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王子——素熙
素熙  发于:2012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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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十二点过后没了衣服不是刚好?」菲利普奇怪地问。

「……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但这是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

约翰叹了口气。

「总之女孩玩得浑然忘我,以致十二点钟声想起时,才醒觉往皇宫外跑,但因为跑得太急,所以跌倒绊了一下。」

「啊,到这边我就想起来了。」菲利普击了一下掌。

「结果那个女孩子发现玻璃鞋竟然脱不下来,而且还会一直跳舞,她就这样跳舞跳出皇宫,一路跳离了他的故乡,跳过荆棘丛,跳过她父亲的葬礼,跳到浑身华服都破破烂烂的,还是停不下来,最后只好请路边教堂里的神父砍断她的双脚。」

「这样的话神仙教母就是诈骗集团了。」

「我妈妈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凡事最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菲利普正色。

「我觉得你妈妈的世界好黑暗……」

「刚刚那个故事我听过另一个版本的,要听我说吗?」菲利普问。

约翰抬头看了一眼一碧如洗的天空,忽然觉得心情很好,就点了点头。

菲利普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故事是这样的,有个男孩子家里很穷,只有他跟他爸,爸爸又生重病,所以他精常穷到衣不蔽体,光着身子在街上跑来跑去。他隔壁邻居觉得这样他看不下去,就用破布缝制了一条红色的内裤,送给小男孩当生日礼物,要他穿起来多少遮点羞。」

「我一点都听不出来这故事跟我刚刚说的故事有什么关系。」

「我一点都听不出来这故事跟我刚刚说的故事有什么关系。」

「男孩拿到红内裤后非常高兴,每天都穿着他到处跑。但好景不常,男孩得到内裤后没多久,他爸就因为重病去世了,男孩替父亲办了丧礼,但是因为没有多馀的衣服,加上男孩实在太喜欢那条内裤,就穿着红内裤参加了父亲的葬礼。」

菲利普也仰头看着天空。

「结果街坊上的人都对男孩指指点点,想说他怎么可以穿着红色参加父亲的葬礼,觉得他很不孝顺。」

「我想问题应该不是在红色,至少不是唯一的重点。」

「后来有个有钱好心的富翁大叔看上了男孩,就收养了他,男孩的生活丕变,变得富有而幸福,他出入乘坐马车,有仆人跟在他身后,他吃城里最好的食物,陪着富翁看最高级的戏,日子过得非常惬意。」

「我一直觉得你的故事性别比例有点问题。」

「哪里有问题?都是男的不是吗?」菲利普歪头。

「算了,你继续。」约翰扶了一下额。

「他还买了很多条华贵的衣服,包括内裤,当年裁缝师送他的内裤已经不敷使用,因为富翁要求他在他视线范围内只能穿内裤,所以他买了很多同款的红色内裤。」

「你确定富翁真的是因为好心而收养男孩吗?」

「男孩习惯了优渥的生活,渐渐忘记了过去的贫穷,他不再单纯也不再谦卑,除了富翁,他还偷偷跟其他大人往来,每次去那些叔叔家玩时,他都会穿着红色的内裤,这也成了男孩的标志,每个城镇里的有钱人提起红内裤,都会想到那个男孩。」

「点已经多到我不知道该吐嘈哪里好了……」

「因为所有人都疼爱他、奉承他,男孩也渐渐变得骄纵而荒淫,他开始不去教堂礼拜,就算去了,也都穿着红色的内裤。有个教堂门口的守卫看了非常不以为然,数次警告他不要再穿这种内裤到教堂了,但男孩就是说不听。」

「我比较好奇的是,他怎么看得到男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

「男孩依然故我,有一次他穿着红色内裤经过卫兵身边,卫兵就忽然大喊一声:『跳舞吧!红内裤!尽情地跳舞吧!』男孩内裤里的东西忽然不受控制地站起来,开始疯狂地跳起舞来。」

