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歌行 上——龙十三娘
龙十三娘  发于:201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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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听说了,公主无恙吧?”在康沐的安排中,杀手的行动目标要伪装成是梁棠棠,而实际是针对兼做保镖的卢鸿煊。

“我没事,可是卢鸿煊受伤了。”

“没抓到行凶者吗?”

梁棠棠摇头,略一沉吟,忽而又有些激动:“那个人、那个人就朝我扑过来,手里拿着刀,就朝我扑过来……”

她惊魂未定,语无伦次,吴梓衣手下的人多用匕首和短剑,偶有其他兵器,但绝无拿刀的,但出生高贵的她,经此险局,又怎能说得清楚?

康沐安慰道:“公主莫慌,只是些宵小之徒,成不了大事,卢将军英勇无双,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公主你有惊无险,安然回宫。”

“可是我……我……”梁棠棠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其实在她敲响康沐的房门前,她脑中仍是一片空白,只是心中恐慌,满脑子只想着要找他说话,或者不说什么,看到人也好。

康沐的心思却全在夜逃中,梁棠棠此刻在想什么,他已经无心揣测了,只希望她能快些离开,不要耽误他的事:“有劳公主亲自从糕点过来,你今天受了惊吓,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梁棠棠也迟钝,丝毫没有觉察出他话中逐客的意思,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我很害怕。”

“你已经回宫了,还有什么可怕的?闾国宫中戒备森严,连苍蝇都飞不进来,何况杀手?”

梁棠棠又开始絮絮叨叨描述白天遇险的细节,康沐附和着她,由她倾诉发泄。不一会儿,天就黑了,陆十七借端茶送饭的机会暗示了几次,她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康沐静默地站在窗前,他没有认真听梁棠棠的絮叨,只是向远处眺望。窗外已是漆黑一片,远处点亮的宫灯星星点点,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如同漂浮在河面上,飘渺轻灵。闾王宫的奢华无处不在,有时他也会在夜幕降临时,看着宫人将这些灯一一点燃。

那是一种静谧安宁的美,让人几乎能忘记一切烦恼,随之飘荡。

静?康沐忽然心中一动,回头一看,梁棠棠不知何时,竟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直守在屋外的陆十七探头探脑地推开门。

“你给她下药了?”康沐怀疑道。

“没有!我哪敢自作主张。”陆十七辩解道。

“我们走吧。”

“那她怎么办?”

该拿她如何是好?康沐无奈地摇了摇头,取了被子盖在她身上:“让她睡吧,不用管了。”

“可如果有人寻来,岂不是提早发现我们走了?”

“不碍事,她行事乖张,她的人未必敢随便来找她。”

吹灭了桌上最后一盏等,屋内陷入无尽的黑暗,康沐望了眼梁棠棠,犹豫了一下,又拿起那包糕点,随即与陆十七两人离去。

第二天,闾国风云突变,朝堂之上翻天覆地,若非亲眼所见,恐怕都难以相信,堂堂闾国,会发生如此荒诞可笑的事。

梁威鹏还躺在床上,他的气息很短,短得几乎吸不了一口足够他缓过劲的气,他单手撑在床沿,瞠目而视。离他不远处的地上满是污浊的血渍,被拖成扭曲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殿外。那是回春堂掌柜的血,至于掌柜,已早被打断了四肢,血肉模糊。血污的旁边是梁佑明,正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双目血红,又是愤怒又是惊恐。也就在半刻前,他刚被揭发长年在他父王的食物中下毒,以致梁威鹏重病不治。

“逆子!”梁威鹏怒不可遏,一声歇斯底里的呵斥连屋顶都震三震。

“我……我没有……是他陷害我!”梁佑明瑟瑟发抖,惊恐交集,他指着卢鸿煊,“是他!他与梅夫人通奸,昕儿是他的儿子!他在骗你父王!他一直在骗你!”

“你胡说!休要血口喷人!”

