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歌行 上——龙十三娘
龙十三娘  发于:201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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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想进正殿?”月婆婆问道。

“是的……诺儿有话与他说。”

良久 ,月婆婆长叹一声,无限哀伤:“孩子啊,你长大了,也不和婆婆说实话了。”

第66章

良久 ,月婆婆长叹一声,无限哀伤:“孩子啊,你长大了,也不和婆婆说实话了。”

“婆婆……”

“也罢……这都是孽啊……”月婆婆不喜不怒,起身缓缓向柜子走去,从里面取出一件精致却略显老旧的宫装,“就这件吧。”

诺秀怔怔地望着,怅然失神,这件是他娘亲曾经最喜爱的衣裳啊。

更衣,上妆。

镜中的人美得惊若天人,朱唇粉面,如朝霞映雪,清眸皓齿,如珠玉冶丽,云鬓蓬松,风情万种,霓裳婆娑,倾国倾城,卑微之人,不敢直视。

诺秀着盛装,摸了浓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竟也有些失神。

“真是像你了你娘。”月婆婆哀叹,“可怜啊,红颜薄命。”

“月婆婆,你的手还是那么巧。”

“你毕竟是个男孩子,这妆必须浓艳些,才不会叫人看出来,幸好是夜晚,旁人也看不真切。”

诺秀使劲盯着镜子,只觉镜中之人模样可笑,脱口而出:“要是被将军看到了,定要叫他吓一跳。”说完才发现自己多嘴,从镜中偷偷窥视了月婆婆一眼。

月婆婆却如根本没有听到似的,装作无事,她又拿了件锦缎披风:“披上吧,夜里风大。婆婆在外头等你,若是准备好了,就知会一声。”

又是一片寂静,诺秀孤身立在房中,目光一寸一寸掠过每一处,他撩起衣裙,丝滑的绸,轻薄的纱,在指缝中滑落,亦如这世间美好的事物也是转身即逝。

经历过一段苦难的日子,好不容易能在康沐身边安定,若能抓住,若能留住,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把握。

什么王,什么将,什么荣辱,什么贵贱,什么金戈铁马,什么歌舞锦瑟,都是过眼云烟,只是为了——他。

诺秀定了定神,推开了房门:“月婆婆,诺儿准备好了。”

月婆婆可以说是闾王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官了,她带着诺秀来到正殿,让诺秀回避了,与正殿当值的女官言语了几句,便顺利带诺秀进了殿。

两人行走在廊间,迎面走来一队人,诺秀心中一紧,跟着月婆婆停下了脚步,侧身而立,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目。

那人一身华服,容貌美艳,聘婷婀娜,后面跟着三个侍女,像是宫中的贵妇人。

贵妇人在两人面前站定,月婆婆躬身拜道:“见过梅夫人。”

那梅夫人敬月婆婆,也是欠了欠身,瞟了一眼她身后的人,随口问道:“婆婆这么晚了还去见国主?”

“是啊,国主召见。”

梅夫人?将军不正是被囚禁在她宫苑中吗?

诺秀闻言一怒,便抬眼看去。

梅夫人眼角瞄到,很是惊艳,她本是自负美貌,却也忍不住盯住了看。

诺秀也不避她,眼一挑,迎上她的视线,几分妩媚,几分挑衅。他本就是早年在风月场上混惯了的,一眉一眼,皆是风情,梅夫人是世家女子,是不能及的。但他那双水灵的眼中,却带着深深冷意,令梅夫人心尖一颤。

月婆婆出声道:“梅夫人,奴婢先带人走了,免得国主着急。”

梅夫人点了点头,便带人走了,走远了,却停下了脚步,又回头向诺秀的方向望去,对身边人道:“好个狐媚胚子,不过……我怎么觉得十分眼熟?”

正殿之中,伺候的人都已被月婆婆打发了,他们两人在后殿里泡茶,准备点心。

月婆婆把泡好的茶交到了诺秀手上,深深地望着他,平静地说着:“诺公子,婆婆老了,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往后可要好生照顾自己。”

“诺儿知道。”诺秀结果茶水和点心。

月婆婆捶了捶膝盖,窗外一轮圆月映入她浑浊的眼中,她叹道:“是时候,要变天了。”

闾王宫奢靡华丽,这闾王住的正殿尤是如此,且不说所用布料皆是上等,器皿用具皆是金银,单单是这泡茶的茶水一味,据说是取自灵雁山惠虚谷里的泉水。那可是世间稀有的,每年只有开春的第一个月才有泉水流出,且只有头三天的水可以饮用,以寅卯两个时辰的水为佳,过了这时辰便是下等水,被太阳晒了,就变了味,被月光照久了,又太过寒。

