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歌行 上——龙十三娘
龙十三娘  发于:201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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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记于心。”

跟着汤燕清来到华尧处,诺秀便远远地站着,不方便再靠近。他看见汤燕清与守卫交谈了几句,但似乎华尧正有其他要事,连他都被拦在门外,不得放行,只能在屋外等候。

一想到康池还躺在床上煎熬,诺秀更是焦急万分,看着远处的汤燕清干着急。正思忖着是否要回去等消息,突然看到华尧的房门被撞开,里面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只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原地转了几圈,似乎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茫然地挥舞了几下手臂。再定睛一看,是康沐的亲兵陆十七。

诺秀瞪大了眼睛再仔细看,陆十七身上又是血又是泥,肮脏不堪,衣服几处破洞,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

他不是和将军一起回元都了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又怎么这副样子?将军呢?

诺秀心中警声大作,刹那间什么都忘掉了,只有一个念头反复盘旋:将军呢?将军呢?将军呢?

他跑上前抓住陆十七,急问道:“陆十七,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没和将军在一起?”

“将军?”陆十七仍然处于混乱之中,他刚刚逃出生天,心急火燎地直接向国主禀报康沐被俘的消息,但华尧的反应令他极为困惑,只是淡淡一句知道了,出去吧,似是漠不关心。怎会这样,原本准备一堆话要说,可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打发了。

见陆十七魂不守舍,诺秀更是心慌:“陆十七!我问你将军呢!”

陆十七被诺秀一喊,忽然回神:“我要去救将军!”说着就要跑。

救?诺秀心底一凉,死死拉住他:“你是怎么保护将军的?他现在在哪?”

“放手!再多耽搁一刻,将军就要没命了!”陆十七也是又急又恼,大手一挥把诺秀推倒。

诺秀一听这还了得,更是心急,猛地蹦起来再次拽住他:“我问你将军现在在哪!”

“将军在大兴!他被卢鸿煊抓了!”陆十七也吼道。

将军不是回元都了吗,怎么又跑大兴去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诺秀脑中乱作一团,刚想开口再问问清楚,突然几名华尧的亲兵向陆十七冲来,二话不说,把他拿下了。

“干什么?我要去救将军!你们这是干什么!放开我!”陆十七的头被压着顶在地上,他扭动着身体但根本无力反抗。

诺秀踉跄着退后几步,眼睁睁看着挣扎不止的陆十七被带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陆十七说的每一句话。

将军在大兴,被卢鸿煊抓去了,命在旦夕。这就够了。

此刻他心跳得比最激昂的鼓点还要快,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手心里满是汗水,他看看华尧所在的那间屋子,又看看陆十七被押走的背影,思绪如闪电般飞转。

也只是一瞬之间,他做了决定,清亮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再不耽搁,转身就跑。

一路跑到马场,果然见萧澜在,心中大喜。他来不及喘一口气,就把他往马厩拉。

“出什么事了?”萧澜不明所以。

“给我一匹马。”

“说什么呢?怎么是你说要就能给你的?”萧澜知他一向明理懂事,可这要求未免太荒唐。

诺秀只是摇头,不多做解释:“我有很重要的事!”说着也不理萧澜,已扯着缰绳牵出一匹大马。萧澜上前阻止,却被他蛮横得推开,没想到他发起狠来,还挺厉害。

其实萧澜也并未铁了心要拦他,总觉得他这么慌张地跑来,必定是出了大事。看着诺秀纵马远去,一旁的马师也是看得目瞪口呆,结巴着问萧澜:“萧、萧将军,要、要去追、追吗?”

萧澜摆了摆手,肃然道:“你什么都没有看到,知道吗?”

第63章

对于华尧来说,这一天也同样是混乱的一天。刚刚浏览完军报,便被告知陆十七回来了,一个人。

“主上!我们在离开大兴时,被卢鸿煊的手下伏击了,将军落在了他们手里!”

华尧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陆十七,他衣衫褴褛,一身尘土,像从泥沼里钻出来的。此人他曾见过几面,有几分眼熟,印象中总是站在康沐身后神情笃定。

居然没能回来?华尧皱紧了眉头,他缓缓踱了几步,沉声问道:“让你们办的事如何了?”

“都在计划之中,闾王已经知晓自己的重病全是梁佑明的阴谋,卢鸿煊那边他与梅夫人的奸情也已公诸于众。走之前将军对我说,经过这番变故,闾王、梁佑明、卢鸿煊三人互生间隙,政局将陷入一片混乱,祁军又牵制住了大量军力,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他原想回来之后立刻统领狼骑军开先锋,可是没想到……不知为何卢鸿煊还能派人追击,将军他没能逃出来,请主上……”

“好了,你下去吧。”陆十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华尧打断了。

陆十七急道:“主上,将军现在生死未卜,必须得立刻……”

“我已经知道了。”华尧似乎有些不耐烦,“你先下去。”

陆十七一下子懵了,他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逃回来,一颗心悬着想要带援兵去救将军,可等到的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知道了”。脑中顿时一片混乱,犹如行尸走肉般离开。

华尧坐在案前,无节奏地敲击着台面。从军报上他已部分了解了闾军的情况,连梁佑明的死讯这等机密他都已收到,再听陆十七明述,闾国的概况他更是了然于胸。卢鸿煊此人不简单,在这般风浪中居然还能有所反击。此番派康沐出去兵行险招,着实是死中求活,虽然闾国上下乱成一团,可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获胜,仍然并非易事,他们只要稍稍花点心思,郦国这点微末力量,便消散无形。在这正需要人的时候,他怎就如此大意,被他们擒住了?

