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王子——素熙
素熙  发于:2012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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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白马啊,唉,果然像是你会骑的东西。」菲利普似乎很感叹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你是王子啊,公主们都期待有个骑着白马的王子来拜访他们。」

约翰避开菲利普的视线,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要睡了。」他说。

「今天晚上不说故事吗?」

「不说。」

菲利普往约翰的方向挪近一点,约翰往树林的方向挪近一点。

「真的不说?」

「……你想要听什么故事?」约翰闭着眼睛问。

菲利普顿了一下。

「关于你的故事。」菲利普的唇几乎贴上约翰的后颈。

「你为了什么而出门旅行……为了什么想去西方,又为了什么,买了这匹白马。」

约翰张开了眼睛,又张开了唇,发觉自己唇间干涩。

「很久以前……我的国家里,有一位王子。」

「嗯。」

「那个王子不是我。」

菲利普笑了。「我知道。」

「那个王子……出生的时候,就有某些地方和人不太一样。他不喜欢武刀弄剑,也不喜欢骑马,一切别的王子喜欢的东西,这位王子都不太喜欢。相反的,王子很喜欢种花,也很喜欢下厨煮饭,喜欢对着镜子打扮自己,他总是很安静,喜欢一个人独处。」

「我猜你父母一定很担心。」

「嗯,我父母操心死了,简直快得心脏……等等,我说过我不是那个王子了。」

菲利普咯咯笑了起来。「对不起,我是说那个王子的父母。」

约翰的脸发红发烫起来。

「总之,那个不是我的王子,未来是要继承这个国家的人,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王子十五岁时,父母就开始为他的婚事操心,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替王子找新娘,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他们听信每一个吟游诗人的传言,皇后去买了一堆郁金香,强迫王子吻它们,相信里面会生出一位姆指大小的公主。国王跟农人买了很多的天鹅,强迫王子跟那些天鹅共处,只因为相信她们其中一只会变成美丽的公主。」

约翰叹了口气。

「他们甚至强迫王子出门旅行,只为了一些听起来就像在唬烂的传言。例如他们听说王国西北方有一座高塔,塔上住了一位公主,她头发长到可以垂下十六层楼的高塔,男人只要可以抓着她的头发爬上去,就可以娶她为妻。」

「这也太像诈骗集团的技俩了。」连菲利普都忍不住皱眉。

「对啊,但是因为什么关在高塔上的处女实在太吸引男人的幻想了,所以一堆王子蜂涌而至,结果到了那边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塔一直是空的,下面却因为游客太多已经发展成市集了。」

约翰又叹了口气。

「问当地人才知道,那边本来是一个地主的仓库,为了发展观光才编出那样的谎言,现在那座塔还真的有人做了假头发垂下来,试爬一次要两枚金币。」

「你爬了吗?」

「……爬了。大老远跑来这里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事不甘心。」约翰叹气。

「爬上去了?」

「能徒手爬头发爬九层楼的男人我想不多。」

菲利普忽然笑起来,笑得很轻。但约翰总觉得菲利普是在取笑他,不由得一阵别扭。

「如果我在塔上面,你会爬上来找我吗?」

「如果你在塔上面,我会抓着你的头发把你直接扯下来。」

「……听起来好痛的感觉。」

「你头发又不长,担心什么?」

「我头发不长,但有其他地方长。」

「什么地方长?」

「你说呢?」

约翰始终背对着菲利普,明知道身后人的话一点意义也没有,约翰也只能强迫自己回话。因为一沉默下来的话,感觉就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这次呢?」菲利普问。

「什么这次?」

「你又被送出门旅行了不是吗?这次是为了什么传闻?」

约翰长长叹了口气。

「我妈说,西方黑森林里有个刚死不久的公主。」

「还不错啊,娶了可以拿遗产又没人管。」

「听说那个公主的亲娘死了,她父亲娶了后母,结果竟然把她赶到森林里,还请了猎人了结她的性命,但是那公主太过惹人怜爱,所以猎人饶了她一命,她就一个人逃进黑森林深处,在那里遇到了一些朋友,朋友让她住了下来,她才保住一条命。」