诺秀端了茶水,最后望了月婆婆一眼,从容进殿。

此时闾王正在小憩,诺秀远远地望着,如一潭静止的水,没有一丝涟漪,说不清是何种情绪缠绕着他,只是死沉死沉,压得他喘不过气。

“什么人?”闾王梁威鹏察觉到了有人。

诺秀深吸一口气,迈开了步子,低着头,向闾王盈盈走去。

人进入梁威鹏的眼中,那似曾相识的身影,令他身躯一震,眼一亮,呼地一下坐起身。

诺秀立刻停住脚步,立在殿中,如世外仙姝,娴静脱俗。

“走近些。”梁威鹏心跳加速,向他招了招手。

诺秀又稍稍上前了几步,仍然低着头。

梁威鹏仍在病中,身子虚弱不堪,可此刻他容光焕发,急切地冲向了诺秀,一把抓住了他。

诺秀一脸惊慌地抬起头,杯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空旷的大殿上,阵阵回音。

“姝儿?是你吗,姝儿?你回来看我了?”梁威鹏喘着气道。

诺秀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如此年迈,虽然养尊处优,却难掩老态,全然没有了记忆中那凶暴冷酷的模样,由不得心中一酸。

梁威鹏一双粗糙的老手摸上诺秀的脸,双唇颤抖着,可又觉不对,眼中又露出惊恐之色:“不……你不是姝儿……你……”

诺秀宛然一笑,轻唤了一声:“父王。”

梁威鹏震惊不已:“你……诺儿?你回来了?——啊!”

一把匕首深深扎入了梁威鹏的心口,梁威鹏低下头眼睁睁看着心窝口流出一道鲜血,双眼圆睁,瞪着诺秀——或者说是梁佑诺。

诺秀再一发力,拔出了匕首,这把匕首是曾经康沐送给诺秀防身用的,一直派不上用场,如今终于有了用处。鲜血喷涌而出,迎头浇在了诺秀脸上身上,浓重的腥味充斥鼻尖,华丽的霓裳染上了污血,丑陋不已。

在这世上,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脆弱不堪,一旦染上爱恨情仇四字,便由不得自己了。

盯着梁威鹏那缩小又放大了的瞳孔,诺秀面无表情道:“是啊,父王,诺儿回来了。”

吴梓衣等人回到既定路线,耐心等候着。虽然诺秀已去想办法,但也不能完全指望他,吴梓衣极为耐心,盯着来来去去的巡逻,暗暗计算着时间。

赤鬼凑到跟前,低声问道:“公子,他靠得住吗?会不会是他设计陷害公子?”言语中的他,自然指的是诺秀。

“不好说,我也是不太信他的,一直怀疑他在阿沐身边是否另有企图。可阿沐被掳是事实,这险怎么也得冒。”

“公子,你看!”正在说话间,底下的卫兵们突然起了骚动。

吴梓衣望去,只见有几个士兵冲到人群里,挥舞着双臂喊着些什么,隔得太远听不清楚,但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慌张。一瞬间,岗哨乱了,巡逻散了,他们都像潮水一般涌去,方向是闾王宫的正殿。这边通向梅苑路上的守卫一下子少了许多,也混乱了许多,正有可趁之机。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与诺秀有关。

“没想到他真能办到。”赤鬼喃喃道。

吴梓衣静默了会,才道:“看来是我以前小瞧了他。”

“可他不通武艺,现在又惊动了那么多守卫,这一去如何脱身?”

吴梓衣瞥了他一眼:“他既然敢去,就没有想过脱身二字。我们走吧,时间不多了。”

几人一路潜入,剩余的守卫自顾不暇,更不能专心守护了,不消半刻,便从他们头顶身侧掠过,顺利进入梅苑。

一个仆从打扮的人站在墙角,是被买通了的梅苑内侍,被安排了在院中接应。他焦急地在黑暗里徘徊,看到吴梓衣等人,才送了口气:“哎哟,可把你们等来了。那人被囚在后院一间小屋内,都快没气了。”

吴梓衣上前一步,气势逼人:“赶快带路。”

这间与其说是人住的,不如说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只是多塞了一个人。

吴梓衣砸开门上的锁,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扬起的灰尘,呛得他直咳嗽。一片漆黑中,吴梓衣找到了躺在地上的康沐,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形同枯槁了。身上的血污早已黑红黑红,散乱的头发,污垢的面颊,几乎连容貌都分不清了。

“阿沐!”吴梓衣心中一痛,上前去抱康沐。

自己是清醒的还是昏迷的,康沐也不清楚,只是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努力睁开眼去看。借着月光,康沐眯着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他已完全没有了往日潇洒自若的风流态度,一向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化作了眉间深深的川字,深深的痛惜,写在眼中。康沐想伸手去拉他一下,可虚弱地已无法完成这个动作。

忽然间,觉得很放心,心头一松,头一歪,便合上了眼睛。

“阿沐?”吴梓衣一阵慌乱,竟有些不知所措。

那梅苑内侍见他们如此磨叽,忍不住催道:“快走吧。一会来人了就不好了。”

赤鬼瞄了他一眼,哑着嗓子对吴梓衣道:“公子,他该如何处理?”

吴梓衣眼色一厉,杀气升腾,沉声道:“杀了。”言罢,打横抱起康沐,向外走去。

梅苑内侍一声惨叫,已经死在了赤鬼手中。

闾王宫毕竟是闾王宫,禁卫森严,仍是有零星守卫发现了他们。“什么人?”

吴梓衣一声暴喝:“统统杀了!一个活口不留!”

