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知是看到洛寒漠的原因还是曲怀觞本就无大碍，第二天就已经好了。洛寒漠不放心，硬是把他在床上多关了一天。

“寒漠真是瞎操心，我哪有这般金贵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在连续被他吓了两次的洛寒漠面前根本就是瞎话，曲怀觞靠在床上，眉眼间似笑非笑，“昨日寒漠还把我弄出去，今儿就不让我下床了。”

一时噎住，洛寒漠也不多说，拿起勺子就往曲怀觞嘴里塞，曲怀觞看他苦大仇深的样子，笑呵呵地张开嘴，一时不查，呛住了。

“我自己来吧，这点东西要是寒漠来喂，大概下去的还不到一半。”终于缓过神来，还不忘调笑某人几句，洛寒漠知道他性子，也笑嘻嘻地反驳：“若是怀觞自己吃，怕是吃了两口就算。”曲怀觞一脸那又如何的表情，看不出一点愧疚。洛寒漠摇摇头，不和他斗下去。他们两个，经常会发生些不符合身份年纪的对话，像两个小孩子，却都是乐在其中。

喂完床上的大少爷，洛寒漠开始自己吃饭。感到曲怀觞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也没说什么，略略加快了些速度，填饱肚子。任谁被这么盯着，都是吃不好饭的。

“怀觞你还没吃饱？”

“寒漠秀色可餐。”洛寒漠皱了皱眉头，说实话，秀色可餐这个词，更适合眼前这个人。曲怀觞发现他皱眉，以为自己轻浮了，抿着嘴，不再出声。

“我倒是觉得有人更适合这个词。”

曲怀觞此时略带些病色，将平日的气势压下去些，到真是对得起秀色可餐这个评价。不过这样的曲怀觞也只得洛寒漠可见，其他人不是畏于他太子的身份就是摄于他的气势，再说白一点，这种样子，曲怀觞也不会让他们看见。

“吃完了消化一下，怀觞起来走走。”也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洛寒漠伸手取了外衣，递给曲怀觞。

“刚才还叫我乖乖躺着，寒漠真是难伺候。”小声抱怨着，曲怀觞脸色的表情倒是很愉悦，换了衣服，随着洛寒漠走到院子里。伶俐的丫鬟已经摆好软帐，洛寒漠先一步坐下，曲怀觞枕着他的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洋洋地躺下。

从来没觉得这动作奇怪的洛寒漠很自然地帮着他调整位置，春日的阳光晒得他也懒散起来，放松身体，一齐睡了。

被皇帝召进宫从来没什么好事，关于这个认知，曲怀觞和洛寒漠很早以前就达成了共识，此刻看到满脸谄媚笑容的李总管，麻烦这两个大字立刻出现在两人眼前。

送走李总管，曲怀觞看着洛寒漠，从对方眼中找到和自己一般的担忧。如果有一件事要找到两人中任一人头上，就已经不是小事，现在居然一起召唤进宫，该是多大的麻烦。看起来勤勉其实怕极了麻烦的两人不由自主地相视而叹。

不过皇帝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找到两人，倒是很值得玩味。

半年前叶寻南解决了边陲的动乱，精彩的表现也终于把朝中的那些反对声压下去些，所以这次的麻烦必然不会和叶寻南以及边陲有关，至于天灾，近几年风调雨顺，也没什么大事。那剩下的，也只有那么几桩。其中一样，就是谢凌寒。

根据多年来对于皇帝的了解，皇帝的儿子很确定一件事，皇帝一定会把他最不想管的那件事给他。所以在听到谢凌寒的名字的时候，曲怀觞是很冷静的。

“双寒之名享誉京城，朕想寒漠一定不负众望。”

“寒漠和谢凌寒齐名，若让寒漠和谢凌寒对上岂不是硬碰硬？”不待洛寒漠开口，曲怀觞便抢先接过话茬，“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伤了寒漠，也不怕皇家声名扫地？”