暴躁的梁威鹏,怀恨的梁佑明,盛怒的卢鸿煊,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舞台上,嬉笑怒骂,尽情表演着。

一碗清水,两滴鲜血。大堂之上,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所有人屏息凝视,滴漏中的水一滴滴落下,清晰入耳,飘渺虚幻,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到何处去。

当两颗血珠融合在一起时,幼儿不明所以得被吓坏了,哭闹声像劈开天地的闪电,刺破了耳膜。

呼吸声彼此交杂着,透露着人不同的心思。

梁威鹏浑身发抖,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眼眶欲裂,忽然怒吼一声挥舞着双手把面前桌上的物件扫落在地。

“这不可能!”卢鸿煊惊讶不已。

梁威鹏疯狂地拍打着桌子:“把他们统统拖下去砍了!”

一时间,叫骂声,打斗声,哭喊声,混作一团。如同一只外表精美到极致的花瓶,被一双肮脏的手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露出丑陋的里层。

第三日,鲜血再流。梁佑明暴毙在狱中,死状极惨,而卢鸿煊那却牢门大开,人已不知所踪。

梁威鹏惊闻噩耗,气息逆行,当场昏迷不醒。

于此同时,华尧处也是人人自危,战战兢兢。

屋外人满满地跪了一院子,从膳房的厨娘伙夫,煎药的药师,站岗的守卫,伺候的侍女,以及墨秋和康池。而站在一边的是汤燕清,他也难得收起了笑脸,肃穆沉默。一个个诚惶诚恐,紧张的气氛在人群中散逸,静静等候着即将降临到他们头上的审判。

华尧面若死灰,眼中充满血丝,恶狠狠地盯着脚下人的头顶,恨不得将他们的脑袋灼穿。

屋内传来似有若无的抽泣,是阮溪云的声音,隔着一道门,显得气若游丝,格外悲苦。

在阮溪云吃剩下的食物里,发现了堕胎药,导致她胎儿不保,华尧气得暴跳如雷。

所有有机会能接触到食物的人都在这里了,由上至下,由下至上,查了个遍,但没能揪出犯事者。

华尧眼角一跳,青筋一暴,嗓音嘶哑愤怒:“全部拖出去杖毙!”

静默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当他们明白过来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时,当行刑的士兵上前押送他们时,恐惧刹那间爆发,几个年幼的侍女哭喊了起来,脆嫩脆嫩的声音满是绝望。

康池还没回过神来,他怔怔抬头望着居高临下的华尧。自事发起,他就处于一种思维停滞的状态,睡梦中被人从床上揪起,来不及穿外套,只着一件单衣和其他人在院里跪了一夜,冻得他肌肤发紫。第二天被隔离开问话,他机械地回答着,他从他人口中得知,阮溪云滑胎了,而有问题的正是从他手中送出去的点心。但他仍然处于状况之外,好像梦游一般,就算华尧下了处死的命令,他还醒不过来。

直到他被人从地上跩起,拖了几步,才突然惊醒。他一直自持身份不同,一直仗着华尧喜欢他,其实也不过如此。

“主上!主上!”他惊叫起来,可声音却淹没在了众人的哭喊,没有人听得到。

华尧冷冷扫了一眼身边的汤燕清,没有再多说半句话,也不进屋安慰阮溪云,头也不回地走了,像一只发怒的狮子,放过了猎物,傲然离去。这威胁意味十足的一眼,直把汤燕清看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毕竟是他负责上上下下的监视和护卫,出了那么大的漏子,他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士兵的动作十分粗鲁,根本不顾手里这些人是不是受得了,反正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几人同时用刑,儿臂般粗的军棍落在他们身上,一棍子见血,几棍子下去就血肉模糊,几个体弱的侍女不一会就断了气。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哪怕是站在旁边看,都觉的惨绝人寰。

士兵伸手来抓康池,他猛地跳起来一巴掌甩在士兵脸上,叫道:“别碰我!”