「后来为什么又死了?」

「我妈说,那个公主的后母发现公主没死,暴跳如雷,拿了一篮苹果杀进森林里骗公主吃下去,公主吃了一口就被苹果哽死了。」

「我认为你妈应该学学编故事的起承转合。」

「总之她说大家都说,只要有哪个王子骑着白马,找到那个被苹果哽到的公主并且吻她一下的话,她就会复活,并且嫁给那个把他吻醒的人。」

「也就是说,你妈希望你靠你的吻技把公主喉咙里的苹果吸出来?」

「我想她的原意不是这样,虽然听起来挺合理的。」

约翰忽然闭了嘴,原因是菲利普忽然贴近他身后,胸膛贴着他的背,大腿蹭着他的大腿,唇压着他的后颈,而他的胯下贴着他的胯下,约翰尤其无法忽略。

「所以你要吻她吗?」菲利普问。

「吻……吻谁?」约翰发觉自己嗓音微颤。

「那个公主,那个始终等待着你的公主。」

「反正一定是传闻而已,到了那边搞不好只有卖苹果的摊贩。」

菲利普低低笑了声,约翰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沉。

「后来那个男孩怎么了?」菲利普忽然问。

「什么……男孩?」约翰越来越无法思考。

「那个想当女孩的小男孩,你说到他的青梅竹马去救他了,后来怎么样了?」

约翰深吸了两口气。

「另一个男孩,听了他一直以为是女孩的朋友的话,他非常的震惊……震惊到不知该如何是好,明明是一直挂心不已、千里迢迢来搭救的挚友,明明朝思暮想的人就近在眼前,男孩却像是被封印似地,一步也动不了了……」

「冰雪女王对那个小男孩说,如果他可以用宫殿里的冰屑,拼成自己的名字的话,他就可以找回真正的自己……也会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看着呆滞的同伴,小男孩却怎么也拚不出来,他不断努力、不断地拼凑,双手都被冰屑给刺伤了,血流得满手都是……」

约翰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感觉菲利普的手绕过他的腋下,他的双手覆住了约翰的五指,彷佛上面真的血迹斑驳。

约翰没有出声,菲利普也没有出声,有只猫头鹰在很远的地方。

「菲利普……」约翰觉得自己没有呼吸了,他的呼吸溶进了菲利普的呼吸里。

「你感觉到了吗……?」菲利普几乎用气音在他耳边。

「感觉到什么?」

「后羿只射了九次,少射了一次。」

「就说没有这种故事了……」

「他少射的那一次……那颗热热的东西……现在在我这里……」

菲利普的声音逐渐沙哑,约翰则是根本发不出声音了。

他知道菲利普这次没有说谎,身后的太阳热腾腾的,烧灼着约翰的每一根神经,从胸口烧进了小腹,又从小腹烧遍了全身。

「菲利普……」

感觉旅伴的手逐渐从腰际滑向身后,约翰耳根子发烫,脑袋里还有一丝清明。

他记得皇后在他离开国土时,把代表国家权柄的长剑放在他掌心,摸摸他的头说:

『我的好男孩,去把你的公主救回来。』

他应该去黑森林里,那里有个公主等待着他,等待着他的王子。而不是在这里,和另一个王子……和另一个王子说着永无止尽的故事。

约翰挣扎了一下,手臂却被菲利普有力的掌握住了。菲利普的唇凑进他的耳壳,颀长的颈贴着他的肩膀,他腰间的皮带不知何时已被解下。约翰挣扎了两下,但就像他不擅长应付盗贼那样,菲利普才是天下最强悍的盗贼。