“怀觞有什么想法？”皇帝饶有兴致地开口，换来曲怀觞不满的一撇嘴。

“明知故问，父皇既然已经有了计策，就不要兜圈子。”才不管他对面的是皇帝，曲怀觞毫不客气地继续着，“至于寒漠是否可信，也无需父皇担心。”刚才提到双寒，先不论皇帝是否知道曲谢二人的渊源，便是怀疑了。

“咳咳，既然怀觞这么说……”就算是亲儿子，被这么顶着也有些难堪，皇帝干咳了下，缓缓道出自己的要求。虽然说得不尽不实，但这些消息也足够惊人，曲怀觞头痛地看着皇帝自若的表情，实在不太想承认此人的身份。

可惜有些东西割舍不掉，寡情如他，却也是担着一份责任的。“儿臣遵旨。”最后，也只留下这样一句生硬的领命而已。

第11章

对于洛寒漠，曲怀觞倒不是信他不会帮谢凌寒，他只是信他不会背国，至于谢凌寒，洛寒漠一直是想拉回来的。为什么要拉回来，因为那是小谢，拉回来干什么，洛寒漠其实回答不上来。不管怎么样，曲怀觞都是不会原谅谢凌寒的。之前自己被他划伤，曲怀觞就把人发配到边陲，这次叛国，曲怀觞更不会看在自己面子上留情，而且也无法留情。那为什么，还是想让小谢回来？

各种奇怪的念头一直徘徊在脑海中，洛寒漠拍了拍脑袋，希望自己清醒些。

“寒漠在忧心什么？”拿着坛酒的曲怀觞翩然而至，坐在洛寒漠身边，给两人斟了满盏，一杯推到洛寒漠面前，一杯拿在手里，把玩着。

“只是想，似乎不止如此。”

“说一句留三分是皇家通病，寒漠怕也有隐瞒。”凤眼微挑，自是一派风流，曲怀觞饮尽杯中酒，“所以剩下的那些，是要自己查的。”天生的贵胄之气逸散而出，洛寒漠侧过脸，也喝干了自己的那杯。

“不过我对寒漠一片真心明月可鉴，寒漠就不用担心了～”刚刚的气势仿若一个幻觉，曲怀觞挂着笑，颇有些耍赖的味道。早已习惯他的多变，洛寒漠摇摇头，拿了酒壶给两人满上，这难得的青梅佳酿，也不知曲怀觞哪里得到，可不好浪费了。

曲怀觞喝得有些快，酒过三巡，便微微醺红了脸色，美丽的脸上竟透出些艳色来。他本就是风流标致的人物，清丽而不女气，英俊而不僵硬，微挑的凤眼敛住星河般的黑眸，也勾出点点邪肆。收敛一身霸气的时候已是惊艳，但当他傲然立于跟前的时候，才知何为天人。淡淡叹了口气，洛寒漠阻了酒壶，不再给他喝酒的机会。

曲怀觞酒量是极好的，只是不常喝，多也是品，葡萄美酒夜光杯，这才是属于曲怀觞的酒宴。这般微醺，怕是故意想要醉的。

“怀觞再喝，明日就别想走了。”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怕是这一走，便要天翻地覆。”嘴角带笑，不像是言语中的那番忧扰，反倒像是在观一盘棋，任他风云色变。

“怀觞醉了。”

“醉了。”躺下来枕在洛寒漠腿上，曲怀觞笑得得意，“寒漠。我想到个典故，你能不能不生气？”

“嗯？”脑子里跳出一句话来，算了，不要和醉猫见识。

“醉卧美人膝。”不知该说自己太了解曲怀觞还是曲怀觞死性不改，洛寒漠额角抽了抽，终究没有一拳下去。哪一个是美人，真真是难说。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曲怀觞本就应得，太子的身份，俊美的容颜，虽然看起来不若洛寒漠名声响亮，却也是惹得女人前赴后继的主，被这样的人缠着，真真假假地调戏，洛寒漠游刃有余地招架，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

十多岁的光阴，才恍然间落入眼帘。

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是太子，只看见一张傲然的小脸，惨淡的衣饰，苍白的脸，勾着淡淡的笑，方才六岁的孩子看着他不声不响，早熟的洛寒漠俨然忘记自己也是一般的年纪，摆出年长的架子，拉着他回府。