「等一下……」约翰终于忍不住了,他把头别开,脸上有微不可见的红。

「为什么你的故事总是这个样子啊?这真的是流传在你们国家的故事吗?」

「我不知道,我都是听我们那里吟游诗人说的。」菲利普摊手。

「你应该调查一下你们国家里的吟游诗人。」

「总之男孩非常惊慌失措,内裤里的东西不断地跳舞,男孩只好哭着跑去找大人求救,街坊邻居联合了好几个人的力量,才让内裤里的东西平息下来。」

「经过这件事之后男孩怕了,有好一阵子都不敢再穿着红内裤去教堂,但过了一阵子,男孩又开始受到众人的奉承,他本来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类型,他怀念起红色内裤的美丽,这时候城里办了盛大的舞会,邀请所有有头有脸的少年少女去玩。

「但是富翁大叔这时却好死不死卧病在床,男孩本来应该要好好照顾他的恩人,但他的心已经被舞会的灯红酒绿给填满,越接近舞会的时间,男孩就越坐不住,最后他再也受不了,悄悄穿上他的红内裤,乘上仆人驾驶的马车,丢下富翁往城里去了。」

「我猜你接下来要说,因为他必须在十二点之前赶回去,所以和王子玩到一半就匆匆赶出来,临走前遗落了他的红内裤,于是王子就拿着那条内裤走遍整个国家,希望找到和那条内裤尺寸相合的男孩。」约翰托着下巴说。

「不,这故事没这么幸运,事实上男孩在城里玩了三天三夜,回到家的时候富翁大叔已经病死了。」菲利普说。

「唉。」

「这时候那个门口的老守卫忽然出现在男孩面前,看着还穿着红内裤的男孩。」

「他是跟踪狂吗?」

「老守卫对着红内裤大喊了一声:『跳舞吧!红内裤!尽情地跳舞吧!』说也奇怪,男孩内裤里的部位又再次抬头跳起舞来,而且这次一跳就停不下来,男孩跳过了城镇,跳过了原野,跳过了富翁大叔的葬礼,不论男孩如何自己试着平息,或是哭着到处求人替他抒解,他还是会再度跳起舞来。

「最后男孩跳进了一片荆棘丛里,他全身的衣物都被荆棘划破,但说也奇怪,就是内裤纹风不动,他就这样衣不蔽体、满脸通红、喘着细气、气若游丝地跳进了教堂里。」

约翰没再开口,菲利普就继续说。

「在教堂里,男孩终于醒悟到昨日之非,这时候门口的老守卫再次出现了,男孩就在神还有守卫面前跪下来,请求守卫砍除他那罪恶的根源。

「老守卫照做了,并且收留了残缺的男孩。男孩失去了一切后,反而痛改前非,他在留在教堂里工作,每天陪伴着老守卫。他改过向善的心最后感动了天神,让天使打开了天国的大门,迎接男孩前往至福的天国。」菲利普捧着胸口做了结尾。

「是因为被你影响的关系吗?我怎么觉得这一切都像是老守卫设计好的阴谋……」

「其实老守卫在第一眼看见男孩时就爱上他了,但是男孩太受城里的大人欢迎,老守卫觉得以自己的条件怎么都不可能得到他,就日夜向天神祈祷,希望男孩终有一天为他所有,天神被老守卫的诚心感动,才布下这一连串的局。」

令菲利普意外的是,约翰并没有马上吐嘈他。直到发现菲利普的视线,约翰才彷佛醒觉似地,别过头小声地嘟嚷了一下:

