤离别，我也不能免俗。寒漠这次出来，是不是就不打算回去了？”长睫遮住了眸光，洛寒漠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回不回去，他其实还没想好。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之前劝别人的时候自然顺口，现在纷纷扰扰缠绕在自己身上，洛寒漠发现自己也只是个凡人，七情六欲一个不少。犹豫也许是不错的答案，曲怀觞不再追问，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了这么久，他不介意再多等一些时候。

只是自己等了十年，还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等下去。

上好的青梅酒喝起来也有些酸涩了。曲怀觞放下酒杯，现在还不是为情所困的时候。

“江半山昨日去了趟百花楼，而江盈，你猜去了哪里？”半眯的眼里带着慵懒和促狭，洛寒漠张了张嘴，“该不会也去了百花楼吧。”得到赞美的眼神。洛寒漠一点也没觉得高兴，想了想，问道，“所以今天她才……”

“非也。”曲怀觞狡黠一笑，“江小姐可是百花楼的老板。”

番外：白色情人节特别篇

明明已经入了三月，温度却还是在春冬之间徘徊，一贯清晰的四季界限也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春秋不知在哪处乐不思蜀，留下冬夏两季维持着漫漫的光阴。

冬至起是阳遁，万物开始滋生，惊蛰过后，牛鬼蛇神蛇虫百脚都开始不安分起来。

洛寒漠走在热闹的马路上，天气不算很好，带着些江南特有的阴湿，周一的白天并不是逛街的日子，但在这一天却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三月十四日，情人节之后的一个月，所谓的，白色情人节。

日本点心行业的营业手段，居然形成了一个知名度不高不低的节日，比起二月，三月其实并不适合白这个颜色。

新发的嫩芽，盛开的茶花，三月已经显露出春日的姹紫嫣红。

想着些有的没的，洛寒漠还是走到一家挂着白色情人节特典的广告的店里，让服务生包了几块蛋糕，掏钱付账，临走前附赠一个笑，让盘算着下班那几块剩下的蛋糕讨好女友的服务生差点改弦易帜。

匆匆走在路上，对于四周艳羡惊叹的神色洛寒漠也早已练就了视若无睹的本领，抬起左手看了眼过年时刚收到的卡地亚，微微蹙了蹙眉，脚步更加快了起来。

到家的时候，曲怀觞果然已经在等他了。

“寒漠去买了什么？”半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半眯起凤眼，邪肆魅惑的目光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