“小少爷，你哪里捡了个……”对上曲怀觞的脸，管家的声音哽住，片刻，见鬼一般地跪下，“太子殿下。”曲怀觞朝他笑笑，然后反手拉住洛寒漠，笑道：“洛哥哥，我记得我似乎还比你长几个月？”洛寒漠毕竟还不及齿龀，没料到这般变故，又羞又恼，甩了曲怀觞的手。这事后来成了两人斗嘴的下酒菜，说起来都是一脸的笑。

小孩子哪来的隔夜仇，两人日后虽是互相闹腾，却也是乐在其中，直到烦了的皇帝和洛家家主把两人扔出去历练，相依为命一段时间，随后又是分离。然后洛寒漠遇上谢凌寒，双寒闻名天下，再然后，便是如今了。

很多过去，简单说来，也就百字。每年和曲怀觞聚上几次，有时伴着以蕊，大多数时间里，洛寒漠的心思都是放在谢凌寒身上。总是不放心这个自己领大的孩子，明知谢凌寒只和自己别扭，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刀剑无眼，照着谢凌寒的性子，要吃暗亏。日子一久，谢凌寒恼了，双寒不和，洛寒漠只好暗暗关心，心思反倒是用得更多了。本以为峰回路转，没想到却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寒漠操心过头，怕是要显得比我老了。”戏谑的声音响起，曲怀觞已经醒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寒漠不必操心。否则再这么下去，我还真是要叫寒漠洛哥哥了。”

第12章

被曲怀觞召回来的叶寻南担忧地看着不带侍卫悠然上门的两人，开口问了一个让他后悔了很久的问题：“太子不在京城怎么没有一点风声？”

曲怀觞笑眯了眼，狭长的凤眼带着两分得意两分邪气，叶寻南看得恍惚，下定决心不让自己族人看到这个妖孽。洛寒漠也笑得没有风度，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朝着叶寻南投去怜悯的一瞥。“太子三天两头外出游历，什么时候常在京城那才叫奇怪。”

叶寻南惊讶的目光让曲妖孽笑了很久，然后才摆正了脸色，吩咐道：“我们要去南疆跑一趟，寻南你随我们同去，这里暂时交由夏青负责。”让叶寻南先去准备，随后从怀里掏出张素笺，写上几行字，叫出自己的影卫。

“这个送到父皇手上，然后你回这里等着。”曲怀觞把东西交给他，“你不方便跟着，留在这里等消息。”影子一闪身，就消失在两人视线里。

“那这种纸写密报，怀觞还真是骄奢淫逸啊。”

“本想送寒漠一些，既然如此，还是不要污了寒漠高洁之名。”

“怀觞心意，我怎可弃之如敝屣？”

“保护寒漠英明，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呵呵……”洛寒漠干笑，转了话题，“小谢家的那些事，是叶寻南做的吧？”

“寒漠明知故问。”曲怀觞对上洛寒漠的视线，交换一个目光，点点头，“疑人不用，只是要委屈寒漠了。”叶寻南的出现对很多事情都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两人心知肚明，曲怀觞还想说什么，却闭了嘴。门被礼貌地敲响，然后夏青出现在门口。

“殿下！”不明生物扑上来，曲怀觞侧身，没让他碰到衣衫。

“嗯？”好整以暇地看着激动的夏青，曲怀觞应了一声。

“咳咳，夏青久未见殿下，一时激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逾矩，夏青红了脸，规规矩矩站好。洛寒漠的视线对上曲怀觞，心下已然明了。

“还以为夏青是要和本王一块儿走，原来只是激动了。”曲怀觞调笑道，支着下颚，一手玩着玉玦，有些浪荡。

“殿下扔了夏青回京，音信全无，现在来了又要走……”最后，声音低了，曲怀觞笑着看他撒娇，洛寒漠则是无奈地感叹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夏青居然会和曲怀觞撒娇埋怨他抛下自己。

