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换了一身粉色小裙的安贞出来，慕四少自然地站起来牵住她就要朝外走。小公主兴奋的表情突然在脸上凝固住，她缓缓地侧过头去看牵住另外一只手的八哥说：“八哥，你要顺路回去吗？”

“我也想去玩玩。”挑着眉回答她的莫修烨眼神理所当然地跟看过来的慕北夜对上，在撕拉撕拉的电流里慢镜头一样地展开一个邪气的笑。

慕四少扭过头的时候在想，果然是一脉相承的原因吗，邪笑起来的感觉和五皇子十成十地像，让人有种被设计的恶寒。

而被夹在中间的安贞只能默默地低下头忍住想叫浮盈的欲望，噶叽嘎叽的锯木头声音好像在耳边又出现了……

当慕北夜还是秦一涵的时候，有一年非常流行穿越剧。各种小说各种电视各种YY，可是等他真的穿越了，他发现不是每个所谓的穿越定理都是真理。就像现在，慕四少必须应对八皇子和十三公主各种的对市井事物的无感。事实告诉他，不是每一个王子公主都是有巨大好奇心的，尤其是对比他们平常使用的等级低得多的东西。

八皇子就不用说了，年满十五束发的皇子都是搬出皇宫有自己府邸的，苑京这些街道起码也有几个月看了。小公主则是对一直在身边环绕的诡谲气氛欲哭无泪，小孩子的兴趣在气势面前只能选择低头。

虽然不管是小说还是电视剧都说皇家无情，不过对于感觉不到自己妹妹心情的八皇子，慕四少还是有点烦了。身边的小萝莉情绪随着暗下去的天色越来越低落，可是慕北夜想不到哄她的办法。

然后三个人停在华灯初上的苑京麒麟街上，八皇子说：“去罗烟楼吃饭吧。”

都默默的觉得无趣的两人跟着熟门熟路的八殿下七拐八拐终于进了某个不起眼的小巷子，正疑惑中的慕四少看着前面的八皇子推开巷子拐角的那扇小门牵着小公主跟着进去，才发现眼前豁然开朗。

真正的江南水乡的气息，精致。又带着帝都的豪奢，繁复。甚至每个飞檐下都挂着的是南国岛屿特产的珍珠铃，院子里只种了昙花、玉兰和海棠，香气都是精巧的，隐隐带着脂粉的甜香。

脂粉？慕四少脑海里闪过这个词的时候忽然想起上次闻到类似的味道是在忆江南。他抬眼看看前面泰然自如地带路的八殿下，又转回来看已经被吸引了注意力所以有点松手的小公主，最后还是在那双兴奋起来大睁的杏仁眼面前缄口了。

那个小门似乎是某个非常隐蔽的后门，他们先转过了花院才来到前面翠绿帐幔层层遮住的小楼。从楼里出来的青衣女子大概二十八九，眉眼是很端庄的流线，只是在眼波流转间就透出恰到好处的媚意，她合着手屈膝行礼声音清软：“八公子可是好久没来了。”

“菱歌你就不用说这些废话了，照老样子我还是在琴厅吃饭。”

“呵……”菱歌轻笑着掩住嘴瞥瞥在慕北夜身后张望的小公主说：“一切都是照老样子？”

“有什么办不到的吗？”黑黝黝的瞳仁随着站定的八皇子的动作转过去，明明只是个少年却让菱歌的后背脊椎泛起了寒意。

“当、当然没有，八公子请。”伸手做请的同时深深地弯下腰。

莫修烨又瞥了一眼她才继续往里走，不过在收回视线的时候也看见慕北夜无所谓的脸。

33、鸿门宴？

八皇子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往前走，慕北夜在后面牵着小公主免得她看着看着说不定就不知道走哪儿去了。

上到小楼第五层的时候莫修烨顺着侍婢打开的门拐进去，八仙桌在房间正中，两个低着头的侍婢立在门边屈膝行礼。三把圈椅在桌边隔得很远，慕北夜看着这个房间的摆设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圆桌会议……