「我的王子……」菲利普的声音吹进他的耳壳:「我的王子……求你……让我触碰你的身体,我的那个部位,那个为了你而长出来的部位,现在痛如刀割 ……」

「菲利普……」

「让我触碰你吧,让我进入你的身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已经一起渡过了三个日出日落,在明天太阳升起前,我的王子,如果我仍不能拥有你,我就会变成海中的泡沫,我的王子,所以求你……」

约翰不禁庆幸,难怪海中的巫师要剥夺人鱼的嗓音。

于是约翰转过身,学习海中巫师的智慧,他用自己的唇,封印了人鱼的声音。

菲利普显得意外,但他没有拒绝那个友善的吻,他捧住旅伴的脸颊,侧首深入他的深处。约翰揽住他的头颈,回应他的吻,发觉自己早就渴望着这样做。

「后来……小男孩没有拼出自己本来的名字。」

约翰稍微挪开了唇,喘着气。菲利普凝视着他的眼睛。

「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靠他自己拼出原本真正的名字。所以他为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他用那些碎片拼出那个新名字,破除了冰雪女王的魔咒,逃离了冰宫……」

菲利普仍旧望着他,眼神有说不出的无奈。

「所以,小男孩喜欢那个新名字吗?」半晌他问。

「我想是喜欢的。」

「有人喜欢小男孩的新名字吗?」

「总有一天会有人喜欢的。」

「让你演人鱼你会比较愿意触碰我吗?」

「……我认为不是这个问题。」

「……我认为不是这个问题。」

菲利普叹了口气,再次吻上约翰的唇。

「至少你学会了如何用吻吸出公主喉咙里的苹果,我的朋友。」

他们再一次启程,路途变得越来越严苛,几乎都是崎岖的山路。

约翰的盘缠也越来越微薄,他和菲利普两人分食一条面包,共饮一罐奶酒,他们卖掉了多馀的毛毯,天气越来越凉了,北极星移到了东方,山腰的地方,树叶开始由绿转黄。夜晚来临时,两人就窝在一块取暖。

菲利普不再说故事,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白天赶路的时候,菲利普总是一个人在后方,牵着载运行李的白马,约翰可以听见他低沉而稳定的脚步声。