没来由华尧一阵烦躁。

“主上。”汤燕清入内拜见,见华尧神色异样,“发生何事了?”

“康沐的手下回来了。”

“我见到了,情况如何?”

“康沐还在卢鸿煊手上。”华尧答非所问。

汤燕清心下一紧。

“这么点事他都办不好,还把自己赔进去了。”华尧突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他想偷懒也不是这么来的,此役关键之至,狼骑军万来号人,扔下那么大个摊子,谁来指挥?兵贵神速,本就是乱中取胜,他还指望步兵去铺路吗?这天大的便宜,不是给阮渡天占了!”

不想他竟发那么大火,汤燕清连忙劝道:“主上息怒。”

可怒火如何是说平息就能平息的,华尧心头一把野火,一脚踹翻了座椅。

“主上先别着急。康沐去大兴之事,还没有什么人知道,既然他的手下独自回来,暂先隔离为妙,避免他向外宣扬坏事。”

竟忘了这一茬,幸好汤燕清提醒。华尧当即命人先关押陆十七。

“主上,康将军智勇双全,定有办法自保,且先宽心。”汤燕清保持着清醒,“当务之急,主上应先行调兵。”

华尧思索片刻,低声道:“我早已安排妥当,如今看来……”

话未说完,一亲兵入内通报:“启禀主上,闾国卢鸿煊将军派使者在外求见。”

华尧与汤燕清对视一眼,没想到,人来得如此之快。

也几乎是喘息之间,华尧掩饰其先前暴躁,恢复了威严与冷峻:“让他进来。”望着即将有人进来的门口,他目光凌然。

若是身陷地狱,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康沐蜷缩在角落里,全身的肌肤铁青铁青,如同一具死尸,右手肿胀得完全没有了形状,咳喘几个时辰便要发作一次,整个人时而像被架在火上炙烤,时而如同被丢入极寒的冰窖,只有浅弱到极点的呼吸,提醒自己还活着。

每天卢鸿煊的人会来粗暴地喂他食物,给他灌汤药,吊着他那最后一口活气。

当卢鸿煊走进屋子,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本就是间堆放杂物的房间,屋内满是飞舞的尘埃,空气中还隐约弥漫着腐臭味,那是康沐受伤的右手,坏死的肌肉已开始腐烂。

看到墙角一堆破布般的康沐,卢鸿煊阴沉地一笑。他走上前踢了一脚,似乎在确认地上的人是否还活着。

康沐勉强睁开眼瞧了瞧,再度闭上眼。

卢鸿煊蹲下身子,嫌弃似的用刀柄碰了碰他的右手,啧啧道:“可惜了啊。”

康沐一动不动,根本不理他。

卢鸿煊继续道:“可惜了,你引以为傲的连珠箭法,恐怕再也使不出来了。”此话一出,见他尚完整的另一只手微微一颤,卢鸿煊笑得更是得意。

“如何?还撑得住吗?”

康沐冷冷抬起眼皮看着卢鸿煊,声音虚弱不堪但气势却丝毫不弱:“卢鸿煊,你千万别让我活着离开。”

“果然是爬虫般的生命力,看来这点皮肉之苦对你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卢鸿煊说着站起身,一脚踩在他的右手上。

康沐猛地一抽搐,剧痛再次传遍全身,其实他的痛感早已麻木,很快便平静下来,但骨头再度碎裂的声音,清晰入耳。

“你又何必逞强,你要是照我说的修书一封给你国主,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康沐喘息着,喉中像漏了气似的,发出嘶嘶的声音,当他听到这些话,忽然放声大笑,笑得声势连绵,气壮山河,笑到几乎断了气。这一笑,反倒吓了卢鸿煊一跳。

他笑道:“卢鸿煊,你真是异想天开。像我国主这般凉薄的人,怎么会在意别人的死活?闾国已是被他盯上的猎物,不咬到怎会松口?你以为这里的情况他会不知道吗?你以为被他扔进这火坑里的棋子,只有我一个吗?”

因为说了太多的话,康沐气都接不上,可他还是继续笑着:“你的死期将至了,你的下场又能比我好到哪去?你想救谁?闾王?他已恨你入骨,要除之而后快。闾国?你的兵权在哪?就凭你手下那些死忠?还是梅夫人和梁佑昕?你都躲进她裙子下了,你还想保护她?”

