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歌行 上——龙十三娘
龙十三娘  发于:201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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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全军上下都知道的事,诺秀自然不例外:“是啊,这可是大喜事啊。”

康池横睨了他一眼,心有不愉,不冷不热道:“真是皆大欢喜啊。”

诺秀暗自好笑,搁下笔,盈盈望着:“怎么了?”

康池抱怨道:“所有都围着她转,你不觉得过分了吗?”

“可她是国主夫人啊,又是祁国公主,还怀了国主的孩子,难道不应该倍受宠爱吗?”

康池一时语塞,争辩道:“公主好了不起吗,我还是岳国公子呢。”

“话虽如此,可她若能为国主生下小公子,那还能一样吗?”

康池顿时焉了,一脸沮丧地抓起桌上的镇纸,狠狠一砸,以此泄愤。

诺秀看着心疼,这块冰石镇纸还是康沐送他的,虽谈不上价值连城,却也是个稀罕物。

他不紧不慢地泡了杯热茶,放在了康池面前:“其实三公子也应高兴才对。”

“要我为她高兴?做梦!”康池气恼道。

诺秀循循诱导:“国主这几日是关切,可过了阵子他就会冷了,到时候夫人身体也不便,那你能与国主在一起的时间不就更长了吗?”

康池闻言,若有所思,许久连连点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诺秀微微一笑:“你大可不必对夫人如此仇视,你若与她和睦相处,一来国主省心,得一识大体的好名声,二来对你也是有利无害。国主将来若是好,夫人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你与她交好,也不会吃亏。若是……”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将来不好,而且是祁国得势,那你也不会太惨。”

康池露出为难的表情:“要我向她示好?”

“我可听说夫人倒是经常去你那走动,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也会拿些来给你。她可是一直降尊纡贵,你倒是捏起架子了。”

“她对谁不都笑脸相迎,四处散财的,哪是特意优待我了?而且她是冲着我二哥去的,当我真看不明白吗?”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计较,你扭捏个什么?”

康池沉默不语,思索了半天,歪着脑袋道:“那我就去看看她?”

诺秀笑笑:“就当是去闲聊。”

第58章

天色已晚,在诺秀处用过晚膳后,尽管不情愿,康池还是朝阮溪云住所处去。一路上还想着,到了那里聊些什么,万一冷场岂不两厢尴尬。

康池踩着石子路,数着步子到了雅舍,刚要通报,就看见墨秋拎着食盒走来。

“干什么去?”康池拦下他。

墨秋是郦国人,自幼便跟了华尧,相貌普通脾气好,手脚也勤快,无论跟谁都能处好,即使像康池这般爱耍小性子的人,都对他没有丝毫敌意。

他指了指手上的三层食盒:“给夫人送药和点心。”

“药?什么药?”

“安胎药呗,还能是什么。你也知道主上的。”墨秋了解康池的性情,也不多嘴。

自从阮溪云的喜脉确认后,华尧每天派人把各种吃的用的往她那儿送,也不管她消不消受得了。单夜宵就满满两盒,也不怕她吃撑。

“你呢?”墨秋问道。

“我帮你送吧。”说着康池就要去拿食盒,“我正好要去见夫人。”

“不行!”墨秋连忙用身体护住,“主上吩咐了,一定要我亲手送到夫人那,看着她喝下去。”

“我会看着夫人喝药的,你放心。”

“可是主上说了……”

“哎呀,这么点小事,你还怕我做不好吗?也就今天一次,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夫人也不会在意的。”

墨秋还在犹豫着,康池已经一把抢过食盒。“你小心别洒了!”墨秋惊道。

“行了行了。”康池推着墨秋把他往外赶,“这事就交给我了,你就回去睡觉吧。”

墨秋被他说得头脑发昏,也无可奈何:“一定要让夫人喝下去哦。”

“知道了,快走吧。”

墨秋仍旧揣揣不安,推一步走一步:“记得完了把东西送回膳房。”

“罗嗦!”

好不容易才把墨秋赶走,康池叹了口气,这食盒还挺沉的,想到居然要给她跑腿,就满心不愿意,别扭得不行。

门口的卫兵看到是康池,先是面面相觑。可毕竟康池是华尧身边的红人,他来送药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便放行了。

“管那么严,还怕她长翅膀飞了吗?”康池边走边嘟囔。

屋外的侍女通报后,开门的是阮溪云的贴身侍女碧瑶。碧瑶见是康池,脸色变得有几分诡异:“是康池公子啊,里边请。”她施了一礼引他入内室。

阮溪云正斜倚在贵妃塌上,手里握着一卷书,盖着一条锦织云纹暗金薄毯遮风。这薄毯康池见过,是业国国库中的极品,轻薄暖和,吴梓衣对于用具的品味和挑剔程度,自不用多说。康池也分到不少物件,只是远没这里的好。他眼角瞄着,瘪着嘴向阮溪云问安。