小公主早就撒了手跑进房间挑了靠里面的位置坐下，八皇子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说：“上菜吧。”

然后是各种样式材料的盘子鱼贯上桌，看起来是很家常没错，不过等慕四少在白菜汤里喝出鱼翅的味道，嘴角在勺子后面撇了撇。

“八公子今天居然带了客人来？”

清亮得带着少年禁欲感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慕北夜挑挑眉扫到小公主激动起来的样子扭头去看。这个年纪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少年了，大概二十四五和五皇子、曹凛差不多大的青年宽袍广袖地站在门口轻笑，接触到慕北夜的眼神微微颔首。

虽然那件衣服看上去裹得很严实，不过慕四少边端起酒杯满意地尝了一口沉缸酒边看着走进来的青年肯定地想日式浴衣这种衣服脱起来很方便啊～

被从身后环住的八皇子放下筷子一把将背后的人拉进怀里，青年笑出声顺势坐在他腿上，端起一旁的酒杯送到他嘴边。

“我记得我跟菱歌说的是来吃饭的。”说着莫修炀凑近酒杯，只是在挨到杯沿的时候酒杯被挪开了，怀里的男人微眯着眼笑得极诱人地把酒一饮而尽，然后舔舔唇说：“可是八公子哪次在琴厅吃饭我没有作陪？”

对一边打情骂俏的戏码没什么兴趣的慕四少自顾自地吃菜喝酒，倒是小公主两只眼睛瞪得和猫眼一样，连饭都忘了吃。慕北夜瞟了下毫无所谓的八皇子，敲了敲低着声音桌子对安贞说：“吃饭。”

“噢。”有点怯生生地偷眼看了下慕四少面无表情的脸然后拿好银筷子开始夹菜。

“没想到十三小姐这么听慕公子的话。”对男性而言显得轻柔的语气很容易让人觉得太娘，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的声音明显是件能在风月场混出头的利器。慕北夜不得不在心里拍手大赞，这音质放到现代秒杀一切声优和歌手。

“既然带她出来了，总要确保起码饭是有吃饱的。”抬头很是郑重地对视着对方眼睛说完这句话又低下头吃饭了。

“小慕对我很好的。”安贞听到有人好像要对她家伴读有意见还叼着菜叶子就抬起脸紧张兮兮地说。

“小慕？不是早就上升到跟我一个高度了吗？”八皇子放下手里的酒杯冷笑。

“……”被八哥的眼神吓得噤声的安贞急忙低头扒饭。

“话说，慕北夜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下五哥把你放到我眼皮底下到底是要干点什么？”转头冲着慕四少发问的八殿下明显不太有耐性了。

“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慕家可是玉皇后和五哥的忠实拥簇啊。”

“事实是这样没错，不过我现在这个情况恐怕你只有去问五皇子本人才能找到答案了。”

“只是不知道慕家小公子在倚花折柳春风一度的话，还能不能回答地这么掷地有声了。”

听到他这么说的慕四少一副我就猜到是这样的摊手：“脂粉的甜香太有特点了——这样的话这个罗烟楼应该就是传说中倚花折柳里只接贵客的那家酒楼了。”

“八哥！”遽然站起来的小公主连面前的碗打翻了都顾不得，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莫修烨一个眼神厉过来，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安贞你确定你要帮一个外人？”

“……可是、可是北夜哥哥不像是……”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声音的小公主默默低头。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的理由，怎么可能说服八哥相信。感情是一定相信他不会害自己，但是这不成为让别人也相信的理由。

“算了，小安贞，”慕四少走过去像这几个月自己一直做的那样揉揉她的头顶说，“五殿下是不会相信我的。等会儿乖乖回宫去，嗯？”

感觉掌心下毛茸茸的头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慕北夜又回到自己的位子去坐下。

看着他们互动的莫修烨抬着怀里男人的下巴说：“听琴，我府上的人应该到了，去送十三小姐回去。”