“呵呵。”浅浅的笑声让夏青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别人，见到洛寒漠看戏的表情，夏青红了脸，默不作声。

“夏青，这里暂时交由你负责。”

“是。”

待夏青退下，曲怀觞笑嘻嘻地靠近洛寒漠，“寒漠刚才那是在吃醋？”饶有兴致地作出娇羞样子，洛寒漠拨开他，“怀觞艳福不浅，在下眼福不浅。”看了场好戏，曲怀觞屈尊做了回戏子，“寒漠喜欢看戏，也要寻出好折子。”

“谁来了？”

“寒漠真是扫兴，明明还在说戏。”曲怀觞展了折扇，“过两日便是清明，也该要到了。”

洛寒漠了然，也生出些兴味来。“药师不是说不管朝中事么？”

“我只叫他来顺道坐坐，坐出什么事情那就是他的事了。”反正那位每年清明都要来此待上半月，与其让他闲得无聊找人捉弄还不如给他些事情做。洛寒漠深以为然，“可惜这次又见不到他。”

“哎呀呀，寒漠这是在想我？”别人家的药师不是白衣，也是素色，此人却穿着件薄绿锦袍，琉璃绀的暗纹若隐若现。

“药师愈发神出鬼没了。”洛寒漠微笑示意，“嗯，也春意盎然得很。”曲怀觞忍不住大笑，丰染尘瞪了他一眼，露出算计的表情。

“等等，这次事关重大，要算计也不要闹到我们头上。”急忙把他作怪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曲怀觞伸出手，“我要的东西？”

“哎呀呀，怀觞怎么变成急性子了，喏。”掏出几个小瓶，丰染尘朝两人看一眼，压低了声音，“我这里还有合欢散，算你便宜些。”那声音恰好能让洛寒漠听到，曲怀觞眯起眼，纤长的手指微微屈起，晃一个虚招，拿了那几个瓶子，坐回原位。

“药师总不安好心，不过合欢不错，说不定哪日就应了药师吉言，至于合欢散，那还是免了。”曲怀觞摇着折扇，看得丰染尘一阵肉痛，“这是药费，带在身边时日久了，差点忘记。”

“寒漠看久了，迷了心神，哎呀呀，怀觞你真是见色忘友啊。”

“药师此言差矣，如果不是寒漠之姿，我又怎会受到迷惑？不过忘友，药师在说自己？”三人相熟，常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丰染尘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望向洛寒漠，带着几分调侃之色。

“真当我不存在呐。”洛寒漠笑着扔出去两只茶杯，两人闪身避过，“好久没动手了，你们两个要不要和我玩玩？”

第13章

两人识趣地转了话题。

闹了会儿，叶寻南过来敲门，丰染尘眨眨眼，随即笑眯了眼。此人也是一表人才，只是那常常挂在脸上的痞笑让人实在不能把他和救死扶伤的大夫联系起来。此时叶寻南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张脸。

有些好奇曲怀觞怎么和这种三教九流之人混在一起，叶寻南也只是告知安排妥当，静静等待曲怀觞的吩咐。

“叶家？”好奇的神色在丰染尘脸上一闪而过，随后了然地看向曲怀觞，后者朝他无奈地眨眼，知道丰染尘已经猜到了大概。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就不用担心他反悔。至于这点子恩怨，反正他懒得管朝廷事，知不知道都不碍事。

“是。”本来不想回答这个痞子，叶寻南还是在曲怀觞的“威压”下乖乖应了，不过此人居然一眼就认出自己的身份，也确实深藏不露。感到一丝威胁，叶寻南绷紧了身体。

“哎呀呀，我又不是毒蛇猛兽。”丰染尘苦恼地笑了，“既然被太子爷骗来，就告诉你我名字好了，丰染尘。”叶家素来古板，没想到这个叶寻南真真有趣，一个小小的报复居然差点逼到曲怀觞，不过也许他自己也没算到这么远。

叶寻南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下，结合此人容貌表情，脑子里冒出一个人来。三人何等精明，自然知道他已知晓丰染尘身份，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