那士兵愣了愣,随即大怒:“不知死活的,都要死的人了,还敢打老子!”说着就抓住他胳膊用力一抓。

康池被他铁钳般的手抓得生痛:“放开我!主上!我要见主上!”

士兵毫不理会,两人一人一边把他架起,连拖带拽把他压在了地上,不等他下一句话喊出口,军棍已砸落。

第60章

康池被他铁钳般的手抓得生痛:“放开我!主上!我要见主上!”

士兵毫不理会,两人一人一边把他架起,连拖带拽把他压在了地上,不等他下一句话喊出口,军棍已砸落。

从小到大,康池没吃过什么苦头,父亲惯着,兄长宠着,就算伺候在华尧身边,也基本不干什么活,连骂都很少挨过,更何况打呢?两棍子一打白嫩嫩的肌肤已皮开肉绽,血透过几层衣服沁出来,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想喊喊不出口,想咽咽不下去,他眼冒金星,双手胡乱抓着,在地上抠着,碎石嵌进指缝里,崩裂了指甲,鲜血淋淋。

汤燕清看着这场面,微微拧着眉毛。

“回去吧。我再仔细查查还有什么地方有遗漏,要是抓不到,下次还得出事。”韩彦卿在他身边安慰道。

汤燕清几次张嘴,都说不话,最后挤出一句:“这个女人……”

“别打了!别打了!”斜刺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人,他推开一个士兵,又抱住另外一个。

士兵轻易就把他拎起来,扔到一边:“主上下令仗毙,滚一边去!”

他一个翻身又冲过来,扑在了康池身上:“别打了,再打就要打死了!”他不是别人,正是诺秀,当他知道阮溪云这边出事了,就开始担心康池,毕竟是他劝康池向阮溪云示好,才沾上这事,说起来还是自己害了他。心想着,或许华尧会念点情分,饶了康池,可没想到,却是这般结果,一听说行刑了,不假思索地冲了过来。

士兵来不及收手,一棍子打在他身上,巨大的钝痛一瞬间占据全身,差点就晕过去。

“还不滚开?别在这碍事!违了军令,你担当得起吗?”士兵喝道。

诺秀心道不妙,这般硬来只怕救不了人,把自己都搭进去,眼角一瞥,看到了汤燕清和韩彦卿,立刻连滚带爬地冲到他们面前,跪在了地上,抓着汤燕清的衣角:“汤大人,你救救康公子吧,这事跟他没有关系啊。”

汤燕清扯着自己的衣裳:“我怎么救?主上没当众打我的屁股已是开恩了,还指望我救别人?”

“可是……可是再打下去就真打死了!汤大人,你去求求主上吧!”

汤燕清本不耐烦,拔腿欲走,可心思再一转,又道:“不如你直接去求主上吧。”

“我?”诺秀仰着头,呆呆地望着。

本以为可以就此控制她,没想到反被她将了一军,输招又输人的华尧再难抑制心中怒火。他随手抓起一只杯子摔在地上,以此泄恨。

滑胎一事,全无结果,但明白人都知道,是阮溪云自己搞的鬼,华尧心中岂止愤怒?一来,想不到阮溪云下手如此之恨,不但狠得下心打去腹中骨肉,对自己的身体也毫不怜惜;二来,想不到她的网已织得如此密,如此深,连自己明令严加看守的地方,她的手都能伸得进去。

轻率地低估她,就是他最大的失误。

桌上铺着一副字,那是康沐写的“天下”二字。那日被他取下之后,就一直搁在书桌的一边,并未处理。昨日得了空闲,取出来看,便摊在了桌上。不知康沐那边如何,最近几日也没什么消息。他的手指在墨迹上滑动,心中暗语:这天下,岂是好得的?

正想着下一步该如何拆招,突然屋外一阵喧哗,房门被敲得震天响。

华尧眉头一皱,喝道:“是谁如此大胆!”