阮溪云见康池来,随手将书往桌上一扣,康池瞥了眼,书名是《千机算》,这书他听都没有听说过,更不知是讲什么的。

“最近天气转凉了,夫人要多注意身子。”寒暄了几句,康池便词穷了。

“康池公子想到来我这里,还真是有点意外,多谢你的关心。”阮溪云依旧如平日般笑语嫣然,热情地让他入座,命人奉茶,一旦开口,侃侃而谈,“如今正值战时,还要你们分心,倒是显得我不周到,添累赘了。”

“夫人有身孕那是大喜事,怎么会是累赘呢。”他说着打开食盒,“我把药送来了,夫人赶紧喝了吧,误了喝药的时辰就不好了。”

“倒也不急,你先坐。”阮溪云抬了抬手,姿态悠然娴雅,“近来国主每日都睡得很晚吧?”

“是啊,经常是通宵达旦。”

“公子应多劝劝他,其实公子是比我辛苦多了,国主那边,还要你多费心照料,我是帮不上忙了。”

两人不着边际地闲聊,总是阮溪云随口扯个话题说上半天,康池在一边附和着,更多的时候,也插不上话。

时间流逝,已然不早,康池忍了很久,可还是不小心打了个哈欠。

敏锐如阮溪云自然不会看漏,顺势道:“时间不早,康池公子若是累了,回去休息吧。”

“好。夫人也请安寝。”康池早就不耐烦了,可又不好开口说走,阮溪云此话一说,正说到他心里,立刻起身离开。可他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件大事,急急忙忙跑回来,捧起药碗端到阮溪云面前:“夫人,你的药还没有喝。”

阮溪云秀眉一颤,没有伸手接药,向碧瑶使了个眼色。碧瑶心领神会,连忙上前:“公主,这碗药凉了,我拿去热一热。”她说着就要去拿碗,但手上力道很重,康池没有心理准备,换手之时,药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碧瑶,怎如此粗心大意!”阮溪云斥道。

碧瑶跪倒在地,慌道:“奴婢知错,请公主恕罪。”

康池不知所措,照理他也应认错,可他却只是站在一边发愣,喃喃道:“怎、怎么办?这药,主上嘱咐过……”

“我马上去让药房重新煎一碗!”碧瑶磕头道。

“还不快去。”

“是。”碧瑶又磕了个头,跑出去了屋子。

康池愣愣地去拾地上的破碗片,被阮溪云阻止了:“小心,划破手就不好了,你放着吧,我自会让人来收拾,你就先回吧。”

“可是,你的药还没有喝,主上说过,这药一定要看着你喝完的。”

阮溪云笑道:“我自己的身子我会不注意吗?主上操心,你们也跟着瞎担心。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康池也并不多想,便告退了。

见着康池离开,阮溪云这才松了口气,倚在榻上微微出神,手指轻抚着书页,却再也无心读书。

不一会碧瑶回来,确认没人后关上了房门:“公主,已经让他们再煎一碗了。”她边收拾着残局边说。

阮溪云叹了口气:“今天怎么会是他送药来的?平时不都是墨秋吗?”她起身随手扯了件袍子披在身上,精致绝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总还有种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

“我刚才问了门口的卫兵,说是他向这来,正巧遇到墨秋,聊了几句。”她从食盒里取出一碟糕点,“吃点东西吧,公主。折腾了那么久,都快大半夜了。”

糕点是以花卉入料,精心烘制的,可阮溪云吃在口中味如嚼蜡,但的确是饿了,吃了不少。

“他怎突然如此多事,浪费了我们好不容易弄来的药。”碧瑶怒气冲冲地埋怨着。

“难道真是天意吗?”阮溪云手掌轻轻按在腹部,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才道,“药我们还能再弄,幸好这次能蒙混过关,要是不小心害到了康池,以后的事情可就难办了。”

“公主,你就那么怕康沐吗?他不就是会带点兵打点仗吗,还能有什么能耐?平日也未见郦王有多重视他,都把他调回元都了,为何要如此忌惮他?”

“康沐是岳国降将,郦王却把整支狼骑军交予他,也不怕他造反,其数量虽远不及韩彦卿旗下步兵,但均是精兵强将。他们言语上虽多有不和,可你何时见过他们真为战略之事翻过脸,说不重视,那是假的。韩彦卿、汤燕清、康沐,这几个人最好一个都别惹。”阮溪云眉头紧锁,“更何况,他就只有康池这一个弟弟了,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他会不计后果。”

碧瑶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思索。

“去药房催问药煎好了没,不要落人话柄。”阮溪云又吩咐道。

夜愈深愈静,阮溪云尚无丝毫睡意,她缓步走到琴桌前,素手轻挑,泉水般的呜咽随之溢出。案旁有只兽首香炉,她拿起桌上的烛火,将其点燃,一缕青烟缭绕升腾,淡淡的微香散在空中。她凑近嗅了嗅,试图舒缓紧张的情绪。无心弹琴,有一下没一下得拨撩着。越来越经常坐在琴前出神了,说是在思考却也不尽然,连碧瑶都说,弹奏的曲子有郁郁之音。