赤鬼等人均是一等一好手,且招招毙人性命,从不手下留情。赤鬼杀人之际,分神看了吴梓衣一眼,不由得一寒,自从认识公子以来,从来便是笑容满面,万事不上心,虽然知道他实则是个心硬强势之人,可如此狂怒暴躁,却是第一次见到。

第67章

吴梓衣抱着康沐回到水月先生住所,还不等进门,他已大声喊道:“师父!师父!快来救人!”

水月先生就看到凶神恶煞地吴梓衣撞进来,径直冲进里屋,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人放在床上,生怕磕到碰到一点点。他看都不看水月先生,手里忙不停地把被子盖在康沐身上,嘴里嚷嚷着:“师父!你快来啊!”

难得见到吴梓衣如此慌乱,水月先生也严肃起来,可他一看到康沐的模样,就不禁皱起了眉头,揭开被子瞄了一眼,也没多想,就道:“这手怎么伤得那么重,怕是保不住了。”

“师父!你说什么呢!”

吴梓衣大吼一声,把水月先生吓了一跳。他也不觉自己是否有不敬之处,抓着水月先生的胳膊摇晃着:“师父,你都还没看过,你再仔细看看!你一定得治好他的手!”

“这还用得着看吗,这不明摆着……”水月先生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吴梓衣凶悍的眼神给截断了,只得低头查看康沐的右手,嘴里喃喃道,“徒弟大了,都敢跟师父凶了,我真是太可怜了。”

吴梓衣也不理会他的抱怨,打了一盆热水,细心地将康沐脸上的污渍擦去。

“梓衣。”水月先生沉声道,“师父说正经的,你可得有心理准备,这么严重的骨碎,师父还是头一次遇到,何况还耽误了医治时间,他这只手能不能保住,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可就算能勉强保住,以后也别想再提刀拉弓了。”

吴梓衣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低头看了昏迷不醒的康沐一眼:“师父你且治便是了。”

次日,闾国再掀风云。

后人道来,闾王粱威鹏重病不起,卢鸿煊帅心腹战士,冲入闾王宫,杀闾王,夺政权,自立为王。闾国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闾王无道,久失人心,浩劫过后的闾王宫,不复当年胜景,随处可见暗红的血渍,焦黑的断木残砖,即使是再纯净的水,都洗不净这段肮脏的历史。

曾经繁华到极致的国度,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举国上下,动荡不安。

战报传到华尧处,传到阮渡天处,具是震动万分。

华尧将军报一扔,命令道:“传令于韩彦卿,李古海,即日发兵,不得有误。”士兵们处于临战状态已多时,如箭在弦,随时待发。

华尧握紧了拳头,心中略感不安。战机转瞬即逝,虽自己筹谋已久,可难保阮渡天不在算计什么,广厦将倾,谁不急于瓜分蚕食。

正想着,一个亲兵进屋禀报:“主上,康池那边传话来说,病情危急。”

“不是昨天还说有好转吗?”战事正是要紧关头,华尧极不耐烦,手一挥,“随他去”几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可话刚要出口,康沐的身影突然闯入脑中。

康沐现在情况不明,若回不来也就罢了,若是回来了,发现康池要没了性命,岂不糟糕?

那便去看看吧。华尧心想,便朝康池处去。

一进屋,只见屋里倒是有不少人,除了躺在床上的康池,还有汤燕清、军中大夫和一个伺候的小兵。

再看康池,不由一惊。整个人全身的皮肤通红通红,像煮熟了似的,他紧紧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人烧成这样?”华尧厉声问道。

大夫慌乱地下跪磕头,嘴里叨叨地不知说些什么。

“你还不快救?在废话什么?”

“回主上……怕……怕是不行了……”大夫颤颤巍巍道。

“什么不行了?就这么点小伤,你们折腾了那么多天,现在却说不行了?养着你们有什么用?”华尧怒道,“徐学林呢?把徐学林叫来!”

大夫就差没把头埋在地里了:“徐大夫已经来看过了,也是……”

刹那间华尧满脑子都是康沐愤怒吵闹的样子,顿时烦躁不堪,一团怒火在胸中烧起,烧得他只想砸东西泄愤。“诺秀呢?本来不是他伺候着吗?这几天人跑哪去了!”这把野火烧到了所有或有关或无关的人头上,每个人都屏气站在一旁,谁都不敢吭声。

华尧上前试了试康池的鼻息,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难不成真的就要不行了?不过是几下军棍,竟会如此弱不禁风!而且还正在这大局紧张之时,来给他添麻烦,简直就是个大累赘!

华尧狂躁不已,几乎想把康池领起来,扇他几巴掌把他扇醒。

汤燕清见华尧怒气冲天,忙令多余人退出门外,开口劝道:“主上莫急,看他也不是福寿之人,这是天命。”

“怎么办?”华尧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汤燕清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康沐要是知道他死了,怎么办?”

汤燕清哑然,试探性地说了句:“康将军自己都生死未卜,如何还能关心他人?”

“可他要是回来了呢!”华尧莫名地偏执着,每一句话都是用吼的。

汤燕清斟酌道:“我想,康将军要是还活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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