安贞盯着出现在眼前的陌生的手，最后还是把自己的手递出去，跟着离开了。

34、Kiss

八殿下盯着安贞跟听琴出了琴厅的门才慢慢地转回来看隔了大半张桌子面色如常的慕北夜。

“不管你是想怎么玩，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四少抬眼和那双沉黑的眼睛对视着说。

莫修烨看他眼中毫不作假的诚恳缓缓地拉着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不是和五皇子相似的算计式的笑，而是恶质又带了轻佻的笑。本来在慕四少脑中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当初束发典礼白衣飘飘的俊美少年的八皇子因为这个笑容遽然颠覆，少年式的男中音低低地发出来竟然带了难以想象的诱惑和危险：“四公子是在澄清吗？”

“……”慕北夜眼神阴冷下来，他讨厌这种被别人当做猎物的感觉。

“你觉得那句你在倚花折柳春风一度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你这个样子去上女人未免太可惜了。”上好的翡翠酒杯在指间细细摩挲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地点的微妙还是气氛的奇怪显出和周围和谐融洽的违和感。

“八殿下的意思是要找个男人还是一群男人来呢？”冷笑起来的慕北夜往椅背一靠摊手说。

“五哥特意让你到安贞身边一直出彩的原因不过是引起我的注意，要不拉拢你，要不毁了你。拉拢你的难度和收益根本是反比，所以正常来说我也应该毁了你，然后慕家和五皇子的同盟关系就更牢不可破了。”

“听起来你也不准备选这个。”

八皇子点点头放下酒杯双手交叉支着下巴郑重地说：“对，不过要是你能变成我的人这个僵局就打破了。”

“殿下亲自来的话还真是受宠若惊啊。”四少微微抽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应该不会让我很快就失去兴趣的。”

“可是，”慕北夜看着对面那双写满了志在必得的黝黑眼瞳顿了一顿，“谁会乖乖等着让你上。”

“没错啊，我也不觉得你会乖乖地脱了衣服躺下来，所以凭真本事来吧。”莫修烨看着他沉下去的脸色笑得很开心。

对面的八皇子已经站起身走过来了，慕北夜也准备起来的时候却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又重重地坐下去。等到陌生的温度从下巴传递过来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师父说过的，丧魂散入了水会泛极浅的红褐色粼光，如果再加上红蓝花的催化药效发挥比平常快四倍。

进门的甜香味、沉缸酒的红褐色，这些东西自己完全都没有注意到。难怪会这么容易就被撂了。

莫修烨抬起他的脸的时候正好是那个无奈的苦笑，八皇子心情很好地带了孩子气地笑起来，他弯腰把现在不良于行的慕四少横抱起来。一出琴厅的门就有刚刚跟着听琴一起出去的两个侍婢迎上来，八殿下说：“带路。”侍婢立刻屈膝行礼然后转身到前面引路去了。

慕北夜模模糊糊地在莫修烨怀里回想沈隐讲过的关于丧魂散的东西。

虽然名字叫的很响亮甚至是恐怖的，但这个药事实上就是高级的迷药。只是药材收集很难、配置过程又繁琐，所以实际作用不大。跟一般迷药最大的区别就是丧魂需要特质的解药，不会自动过药效，而且丧魂会改变自身体质对某些药的抗性。四少现在想起来当年师父弄来给自己打基础的各种奇珍药材就觉得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沈隐最后对于丧魂散的总结是，要是中了丧魂就自己去跳楼算了。

在慕四少一团浆糊的脑袋里各种想法杂乱无章的时候，八皇子已经抱着他出了罗烟楼，跟着侍婢穿过迷宫一样的花园到了折柳馆的地方。

倚花折柳这个号称庆兰第一青楼的地方事实上是由三个部分组成的：倚花馆和折柳馆分别是庆兰最富盛名的行首和小倌集合，其中又以琴棋书画四人为最。听琴、观棋是折柳的头牌，解书、入画则是倚花馆的花魁。最后一部分是从不对外开放的罗烟楼，只招待到倚花折柳的显贵。