「最好天神会帮忙做这种事……」

天色真的晚了,约翰打开旅行用的斗蓬,一个人蜷缩在马厩的一角。菲利普仍旧倚着乾草堆,双手交抱着胸,两人仍旧是背对着背。

菲利普睡睡醒醒,马厩的梁上挂着一盏油灯,大概是前一个旅人为后一个旅人挂上的,只是油快烧尽了,所以灯光明明灭灭的。

他忽然听见马厩那头有微弱的声响,菲利普警觉起来,握着斗蓬里的怀剑直起身,末了才发现那像是一声声呻吟。极微弱,但也极清晰。

菲利普捱着乾草堆往马厩另一头窥视,约翰仍然倒卧在地上,喘息声就是从他紧裹着的毯子里发出来的。

菲利普的视线从约翰修长的背影,滑向他被毯子紧裹的大腿,再滑上他的手臂,约翰的手臂很纤细,大概是他来自遥远东方的缘故,菲利普自己这样解释。

约翰背对着他动着手臂,这种动法菲利普很熟悉,他相信全天下男人除了公的人鱼外都这么动过。只是动得这么压抑这么小心的男人,菲利普还是第一次看见。

虽然他真的没有很想看,但约翰动着动着就翻了个身,从背对着他翻成正面,让他不仔细观摩也不行。

约翰微侧着头靠在马厩的墙上,脸的部份正好落到油灯残影照映的范围,菲利普看见他双颊微红、吐出热气的唇角却是湿的。

他没有勇气把视线往下移,虽然他后来还是移了。而且一移就再也移不开了。

第二天早上菲利普跟在约翰身后,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有些泥泞,天空是澄蓝的,约翰看起来心情很好,他说食物已经快吃完了,得到前面的城镇补给必需品。菲利普只是应和地点着头,没有多做回应。

那天晚上他们在城镇附近的草棚落脚,有几个和他们一样的旅人,带着马带着行囊,三三两两地歇息在各个角落。

「你今天很安静。」约翰先开了口。

「我一向很英俊。」菲利普说。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让你不得不安静的理由。」约翰问他。

「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王子,他单独出门旅行。」

约翰叹了口气,只好缩起膝盖,做出听故事的样子。

「他是背着家人出去旅行的,因为家人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一直都不肯让王子离开那片小小的国土,不管王子如何要求,王子的父母都无动于衷。有一天王子终于忍无可忍,在老爸老妈的晚餐里下了春药,趁他们颠鸾倒凤时离家出走了。」

「一般都是下安眠药……?」

虽然觉得菲利普今晚的故事有些不同,但约翰承认自己吐嘈习惯了。

「王子开始到处旅行,第一次出门,什么事对王子而言都很新鲜,他遇见了盗贼,遇见了善良的村民,也有几次艳遇,偶而遇到一些旅伴。王子当时既年轻又帅,他结交了很多好朋友,也留下了不少风流债,王子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人。」

菲利普不知怎地看了约翰一眼,约翰以为是要他发表评论,于是就开口。

「那个王子是你认识的人吗?」他问。

「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总觉得你语气里有种怀念的感觉。」约翰说。

「没有,总觉得你语气里有种怀念的感觉。」约翰说。

菲利普继续说下去。

「王子旅行了很久,有一天他遇见了一只青蛙,那只青蛙长得奇貌不扬,住在某个花园的水池里,王子因为在那附近扎营,又是个喜欢聊天的人,不知不觉就和青蛙熟悉起来,有时会从城镇那头买来啤酒,和青蛙彻夜畅饮狂欢。」

「青蛙酒品很差,喝醉的时候会倒卧在王子脚边,抱着王子的大腿哭闹。」

「有一天晚上青蛙抱着王子大腿时,忽然化成了人形,是个像真正的王子一样俊美的、健壮的、全裸的男人,但王子伸手去碰,青蛙就马上恢复了原状,王子把手挪开,青蛙才又再变成俊美的、健壮的、全裸的男人。」

「虽然我知道青蛙本来就不会穿衣服,但是为什么要重覆两次?」约翰插口。

「青蛙告诉王子,他原本是一位邻国的王子,但因为被坏巫师的魔法所害,变成现在这个丑陋的样子,只要有一位真心爱他的女子愿意吻他,他就可以恢复原状。」

菲利普用手拨弄了一下脚边的油灯,忽然问约翰:「如果你是王子会怎么做?」

约翰愣了一下。

「既然要真心爱他的女子吻他他才会变回来,那就叫他快点去找个女啊。」

菲利普苦笑了一下。

「王子也是这么想,他跟青蛙说一切都交给他,他就开始到处物色美丽的女孩子,每次找到合适的女孩,王子总会偷走她一件重要信物,拿到水池旁交给青蛙,有时是女孩子的梳子,有时候是女孩子的发带,有时是女孩子的内衣。」