只听得守卫一连串威吓驱赶声,混着肢体冲撞,随着一声惨叫后,房门被一脚踹开,诺秀扑了进来,而那守卫捂着胳膊,鲜血直流,兵器都掉在了地上,再看诺秀,嘴角还淌着血丝。

“主上……”守卫亲兵顾不得被咬伤的胳膊,跪下请罪。

华尧挥了挥手,冲诺秀道:“想要造反吗?”

诺秀喘着气,跑急了的他双颊绯红,眼中虽有紧张,但无畏更胜。他扑通一声跪在华尧脚边,扯住裤脚:“求主上放了康池公子,他……”

不等他话说话,华尧一脚将他踢开:“有胆来为他人求情,一起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守卫愣了下,尚未反应过来,诺秀已再一次扑倒:“他对此事毫不知情,那日早些时候,他还与我说希望夫人身体康健,早日诞下麟儿,怎么可能去害夫人呢!”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那些处死的人是否清白对华尧来说并不重要,哪里又需要别人来告诉他。

诺秀自然知道这些话只是白费口舌,他也知道汤燕清支他来求情,究竟何意,只是这招并不容易使,用得不好,反而害死更多人。他定了定神,带着哭腔,悲悲切切:“主上您多少顾念康池公子伺候您那么久,死心塌地不敢有半分疏忽。就算主上气他做事马虎,可也请看在康将军的面上留他一条性命。”话说出口,诺秀紧张地微微颤抖,见华尧只是瞪眼没有出声,继续道,“将军公事在外,奔波辛苦,他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就只有这么个弟弟了,要是他回来见弟弟没了性命,该多伤心啊。请主上念及将军辛劳,饶了康池公子这一次吧。”

提到康沐,华尧倒是一怔,他宝贝这个弟弟世人皆知,要他真闹起来,还真有些头痛,可是,拿他来压自己,反而怒意更盛:“他……”

可诺秀冰雪聪明,摸透了华尧的心思,不等他说话,抢白道:“如果将军在这,也一定会来向主上说情的,只是他远在千里之外,诺秀大胆逾越身份,代为求情,也不枉将军平日里待我的好。主上仁心仁德,体恤下属,求主上怜惜将军!”他说着连连磕头,虽说得顺溜,其实心跳得像打鼓似的。

诺秀说话总能说到人心坎里,听着也舒服,一番话把重心从康池身上转到了康沐身上,又压低了他的姿态,说得华尧的火气也消了几分。

华尧不傻,他听得懂诺秀的话,冷着脸道:“康沐倒是跟了个好奴才。”

诺秀埋着头,不应声也不继续奉承,吹捧的话说多了,反而会让华尧反感。

华尧冷笑,向亲兵示意:“也罢。带话下去,放了康池。”

诺秀大喜过望,拖着那士兵就走。

屋中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华尧也恢复了几分冷静,视线再次触及那“天下”二字。若真打死了康池,恐怕康沐真会跟自己翻脸,他发起蛮劲了,少不了一番折腾,略有些庆幸诺秀来求情。

秋风瑟瑟,半清半黄的落叶铺了满地,树梢上孤零零剩下几片叶子负隅顽抗。

康沐牵着马,引至湖边,安抚着它的背脊。陆十七递上水壶和干粮,康沐喝了几口,又接过干粮胡乱塞了几口:“这马快不行了,劣马终究还是不行,到下个镇,得再买几匹。”

陆十七笑道:“将军你这是千里马骑惯了,就我们这个跑法,再好的马也得趴下。”

康沐也笑了笑:“早点回去总是好的,我心里不安。”

略做休整,两人继续上路。萧瑟的寒风掠过耳际,吹得人后脖子发凉,只听得马蹄飒飒,尘土飞扬。转过一处空旷,进入密林,康沐没来由一个机灵,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调动起全身每一寸,警惕起来。一声不可闻的震动入耳,在任何人都没查觉时,康沐周身一凛,冲奔在前面的陆十七大喊:“小心!”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已向他射来,快如闪电,扎进了陆十七的马头。马一声悲鸣,轰然倒地,陆十七一个翻身跃下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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