当初嫁给华尧,还是自己主动请缨的。那日,风轻云淡,大殿之上,与兄长一壶清茶,一席长谈。

阮渡天闲适地倚在软榻上,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一双深潭般的眸子凝望着她,许久开口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阮溪云正襟危坐:“哥哥的天下,也得有我的一份功劳。”

阮渡天笑了笑,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嘲讽。

“我虽不能上阵杀敌,但是许多事情并非厮杀拼命,流血横尸就能解决的。哥哥急于同郦国达成同盟,共同制约闾国,郦国固然弱,可并非好欺,总要有质子才能维持这脆弱的盟约。”

阮渡天歪着头,有些惫懒:“你是气我昨日说,女子无用?”

“哥哥自有哥哥的道理,我也有我的坚持。”阮溪云依旧肃然。

阮渡天不紧不慢:“溪云,你自幼聪慧伶俐,哥哥从未看轻你,你又何必一定要逞强,吃这份苦?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有什么事我也不能保护你。”

“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阮渡天嗤笑:“你手无缚鸡之力,拿什么保护自己?”

“我又不是去打架,空有蛮力,又有何用?”阮溪云傲然。

阮渡天怒容浮现,周遭顿时冷了三分:“你这是执意妄为,不听哥哥的话了?你当我真舍不得你?”

阮溪云毫不畏惧,与他对视:“哥哥胸怀天下,自是不会在意一小女子的性命。”

阮渡天眉角一跳,长袖拂桌,起身而立,低斜着眼,瞥着阮溪云:“随你。有什么需求,你不妨现在提出来,踏出宫门,我可帮不了你了。”

“我想要一柄剑,一本书,一幅字。”

阮渡天愣了愣,略一思索,随即一笑:“你倒是已做好了功课。”

人就这么来了,只身嫁到了遥远的异国。虽然仍然是锦衣玉食,可其中辛苦之处,只有她心里明白。韩彦卿的不冷不热,汤燕清的表里不一,康沐的敬而远之,至于华尧这位夫君,是说不清的温柔细心,却又道不明的警惕防备,她全都心中有数。

可她既然来了,便不后悔,她下定决心想要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

腹中孩儿,是自己的一块肉,说不心疼那是骗人的。当她下决心堕去胎儿,递出药的手,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可没想到,却被康池意外搅了局,难道是这孩儿命硬,注定要活下来吗?

正有了些困意,碧瑶跌跌撞撞,一脸仓惶地冲了进来:“公主!糟糕了!弄错了!”

“什么弄错了,慌张成这样?”阮溪云被她这么一喊,那强烈的不安又涌上心头。

碧瑶按着胸口,喘着粗气,面色惨白:“公主!刚才小鸠说,因为药房卫兵看得太紧,他没有机会下药,他就把药下在……下在……”

阮溪云心底一股恶寒,她几乎已经能猜出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了。

“他就下在……点心里了……”

阮溪云脚一软,跌坐在琴桌旁,古琴被她一带,摔在地上,发出狰狞低沉的巨响。她下意识地按住腹部,试图站起来,但腿软得怎么都用不上力。

“公主……”碧瑶上前搀扶但是被她一把推开。

半个时辰后,阮溪云一声痛苦的呻吟,惊动了所有人。

第59章

康沐略微有些静不下心,几次在院中徘徊,陆十七还没有回来。一直到午后,陆十七终于出现了。

“将军,一切都如你计划中的。”陆十七难掩其兴奋。

康沐再次确认道:“没出什么意外?”

“吴公子的人一早便候在了糕点铺,虽然比预计时间晚了点,可棠公主和卢鸿煊还是来了。吴公子的人手脚很利落,不过棠公主倒是吓得不轻。”

“那小丫头娇生惯养的,也该懂点事了,以后遇到的风浪会更猛烈。”

“将军,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收拾东西,今晚就走。”康沐双眼薄眯,神情冷冽。

陆十七动作迅速,本就东西不多,打了个包裹就已准备就绪,只等天黑上路。

可没想到天刚微暗,一个人影印在了门上,敲响了房门。

康沐与陆十七两人对视一眼,示意他们不要惊慌,让陆十七照常开门,竟是梁棠棠孤身一人,低着头,站在门外。

康沐意外不已,支走旁人:“公主,这么晚了你还来我这做什么?”

梁棠棠踌躇了片刻,拿出一油纸包:“你要的糕点,我给你带来了。”

康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没想到她居然还记着这事,尴尬地接过纸包:“多谢公主。”

梁棠棠站在原地,抿着嘴,闷闷不乐的样子,一身粉色繁复的裙装,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只精美的宫装娃娃。

“公主还有其他事吗?”

梁棠棠抬头,秀美的眉毛拧在一起,仍有几分恐慌:“今天、今天居然有人想杀我!好吓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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