晚上菲利普睡得越来越早,他本来就很会睡了,现在总是早早就一个人裹着毯子就寝。而白天菲利普睡得越来越晚,经常睡到正午的太阳升起才起床。

有时候赶一赶路,菲利普也会像体力不支似地,靠着菲利普(马)的身体,一顿一顿地打起盹来。

菲利普不再主动亲近他。有一天晚上,约翰注意到菲利普一个人坐在树椿旁,用手撑着额头,似乎在强忍着什么痛楚。

但一但他主动凑近慰问,菲利普却又抬起头来,一如以往地对他笑着。问他什么,得到的都是些一如以往的胡话。

有一回约翰失眠,他看着菲利普熟睡的脸,就这样看了一整晚。

这真是个好看的人,约翰不得不这么承认。除了性格和那张嘴以外,约翰看过的邻国王子公主之中,似乎找不到像菲利普这样……完美的人。

要是他是公主就好了,约翰忍不住这样想。这样他家的国王皇后说不定会愿意停止那些愚蠢的道听涂说行为。

他凑进睡得极沉的菲利普,想了一下,给了他额头一个极轻的吻。

菲利普没有醒来,约翰的脸却烫得彷佛着火了。

他们仍然偶尔遭遇盗贼,约翰仍旧不习惯杀戮,闭着眼睛任由菲利普处理。

有一天菲利普说要教约翰剑术,约翰不太愿意,小时候他的父亲也说要教他剑术,但事实证明他一点天分也没有,只会让国王对他失望而已。

但是菲利普说:「王子应该精于剑术。」约翰就被说服了,同时懊恼自己会被这样的说辞给说服。

他们摘了两根榛树的枝桠,在入夜的时候一对一地指导。

菲利普的剑术好得超乎约翰想像,他教约翰如何进击,如何退避,如何突破对方滴水不漏的防御,又如何在适当的时机收住过猛的攻势。

他告诉约翰,剑术有时必须温柔,有时必须强硬,有时快,有时慢,有时静如处子,有时动如脱兔。有时必须一股作气,有时有难免迂回委婉。

有时候一开始看起来在上风,但时间久了却后继无力,反而无功而返。有时候一开始看起来处于劣势,但时间久了才发现是以退为进,越战越勇。

他也教导约翰,剑刺中对方的时候,拿剑的人也必然受到冲击,所有的剑都都是双面刃,剑手在动手攻击前就该做好心理准备,没有人能在刺伤别人后全身而退。

约翰默默地学着菲利普教给他的一切,他们从手把手地教学,到面对面的相斗。

菲利普的剑快而直率,被打中了总是火辣辣地发疼。约翰的剑慢而花俏,但一但被刺中了一剑,往往疼得整夜都爬不起来。

有一晚他们战得难分难舍,他们脱光了上衣对打,菲利普的剑擦过约翰的腰身,约翰的剑滑过菲利普的胸膛,他们都戳中了对方几次,也被对方戳中几次,彼此的剑锋交缠着、磨擦着。

他们在剑影中剧烈地喘息,汗水的气味包围他们缠斗的那片草地,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

他们躺在地上,躺成一个V字型,看着高悬在山顶的月亮。

「我陪你去吧。」菲利普忽然说。

「陪我去……什么?」约翰还喘着细气。

「去找你的公主,那个爱吃苹果的公主。」

约翰沉默了一下。「没这个必要吧,反正只是无聊的传闻而已。」

「如果不是传闻呢?」

菲利普问他,约翰没有答话。菲利普看着逐渐被云遮蔽的月光,又说:

「听我说一个故事好吗?」

约翰听着他的语气,菲利普似乎真的很爱困的样子,一边说一边揉着眼睛。他总有一种预感,这个故事会是菲利普最后的故事,但他没有说出来。

「很久很久以前,邻国有一位王子。」

菲利普打了个呵欠,靠在树丛边说着。

「那位王子非常的威猛,他十岁就学会了师傅所能教给他全部的剑术,十二岁就打败了国内最强的勇士,十四岁时,他用剑术与马术击败了他的父亲,成为比国王还要强悍的人,也成为全国景仰的对象。」

「国王对这样的王子非常满意,认为该是替王子找一位匹配对象的时候。皇后和邻国的皇后是姊妹,两国向来交好,邻国的皇后最近刚好生了一个女儿,就和王子的母亲约定,要让自己的女儿长大以后嫁给王子。」

「相差十四岁?」

「最近很流行。」

菲利普笑笑,他趴伏在桌上,用越发苍白的脸望着约翰。

约翰忽然有一种深沉的恐惧感,他伸出手,抓住菲利普的肩膀,好像他是吃完霸王餐准备逃走的顾客。

但事实上菲利普还坐在那里。一直在那里。

「如果累的话,就别说了。」约翰见菲利普望向他,尴尬地别开了头。

「因为王子总是不肯碰我,所以我就要变成海中的泡沫了。」

「你别再说故事了。」

「因为王子总是不肯碰我,所以我只好自己变出海中的泡沫。」

「我听得懂,不要以为我听不懂。」

菲利普大声地笑了起来,约翰看着他的笑容,忽然有股冲动。他伸手触碰菲利普的脸颊。

菲利普却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菲利普却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王子和公主订下了婚约。两国约好,公主十六岁生日那天,王子就来迎娶公主。」

菲利普继续说着故事。

「对王子来讲,反正是父母的命令,他也没有太大意见,至少他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但好容易等到那位公主长到十六岁,王子却忽然接到了消息,那位公主出了意外,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中,公主的城堡被一位邪恶的魔法师囚禁起来,还派了邪恶的火龙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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