一听康沐提及梅夫人,卢鸿煊大怒:“你休要再侮辱梅夫人,我与她是清白的。”

康沐呵呵笑着,抚着胸口缓气。

“我只是感念她曾经的救命之恩,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

可这些与康沐又有何干,他完全不在乎,他忽然神情严肃,食指竖在唇上,做噤声状,压低了声音道:“嘘——安静,仔细听,听到马蹄声了吗?好多好多,我郦国的大军已经来了,你还不快逃?再不逃,可就来不及了。”

“疯子!”卢鸿煊见他神经兮兮的样子,忍不住骂道。再也无心与他说话,转身离开,“你就在这里等死吧!”背后再一次传来康沐狂浪的笑声,他狠狠地砸上了门。

许久,康沐的大笑才停歇。他收起不羁的笑脸,冷漠地闭上眼睛,蓄养精神,已经消耗了过多的体力,愈发觉得身体不支了,反复地告诉自己,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坚持,只有活着,才有可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第64章

卢鸿煊的使者不卑不亢地站在华尧面前,双手奉上了一柄战刀。华尧认得,那是康沐从不离身的雀刀,他盯着静静躺在桌上的刀许久,忽笑道:“这么说,我的下属偷偷跑到了闾国,现今正在卢将军府上坐客了?”

使者毕恭毕敬答道:“确是如此,将军特意派小人来知会郦王,康将军一切安好,请郦王切莫挂怀。”

“那可要多谢卢将军了,现在卢将军的意思是?”

“将军命小人转告郦王,征战不易,请三思而行。”

华尧闻言眼中透出一股浓浓的杀意,这卢鸿煊区区闾国一臣子,居然如此小觑他,实在嚣张至极。他脸上堆起冰冷的笑容:“我那不成器的下属在将军那叨唠已久,回去后请代我向你家将军表达歉意。我定会早日携郦军上门拜谢,把他带走的。”

一句无异于决战书的话语,把使者惊得半天说不出话。现下卢鸿煊的可用之人不多,能派出一名忠于他的使者,实属勉强,也不能指望他能有多伶牙俐齿。

那使者离去后,华尧抽出雀刀,仔细观看。刀销上的云纹简单古朴,干涸暗红的血渍残留在缝隙中,似乎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刀出销,一股冰冷的腥寒之气扑面而来,那是凝聚了亡魂怨气的死亡之气。

“主上。”汤燕清叫了声神游太虚的华尧,“主上作何打算?”

华尧淡淡道:“把韩彦卿叫来,让他在鬼煞营里调三五好手,火速赶去。”

鬼煞营是韩彦卿旗下精英部队,恐怕也是全军的最精锐,每一个士兵都是独当一面的战士,专门被派去执行艰难的侦查或斩首任务。

汤燕清一惊:“你想救康沐?”

“什么?”华尧对他的惊讶并未反应过来。

“康沐在卢鸿煊手里,若得好运,卢鸿煊善待他,我们也没必要去救。若走了背运,都那么多天了,我们现在才派人,又有何用?”

华尧瞥了他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你把韩彦卿叫来便是了。”

见华尧心意已定,汤燕清也不好多说什么,想起康池的事就道:“主上,康池的状况不太乐观,是否要去看看他?”

华尧不耐烦道:“都什么时候了,我没有这闲功夫。”

“这……”汤燕清不加思索改口道,“也罢,反正他也熬不过几天了,看与不看恐怕也无甚分别。”

“他不是都养了好几天了么?”华尧皱眉。

“他那身子骨,挨一下就够他受的了。”汤燕清笑道,“主上,恕我直言,康沐那边还请再多思量,救他本就是火中取栗,就不出也最多是再搭进去几个人,若费尽心思救了出来,结果他弟弟的事再一折腾,难保他不会起二心。”

华尧眼神凌然,似是在思索他的话。

见他有所动摇,汤燕清继续道:“一只会咬主人的狗,终究还是只野狗。”

华尧沉默片刻,忽而道,“汤燕清,你对康沐如何评价?”

“平地石中花。”

华尧盯着他看了许久,像是在思索他这句话的真诚度,随即哈哈大笑:“汤燕清你该庆幸你是跟了我做事,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虽说的是骇人之语,可汤燕清却笑眯眯地,浑然不为所动。

阮溪云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她的身子虚弱不堪,虽然修养多日,可毫无起色,原本娇艳的容颜也显得苍白干涩,这一次可谓元气大伤。她实在是躺累了,起身坐在床上,可就这一动作也累得她满头大汗。

腥红的血如同噩梦般一次次在眼前重演,整日整夜地睡不着,只能干巴巴地瞪着眼睛。

她不想要这孩子,又不舍得这孩子,内心的天人之争,脆弱的身体,已弄得她精疲力竭。

华尧每天都照常来看望她,轻声细语地询问她可有好转,不过坐不了半刻便走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阮溪云心中一片荒凉。

正想看会书,碧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公主……”碧瑶一脸焦急,“刚才郦王那里传来消息……”

阮溪云放下书,轻轻道:“怎么了?”

“小鸠说康将军没有回元都,而是去了大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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