而现在，跟着侍婢进了折柳馆后园的长春院的八皇子屏退了侍婢进了门上挂了个捌字木牌的房间。

慕北夜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床上，然后有双手来解自己衣领的扣子，极艰难地指挥似乎僵硬的不是自己的手抓住那双已经解了两颗扣子的手，莫修烨低下头挨在他颈边轻笑着说：“我以为你认命了。”

颈侧敏感细嫩的皮肤被他说话时带出的微热呼吸刺激的更敏感了一点，觉得好像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要站起来跳舞的慕北夜大睁着依旧看得很清晰的眼睛却对不上焦距，只能朝热源的地方侧头看过去说：“你这样做还真是没意思。”

八皇子盯着他那双睁大却显得茫然的凤眼，慢慢地摆正了位置。然后伸手合上他的眼睛，在慕北夜“你要干什么”问出口之前吻住了他比平时有血色而显出甜美浅粉的唇，至于那句疑问和之后的惊诧都被统统含进了自己口中。

35、有惊无险

上辈子活到二十、这辈子也活到十五加起来有三十五岁的心理年龄上的大叔，虽然现在是中了丧魂散，不过对于自己的first kiss被个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小男生抢走还是被震撼加打击到了。尤其是当慕北夜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的时候，刚好莫修烨结束这个清淡又纯洁的吻露出满意的笑，甚至舔了舔嘴唇说：“味道不错～”

被气得七窍生烟又不能发作的慕四少在被压着的危险情况下冷笑一声：“吻技也不怎么样嘛。”

“……看来你很期待接下来的节目啊。”因为慕北夜的话而收了笑脸的八殿下面无表情地一把拽开身下的那件黑色外袍。

直罗丝绸被硬生生扯开的声音在气氛古怪的房间里让人觉得莫名的紧张和邪肆。慕四少挺尸一样地安静躺着不再说话，反正对方的目的也不过是要他难堪，自己多说多错。这样想着就不再撑着有些累的眼皮妄图去挣扎着看清些什么了，反而顺应着药效在身体里的化学作用产生的疲乏，觉得困意变得凶猛起来。

那些年在不名泡的药浴、喝下去的中药虽然不能对丧魂散像其他药物一样有抗性，但是他记得师父说过的丧魂除了毫无反抗能力之外还有保持绝对的清醒，所以现在应该是不算太糟的吧。在昏昏沉沉地睡着之前慕四少清浅地笑起来。

等到慕北夜觉得神清气爽地醒来的时候，橘红的日光斜斜地从窗棂照进来，整个房间都是一种慵懒又安心的感觉，而且身上没有什么异样，应该是没发生最糟糕的情况。不过等他看见在桌边坐着的人时，他觉得一点都不慵懒也不安心了。

八皇子眼神冷淡地瞥他一眼又转回去拿起筷子说：“我还以为你要直接睡到死呢。”

慕四少拉了下嘴角下床伸展了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妥，便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地拿了另一双筷子开始吃饭。

“……不怕再被下毒？”

“不保证有预期结果的事情还是不要白费力气比较好。”抬眼看了下那张少年清俊又英气的脸上挂着的冷笑慕北夜又继续低头吃饭。

感觉自己不是要被饭噎死而是要被话呛死的八殿下最终也只是目光晦暗不明地盯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继续吃饭。

说起来慕北夜其实是个很懒散的人，不过又容易有莫名其妙的坚持。就像是因为怕麻烦所以事情都是能躲就躲，实在要自己动手去做的话必定要一次解决，所以虽然完全是非自愿地进宫给小公主当了伴读，可是也尽力做好一个伴读的本分，至于后续带来的眼下的麻烦，只是会让他变成冰火山而已。表面依旧是和平时一样的冷淡到无视的态度，实际上只要撩他一句话都会被烧伤。

和给他造成巨大麻烦的八皇子一起平和地吃饭这完全不在慕四少的思维模式里，所以沉了一张脸吃饭的慕北夜和对面忽然高深莫测起来的八皇子一起吃了一顿根本不知道味道的饭菜。