「他怎么拿到女孩子的内衣?」

「青蛙就拿那件信物做要挟,要求女孩子带他回家,和他同食同寝,藉以培养感情,好让她们有朝一日有机会心甘情愿地吻他。但一日又一日过去,青蛙从一个又一个女孩子家回来,除了被女孩子打得鼻青脸肿,差点丢了小命外,没有任何收获。

「每次青蛙回到池子里,王子都会守在那里。他不停地安慰青蛙,告诉青蛙总有一天一定会找到心目中的那个女子,他替青蛙上药,陪青蛙喝酒,有一次喝醉的青蛙在他脚边熟睡,暂时又变回人类的模样,王子就弯下腰来,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然后?」

见菲利普忽然停下来,约翰忍不住问。

「青蛙唇的滋味很好,和王子数千数百次想像的一样,温暖而柔软,带点男人独特的味道,和他以往接触过的女人都不同。」

「不,我是问王子吻了青蛙之后青蛙怎么了,没人问你青蛙嘴唇的滋味。」

「毫无反应,就只是只喝醉了的青蛙。」

「喔。」约翰耸了耸肩。

「后来有一天,王子偷了一颗邻国公主的金球,照样拿到池子里送给青蛙。青蛙看着那颗金球,忽然哇哇大哭起来。他说他不要再尝试了,因为世上不可能有女生会真正喜欢上一只青蛙,说不定巫师也只是骗他的而已,其实他根本就变不回人类。」

「那天晚上,王子抱着哭泣的青蛙,跟他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王子要青蛙再尝试最后一次,他告诉青蛙,你有一颗最善良的心、最迷人的性格,就算外表是丑陋的青蛙,也无法掩盖你的光芒。」

「第二件事,王子对青蛙说,就算你一辈子是青蛙,我也不觉得你丑陋,一点都不。」

「第三件事,王子吻了青蛙一下然后说,如果这次再不行,虽然我的吻无法将你变回人类,但我愿意,就这样吻你一辈子。」

约翰静静地听着,菲利普又继续说。

「第二天金球的主人,也就是邻国公主果然来找金球了,青蛙就按照原订计划,以金球为要胁,要公主带他回家。王子目送公主心不甘情不愿地带走青蛙,心想以公主的骄纵,应该忍受不了青蛙和她共处一个月,或许他就是算准这点才故意找了一位公主。」

「于是他在池边坐下来,等待着他的青蛙回来。但是一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池子里始终没有青蛙的身影。王子经常在半夜被蛙叫声惊醒,欣喜若狂地冲进池子,以为他的青蛙终于回来了,但原来只是普通的蛙鸣。」

「他在池子旁边住了一年,直到有天,路过的吟游诗人捎来喜讯,说是邻国的公主找到了如意郎君,这个夏天就要成婚。王子明白青蛙终于成功了,有个真心爱他的人,真心爱他的女子,心甘情愿地吻了他,解除了坏巫师的魔法。」

「于是变成王子的青蛙,和公主,后来一直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菲利普停下了故事,约翰看着他的眼睛。

「那王子呢?」他问。

「什么王子?」

「就是你说的那个王子,那个喜欢上青蛙的王子。」

菲利普摸了摸鼻子。「喔,王子继续旅行去了,就跟之前一样。」

约翰沉默了一下。

「这是个好故事,原来你也会说这样的故事。」

「我的脑子里不是只有男人的内裤和男人内裤里的东西。」

「这真是一件令我震惊的事实。」

那天晚上约翰在草棚的一角席地睡了,菲利普却说他在泥地板上睡不惯,自己一个人提个毯子,走到树林那头靠着树干睡。

约翰觉得有点奇怪,但是菲利普自从和他相遇那天起就是个怪人,因此这点程度的奇怪,约翰想一想也就作罢了。

他反而觉得松了口气,至少菲利普今天晚上没有再讲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那些故事虽然迷人(约翰否认),但说实在的他也是个二十出头适婚年龄的男性,老是听见这类型的故事,他身体某个部份会控制不住。某个部份是哪里就不要问了。

而且那种故事……由那种人讲出口来,不知道为什么,约翰觉得格外有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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